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红楼--现代女性生存宝鉴》

《职场红楼--现代女性生存宝鉴》作者:沈威风第一部分 吃斋念佛的老板们  我写的这本女性职场生存手册,书中所说的人和事,或者是我朋友的经历,或者是我本人的亲为,并无虚构。渐渐就发现,这些复杂庞大的公司,我们真的或多或少能看到金碧辉煌的贾家国公府的影子,而这些人和这些事,却又都仿佛似曾相识。  当本书结集,在这个秋天重新增加大量内容完稿之际,写下沈威风三个字的时候,心中有些许感慨。当日因为写专栏,开玩笑似地说,写文章要写到威风八面,于是便叫自己沈威风。其实,文到威风凛凛,谈何容易,大概都是因为不甘心如我原名“谷鸣”那般,总在深谷中自吟自唱吧。  少看红楼  以前家人老称我早慧,理由是读书认字都早,而在三年级的时候,电视剧《红楼梦》拍竣,全国热播,但是我已经记不清楚是先看的电视,还是先从家中的书柜里翻出的书,但我清楚记得我找到这部书的那个下午。那淡青色、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封面,那仿佛丝毫不张扬不显眼的“红楼梦”三个字,那微微有些潮气的书页,那密密麻麻的繁体竖版的字,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翻开第一页,并不能拿定主意,究竟要不要读下去。  我看到的第一句话是,“话说平儿出来吩咐林之孝家的道:‘大事化为小事,小事化为没事,方是兴旺之家。若得不了一点子小事,便扬铃打鼓的乱折腾起来,不成道理。’”不错,我翻出来的那册旧书,并不是开篇的第一卷,而是贾府由盛至衰,山雨欲来的第三卷。幸好当时贾府还不曾一败涂地,第三卷开始尚有些强弩之末的风流气象,于是我便看了下去,很费劲,我记得,因为并没有人教我认繁体字。第三卷看了很多很多遍,心痒难忍,非常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去问父亲,他说曹雪芹并没有写完,我极不理解地追问,为什么会没写完?为什么不写完?  父亲也是《红楼梦》爱好者,家中藏了许多红学家的论作,被我问急了,便找出很多红学书来给我看。当时不知道什么叫文革体,不明白他们声讨的封建礼教,但凡见“红楼”二字,便照单全收,如饥似渴。未读完全书而先看评论的读法,想来也算是一种奇遇。及至大学毕业,因为杂七杂八的红学论文读得多,此书已经成为本人最熟悉的一部书。  大学毕业那年,终于自己买了一套程甲本《红楼梦》,却没有翻开过。后遗忘了许久,工作数年,以财经记者之便,见识的,相交的也多是职场中沉浮的人士,见得多了,难免有千红一窟之感。方认识到一部伟大的书,不仅仅是教人认繁体字的课本,其实包罗万象,遍地黄金,就看你能找到哪一块。又或许,是我看的《红楼梦》第一句话印象太过深刻,影响太过深远,令我在十多年后谈起《红楼梦》打上了一点经济实用,持家治理的底色。  职场智慧  我写的这本女性职场生存手册,书中所说的人和事,或者是我朋友的经历,或者是我本人的亲为,并无虚构。渐渐就发现,这些复杂庞大的公司,我们真的或多或少能看到金碧辉煌的贾家国公府的影子,而这些人和这些事,却又都仿佛似曾相识。  我认识许多掌控这一间或者几间庞大的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他们对待我们这些晚辈的态度,非常的亲切,温和,就像那个德高望重慈眉善目的董事长贾母老太太,曾经事必躬亲,如今江湖地位稳固,无可动撼。于是他们可以很从容,他们用微笑掩盖那曾经深如刀刻的法令纹,他们现在可以“以饴弄孙儿为乐”,所以我所常见的董事们,平日可以任意爬山渡海飞伞打高尔夫,逍遥自在,声称孩子们都大了,不必她老人家事事亲为。但是一有危机发生,老太太的目光凛凛,指挥若定,可见她的心里,哪一天不把这上下人等放在心中过过秤,每个人在想什么,她都了如指掌,这个家的去向,什么时候还都是在她自己的掌控中。她的悠闲和尊贵,一部分是做给自己看的,另一部分,大概是做给别人看的。  贾府董事会成员是她两个吃斋念佛却心狠手辣的儿媳妇,各拥一派势力,长房有爵位在手,二房有大家族的靠山,更有贵妃在宫中,风头一时无两。但他们从来没有停止过角力,因为权力这个诱人的东西,向来便是此消彼长,而现代的权位斗争,只有比她们更赤裸裸。我没有见过没有权力斗争的公司,更没有见过甘心坐在离最高权力一步之遥处怡然自得的。他们总在想,要更高一点,再高一点就好了。老太太知道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面和心不和吗?当然,她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看着她们斗,巧妙地保持着平衡,控制着大局。现在的企业家们喜欢看史书,喜欢讨论帝王之术,所谓的帝王之术,我们能学到的,不就是用人之术嘛——用殊途同归的方式,确保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  总经理是两面三刀的王熙凤,她外表风光,手段毒辣,但是她内里却也像她打理的那个家一样,千疮百孔,各方势力争斗的汇总,全在她身上。权大,责重,错也多。老太太开心了,她就凑趣逗乐子,做一个女先儿,老太太生气了,就骂你们一个一个地算计我,她在旁边也噤口难开。她的婆婆她一向是不放在眼里的,可是人封了个春囊往王夫人那儿一送,她就被吓得面色紫涨,跪倒在地。对下她虽威风八面,生杀予夺全凭她一句话,她乐意了,随便提拔一个人,一年也能有几百两银子过手,她不乐意了,也能设个局置人于死地。这样的人,这样的管家,哪个职场中人头顶上不坐着一个?  红楼热从未减退,研究红楼的书还在继续出。但是,注意到《红楼梦》就像是一个大企业,男女老少们就像是在职场之中打滚的文章似乎不多。姑娘小姐媳妇们为了权力地位要争斗,谁赢了,谁就离权力金字塔的顶尖更近一步。这一步之差,便是成王败寇。丫鬟小厮们为了生计各出奇招,有人炙手可热,春风得意,忽而便连性命一起丢掉,有人勤勤恳恳,天资聪颖却总被淹没不见,有人莫名奇妙得宠,有人理所当然失势,《红楼梦》从来都不是故事,乃是一面照妖镜,照出生命本来就有的许多污点与无可奈何。而我的这本书,也不是一本摩登版的《红楼梦》,因为《红楼梦》的职场环境,延续百年依然生动如新。   来历:要排一个红楼梦的权力排行榜,我本来毫不犹豫把老太太放在了第一个,好在及时醒悟,意识到老太太在家虽然享着天大的福分,出了门,只怕满京城管她叫“奴才”的人多了去了——谁让贾家不争气,不过是个包衣呢。所以,这个地位最高,来头最大的人,当然就是那个九五至尊的皇帝了。皇帝突然宠幸了元春一次,整个贾家就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地中兴起来;皇帝突然一高兴,让妃子们回家看看,贾府就花了那么多银子搞那么大排场,见了元春几个小时。总之贾府对皇帝的态度,就好像赖嬷嬷的儿子做了县官以后,赖嬷 嬷说的那样,“哥哥儿,你别说你是官儿了,横行霸道的!你今年活了三十岁,虽然是人家的奴才,一落娘胎胞,主子恩典,放你出来,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儿似的读书认字,也是丫头,老婆,奶子捧凤凰似的,长了这么大。你那里知道那‘奴才’两字是怎么写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恼,熬了两三辈子,好容易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从小儿三灾八难,花的银子也照样打出你这么个银人儿来了。到二十岁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许你捐个前程在身上。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如今乐了十年,不知怎么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选了出来。州县官儿虽小,事情却大,为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只怕天也不容你。”  当皇帝,当老板的老板,做世界上最大的老板固然是千好万好,但还有一个乐子,一般人想不到。   所谓利是,是港式叫法,咱们一直以来都是叫压岁钱,过年的时候大人拿红纸包上一块两块钱,看小孩拿到手里欢呼雀跃而走的。压岁钱到底能拿到几岁为止,是我小时候经常盘算的一个问题,钱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不拿压岁钱了,就该是大人吧,小孩子渴望长大的心情和我现在想去掉眼底细纹的心情同样急迫。  好容易等到大学毕业,父母惆怅地宣布,我的压岁钱到此为止,我兴致勃勃去了广州打 天下,从此知道压岁钱人家叫利是。那年的春节前一天接到部门秘书的电话通知,第二天早上十点,准时去办公室恭候老总前来分发利是。同时秘书小姐很亲切地提醒我,在广州,只要未婚的都有权向已婚人士索要利是。我大喜过望,心中一盘算,年底双薪,年终奖金,部门小金库的钱都已经发过了,没想到还有这笔意外之财,广州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我旧小说读的多,当时脑海里就浮现出无数地主老财过年往门外乱撒铜钱,自己拥炉而坐看门口小乞丐疯抢,一面哈哈大笑的情形——后来转念一想,咱也没那么寒碜。有一年腊月,年关将近,贾珍那边,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贾珍便想起一事来,问老婆尤氏道,“咱们春祭的恩赏可领了不曾?”尤氏道:“今儿我打发蓉儿关去了。”于是贾珍就大发了一通感慨,说“咱们家虽不等那几两银子使,多少是皇上天恩。早关了来,给那边老太太见过,置了祖宗的供,上领皇上的恩,下则托祖宗的福。咱们哪怕用一万两银子供祖宗,到底不如用这个又体面,又沾恩锡福的。除咱们这一二家之外,那世袭的穷官儿家,若不仗这银子,拿什么上供过年?真正皇恩浩荡,想的周到。”认识贾珍这么久,说的最像人话的就数这次了,难怪尤氏也夸他,说正是那话。可见那做皇帝的,深谙攻心术,这几两银子真是花得值当。  如此这般乱想了一夜,我第二日一早,高高兴兴打了个车去公司,左右无事,大家都是踩着点去领利是,只不过我们新职员兴高采烈,老员工笑容诡异。十点整,两大老总同时出现,大家夹道欢迎,老总同员工亲切握手,秘书在旁边递上大红利是包一封,另有内刊记者上窜下跳拍下历史照片,我也心情激动啊,从来没见过这么感人的场面。十分钟后,老总和他的随从们走得干净,我打开利是包,里面赫然是崭新的十块钱人民币。算上我打车的钱,我还净亏损了十块钱。转头想找已婚老同事们讨点利是补偿损失,才发现偌大的办公室已经空空荡荡,剩下我们几个新丁每人举着十块钱哭笑不得。  我终于明白,老板派利是,未必真是要我们感恩,也许他是在享受派利是的过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大年初一把人从城市各个角落抓到一起来领他的十块钱的。  也只有皇帝的区区几百两银子的赏钱,能让我们的小荣大爷大冬天的一大早跑到衙门里去,不过小蓉大爷比我还惨,他们家搞不好还顺便搭上送衙门官员一日酒席几台戏呢。  因为后来贾蓉捧了一个小黄布口袋进来。那黄布口袋可比我们公司的红包阔绰多了,上面印的不是恭喜发财,而是印了“皇恩永锡”四个大字,那一边又有礼部祠祭司的印记, 又写着一行小字,道是“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 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月日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个朱笔花押。 贾珍道:“怎么去了这一日。”贾蓉陪笑回说:“今儿不在礼部关领,又分在光禄寺库上,因又到了光禄寺才领了下来。光禄寺的官儿们都说问父亲好,多日不见,都着实想念。”贾珍笑道:“他们那里是想我。这又到了年下了,不是想我的东西,就是想我的戏酒了。”竟然还是高高兴兴的。  于是我终于发现,原来我的精神境界,还远远比不上我一向瞧不起的贾珍贾大爷。   来历:史候家的小姐,老荣国公贾代善的老婆,贾赦,贾政,贾敏的妈,贾家老字辈中硕果仅存的一个。在家里地位极高,一言九鼎,不过她面目慈祥,溺爱孙子孙女,偶尔骂骂儿子媳妇出气。喜欢热闹,喜欢吃甜食,年轻时候据说很能干,爱干家务,比著名的凤姐还厉害,不过现在只是一味享福,听凤姐的奉承话。至于她心里到底明白不明白呢?我猜她是明白的,不过不说出来,才是老政治家的风范。  贾母相当于贾府的皇帝了,因为按照我的“有权给利是的人才是有地位的人”这个原理来推论,气派最大的,也只有她。元宵的晚上,宁荣二府一起联欢,林之孝之妻带了六个媳妇, 抬了三张炕桌,每一张上搭着一条红毡,毡上放着选净一般大新出局的铜钱,用大红彩绳串着,每二人搭一张,共三张。林之孝家的指示将那两张摆至薛姨妈李婶的席下,将一张送至贾母榻下来。单等老太太说一个赏字,早有三个媳妇已经手下预备下簸箩,听见一个“赏”字,走上去向桌上的散钱堆内,每人便撮了一簸箩,走出来向戏台说:“老祖宗,姨太太,亲家太太赏文豹买果子吃的!”