技術派｜為什麼美國對朝軍事打擊仍未迫在眉睫

07-25

隨著「卡爾·文森」號航母打擊群重返朝鮮半島，以及中國半島問題特別代表武大偉訪問韓國，朝鮮半島的局勢又陡然緊張。美國軍事打擊朝鮮的可能性也正在上升。有觀點認為，「卡爾·文森」號航母打擊群靠近朝鮮半島可能是美國對朝軍事打擊的前兆，但筆者認為，從美國過往典型的「外科手術式」打擊的作戰樣式和朝鮮半島的實際狀況來看，「卡爾·文森」號的出現仍然是以威懾為主。

軍事打擊的三個窗口期

先看一個由航母發動的「外科手術式」打擊的經典案例，即1986年「黃金峽谷」行動。

1986年，美軍F-111F 起飛，參與對利比亞的空中打擊。

1986年4月15日，美國為消滅時任利比亞領導人卡扎菲發動了代號為「黃金峽谷」的軍事行動。儘管當時利比亞的空軍和防空火力不堪一擊，但美國仍然調動100多架海軍和空軍的戰機參戰。擔負空襲主力的是從英國基地起飛的空軍18架F-111A型重型攻擊機，直接進攻位於的黎波里的阿齊齊耶兵營——即卡扎菲的大本營；海軍則出動了「美國號」、「薩拉托加號」和「珊瑚海號」三艘航空母艦，組成以A-6和A-7攻擊機為主的攻擊波，空襲位於利比亞第二大城市班加西的利比亞軍政高層目標。

被轟炸的利比亞飛機。

由此可見，針對戰力尚不及朝鮮且缺乏有效報復能力的利比亞，只是進行有限「外科手術式」打擊的美國尚要集結三艘航母。而朝鮮人民軍的作戰能力與實際部署，決定了美國一旦進行軍事打擊，其目標很難只局限於精確打擊，所需的戰力要遠遠超過一個航母打擊群。

筆者認為，美國對朝採取軍事行動至少可能分為這樣幾個層次：最低目標是摧毀朝鮮的核能力（包括核試驗場、核武器發射陣地和核燃料加工廠）；最高目標是摧毀人民軍的指揮系統（對平壤的具體目標進行精確打擊）。同時，為確保韓國首都的安全，美軍與韓軍必須同時壓制和摧毀朝鮮人民軍在軍事分界線以北的反制兵力。

朝鮮人民軍的作戰能力要比利比亞強很多。對韓國威脅最大的不是朝鮮的核武器，而是其龐大的遠程火炮部隊。根據公開報道，朝鮮人民軍擁有的遠程火炮包括170mm口徑的自行火炮、240mm和300mm口徑的火箭炮，上述遠程非制導武器的射程在40-100km之間，多能打擊或覆蓋首爾。要確保對朝進攻不會致使首爾成為「火海」，這意味著美國空軍必須首先摧毀位於三八線以北的朝鮮人民軍遠程炮兵的主力，並通過電子干擾機對朝鮮人民軍的通信和雷達系統進行長時期高強度電磁壓制，切斷平壤與人民軍前線部隊的通信聯繫，延緩前線炮兵發起進攻的時間，為掃清遠程火炮陣地贏得時間。

因此，上述三項目標的完成在時間上必須高度配合，且每項任務的窗口期都很短。考慮到朝鮮軍隊龐大的規模和特殊的反制能力，如果確定實施對朝軍事打擊，美國可能將動用部署在西太地區的全部海空力量和位於本土的部分戰略空軍力量，韓國和日本也會加入到針對朝鮮彈道導彈的攔截行動中。

軍事打擊的空中力量部署

上述三個目標都是對時間要求極高的打擊任務，僅靠駐韓美軍在烏山和群山的空軍以及單個航母打擊群的艦載機和巡航導彈是不夠的。畢竟駐韓美軍空軍以F-16C/D戰鬥機和數個中隊的A-10攻擊機為主，兩者無論是在突防能力還是打擊能力上都無法滿足對朝作戰的需求。

由於對三個目標的打擊需要在首輪同時展開，筆者認為美國在首輪肯定會調用隱身戰略轟炸機和隱身戰鬥/攻擊機來，以海軍艦載機和駐韓美軍空軍為主的力量則承擔第二輪打擊任務。

B-2A隱形轟炸機。

在首輪打擊中，已經前沿部署至關島的B-1B轟炸機具備低空高亞音速突防能力，有效載荷高達55噸，適合針對「三八線」以北的朝鮮人民軍炮兵陣地進行精確、多波次打擊；「外科手術」式打擊則更適合由部署於美國本土的B-2A隱形轟炸機完成——B-2A能夠攜帶大型鑽地炸彈和重磅激光制導彈藥對平壤地區的重要軍事和政治目標進行精確打擊。

除巡航導彈之外的首輪第二波攻擊波次將由隱身戰機完成，需要動用的空中力量包括駐紮在阿拉斯加州埃爾門多夫空軍基地的F-22A隱身戰鬥機（第90戰鬥機中隊）和已經部署至岩國的F-35B隱身攻擊機中隊。F-22A在敘利亞已經驗證過其擁有精確打擊能力，F-35則更為重視對地攻擊。不過，F-35B受制於機內空間，只能攜帶兩枚1000磅的JDAM彈藥。

從2015年開始，美國開始向西太地區臨時部署F-22A隱身戰鬥機。這一部署除了威懾目的，也有實際作戰的考慮：首先是用F-22A檢驗區域內防空雷達的性能，其次是讓F-22A的飛行員熟悉區域內的空情和地情，為今後可能的軍事行動進行準備。如果近期再次出現F-22A大規模前沿部署（例如8架）的情況，則很可能表明軍事行動計劃正在推進。

F-22A隱身戰鬥機。

巡航導彈和隱身攻擊機、轟炸機完成首輪攻擊之後，以烏山和群山基地為主的駐韓美軍空軍和航母艦載機為主的力量會形成下一個攻擊波次，對朝鮮境內次要的軍事目標進行精確打擊。

軍事打擊的海軍力量部署

朝鮮半島的地理位置屬於傳統意義上美國第七艦隊的防區，但是年初美國海軍會議已經決定打破這一界線。隸屬於第三艦隊「卡爾·文森」號航母打擊群再度駛向朝鮮半島，表明第三艦隊和第七艦隊確實已經不再受傳統的國際日期變更線的約束，雙方能夠隨時進入對方的管區。第七艦隊下轄的航母打擊群核心為「羅納德·里根」號航母，於2015年永久部署至日本橫須賀港。「里根」號每年在海上部署6個月的時間，其餘時間就需要由其它航母「代班」，最近「卡爾·文森」號打擊群頻繁進出南海和朝鮮半島，也就是在代替「里根」號進行海上活動，確保美國航母在西太平洋地區的存在。

判斷美軍是否由常態的威懾轉入作戰狀態，航母打擊群的狀態是一個重要的標識。軍事行動中，美軍的基本配置是雙航母打擊群或三航母打擊群。即便是針對利比亞的軍事打擊，美國依然出動了三艘航母，因此很難想像單憑「卡爾·文森」一個打擊群就能承擔起對朝軍事行動的重任。美軍現行的航母作戰部署實行3+6+1的模式，即3艘航母常備部署，6艘航母能夠在30天內完成部署前的準備。因此，即便「羅納德·里根」號前出支援「卡爾·文森」，仍需要一段準備時間才能加入軍事行動。

「卡爾·文森」航母戰鬥群。

不過，即便美國在朝鮮半島周邊集結兩個航母打擊群，其主要任務仍是在首輪向朝鮮境內發射大量的「戰斧」式巡航導彈，並依靠艦載機奪取制空權，參與後續對次要目標的精確打擊。此外，可能參戰的「俄亥俄」級巡航導彈核潛艇也是參與首輪打擊的重要力量。