说着,向台上便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 贾珍贾琏已命小厮们抬了大簸箩的钱来,暗暗的预备在那里。听见贾母一赏,他们也忙命小厮们快撒钱。只听满台钱响,贾母大悦。——换谁不乐呢,当然前提是要是一个不心疼那点子钱的主,又或者这些钱是公家的,不用从自己口袋里掏。  不过作为最高高在上的宁荣集团联席董事会董事长,就像我原来打工的公司最大老板一样,慈祥得很,有礼貌得很,从来没有打骂过我(当然,我还没有到能让他打骂的地位),偶尔在电梯里碰到,他还会微笑地回忆起我第一天进公司的样子,当时我那个受宠若惊啊,就别提了。后来我的顶头上司经常为这为那挑我的不是,或者故意遗忘我的存在的时候,我总会回忆起电梯里这感人的一幕,从此认定,大老板是好人,只有那些狗仗人势,不大不小的老板,才是压榨我们劳动力的吸血鬼。  不过,后来我的大老板犯了事倒了台,我才发现,董事长有董事长的缺点,只不过我们无缘得见。就像那个老寿星似的老太太的生活也并非十全十美,无懈可击,我们也只能在字里行间,看出一星半点。  曹雪芹毫无疑问是个天才,不过最近我看了一些评论,似乎对他的诗才颇有疑问,有人认为他代笔下那些惊才绝艳的小姐少爷写的诗,其实也是平平。我不懂诗,这个问题就没有什么发言权,但是我认为曹雪芹除了他或许稍欠的诗才,另外一门本事,他也是缺得紧,那就是幽默感。  他笔下有点意思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出身豪门世家却大字不识几个,专会世俗取笑的 凤辣子,不过说句实在话,她以说过这样一个笑话著名,说一个过正月半的。几个人抬着个房子大的炮仗往城外放去,引了上万的人跟着瞧去。有一个性急的人等不得,便偷着拿香点着了。只听‘噗哧’一声,众人哄然一笑都散了。这抬炮仗的人抱怨卖炮仗的扎的不结实,没等放就散了。湘云就好奇了,问道,“难道他本人没听见响?”凤姐儿道:“这本人原是聋子。”于是众人哄然大笑,可是我看了无数次也不知道到底好笑在哪里。还有一个就是上他们家来打秋风的刘姥姥,听了凤姐和鸳鸯的撺掇,吃饭的时候贾母这边说声“ 请”,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自己却鼓着腮不语。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来。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 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看了这段,众人只是发怔了一会儿就笑成这样,我是发怔到了现在,还不太明白他们在笑什么。除了这一个号称幽默和一个滑稽的人,其他人的笑话就更勉强了。  那年中秋夜宴,击鼓传花。贾政讲了个笑话,说一家子一个人最怕老婆的,这个怕老婆的人从不敢多走一步。偏是那日是八月十五,到街上买东西,便遇见了几个朋友,死活拉到家里去吃酒。不想吃醉了,便在朋友家睡着了,第二日才醒,后悔不及,只得来家赔罪。他老婆正洗脚,说:‘既是这样,你替我舔舔就饶你。’这男人只得给他舔,未免恶心要吐。他老婆便恼了, 要打,说:‘你这样轻狂!’唬得他男人忙跪下求说:‘并不是奶奶的脚脏,只因昨晚吃多了黄酒,又吃了几块月饼馅子,所以今日有些作酸呢。’听完了贾母跟众人便都笑了,我却觉得只有恶心二字,简直比薛霸王的一个蚊子嗡嗡嗡还差劲,亏他敢拿到台面上讲。  贾赦也说了一个,“一家子一个儿子最孝顺。偏生母亲病了,各处求医不得,便请了一个针灸的婆子来。婆子原不知道脉理,只说是心火,如今用针灸之法,针灸针灸就好了。这儿子慌了,便问:‘心见铁即死,如何针得?’ 婆子道:‘不用针心,只针肋条就是了。’儿子道,‘肋条离心甚远,怎么就好?’婆子道:‘不妨事。你不知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这个笑话本来比贾政的那个强些,可惜偏偏触到了老太太的心病,于是老太太笑不出来,只道,“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弄的大家尴尬贾赦下不来台,这么一闹,日后恐怕老太太更偏心了。  莫说这天下的父母心偏的多,就是这世间的老板,也多有几个偏心眼的。办公室里就那么几个人,日夜在眼前呆着,老板也硬是能分出一个亲疏远近,不同等对待出来。我有时候很奇怪,为什么上司就是做不到大公无私,善待每一个下属呢?  某些做了人上司的朋友跟我说,非不为也,实不能尔。人总是有偏心眼的,这个或许是上帝造人时留下的一个bug,无法弥补。但实际因素是,当了上司,手底下的人,难免有几个是前任留下的,有几个是自己亲手招的,对于亲手招的兵马,不多加照顾,大力提携,难道让前任留下的老人去占尽风头,好显得自己不识人,招人眼光不如前任么?  如此看来,偏心眼的病根,只怕还在于一点私心,因此上,那个老婆子的针就算插满了肋条,恐怕也是治标不治本,治不好这偏心的毛病。   说到贾母的偏心,我这个局外人也觉得有些太过了。贾赦的好歹且先不论,人家到底是长子,正经袭了官做了荣国公,为什么他住的地方,反倒只是从荣府花园里隔出去的一块地方,虽说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但到底不如不似荣国府那边轩峻壮丽。至于那个四通八达,轩昂壮丽的荣禧堂,就让二儿子贾政一家子占了,这事儿名不正言不顺,我是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但是最偏心的一点,恐怕还不在这住的房子上头,而在于老太太给两个儿子娶的媳妇上。王夫人,不用说了,四大家族之一的金陵王家,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王夫人的兄弟,官似乎做得比贾政还大,后来升了九省检点的。看王熙凤跟贾琏吵架,动辄就我们王家如何如何的派头,可知这个王家比起来京靠友的薛家,比起要正经大姑娘史湘云半夜做活的史家,甚至比起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贾家,都还厉害一些。  可是贾赦娶了个什么老婆?邢夫人的胞弟邢德全又是个只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为乐,手中滥漫使钱的主。这邢大舅在贾珍那里鬼混喝酒吃醋,喝多了几口,便酒勾往事,醉露真情起来,乃拍案对贾珍叹道:“怨不的他们视钱如命。 多少世宦大家出身的,若提起‘钱势’二字,连骨肉都不认了。老贤甥,昨日我和你那边的令伯母赌气,你可知道否?”贾珍道:“不曾听见。”邢大舅叹道:“就为钱这件混帐东西。利害,利害!”贾珍深知他与邢夫人不睦,每遭邢夫人弃恶,扳出怨言,因劝道:“老舅,你也太散漫些。若只管花去,有多少给老舅花的。”邢大舅道:“老贤甥, 你不知我邢家底里。我母亲去世时我尚小,世事不知。他姊妹三个人,只有你令伯母年长出阁,一分家私都是他把持带来。如今二家姐虽也出阁,他家也甚艰窘,三家姐尚在家里, 一应用度都是这里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我便来要钱,也非要的是你贾府的, 我邢家家私也就够我花了。无奈竟不得到手,所以有冤无处诉。”贾珍见他酒后叨叨,恐人听见不雅,连忙用话解劝。  外面尤氏听得十分真切,乃悄向银蝶笑道:“你听见了?这是北院里大太太的兄弟抱怨他呢。可怜他亲兄弟还是这样说,这就怨不得这些人了。”连不太上得了台面,进不了老太太眼睛的尤氏都这么说邢夫人,可见这个大儿媳妇的为人家世,实在是一般。  傻大舅说邢家的家私够他花的,就是邢夫人实在手头抓得紧,一个钱不漏的。不过我估计傻大舅有点喝多了瞎吹牛,其实没那么多。邢夫人叫来京投靠的兄嫂的女儿岫烟,省下月钱给父母,穷到要当了自己的棉衣。大冬天的岫烟跟姐妹们玩,众姊妹,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李纨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的鹤氅;史湘云穿着贾母与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 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黛玉穿一个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邢岫烟仍是家常旧衣,并无避雪之衣。搞得平儿看不下去了,过几日才叫人给了她一件旧的大红羽纱的,还说“昨儿那么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缎羽纱的,十来件大红衣裳, 映着大雪好不齐整。就只他穿着那件旧毡斗篷,越发显的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这么看来,邢家还是没钱没地位的可能性比较大。  直到如今,婚姻关系仍然是政治手段的一种,娶一个好老婆,仰仗娘家的势力,好风凭借力送上青云的,不在少数。贾母此为,只怕是向来不喜贾赦,更无谓给他找一个厉害有背景的媳妇,到了家里还麻烦。家境平常一些的,进了贾府这个富贵圈,自然底气不足,也就闹不出个天来。  贾母的这个心思,很多做人老板的也都有。想重用的人,给他配上一个能干精明的助理,一个细心周到的秘书,在那个部门里调进几个有能力有想法有干劲的年轻人,想不做出点成绩来都不容易。至于看到不顺眼的,那就发给他一个脑后生反骨的助理,一个天生八卦无事生非的秘书,在部门里充满了上班打毛衣的师奶和恨嫁的老姑娘,如果你不幸正是这样一个部门的总管,那么如果你有办法从荣府花园里划出去一块,在角落里自立门户,我还要恭喜你了呢。   我们公司刚毕业的年轻人多,一层办公室全是二十出头没结婚没拍拖的孤男寡女,大家一起日夜游荡嘻嘻哈哈,日子过得无比惬意,有时候觉得比拍拖都开心。我那个进了机关的同学阿美就没我这么好运气了。她部门三四个女的,个个都是成家立业,拖家带口的,剩她一个孤家寡人,分外刺眼。偏生上司又是一个热心肠关心职工私人生活的典范,从她报到那天开始,就没断过要亲手解决阿美的个人问题的念头。  这个阿美跟我说,上司终于提出要给她介绍男朋友了,据说是她不辞辛苦,千挑万选从无数候选人中选拔出来的最门当户对,最有前途最靠得住的一个男人,当然也是上司的一个朋友。阿美苦着脸说虽然很厌恶相亲的这种行为,但是上司出面,这个面子也不好驳的。就好像薛姨妈看见邢岫烟生得端雅稳重,且家道贫寒,是个钗荆裙布的女儿。便说与薛蟠为妻。因薛蟠素习行止浮奢,又恐糟踏人家的女儿。正在踌躇之际,忽想起薛蝌未娶,看他二人恰是一对天生地设的夫妻,因谋之于凤姐儿。凤姐儿叹道:“姑妈素知我们太太有些左性的,这事等我慢谋。”因贾母去瞧凤姐儿时,凤姐儿便和贾母说:“薛姑妈有件事求老祖宗, 只是不好启齿的。”贾母忙问何事,凤姐儿便将求亲一事说了。贾母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启齿?这是极好的事。等我和你婆婆说了,怕他不依?”于是请了邢夫人过来,贾母硬作保山,邢夫人再难顶,也只能将计就计。  看她那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我倒觉得有些好笑,我说既然薛姨妈这么替邢大小姐的个人幸福着想,肥水宁可流了外人田,可见是真心喜欢邢岫烟。况且邢大小姐日后跟薛二公子是全红楼梦中再找不出第二对的神仙眷侣,比薛大少娶了个富小姐的结局好了一百倍,是个大好兆头,怎么反倒不开心了呢。  阿美还是高兴不起来,怕到时候万一对不上眼,说看不上,那不是等于不给上司面子,说她没眼光嘛。要是无论如何将就一下,又未免对不住自己,真是骑虎难下。一想也是,于是我就给她出了一个馊主意。不如相亲之后,火速同该男士成为恋人,并表现出干柴烈火的缠绵情状,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讲半个小时的咸湿电话,语气越火热越好,然后再做半个小时白痴相思的表情,任意发呆,神不守舍,前言不搭后语。然后提前半小时中午下班,一定要让上司知道你是要跨过半个城市,去找该男士吃午饭,再晚半个小时回来上班,妆容凌乱,粉面含春,嘴角噙笑的样子一定让人想入非非。如此这般做足半个月的戏,上司肯定受不了。到时候再找个理由跟该男士分手,上司必定在背人处拍手称快,焚香谢天,今后再不敢随便给人作伐。  阿美听得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犹豫半晌道,“这个,太考验演技了。再说,做得过火了老板炒我鱿鱼怎么办?”我说应该不会吧,国家机关哪那么容易炒一个人,再说该男士不是上司的好友吗,炒了你,上司同时失去一个下属一个朋友,代价也有点大吧。阿美还是犹豫,旋即又展颜笑道,她突然想明白为什么贾母给别人做媒,不给贴身超龄大鸳鸯找个老公了。说不定就是怕鸳鸯使出我这一招来,老太太平白失去了一个贴心丫头,代价也有点大。   来历: 贾代善次子,自幼酷喜捕潦,祖父最疼,原欲以科甲出身的,不料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时令长子袭官外,问还有几子,立刻引见,遂额外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令其入部习学,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了。他的老婆王夫人厉害,正月初一生了个女儿元春,选进宫作妃子,贾家后来的中兴,全靠了这事。大儿子虽然早死,但王夫人四十岁上还能生个宝玉出来,也着实的不容易,而且后来宝玉那样受老太太的宠,不知道是宝玉沾了贾政的光,还是贾政沾了些宝玉的光。不过据说虽然老太太偏心这一房,贾政却也 不是贾母肚子里出来的。因为那年贾政要教育宝玉,暴打了他一顿,老太太大热天的颤巍巍赶来,在窗子外面就说,“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贾政见他母亲来了,又急又痛,连忙迎接出来,只见贾母扶着丫头,喘吁吁的走来。贾政上前躬身陪笑道:“大暑热天,母亲有何生气亲自走来?有话只该叫了儿子进去吩咐 。”贾母听说,便止住步喘息一回,厉声说道:“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教我和谁说去!”原来如此。  那老太太为什么还要偏心呢,也许她也是没的选择,贾赦虽然仗了一个长子身份,成了公司第一副董事长,但是贾政却凭着自己多年的运营,走实干路线,并在各个权力要害部门安插自己的亲信人马,不断壮大势力,架空贾赦成为集团内第一实权人物。当一个人的势力大到上级也不能不顾忌的时候,偏心也只是讨好的外衣而已了。   我从一个女小资蜕变成一个财富爱好者的过程,是有迹可循的。那年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到半年,因缘际会,去了趟伦敦,且是他人买单,生平第一次坐进了维珍航空的头等舱,也是到目前为止仅有的一次。后来多次往返大陆之间,蜷缩在窄小的位置上的时候,我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想起头等舱那可以完全躺下来,随意翻身的宽大座位。话说我进了头等舱,点了一杯卡布其诺,得意洋洋左顾右盼,心想,《嫁个有钱人》里郑秀文为了钓只金龟还花血本自己出钱买头等舱机票创造机会,自己居然也有一天坐在了这里,并且还是别人买 单,要是这时有只金龟撞上来,那就赚大了。正想着,空中小姐走来体贴地问,衣服要不要挂起来,我看着空中小姐手里抱着的其他人的大衣,不由自主紧紧拽着我那不到100块钱的所谓“大衣”,强笑道,“不怕,不会皱的。”  终于明白没钱就是没钱,这是坐不坐头等舱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从伦敦回来,我就一心只想发达,以求猴年马月,再度坐进维珍的头等舱,故作矜持地脱下大衣,以雪当日之耻。  不过我的一个朋友很看不起我每星期花10块钱去买彩票的行为,她指着电视上的跟一群大学生一本正经对话的企业家说,“瞧瞧,那才是成功人士的样子,你一点都不像。”我反复地瞧,突然发现,成功人士轻易不笑,而且长就一张沧桑的脸。  大概成功,总是太不容易吧,权力金钱地位名声,哪一件不是迂回曲折,费劲心思,每日里人蛇混杂,一个不慎就水覆船翻。说到这里,就明白为什么我从来就觉得贾政是一个很恐怖的人,大概也是因为他是一个已经笑不出来了的成功人士吧。  如果以正统眼光来看,贾政是贾门一族里最有成就,且最有责任心的人了。他自幼酷爱读书,本欲科甲出身,不过皇上因恤先臣,赐了他一个主事的职衔,后来就升到了员外郎。贾家的成年男子,大多都是有个虚衔在身上的,不过我看正经把做官当作事业来作的,也只有政老爹一个人。他也会生,生个大女儿进宫做了贵妃,贾府烈火烹油的好辰光托他的福又延了几年,儿子宝玉又是全家的掌上明珠,探春才是个姑娘,那精明能干的架势已经遥追凤姐了,按说他为人臣,为人子,为人父,都该满足了才是。  贾政好像也没什么不良嗜好,闲了也就跟几个闲人清客在家里闲扯,可是通篇看下来,他却是最压抑,最痛苦的,只有他在官场上日日如履薄冰,明白百年大族的根基早就摇摇欲坠,方才对宝玉期望如此之深,乃至失望如此之切吧。宝玉要去读书,他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学’两个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去逛大观园,就想着因闻得塾掌称赞宝玉专能对对联,虽不喜读书,偏倒有些歪才情似的,今日偶然撞见这机会,便命他跟来要试试他的才学。  某日忠顺王府的长史官上门来说,“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里,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去,各处去找,又摸不着他的道路,因此各处访察.这一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下官辈等听了,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入索取,因此启明王爷。王爷亦云:‘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大人转谕令郎, 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二则下官辈也可免操劳求觅之苦。”贾政听完,当场就吓了个半死。不是他太小心,而是忠顺王府,平时就不太和睦,着实是个得罪不起的地方,更没道理为了一个戏子,得罪一个皇亲。但是宝玉这个从来没有一点政治概念的人,又哪里想得到这些呢?  等贾环再来说一句,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打了一顿。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话未说完,把个贾政气的面如金纸,大喝“快拿宝玉来!”一面说一面便往里边书房里去, 喝令“今日再有人劝我,我把这冠带家私一应交与他与宝玉过去!我免不得做个罪人,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剃去,寻个干净去处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回头见了他那丰神俊朗的儿子,眼都红紫了,也不暇问他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淫辱母婢等语,只喝令“堵起嘴来,着实打死!”小厮们不敢违拗,只得将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 贾政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老太太来问罪,他忙跪下含泪说道:“为儿的教训儿子,也为的是光宗耀祖。”  虽然大家都说贾政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假正经,不过我宁可相信他这一刻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把光宗耀祖,尽忠效国这几个字放在心上,否则,何苦日日逼儿子读书,逼到父子感情淡漠,儿子见了他就跟遭了雷劈一样的无精打采呢。换作像贾珍与贾蓉,贾赦与贾琏这样臭味相投的父子,你无聊我比你更荒唐,大家一起happy,不是很快乐么?  有责任心的人比较容易成功,但是成功以后的责任心,心里老沉甸甸装着好几百号人的前途生死,却容易让人不快乐。  有时候真的觉得,那是不是索性不要成功了呢?就像贾政的兄弟子侄们,日日走马观花,兴致勃勃。   一个多年的老友打电话来聊天,说起当年在学校时的一个女孩很受男生的欢迎,老友说那女孩只不过性格稍为讨好,也并无十分出色之处,谁知不知什么原因其他系的男生品味与众不同。在该系男生们的追捧下,本系男生也不甘人后,生生将这只仙股,炒成了蓝筹股。  听她说罢,我不由想起一个几年前看过的文章,说郭靖原是一只刚上市的新股,业绩一般,市场反应也很平淡,谁知国际大炒家黄蓉见了这只新股,一口咬定这是一只潜力股,不 仅自己大笔吸纳,更联合大庄家东邪北丐,一路收购小股东如梁子翁的资金和实力,抵抗欧阳锋,杨康等对头公司的阻击,终将一只垃圾股炒作成功的故事。  看来人同此心,都觉得人生的际遇和起落,如同股市一般风云变幻莫测,命运的改变,也许就在于遇到一个赏识你的庄家。但是对于庄家来说,准确地判断这究竟是不是一个潜力股,可就不是光靠运气的了。  贾芸和小红,本是在全书最后要大展拳脚的一对英雄,并且贾芸这个善运筹,有想法,伶俐乖觉的性格,一早就有了表现。第一次见着宝玉,宝玉贵公子习气,胡乱说话道,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倒象我的儿子。这贾芸最伶俐乖觉,听宝玉这样说,便笑道:“俗语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 如若宝叔不嫌侄儿蠢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  不过他这个伶俐的劲儿,发达的潜质,贾芸的舅舅卜世仁硬是没看出来。贾芸上他们家开的香料铺里想赊点冰片,卜世仁冷笑道:“再休提赊欠一事。 前儿也是我们铺子里一个伙计,替他的亲戚赊了几两银子的货,至今总未还上。因此我们大家赔上,立了合同,再不许替亲友赊欠。谁要赊欠,就要罚他二十两银子的东道。 况且如今这个货也短,你就拿现银子到我们这不三不四的铺子里来买,也还没有这些,只好倒扁儿去。这是一,二则你那里有正经事,不过赊了去又是胡闹。你只说舅舅见你一遭儿就派你一遭儿不是。你小人儿家很不知好歹,也到底立个主见,赚几个钱,弄得穿是穿吃是吃的,我看着也喜欢。”  一面还夸贾芹说骑着大叫驴,带着五辆车,有四五十和尚道士,往家庙去了,那才威风。却生生没看出来贾芸也正是为求差事找门路呢。最早看出这人将来有出息的,竟是专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专管打降吃酒的泼皮,人称醉金刚的倪二。他讨了利钱,喝了酒醉醺醺走了路上,被贾芸撞了一下,就骂道:“臊你娘的!瞎了眼睛,碰起我来了。 抡拳就要打。只听那人叫道:“ 老二住手!是我冲撞了你。”倪二听见是熟人的语音,将醉眼睁开看时,见是贾芸,忙把手松了,趔趄着笑道:“原来是贾二爷,我该死,我该死。这会子往那里去?”贾芸道:“告诉不得你,平白的又讨了个没趣儿。”倪二道:“不妨不妨,有什么不平的事,告诉我,替你出气。这三街六巷,凭他是谁,有人得罪了我醉金刚倪二的街坊,管叫他人离家散!”  贾芸道:“老二,你且别气,听我告诉你这原故。”说着,便把卜世仁一段事告诉了倪二。 倪二听了大怒,“要不是令舅,我便骂不出好话来,真真气死我倪二。也罢,你也不用愁烦,我这里现有几两银子,你若用什么,只管拿去买办。但只一件,你我作了这些年的街坊,我在外头有名放帐,你却从没有和我张过口。也不知你厌恶我是个泼皮,怕低了你的身分,也不知是你怕我难缠,利钱重?若说怕利钱重,这银子我是不要利钱的, 也不用写文约,若说怕低了你的身分,我就不敢借给你了,各自走开。”一面说,一面果然从搭包里掏出一卷银子来。  回目中写道这醉金刚仗义疏财,不过且不论这醉金刚本就是个放高利贷的主,平时有多慷慨我们就不知道了,但这贾芸借钱,一不为家里吃饭问题,二不为等钱救命,不过为了买东西送礼孝敬凤姐,为这事不由分说硬要借钱给贾芸,却是说不上什么仗义疏财的。倪二与贾芸本是邻居,贾芸的为人本事,想必十分清楚,不过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贾芸也看不上他。因为贾芸当下心里想::“素日倪二虽然是泼皮无赖,却因人而使,颇颇的有义侠之名。若今日不领他这情,怕他臊了,倒恐生事。不如借了他的,改日加倍还他也倒罢了。”于是笑道:“老二,你果然是个好汉,我何曾不想着你,和你张口。但只是我见你所相与交结的,都是些有胆量的有作为的人,似我们这等无能无力的你倒不理。我若和你张口,你岂肯借给我。今日既蒙高情,我怎敢不领,回家按例写了文约过来便是了。”倪二大笑道:“好会说话的人。我却听不上这话。既说‘相与交结’四个字,如何放帐给他,使他的利钱!既把银子借与他,图他的利钱,便不是相与交结了。闲话也不必讲。既肯青目,这是十五两三钱有零的银子,便拿去治买东西。你要写什么文契,趁早把银子还我,让我放给那些有指望的人使去。”贾芸听了,一面接了银子,一面笑道:“我便不写罢了,有何着急的。”倪二笑道:“这不是话。天气黑了,也不让茶让酒,我还到那边有点事情去,你竟请回去。我还求你带个信儿与舍下,叫他们早些关门睡罢,我不回家去了,倘或有要紧事儿,叫我们女儿明儿一早到马贩子王短腿家来找我。”当真是机缘巧合啊,潜力股贾芸自己送上门来了,好庄家倪二也就霸王硬上弓,塞了十五两三钱四分二厘银子给他,从贾芸嘴里挖出了“相与交结”四个字来,这才满意地走了。  这段故事,本来就像王熙凤的诗“一夜北风紧”一样,底下不见完的,我们终究看不到了。不过很明显,贾芸争气,没两天就把银子还上了,之后借着倪二开的这条路,种上树,娶上了媳妇,倪二的好处也是少不了的。  红楼梦要是早些写出来给贾政看看就好了,我老觉得这个大悲剧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以贾政为首的宁荣董事会全体成员寻找潜力股的彻底失败。他们把振兴贾府的希望全部寄 托在贾宝玉身上,把贾宝玉当成接班人培养,难免失望。  