美日韓三國海基反導系統部署

從朝鮮的角度看，一旦遭遇打擊，其可能動用庫存的所有核武器及大量彈道導彈。因此，除卻已部署在日韓兩國的陸基反導系統外，美國還會在日本海和東海方向上部署海基攔截系統。這也是一項較為龐大的軍事部署，事先能夠偵測。

目前，在西太地區部署的海基攔截系統主要由美國海軍的「阿利·伯克」級、日本的「愛拓」級和韓國的「世宗大王」級驅逐艦組成。根據2016年的報道，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將為1艘伯克級、2艘愛拓級和3艘世宗大王級驅逐艦安裝「基線9型」宙斯盾系統，該系統使用「標準」-3型攔截彈，能夠有效攔截彈道導彈。

此外，美國在西太地區其它的伯克級驅逐艦也裝備了基線7.1型宙斯盾系統，具備一定的反導能力。在對朝開展軍事行動前，包括上述具備反導能力軍艦在內的大量艦艇會展開密集部署——這也是觀察美國對朝軍事動態的標誌之一。

政治因素決定「外科手術式」的打擊決策很難做出

從目前的信息來看，在上述幾項必須的且有跡可循的軍事準備中，包括F-22A戰鬥機、反導艦艇在內的許多裝備尚未完成前沿部署或充分準備。如果美軍戰略武器進一步雲集，那麼美軍發起軍事打擊的可信性確實將大為提高。

但是，除了必須的軍事準備，政治外交上的準備也必不可少。大規模打擊朝鮮的政治決定必須由特朗普總統做出，並得到國會的同意。根據美國以往的一些慣例，總統可以與國會參眾兩院的議長達成一致，並將此視為國會對軍事行動的認可。

在總統做出決定之前，軍方將提供多套方案供總統選擇。筆者並不懷疑美軍已經制定了詳細的對朝作戰計劃的可能性，但若對朝鮮進行一次「外科手術式」的軍事打擊，其規劃複雜程度將非常高，而且美軍無法對作戰效果進行有效管理。這是因為，即便只是針對朝鮮核設施進行的打擊，也極可能被朝鮮領導人視為美國試圖危及國家存亡的全面軍事行動的開始，從而引發朝鮮用盡其全部力量進行殊死一搏。而且，儘管美軍擁有對朝鮮主要機構和人民軍的毀滅性打擊能力，但是在整個戰場的較量中，如何確保韓國首都免遭朝鮮的毀滅性打擊是一個極難解決的問題。

因此，不難想像，美軍行動的重點將是如何在首輪打擊中就基本消滅朝鮮的常規以及核反擊能力，但考慮到過於複雜的變數及其可能造成的鏈式反應，特朗普在做出軍事打擊朝鮮的決策時很難不瞻前顧後。

朝鮮人民軍炮兵部隊。

謎一樣的因素——朝鮮人民軍的真實實力

朝鮮人民軍可能是全世界神秘度最高的部隊之一，其真實戰力可能是各方最為關注的謎團之一。根據美國全球軍力網站公布的數據，朝鮮人民軍擁有2250門火炮和2400門多管火箭炮。這些遠程火炮部隊的部署，火炮的射程及數量，都屬於朝鮮的最高機密，因此朝鮮的中遠程火力打擊能力並不能確定，但恐怕外界沒有人敢以最樂觀的估計作為決策的依據。朝鮮人民軍的實力，特別是在「三八線」沿線部隊的戰力，將是影響美國最終對朝動武的重要技術因素。

美國國防部官員也承認，對朝鮮採取軍事行動蘊含著極高的風險。在美國看來，消除朝鮮的核能力與更迭政權是兩件完全不同意義的事。但在實際行動過程中，朝鮮方面幾乎肯定難以區分其軍事行動的真實意圖。如果是基於後一種判斷而採取的反擊行動，朝鮮半島將不可避免地發生重大的地緣政治變革，那麼美國理想中的以「外科手術式」打擊的手法消除朝鮮核能力的努力很可能會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