我经常想,贾政的女儿探春都是跟着姐妹们,由老太太亲自调教的,怎么生个儿子任由他跟赵姨娘鬼混呢?不如让心狠手辣,有计谋,有野心,敢担当的贾环做接班人,贾宝玉只管做他的职业二世祖,权当他是家里的一个摆设,养着他不过增添一点富贵气象,这样各得其所,不是皆大欢喜吗?话说回来,贾赦虽然是个老糊涂,不招老太太待见,在股市上却一定比贾政有眼光。  那年中秋,宝玉做了首诗受了夸奖,他的竞争对手贾环就有些不服气。贾环近日读书稍进,其脾味中不好务正也与宝玉一样,故每常也好看些诗词,专好奇诡仙鬼一格。今见宝玉做诗受奖,他便技痒,只当着贾政不敢造次。如今可巧花在手中,便也索纸笔来立挥一绝与贾政。贾政看了,亦觉罕异,只是词句终带着不乐读书之意,就不高兴。.贾赦要诗瞧了一遍,连声赞好,道:“这诗据我看甚是有骨气。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荧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所以我爱他这诗,竟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概。”因回头吩咐人去取了自己的许多玩物来赏赐与他。因又拍着贾环的头,笑道:“以后就这么做去,方是咱们的口气,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  只可惜贾政这个没眼光的听说了,还忙不迭地劝说:“不过他胡诌如此,那里就论到后事了。”活该政老爹给宝玉套牢,一辈子解不了套呢。   来历:王夫人在贾府的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就老太太能说上她几句,其他人是不敢惹她的。凤姐再千娇百媚,八面玲珑,见了王夫人,不是恭恭敬敬地回话,就是放下身段圆谎,从不敢有一丝懈怠。没办法,王夫人牛啊,地位超然,那是她自己肚子争气,她的兄弟也争气。不过,王夫人很偷懒,不愿意管家的事,也不给自己的大儿媳妇李纨管,却叫了自己的侄女,邢夫人的媳妇王熙凤来管家。我小人之心,觉得王夫人使这招不会没有原因,王熙凤从小充作男儿教养,杀伐决断,她这个姑姑岂能不知。王熙凤刚嫁过来 ,跟贾琏的感情好得很,贾琏虽然有些花心,办事却还是精干的,两个人力气一使到一块儿,或者万一很孝顺自己的公婆,邢夫人那边不就势力大涨吗?所以,她就索性说自己吃斋念佛扮菩萨,不管家里的事,把担子,也把这个权力给了好胜好强的王熙凤,一举把这能干的两口子都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了。  当然,王夫人这个总裁不是真的吃素,如果她真的好欺负,王熙凤这个执行副总裁会那么听她的话,那么怕她?举个例子吧,小病秧子林妹妹千里迢迢从乡下到京城来投亲,王夫人一登场,一句客套没有,一点寒暄没问,开口就说,“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王夫人看上的,想做的,没有做不到的,王夫人不喜欢的,想除掉的,没有不死翘翘的。她才是真正的实权人物啊。  前阵子中央电视台的《艺术人生》想了个好点子,做了几期红楼再聚首的特别节目,把当年演《红楼梦》的那帮演员导演都又找了回来。我虽然没有看到,但也从报纸网络上看到了当时的盛况,直到现在网络上依然有人回忆,可见节目之成功。可惜听说演贾母的那个老演员已经去世了。  无论后来高鄂怎么往贾母身上泼污水,说她对黛玉淡漠刻薄,亲手断送了外孙女的性命 和孙子的幸福,我总是固执地喜欢这个成了精的老太太。她是史侯家的小姐,荣国府的诰命夫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年轻时候也跟凤姐似的是个活泼能干调皮的人,如今老了,享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人物没见过,乐的安心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老糊涂,一个劲儿地偏心眼疼她喜欢的孙子孙女。府里头那些胡闹的事,她不比谁清楚吗?只是她老了,没有精力管了,看到她我总想起《雍正王朝》里那个康熙,一个爱着儿子们的帝王,多么悲哀,多么美丽。  有一次宝玉要喝一个什么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凤姐忙把府里搜了个底朝天,才把那几个汤模子找出来,吩咐厨房里立刻拿几只鸡,另外添了东西, 做出十来碗来.王夫人道:“要这些做什么?”凤姐儿笑道:“有个原故:这一宗东西家常不大作,今儿宝兄弟提起来了,单做给他吃,老太太,姑妈,太太都不吃,似乎不大好。不如借势儿弄些大家吃,托赖连我也上个俊儿。”贾母听了,笑道:“猴儿,把你乖的!拿着官中的钱你做人。”说的大家笑了。凤姐也忙笑道:“这不相干。这个小东道我还孝敬的起。”便回头吩咐妇人,“说给厨房里,只管好生添补着做了,在我的帐上来领银子。”妇人答应着去了。  宝钗一旁笑道:“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他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贾母听说,便答道:“我如今老了,那里还巧什么。当日我象凤哥儿这么大年纪,比他还来得呢。他如今虽说不如我们,也就算好了,比你姨娘强远了。你姨娘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在公婆跟前就不大显好。凤儿嘴乖,怎么怨得人疼他。”  我曾经琢磨过老太太这句话很久,不知道她的重点在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如在前半句,就是叹息她儿媳妇是个老实人,如在后半句,婆婆公然在小辈面前指责媳妇不知道献好,那可就是顶“不孝敬公婆”的大帽子了。王夫人表面看起来是块木头,在贾母面前就没有表情没有语言,也不说话凑趣讨好,曹雪芹给的理由是王夫人本是个天真烂漫,心事不藏在心里的人,不过我怀疑王夫人的原型可能是曹雪芹自己的母亲,好歹要为母讳言,所以他的解释不足以为信。  贾母一向都偏心的,媳妇里她疼凤姐,姑娘里她疼黛玉,丫头里她看得上晴雯,一色儿风流婉转,灵巧机敏的性子,牙尖嘴利的口齿,可是这几个人,除了凤姐是王夫人自己人,一定要笼络住的。她对黛玉的态度就比较有趣。从头到尾,只有讲老太太怎么疼黛玉的,王夫人跟黛玉说过的话都没几句,除了黛玉进府那会儿说的不要理她的宝贝儿子之外,有什么话,都跟外甥女宝钗说了。难怪有人说,定然是黛玉长得像她妈贾敏,贾敏可不得了,是老太太那么大年纪自己生下来,老太太那么偏心,肯定疼得不得了。贾敏的性格也说不定跟黛玉一样,喜欢卖弄口才刻薄人,那王夫人就少不得受她的气,好容易把小姑子送出门,没几年又送回来一个小小姑子。不过这回就风水轮流转,该轮到王夫人给这个小贾敏颜色看看,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啦。——这种说法,是不是很小心眼?不过,也有点道理,连带眉眼像林黛玉,也就依稀有几分像贾敏的晴雯也遭了殃了,王夫人一提起就跟仇人似的,必要除之而后快。以她所接受的封建媳妇教育,婆婆中意的人,她怎能如此态度?  再说远点,贾府几场大风波,哪一场没有这个可怜见的,木头似的僵尸影子在后面影影绰绰地提着线?凤姐牙尖嘴利,名声在外,威震江湖,丫头们见了她自然会收敛,只有这样木头外形刀子心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贾母看媳妇看走眼不打紧,咱们看老板千万不要看错,以为她不说话就好欺负,其实人家这叫深沉,酷,或者叫杀人不见血。  我经常说王夫人是个中年老僵尸,杀人不眨眼,最恶毒就数她了,有些朋友看了不太高兴,跟我说王夫人其实没那么坏。她统共也就赶走了一个晴雯一个金钏,但是晴雯自己也的确恃宠而骄,狂放太过,做为上一辈人有些看不惯,也是难免的。不过把金钏含羞忍辱地赶出去,顶着一顶勾引少主人的屎盆子,生生逼的她跳了井,虽然是爱子情切,倒也不可原谅。  这个朋友如此一说倒提醒了我,我等不幸,打了这么几年工,一直没个机会坐上鸟瞰无敌街景,坐拥大玻璃窗的独立小单间。那粗糙蓝色隔板拦出来的小格子间,培养出遇事先以工人阶级的利益为代表,对来自上级的意见决定潜意识中就萌发反抗和敌对的态度。的确,站在晴雯和金钏的立场上,她们死的太冤,不就是长的好看一点,不就是样貌有些象你的小姑子的女儿吗,不就是让你看到我骂小丫头了吗,小丫头有错我能骂她,我没错你不是一样骂我,不就是趁你睡觉的功夫跟你宝贝儿子扯了几句皮嘛,还是他先招的我呢,凭什么你把儿子教成这样要我买单啊。  这么想的话,金钏的怨气估计可以在井底盘旋重生,现在正流行的灵异小说写手们写腻味了秦可卿,下一个就该挖掘到她了。不过当我想象自己皱纹爬满了脸庞,穿着几乎能闻到越来越重的老年味道的衣服,手握佛珠,闭目躺在躺椅上小憩,丫头金钏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我的腿的场景的时候,我几乎能理解王夫人为什么会龙颜大怒了。  王夫人睡着了吗?我们看到宝玉无聊,大中午自己溜达了一圈,来到王夫人上房内。只见几个丫头子手里拿着针线,却打盹儿呢。王夫人在里间凉榻上睡着,金钏儿坐在旁边捶腿,也乜斜着眼乱恍。  宝玉轻轻的走到跟前,把他耳上带的坠子一摘,金钏儿睁开眼,见是宝玉。宝玉悄悄的笑道:“就困的这么着?”金钏抿嘴一笑,摆手令他出去,仍合上眼,宝玉见了他,就有些恋恋不舍的,悄悄的探头瞧瞧王夫人合着眼,便自己向身边荷包里带的香雪润津丹掏了出来,便向金钏儿口里一送。金钏儿并不睁眼,只管噙了。宝玉上来便拉着手,悄悄的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罢。”金钏儿不答。宝玉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讨。”金钏儿睁开眼,将宝玉一推,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话语难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去罢,我只守着你。”于是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早一溜烟去了。  王夫人一开始就只是躺着,她从来是醒着的,她听见宝玉进来,听见宝玉喂金钏吃香雪润津丹,听见宝玉说明儿要跟自己讨这个丫头,也听见金钏说金簪子掉在井里头, 有你的只是有你的。她都没有发作,最后金钏说“我倒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贾环和彩云在东小院作什么?虽没有明说,但可想而知是些苟且之事,这事如同宝玉和袭人的关系一样,在贾府不过是些公开的秘密,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不愿意去说。金钏如今叫宝玉去“拿”那两人,以宝玉听风就是雨的脾气,保不齐抬脚就去了。拿,是一定能拿到的,拿住以后怎么办呢?赵姨娘会怎么样?贾政知道了会怎么样?甚至彩云会怎么样?退一万步说,纵使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又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儿子去目睹那些苟且?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秘密永远有成为秘密的道理,而老板睡觉的时候永远不要以为她睡着了。  金钏也就是吃了这个亏,以为王夫人真的是个宽厚仁慈的,还跪下来说,“我再不敢了。 太太要打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呢!”可是,这个菩萨什么时候在乎过你一个丫头以后还能不能作人呢!  到后来金钏死了,王夫人道:“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宝钗叹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王夫人点头叹道:“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 宝钗叹道:“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  看两个明白人睁着眼睛做戏,就知道做人老板,实在是要练就铁石心肠才行,而金钏被撵出去,虽然是自己八卦多事咎由自取,但跳井自杀这么激烈的行为,不能在吃斋念佛的主子心里投下一点阴影,才真是亏大了。  来历:李纨是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至李守中继承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有德”,故生了李氏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 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他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因取名为李纨,字宫裁。嫁到贾家作了王夫人的大儿媳妇,倒也不算埋没,可惜老公贾珠是个短命鬼,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就死了。可怜李纨不到二十岁就作了寡妇,好在还生了一个遗腹子贾兰,贾府正宗 的男丁里也就只有贾兰最让人省心。因此这李纨虽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唯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  不过,说句不中听的话,做寡妇有做寡妇的好处,李纨作了这个分管企业文化,对职工进行思想道德教育的高级副总裁,是属于级别高,责任低的轻闲肥差,每天带着几个年轻的姐妹们写诗作画,贾府的媳妇们哪个有她过的这么潇洒自在?况且还有些实际的好处呢。她自己认了一个诗社的社长做,也不出钱,就带着姐妹们找凤姐要钱去了。凤姐可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当下说了一轱辘的话,“亏你是个大嫂子呢!把姑娘们原交给你带着念书学规矩针线的,他们不好,你要劝。这会子他们起诗社,能用几个钱,你就不管了?老太太,太太罢了,原是老封君。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小子,足的又添了十两,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给你园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终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儿。你娘儿们,主子奴才共总没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银子。这会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来陪他们顽顽,能几年的限?他们各人出了阁,难道还要你赔不成?这会子你怕花钱,调唆他们来闹我,我乐得去吃一个河枯海干,我还通不知道呢!”  话虽然这么说,老太太一高兴要凑分子给凤姐过生日,凤姐却也还是站出来,说李纨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她那分子就自己代她出了。看来有时候做一个弱势群体,还真是有不少便宜拿。  不过不要小看了这个企业文化,现在的公司们这么重视企业文化,记者一问到管理问题,十个有八个扯上企业文化,仿佛一个企业要赚钱,也得先学文化。可见闲差有闲差之所以存在的必然性,而能把一个闲差当到风生水起,那才叫水平。  所以李纨在贾家集团所做的事情,远不止光教导贾府下一代和规范姐妹们的言行。一定要记着,贾府的所谓菩萨,都不是泥巴塑的,而是在这个势利场中百炼成钢的啊。   我已经大学毕业有些年头了,不知道现在国内大学生出国的热情是不是还像我们上学时候那么高涨,但是据我观察,留学依然还是年轻人普遍感兴趣的一个话题。不过奇怪的是,我最近碰到的人,竟然全都是申请不成功的优秀人士。说他们优秀,可是一点都不为过,清一色国内顶尖大学毕业,或者托福GRE成绩巨高,或者根本就有美国大学的本科学历,在跨国公司的工作经验,本人已经移民国外,结果竟然被牛校烂校跟约好了似的据得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这些朋友们被打击得不行,周末阳光明媚,湖畔烧烤的时候都个个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有的说,“我在网上看到那些喜气洋洋报告申请成功的人,在国内就是很一般的学校,很一般的工作,简直就没一样象样的。这些学校,真不知道是不是失心疯了。”身边一个在校留学生听了就不乐意了,出声说道,“好坏能力并不是你们想的这么简单,学校一般,工作一般,成绩一般,并不代表人家能力就一般。写个好陈述是能力,跟教授攀上关系也是能力,申请不到就是一个硬指标,说明你能力有差距啊。真有能力也就不用在背后眼红说坏话啦。”  这番话,说得那些朋友真是双重打击,越发面无人色了。仔细想想,却也未必不是这个道理。同样的事情我们其实时常遇到,有女明星很多人觉得无演技无身材无相貌,却红到发紫,有同事无能力无人缘,却节节高升,有公司产品人人说贵喊不值,股票却一路飙升。这个世界对能力的判断标准,或许真的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就说曹雪芹笔下的金陵十二钗,哪个不是有沉鱼之貌,咏絮之材,却个个命比纸薄,逃不过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命运。其中只有一人除外,就是那守寡课子,终于等到兰桂其芳的李纨。我说她的命运不是悲剧,是因为她死了丈夫守寡,在那个时代是人之常情,虽然不人道,但身处其中,未必觉得不应该,不觉得不应该,就不会觉得太苦。所谓悲剧,大抵都是因为性格弱点引导主人公一步步走向不归路的,方能称为悲剧。随便安排一场车祸或者白血病的,那叫造化弄人,与悲剧无关。黛玉太痴,宝钗太忠,凤姐太精,迎春太愚,探春太狭隘,惜春太冷漠,唯有李纨,中等家世,中人之资,中庸之材,在龙争虎斗的荣国府,从未让人拿到一点错处,从来没有得罪过一个人,这才是真本事,也该人家守得云开见月明。  李纨有一个谁也没学到的本事,就是能把一碗水端到水平,一滴不漏,一点不斜。  我最佩服《射雕英雄传》里黄蓉的一门功夫,不是花言巧语,不是智计无双,而是她跟候通海那个蠢物较量的时候,头顶一碗酒,手托两碗酒,上身稳然不动,长裙垂地,身子却如在水面飘荡一般,又似足底装了轮子滑行,以细碎脚步前趋后退,竟然一滴都洒不出来。这门功夫,看起来容易,其实一定难的很,反正我是做不到的。  李纨却有这个本事。我细细数过一次,大观园的那个诗社,说的轰轰烈烈,无人不知,其实真正凑齐了人正儿八经一人交了一份卷子评出个优劣的,却不多。第一次起兴要起一个海棠社,李纨就说序齿我大,你们都要依我的主意,管情说了大家合意。我们七个人起社,我和二姑娘四姑娘都不会作诗,须得让出我们三个人去。我们三个各分一件事。自己作了社长,日后的品评工作,就交给了自己。  第一社大家作海棠诗,黛玉写了四句“半卷湘帘半掩门, 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众人看了,都道是这首为上。李纨道:“若论风流别致,自是这首,若论含蓄浑厚,还是宝姐姐的强一些,硬是力排众议,把黛玉排了第二。  我原以为李纨既然这么说,一定是不喜欢林黛玉伤于纤巧的文风,而中意宝钗的浑然大气。谁知道过了两天大家作菊花诗,林黛玉还是一贯的忧伤,薛宝钗还是往常的淡然,不过这次她评了林黛玉的三首诗一起高中榜首。林黛玉自己都过意不去,就谦虚道,“我那首也不好,到底伤于纤巧些。”李纨又硬是说道:“巧的却好,不露堆砌生硬。”  于是,我又以为李大嫂的口味这几天又变了呢,转过年大家起了一社桃花社,填了一次柳絮词,竟然又是宝钗为柳絮翻案的大作,盖过了林黛玉悲戚缠绵的小令。俗话说的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要在一堆差不多水平的诗作中评出一个第一第二来,本来就不容易,但是更不容易的是,竟然一碗水端的这么平,你占一次诗魁,我作一次尊,两大才女打个平手,李大社长竟然谁也没得罪,真是佩服啊佩服。   前几天我发飙写文章大骂南唐小周后是个狐狸精,抢姐姐的老公不算,还生生把亲姐姐给逼死了,活该她后来成了亡国奴,被赵光义抓到宫里去蹂躏。正骂得起劲,一个朋友突然点破,说我这个想法,只能说明我老了。年轻的女孩子不会觉得抢老公做第三者有什么不对,爱情至上,为了爱能原谅一切。说得我顿时就哑了火,因为我想起我另一个朋友,最恨徐静蕾,在她面前千万不能提这三个字,否则当场翻脸。究其原因,就是徐静蕾演过一个第三者,以堂皇而大无畏的姿态抢走了江珊的老公王志文。我的行为和她的态度,实在是异曲同 工。  不过痛骂第三者是社会进步带给我们的福利,想当初,在万恶的旧社会,何止不能痛骂,还要笑意盈盈的将老二迎进门,拉着姑娘的手说,“咱们以后姐妹同心……”这出戏,当然是演给婆婆和相公看的,妻妾关系和婆媳关系一样,纵横绵延了中国历史几千年,从未平息。说到底,婆媳之争是权力斗争,妻妾斗争也是权力斗争,大家都知道,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总要分一个胜负出来才算完。  大户人家钱多,姨太太也多,如此众多的竞争对手,地位只高一级的正宫,在姨太太的管理方法上,就有了学问。先不说具体管理条例,只看战绩,正宫的能力便高下立判。宁府的尤氏,她自己也是个填房,性格又无能软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她哪里搞的掂贾珍众多的姬妾,索性放下身段,时常与那些姬妾一起陪贾珍饮酒作乐,大家混作一团,这也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荣府的规矩就大一些了,姨娘们的地位连有头脸的丫头都比不上,赵姨娘论辈分还比凤姐高呢,凤姐见了她可是连眼皮都不抬的。可是凤姐见了鸳鸯,那叫一个亲热无间,说到这里就不明白袭人拼死拼活的要争那个姨娘来干什么。老太太房里是养了几个老姨娘的,既然贾赦贾政都不是贾母亲生,想必就是老姨娘生的了,贾赦的姨娘生了迎春,贾政的赵姨娘了不得,成天搞的神憎鬼厌的,还生了俩孩子。姨娘能生出孩子的,可见太太都属于监管不力让人有了可乘之机的。  姨娘没生孩子的,凤姐那儿算一个。尤二姐珠胎暗结,也让她使小计借刀杀了,不过到底留下了秋桐,而且最后平儿还扶了正,长远来讲算的上满盘皆输。冠军终于出场,就是本人一直力挺,称为红楼第一能人的李纨。贾珠房里也是颇有几个姨娘的,不过在她的监控下,一个孩子也没生出来。  不过李纨真是大大的狡猾,她时常跟平儿要好得很,平儿受了委屈,她也站出来替她撑腰,取笑凤姐的。没事就揽着他笑道:“可惜这么个好体面模样儿,命却平常,只落得屋里使唤。不知道的人,谁不拿你当作奶奶太太看。”又说,“凤丫头也是有造化的。想当初你珠大爷在日,何曾也没两个人。你们看我还是那容不下人的?天天只见他两个不自在。所以你珠大爷一没了,趁年轻我都打发了。若有一个守得住,我倒有个膀臂。”说着滴下泪来。  这话之前,大家都在讨论各方里的大丫头,像贾母的鸳鸯,王夫人的彩云,宝玉是袭人是如何的得力,贾府的姨娘一向不太从外面买,贾珠的那两个屋里人,想必也是做丫头做得出色提拔起来的。按理,也该是个过的去的,李纨不是个容不得人的,可是珠大爷一没了,她就打发了,还说是人家守不住。怎么打发法?书里没说,不过可以参照《金瓶梅》里的办法,这两部奇书在很多地方是可以互相参照的。西门庆一没了,大老婆二话没说,把金莲跟春梅就卖进妓院里去了,分明是一刻也不想见到她们了。  再远远看到最后宝玉一出家,那个最贤惠,最能容人的宝钗,也忙不迭地把袭人打发回家嫁人去了。袭人是个守不住的,不想守的吗?袭人可也是出了名的一个好膀臂啊。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俗谚,一人的佳肴,是另一个人的毒药。或者我们可以说,姨娘是老爷的心头肉,是大老婆的眼中钉。  但是话说回来,这些能把姨太太给打发出门的,都是那些姨太太肚子不争气,没生出一男半女的,大老婆才敢动手。否则,你看尤二姐挺着个肚子的时候,凤姐就算寝食难安,表面还要装得客客气气,下刀子都得找别人下,自己不敢动手的。  所以,我们身边难免有几个看不惯的,想除之而后快的人,偏偏老板非要引了进门,还关照你要好好教导的,怎么办呢?跟这些大老婆们学习,找个茬解雇或者令她主动辞职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要记住,千万不能在还没下手前,就让这些小妖精们得了势,大了肚子,立了功劳,人家的腰板一挺直,再下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赵姨娘那般作威作福,鸡飞狗跳的架势,哪个大老婆不怕?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来历: 尤氏的地位有点古怪,在我没有开始看第五第六遍红楼梦的时候,还真是差点给糊弄过去了——还真当她是宁国府的当家人,宁国公贾珍的大房太太,宁国分公司的总经理呢。后来经过许多高人提点,终于看出一点眉目来,原来尤氏不是原配,是个填房。原因一,尤氏年纪不大,跟凤姐差不多,生不出贾蓉这么大的孩子来,而且贾蓉跟她一点也不亲,一看就不是亲生的。原因二,贾蓉要撺掇琏二娶尤二的时候说,“我二姨儿三姨儿都不是我老爷养的,原是我老娘带了来的。听见说,我老娘在那一家时,就把我二姨儿许给皇粮庄头 张家,指腹为婚。后来张家遭了官司败落了,我老娘又自那家嫁了出来,如今这十数年,两家音信不通。我老娘时常报怨,要与他家退婚。”这几句话里看出,尤氏的继母先前也没多有钱,嫁的是个一般的人家,给女儿尤二姐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庄稼人张家。后来改嫁拖油瓶,进了尤家。当然续弦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不过也绝对不会是豪富人家,身家清贵的。这样的人家的女儿,又怎么做的了宁国公的夫人呢?所以,尤氏也是填房。  填房太太的命运,比起原配来,就差很多了。而尤氏这个填房,看来并非因有功绩,业绩卓然而受到提拔,也没有能够服众的德行和能力,自然就要处处受气。   大学时候的同学,一个年轻有为的男士,前段时间被他们公司派去香港,任香港分机构某个部门的头头。我们听到消息,就开始危言耸听,告诉他香港文化跟我们大陆文化隔绝多年,沟通起来比鬼佬还麻烦之类的。同学听了心里也有点打鼓,听了我出的馊主意,去租了几套TVB的办公室偶像剧回来学习,很少看电视的他,一看就入了迷,五迷三道地说香港女孩子虽然不漂亮,但好像很有气质的样子。办公室这么多恋情,从开始到剧终,男女朋友换来换去的,这回真是发达了。于是他就带着一副老鼠掉进了米缸似的白痴表情,兴冲冲地去了 。  这个月他回总部述职,好事的朋友就去问他香港办公室恋情进行地如何。同学垂头丧气,说正跟总部磨蹭,想不去了,还是呆北京,咱自己的地儿好。他很懊恼地说,“说起来,我是部门领导,他们在我手下打工,这就好比我的太太他们是丫鬟,地位在那儿摆着呢。何况,我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别说有气质的女孩子了,那群师奶竟然都老是拿白眼看我。”  自称经常去香港旺角踩点的小胖师兄就说了,“你的确是太太,他们的确是丫鬟,只不过你是个填房的太太,他们是有脸的丫鬟,其中的奥妙大了。”同学不解,我就抢着说这个我懂,贾府的规矩姨太太是半个主子还比不上丫鬟,大家可以明着不理她。填房的太太地位就比较尴尬,丫鬟表面上拿她当太太,暗地里还是看不起她。比如尤氏,同时跟凤姐说三道四,好像很熟的样子,但看她到李纨房里坐,李纨因问道:“你过来了这半日,可在别屋里吃些东西没有?只怕饿了。”命素云瞧有什么新鲜点心拣了来。尤氏忙止道:“不必,不必。你这一向病着,那里有什么新鲜东西。况且我也不饿。”李纨道:“昨日他姨娘家送来的好茶面子,倒是对碗来你喝罢。”说毕,便吩咐人去对茶。尤氏出神无语。跟来的丫头媳妇们因问:“奶奶今日中晌尚未洗脸,这会子趁便可净一净好?”尤氏点头。李纨忙命素云来取自己的妆奁。 素云一面取来,一面将自己的胭粉拿来,笑道:“我们奶奶就少这个。奶奶不嫌脏,这是我的,能着用些。”李纨道:“我虽没有,你就该往姑娘们那里取去。怎么公然拿出你的来。幸而是他,若是别人,岂不恼呢。”尤氏笑道:“这又何妨。自来我凡过来,谁的没使过,今日忽然又嫌脏了?”一面说,一面盘膝坐在炕沿上。银蝶上来忙代为卸去腕镯戒指, 又将一大袱手巾盖在下截,将衣裳护严。小丫鬟炒豆儿捧了一大盆温水走至尤氏跟前,只弯腰捧着。李纨道:“怎么这样没规矩。”银蝶笑道:“说一个个没机变的,说一个葫芦就是一个瓢。奶奶不过待咱们宽些,在家里不管怎样罢了,你就得了意,不管在家出外,当着亲戚也只随着便了。”尤氏道:“你随他去罢,横竖洗了就完事了。”炒豆儿这才忙赶着跪下。  洗了脸去老太太那儿吃饭,贾母负手看尤氏跟几个丫头一起吃饭取乐(这个爱好有点邪门)。因见伺候添饭的人手内捧着一碗下人的米饭,尤氏吃的仍是白粳米饭,贾母问道:“你怎么昏了,盛这个饭来给你奶奶。”那人道:“老太太的饭吃完了。今日添了一位姑娘,所以短了些。”鸳鸯道:“如今都是可着头做帽子了,要一点儿富余也不能的。”王夫人忙回道:“这一二年旱涝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交的。这几样细米更艰难了,所以都可着吃的多少关去,生恐一时短了,买的不顺口。”贾母笑道:“这正是‘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来。”众人都笑起来。鸳鸯道:“既这然,就去把三姑娘的饭拿来添也是一样,就这样笨。”尤氏笑道:“我这个就够了,也不用取去。”鸳鸯道:“你够了,我不会吃的。”地下的媳妇们听说,方忙着取去了。这事儿,任凭换哪个得脸不得脸的主子出来,都不会发生,可见小家子出身的填房在豪门势利眼奴才面前的地位极低。  同学听我讲完了长篇故事,还是不解,说那他们凭什么把我划到填房的范围里去啊。小胖师兄笑眯眯指了指他说,“你看你,灰色笔挺西裤,黑色锃亮皮鞋,配上白色运动短袜,你还不是一个样板填房?”同学低头看了看,红了脸说,“难怪那群师奶没事就大声说,龙子行大减价,三千块就能买到西装了,现在的世道啊,之类的话。感情是在说这个啊。”旋即又感叹道,如今这个上司真是不好做,要有本事不用说,竟然连身家出世,甚至衣着举止都处处留心,不小心就让人取笑了去。我们也都点头,说是啊,所以填房要成功,想必要比原配多付出些才行啊。   我认识不少号称“空中飞人”的人,一年在几个大陆间来回穿梭,去趟美国比我出门打个的士还要容易。他们虽然也叫苦叫累,但以我的小人之心揣度,觉得那也是寻常人享受不到的苦累,所以他们的呻吟声中,也硬是让我听出了些显摆的意思。不过其中有一个,他一叫苦,我们就都很同情他。不知道他是运气特别好,还是长的样子比较引人注意,反正他来回美国加拿大,没有一次不被抽中查行李的。开始我还以为是外国人歧视中国人,后来有一次与他同行,才发现完全就是低概率事件,前后全是中国人,也抽到查他。  那天他大概是被抽的多了,虱多不怕痒,又或者是想在我面前显示一下他同海关人员的熟络,总之因为某种不可解的原因,该飞人开口同海关官员说,“难怪有人说你们也是极权国家啊。”此话一出,本来海关脸上还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跟变脸似的,尚未看清就不见了,阴着脸把朋友拉进小屋,搞一条比人还高的警犬把朋友全身上下闻了个遍(据朋友说,后来他洗了一个月的澡,都洗不掉那心理阴影),行李翻了个遍,样样东西全拿出来试了一遍,就差没让朋友把箱子里所有的衣服连带内裤都穿上以表示不是一个二道贩子。  两个小时后,朋友拖着乱七八糟的行李灰溜溜走出来,看到我就像劫后余生见了亲人一样。他一面奋力把东西塞回箱子,一面恶狠狠地说,“等咱有了钱,也买两部飞机,一部用来开,一部用来……”我赶紧打断他说,“前车之鉴,那个字千万不能出口,这是在美国,小心人一会儿又把你当恐怖分子抓起来,可不是两个小时就能出来的了。”  朋友赶紧掩口,东张西望了一阵,便狼奔鼠突而走。出了机场,想想还是郁闷,一路跟我讨论为什么小人物有了一点小权力,便如此作威作福起来。我就安慰他说,人之常情嘛,权力如果不是拿来利用的,那哪里还有那么多人要去争权夺利呢?  不过权力这个东西,尤其是小权力被人乱用,有时候也的确让人不由自主地徇私利己。那日老太太高兴,学穷人家凑分子要替凤姐过生日,凤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来事儿的好机会,忙笑道:“生日没到,我这会子已经折受的不受用了。我一个钱饶不出,惊动这些人实在不安,不如大嫂子这一分我替他出了罢了。我到了那一日多吃些东西,就享了福了。”  当下商议定了,第二日一早,林之孝家的老老实实把底下人凑的钱送了来,邢夫人跟薛姨妈也一早就把银子送来,连宝钗黛玉的分子都帮着出了,一点没少。等尤氏梳洗完了,命人伺候车辆,一时来至荣府,先来见凤姐。只见凤姐已将银子封好,正要送去。尤氏问:“都齐了?”凤姐儿笑道:“都有了,快拿了去罢,丢了我不管。”尤氏笑道:“我有些信不及,倒要当面点一点。”说着果然按数一点,只没有李纨的一分。尤氏笑道:“我说你搞鬼呢,怎么你大嫂子的没有?”凤姐儿笑道:“那么些还不够使?短一分儿也罢了,等不够了我再给你。”尤氏道:“昨儿你在人跟前作人,今儿又来和我赖,这个断不依你。我只和老太太要去。”凤姐儿笑道:“我看你利害。明儿有了事,我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也别抱怨。”尤氏笑道:“你一般的也怕。不看你素日孝敬我, 我才是不依你呢。”说着,把平儿的一分拿了出来,说道:“平儿,来!把你的收起去,等不够了,我替你添上。”平儿会意,因说道:“奶奶先使着,若剩下了再赏我一样。”尤氏笑道:“只许你那主子作弊,就不许我作情儿。”平儿只得收了。尤氏又道:“我看着你主子这么细致,弄这些钱那里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之后尤氏坐车满贾府转了一圈,把鸳鸯,彩云和周姨娘赵姨娘的钱全还了,周赵两个姨娘到底是怕凤姐,不敢收,尤氏道:“你们可怜见的,那里有这些闲钱?凤丫头便知道了,有我应着呢。”二人听说,千恩万谢的方收了。  可见这个权力,不管是大是小,有点子权力在手里胡乱使着,就是舒坦,想干吗干吗。等咱也有了权,一会儿用来整人,一会儿用来收买人,真真快哉。   刘老老吃了口贾府的茄子,说味道古怪,凤姐张口就把那么复杂的菜谱说了出来,“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用句我们常说的话,这个就能看出凤姐平常是有积累的,厚积才能薄发,半点取巧不得。 来历: 王熙凤是贾府的管家主子,老太太最疼的孙媳妇,长房长孙媳,又是二房太太王夫人的内侄女——王夫人有两个兄弟,一个是王子腾,一个叫王子胜,好像都还挺厉害,但是奇怪的是哪个看起来都不像王熙凤的爹,而且王熙凤的兄弟王仁又有一次跟李纨的婶子,邢夫人的兄嫂搭伴进京,说的好像王熙凤原来也不是京城长大的,不过这个细节好像无关紧要,并不妨碍我们凤姐姐在贾府里翻云覆雨,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凤姐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当家却当出了名气,冷子兴都知道赦公,也有二子,长名贾琏,今已二十来往了, 亲上作亲,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内侄女,今已娶了二年。这位琏爷身上现捐的是个同知,也是不肯读书,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所以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谁知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后,倒上下无一人不称颂他夫人的,琏爷倒退了一射之地。说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冷子兴说全府上下没有不称颂凤姐的,这话是太夸张了,当然他是周瑞的女婿,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怎么说也算的上是同一阵线的人,在外人面前夸夸自己的主子,还是情有可原的。模样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这三句倒是一点没错,她第一个亮相,穿的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袖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 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真是与众不同,可怜贾珠的寡妇李纨站在旁边,不过一句“这是你珠大嫂子”就打发了,可见不仅老祖宗,连曹雪芹都有些偏心呢。  偏偏她又不是空长了张老天爷给饭吃的脸,凤姐事无巨细样样周到的本事,还是超强的。刘老老吃了口贾府的茄子,说味道古怪,凤姐张口就把那么复杂的菜谱说了出来,“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用句我们常说的话,这个就能看出凤姐平常是有积累的,厚积才能薄发,半点取巧不得。  得妻如此美貌,又陪上一个据说娇媚不下凤姐的平儿,贾琏在家左拥右抱,小日子过的滋润的很。周瑞家的从薛姨妈那里拿了十二只宫花,要送给姑娘奶奶们,到了凤姐院里,见小丫头丰儿坐在凤姐房中门槛上,见周瑞家的来了,连忙摆手儿叫他往东屋里去。周瑞家的会意,忙蹑手蹑足往东边房里来,一会儿只听那边一阵笑声,却有贾琏的声音。接着房门响处,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叫丰儿舀水进去。这段话,我原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来,好在回目里说清楚了,是送宫花贾琏戏熙凤,就说明大白天的贾琏,凤姐,平儿这三口子关起门来作乐,当真是情到浓时,按捺不住啊。  说来说去,无非想表达我对王熙凤的崇敬之情,她真是算的上美貌与智慧并存,家庭事业双丰收的成功人士典范了。真的是这样吗?大话刚一说出口,我不免对自己的眼光又有些怀疑起来。  却说我们自己的京城中也是藏龙卧虎,人杰地灵,且不说豪门贵胄,便是走街窜巷的贩夫走卒,亦有不凡之人。今日单单要说的是名女子,名唤阿梅。阿梅原本是南方人,书香门第出身,读书自然是好的。高考得中,金榜题名,便来了京城求学。学成之时,大展奇才,压倒众人,踩过数千人的头顶,进了一家大公司做事。当真是少年得志,春风满面。到如今已是四年多,阿梅也年近30了。  不知为何,近日阿梅却有些不开心起来,夜夜流连夜店,买醉放纵,人也憔悴了许多。亲友们看不过去,纷纷说这阿梅想必是遇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解脱不开,方有此举。我前去一问,阿梅便叹道,“并非有特意之事,只是一入职场终生误,今生只怕都解脱不开的了。”  我探其缘由,阿梅道,“这职场便是那雕梁画栋,钟鸣鼎食的荣国府,外人只看得林妹妹孤身投奔而来,从此锦衣玉食,却不知她不能说错一句话,不能行错一步路,当真是步步惊心,险象环生。我只恨自己一步踏错,进了这见不得人的去处啊。”  我便冷笑道,“妹妹说的好糊涂的话。你只记得林妹妹进府时表了一次决心,道是不多说话,不多行路,你仔细看她,哪句话说的少了?哪步路行的少了?平日里总是她看不惯人家的多,人家对不住她的少。你想学她,处处与人针锋相对,还能留的一世一身清高自许的名声,且先问问自己,外祖母是不是公司董事长吧。”  阿梅幽然道,“这职场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便纵有个作董事长的外祖母,也难免与人斗鸡眼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是不会错的。”  我笑道,“且看你要做什么人了。正所谓无欲则刚,有欲方有冲突。你若只是赚钱买花戴,又何苦与人相争,受这个闲气呢?贾府谁不苦,老太太要维持两府的表面不倒下去,心里苦;凤丫头这个职业经理人前有狼后有虎,她天天提心吊胆的苦;鸳鸯这个董事长秘书,是各派争取对象,一碗水要端平了,也不容易;平儿作了总经理助理,左右逢源,八面玲珑,毕竟地位不如人,是个出气的包;怡红院那一众的丫头,若没存了个想作姨太太的心,也不至于死的死,散的散,没几个得了善终。这贾府,谁最清净?当是那一心好道,只爱烧丹炼汞,余者一概不在心上的贾敬老爷了。只是,你守得住吗?”  阿梅低头寻思良久,缓缓道,“正是。我总难免是不甘心的。”阿梅听我一番激励,回去之后,辗转反侧觉得我所言非虚,半夜起身点灯夜读红楼。读到妙处,击节拍案之余,按捺不住给我打电话,道,“果然职场如战场,红楼全书尽是大小战役,各人为生计故各出奇招,精彩纷呈,乱花渐欲迷人眼啊。”  我听她说得有趣,便问她究竟今日有何领悟。她说道,“虽说是场大战役,但你看各人的奋斗目标可是大不相同。比方说王熙凤的奋斗目标自然是要做老太太,围着毯子在海棠花下斗骨牌,一边说一个成熟的企业,没有董事长的事无巨细,一样能运作得很好啊。孙媳妇在旁边恨得牙痒痒,还得陪笑给她放牌,才算是出了王经理人年轻时的一口恶气。至于袭人的奋斗目标,在这个时候不用端茶倒水,还能有个脚踏子坐着,时不时说句凑趣的话,博老太太一笑就算挣足了面子了。所以,什么人做什么事,年轻的时候确定了目标,认清了方向,制定了战略,从此漫漫人生长路,就好倾尽全力,放手一博了。”  我大笑道,“你说得不错,只可惜了王熙凤模样极标致,言谈极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男人也万不及一的人物,却终究不是个作老太太当董事长的命。若说凤姐心中也未必不明白,未必当真就有作老太太的理想吧。”  阿梅奇道,“她与老太太,隔过中间那些老僵尸一般的董事会成员,也就一步之遥了,以她的心比天高,岂能没有垂涎之心?”  我叹道,“这可当真算是人各有命了。想她的出身手段,哪样不比人强?公公贾赦亦是荣府长子,贾链虽不长进,也是长孙,她一个长房长孙媳妇,管起家务,分明是名正言顺。可通篇看下来,却总觉着她不过替着老妖怪王夫人出头打人,一个悬空的宝二奶奶的位置也能压到她寝食难安,仿佛宝玉一有了媳妇,她手中的令牌便得限时交出。不忿也罢,委屈也罢,凤姐今生也就是个打工皇帝的命,老太太,她是挣不上的。她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这一点我都能明白,她岂有不明白的?因此你仔细看去,她的作为,处处亦存了替人打工的心啊。”  阿梅细想了想,含笑道,“果然不错。老太太攒了一辈子,也不过一万多银子的体己,她才扑通几年,便挣了七八万了。若说将来整个贾府都是她的,又何必急在一时敛财呢?”  我笑道,“可不就是咱们之前说过的59岁危机嘛,看来真是古今同此一道啊。”   阿梅老是这样给我拿来说事,那是她运气不好,认识我这么一个损友,平白无辜搞得好像阿梅在职场上很失败似的。在此要特别澄清,阿梅其实是个很能干的女孩子,聪明又乖巧,坐总经理助理的位置真是任劳任怨,难能可贵的是,锋芒不露。不过她有一点很失败,就是她的上司,总经理却总是对她心存芥蒂,处处提防着她。  阿梅也是人,在公司装笑脸,背后难免骂几句死老头。我听了好笑,便拿这个问题问她 ,谁是凤姐的敌人?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我们的才女加美女阿梅就噗哧一声笑了,“这个问题问的好。若我说,人人都是凤姐的敌人,老太太是个偏心眼,虽然也疼她,私房钱却也还攥得紧紧的等着留给宝贝孙子,公公是个色鬼,婆婆是个糊涂虫,除了奉承公公就是给她拆台,老公是个败家子,姐妹们成日吟诗作画,伸手要钱,还有两个美貌如花,才高八斗的表姐妹,就等着作了孙媳妇好接了她的班,手下那些个丫头小厮就更别提了,背后嚼舌头的功夫比正经做事的功夫强了百倍。说来这凤丫头的景况,才当真是风刀霜剑严相逼,真难为她怎么就整的井井有条,滴水不漏的。”  阿梅说得不错,这个职场的世界,说的小资一点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说得深沉一点是,他人就是你的地狱。贾琏的跟班兴儿吃了尤二姐两碗酒,就笑嘻嘻的在炕沿下一头吃,一头将荣府之事备细告诉他母女。又说:“我是二门上该班的人。我们共是两班, 一班四个,共是八个。这八个人有几个是奶奶的心腹,有几个是爷的心腹。奶奶的心腹我们不敢惹,爷的心腹奶奶的就敢惹。提起我们奶奶来,心里歹毒,口里尖快。我们二爷也算是个好的,那里见得他。如今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两个人,没有不恨他的,只不过面子情儿怕他。皆因他一时看的人都不及他,只一味哄着老太太,太太两个人喜欢。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没人敢拦他。又恨不得把银子钱省下来堆成山,好叫老太太,太太说他会过日子,殊不知苦了下人,他讨好儿。估着有好事,他就不等别人去说,他先抓尖儿,或有了不好事或他自己错了,他便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来,他还在旁边拨火儿。如今连他正经婆婆大太太都嫌了他,说他‘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若不是老太太在头里,早叫过他去了。  兴儿总结得好,说她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把个凤姐说成这样的母老虎,难道真的就没人敢惹她,她就武功天下第一,打遍贾府无敌手了吗?  才不是,凤姐最后还是折在某个人手里,一败涂地。以我所见,此人隐藏得很深,骗过了才女阿梅和世人雪亮的眼睛。不是恶婆婆,婆婆不够聪明,虽然想了很多法子整治她,却也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她存在其实是个好事,因为她是最明着跟凤姐最对的,在老太太面前扮委屈的时候,这个糊涂婆婆就是最好的理由。也不是病秧子林妹妹,林妹妹人虽聪明,但孤高自许,即便作了孙媳妇,也未必会费那个闲心管这些俗事。她跟那个宝贝孙子正好凑成一对富贵闲人,典型的二世祖。林妹妹又显然不太讨王夫人的欢心,娶了她过门,王夫人也不见得放心把家当交给她。宝钗就不同啦,她每天去王夫人那里请安两趟,薛姨妈跟王夫人两姐妹又有说不完的话,王夫人见了宝钗就“我的儿,我的儿”的,疼得不得了。人人皆知王夫人最嫌浓妆艳饰语薄言轻者,不巧,凤姐可不正是一天到晚打扮得花枝招展,言语轻薄随便,处处争风的?因此,王夫人应该也不怎么喜欢凤姐,不过眼前用的着她,所以笼络着她。等那个打扮朴素,从来不爱戴些花儿朵儿,又不随便说话打趣,人人都谓守拙的宝钗进了门,那可就不得了,立马窜过凤姐的头去了。所以凤姐根本不可能往死里整黛玉,力捧宝钗。高鄂后来胡写的什么掉包记,凤姐疯了才会找个比自己聪明能干得人心的人进来革了自己的命呢。也不算我们那个到处乱窜泄露机密的傻大姐,这个大概只相当于RPG游戏里拿来练级的小妖怪,有些能耐,但无关大局。傻大姐搞出来的风波虽然总在意料之外,以王总经理见识高,手段狠,费点劲还是能摆平的。  其实的兴儿的话里,已经把这个人点出来了,“倒是跟前的平姑娘为人很好,虽然和奶奶一气,他倒背着奶奶常作些个好事。小的们凡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过的,只求求他去就完了。”没错,凤姐最大的敌人,是身边那个知根知底,知情知趣,花言巧语,人缘比她还好的丫头平儿。一有机会不仅扶了正,女儿巧姐还得管她叫太太。王熙凤要知道,死了都得气活了。  阿梅的死老头总经理看来深谙此道,知道早早下手提防着阿梅,不给她收买人心,高筑墙广积粮的机会,其实是个防患于未然的老辣招数。阿梅跟我倒也不讳言,她岂能没有他日取而代之的心啊。  为人做事,难免有时候给人雪中送炭,有时候被人拿来锦上添花,但是到底哪个容易些呢?有前辈说,雪中送炭好容易的啦,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现在丰衣足食,一帆风顺的人,绝对有心情有能力作雪中送炭之举,以便衬托出自己的幸福和修养,只怕有这样的机会,更是人人抢着去做呢。现在报纸上说的那些明星动辄拿着七位数的酬劳,拔根寒毛捐个几千几万的出来作慈善,如此的雪中送炭,不是很容易么?  可是锦上添花就不容易啦,别人是锦你是花,竞争这么激烈的社会里,人比人能比死人,心甘情愿承认自己不如他人,更要为他人的成就鼓掌作点缀,这可是需要何等的胸襟才承受的起啊。  初看这段话,觉得甚有道理。我们受了多年的教育,大多知道落井下石是为人不齿的恶行,所以看别人落难就算不送炭,也会袖手旁观,很少上去踹上一脚。但是要心悦诚服地欣赏他人的成就,压抑住鼻孔里喷薄欲出的那股冷笑,却需要登峰造极的修养境界。后来我发现有一个人竟然将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的两项技巧都炼至炉火纯青的地步,这个人,当然就是我的偶像王熙凤了。  王熙凤锦上添花的本事实在用不着我多说,只要有她跟老太太同时出场的情节,总能找到可以拍马屁的机会。夸林黛玉通身的气派好,不象外孙女倒象亲孙女,打牌故意放牌给老太太,输了钱又假装心痛之类的倒也罢了,都是寻常的桥段,电视电影里都用烂了的。我倒是记得吃螃蟹那回,老太太跟薛姨妈说:“ 我先小时,家里也有这么一个亭子,叫做什么‘枕霞阁’。我那时也只象他们这么大年纪, 同姊妹们天天顽去。那日谁知我失了脚掉下去,几乎没淹死,好容易救了上来,到底被那木钉把头碰破了。如今这鬓角上那指头顶大一块窝儿就是那残破了。众人都怕经了水,又怕冒了风,都说活不得了,谁知竟好了。”风姐不等人说,先笑道:“那时要活不得,如今这大福可叫谁享呢!可知老祖宗从小儿的福寿就不小,神差鬼使碰出那个窝儿来,好盛福寿的。寿星老儿头上原是一个窝儿,因为万福万寿盛满了,所以倒凸高出些来了。”脑袋上摔个坑,她都能想出一篇话讲,也真是服了她了。  不过她拍老太太的马屁,万变不离其宗,来回来去都是说老太太英明神武,任她凤姐如何灵巧机变,总胜不过老太太去。就连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丫头,也都跟水葱似的,而她,不过是烧糊了的卷子罢了。反正这些话全都长在她嘴边,随摘随用,按需供给,永不落空。  但是真正让我对凤姐萌生好感的,却是那次王善保家的逮着机会,猛踩晴雯,说太太不知道,一个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他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的象个西施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他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妖妖,大不成个体统。王夫人听了这话,猛然触动往事,便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象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说得。后来要问是谁,又偏忘了。今日对了坎儿,这丫头想必就是他了。”凤姐道:“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生得好。论举止言语,他原有些轻薄。方才太太说的倒很象他,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乱说。”凤姐平日跟晴雯并不熟络,我印象里就没见过她们说上过一句话,此刻王夫人震怒之下并不落井下石,只轻描淡写回了两句,便该给她加一点分了。  另一件,一般人只记得邢岫烟要省下月钱给父母,当了棉衣让宝钗赎回来之事。却经常忘了,书中提到一句说,从此后若邢岫烟家去住的日期不算,若在大观园住到一个月上,凤姐儿亦照迎春的分例送一分与岫烟。凤姐儿冷眼看岫烟心性为人,竟不象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样,却是温厚可疼的人。因此凤姐儿又怜他家贫命苦,比别的姊妹多疼他些。若没有凤姐送给她的一份月钱,还更不知道岫烟的日子怎么过,这份人情,倒也当的上是雪中送炭了。突然又觉得,就算有钱,还当真不是人人都有这份心的,邢夫人,王夫人,怎么就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人,都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好人,而是专会作怪搞事的妖人,但是我要说,妖人只要有了一点雪中送炭的心,她也就不是妖了。  我也多么渴望有这样一位上司,对上锦上添花,对下雪中送炭,这样的职场人生,堪称完美。  不喜欢凤姐的人,经常说她其实是个淫荡的人,不仅大白天跟贾琏关起门来胡搞,白昼宣淫可不是良家妇女的行为啊。又说她跟宁府的小蓉大爷,颇有些不清楚。焦大喝醉了酒骂街那次,说两府里男女关系混乱,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 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众小厮听他说出这些没天日的话来,唬的魂飞魄散,也不顾别的了,便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  爬灰的是贾珍跟他儿媳妇秦可卿,养小叔子的又是谁呢?尤氏跟贾琏?凤姐跟宝玉?李纨跟宝玉?越说越不像了,于是就有人说,是凤姐跟贾蓉吧,虽说辈分差了一辈,但年级相差不大,算个姐弟恋,也还说的过去。不然,为什么焦大骂人的时候,单说凤姐和贾蓉遥遥听着便都装作没听见。宝玉在车上见这般醉闹,倒也有趣,因问凤姐道:“姐姐,你听他说‘爬灰的爬灰’,什么是‘爬灰’?”凤姐听了,还连忙立眉嗔目断喝道:“少胡说!那是醉汉嘴里混吣,你是什么样的人,不说没听见,还倒细问!等我回去回了太太,仔细捶你不捶你!”唬的宝玉忙央告道:“好姐姐,我再不敢了。”凤姐这番作态,是不是有些心虚?  却说凤姐跟贾蓉两个,平日里好像的确走动颇多,难免令人生疑。贾瑞恋上凤姐那会儿,她谁也没找,只叫了贾蓉去捉弄贾瑞,贾蓉也带着贾蔷出了大力气将贾瑞往死里整。等到了建大观园等元妃省亲的时候,贾蓉的死党贾蔷动了心思,来找贾琏说“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大爷派了侄儿,带领着来管家两个儿子,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前往,所以命我来见叔叔。”贾琏听了,将贾蔷打谅了打谅,笑道:“你能在这一行么?这个事虽不算甚大,里头大有藏掖的。”贾蔷笑道:“只好学习着办罢了。”贾蓉在身旁灯影下悄拉凤姐的衣襟,凤姐会意,因笑:“你也太操心了,难道大爷比咱们还不会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谁都是在行的?孩子们已长的这么大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大爷派他去,原不过是个坐纛旗儿,难道认真的叫他去讲价钱会经纪去呢!依我说就很好。”  又一次,刘老老一进大观园的时候,正碰上了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地来跟凤姐说,“我父亲打发我来求婶子,说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请一个要紧的客,借了略摆一摆就送过来。”凤姐道:“说迟了一日,昨儿已经给了人了。”贾蓉听着,嘻嘻的笑着,在炕沿上半跪道:“婶子若不借,又说我不会说话了,又挨一顿好打呢。婶子只当可怜侄儿罢。”凤姐笑道:“也没见你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不成? 你们那里放着那些好东西,只是看不见,偏我的就是好的。”贾蓉笑道:“那里有这个好呢!只求开恩罢。”凤姐道:“若碰一点儿,你可仔细你的皮!”因命平儿拿了楼房的钥匙,传几个妥当人抬去。贾蓉喜的眉开眼笑,说:“我亲自带了人拿去,别由他们乱碰。”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这里凤姐忽又想起一事来,便向窗外叫:“蓉哥回来。”外面几个人接声说:“蓉大爷快回来。”贾蓉忙复身转来,垂手侍立,听何指示。那凤姐只管慢慢的吃茶,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罢了,你且去罢。晚饭后你来再说罢。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贾蓉应了一声,方慢慢的退去。  这两个人,说他们暧昧还真是挺暧昧的,说他们有路,比现今传的那些明星绯闻,证据还要确凿一些呢。不过也不奇怪,这样女上男下的办公室恋情,如今的社会里也不罕见。我有一个朋友,身为某外企行政总监,打拼多年,身居高位却仍待字闺中。平时一脸严肃,扣子一直扣到下巴,我们这些朋友私下里说起来,觉得她大概是铁了心要一辈子作老姑婆了,谁知近来春风满面,衣着大胆,言行温柔,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打听,才知道她正跟一个比她年轻九岁的,公司市场部的小职员打的火热,让我们这些朋友大大掉了一次眼镜。  忍不住好奇心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对上眼的,朋友拍拍自己的脑门说,我究竟有多少才干,有多大威信,我自己清楚得很,在公司的职位就说明一切了。也许对于男人来说,有才干就有了一切,对于女人,尤其是不再年轻的女人,却更希望受到承认的,是自己的样貌,身体。大家听了不由鼓噪说,“不会吧,你也这么庸俗,喜欢人赞你美女啊。”  朋友大笑道,“从小到大被人赞厉害,聪明,能干,听了几十年还不厌啊。何况,我年轻的时候一心拼搏,错失姻缘,午夜孤单时也是后悔的。如今真是感觉自己又年轻了好几岁,再说,没有女人不虚荣不爱美的,被一个比自己年轻的男人喜欢,证明自己的魅力,个中滋味,可是比年终分花红更有趣呢。”  大家忍不住说,女人心底里对爱情却总是抱有一份理想的,比不的男人会逢场作戏。所以姐弟恋时下虽然流行,但实在没有几个有好结果,如果为了追风,伤了自己就不好了。不过,我们的乌鸦嘴好像没有显灵,前几天接到电话让准备红包,这个朋友的姐弟恋,竟然修成了正果。   年轻的时候,我也看过不少琼瑶的书,还记得有一部,说丈夫日日拉他的小妻子出门去应酬,妻子在那种场面觉得很无助,回来丈夫就很生气,冲她发火。后来小妻子在一次应酬中遇上了一个“遗世独立”的男子(琼瑶很喜欢这次词的,在此本人持怀疑态度,在生意场上遗世独立?),那人淡淡地说,我太太不喜欢应酬的……后来当然是小妻子同那个遗世独立有了婚外情了。  年轻时候觉得遗世独立好,现在偶尔想起来,反倒是对那个喜欢应酬的丈夫,多了些同情。莫说是生意场了,便是我们寻常职场,打份工赚点血汗钱罢了,应酬都免不了,丈夫的要求实在也算不上过分,何况他的小妻子成日家躺在沙发里昏昏沉沉,不生小孩不做家务,看着夕阳唉声叹气,晚上出去活动活动,其实对身体也有好处啦。  不知道现在的文艺女青年们还学不学琼瑶式女主角,不喜应酬呢?当然有人说,现如今通讯发达了,报纸电视都看的少了,网上什么都有,应酬,那不过是非资讯时代的产物罢了?我的朋友Amy就是个不喜欢应酬的人,她老说场面上的话,见人说的是鬼话,见了鬼说的还是鬼话。所以刚进公司的时候觉得新鲜还经常出席商务交际,这两年觉得自己资格也老了,能不去就不去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消息总是在流传了好几天之后才慢悠悠到达她的耳朵,职场上信息就是金子啊,Amy因为这样吃过几次亏,走了单还被上司骂不中用,在公司的小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又有点不甘心,说自己去了应酬几百次,听了十几万句鬼话了,就这么巧趁我不去人家就说了真话?  话说王熙凤去铁槛寺送葬,住到了馒头庵,好容易等到跟前不过几个心腹常侍小婢,馒头庵的老尼便趁机说道:“我正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一个示下。”凤姐因问何事。老尼道:“阿弥陀佛!只因当日我先在长安县内善才庵内出家的时节,那时有个施主姓张,是大财主。他有个女儿小名金哥,那年都往我庙里来进香,不想遇见了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那李衙内一心看上,要娶金哥,打发人来求亲,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的聘定。张家若退亲,又怕守备不依,因此说已有了人家。谁知李公子执意不依,定要娶他女儿,张家正无计策,两处为难。不想守备家听了此言,也不管青红皂白,便来作践辱骂,说一个女儿许几家,偏不许退定礼,就打官司告状起来。.那张家急了,只得着人上京来寻门路,赌气偏要退定礼。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与府上最契,可以求太太与老爷说声,打发一封书去,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不怕那守备不依。若是肯行,张家连倾家孝顺也都情愿。”  凤姐听了笑道:“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凤姐听说笑道:“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净虚听了,打去妄想,半晌叹道:“虽如此说,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希罕他的谢礼,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  凤姐听了这话,便发了兴头,说道:“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老尼听说,喜不自禁,忙说:“有,有!这个不难。”凤姐又道:“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牵的图银子。这三千银子,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作盘缠,使他赚几个辛苦钱,我一个钱也不要他的。便是三万两,我此刻也拿的出来。”老尼连忙答应,又说道:“既如此,奶奶明日就开恩也罢了。”凤姐道:“你瞧瞧我忙的,那一处少了我?既应了你,自然快快的了结。”老尼道:“这点子事,在别人的跟前就忙的不知怎么样,若是奶奶的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发挥的。只是俗语说的,‘能者多劳’,太太因大小事见奶奶妥贴,越性都推给奶奶了,奶奶也要保重金体才是。”一路话奉承的凤姐越发受用,也不顾劳乏,更攀谈起来。  凤姐这一逞强,可怜才三千金子,就顺带搞死了烈女张金哥。不过细研究起来,凤姐跟那老尼姑的对话十分有趣,想必王熙凤不是第一次去馒头庵,这是坏人婚姻害人性命的大事,老尼姑们需要时间来研究王熙凤这个人的性格,办事能力和赚钱决心,否则岂敢轻易出手?凤姐一耍花腔,老尼姑就知道激将道,我知道是你看不上这档子小事,只是不知道的人,还当你王经理没本事接这个单呢。若非知己知彼,将对方老底摸了个透,这激将法哪能用的如此锋利。  职场上的交际,就象是吃大饼,只是你不知道到哪一张才是你吃饱的那张,也许是下一张,也许是下一百张。但是人在职场走,这饼最好还是老老实实一张一张地往下吃吧。  我小时候只知道谦虚却不知道如何谦虚,得一个三好学生,就敢写作文拿自己跟居里夫人比,还声称人家得了诺贝尔奖依然很勤奋,我一定要向她学习云云。又喜欢卖弄,总觉得自己比别人看的书多,认识的成语也多,也不管明不明白意思,生往作文里堆。像什么我要过一个快乐的晚年,今天是清明节,我觉得节日很快乐之类的胡话,我也没少写。不过这些错误,老师总是当场指出,只是有一次,我在作文里写道“某某同学很清高,我要向她学习。”我们老师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有告诉我,清高这个性格,究竟是不是值得学习。  我庸俗化的进程开始的比较早,从进了大学到了拍拖年龄开始,我的搜索范围就自动摈弃了“谦谦君子,温文如玉”那一类,不过我的女朋友中与世无争的类型可是真不少。我的朋友阿毛,长相好,学识好,风度好,家教好,这样的人最看不惯的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经常说,“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所以她每天踏着点去上班,踩着点下班,在法定工作时间内完成所有工作,该她的,就拿,该她的不给她,也就淡淡一笑,自己觉得已经对此表示了最深刻然而最含蓄的抗议和藐视了。  阿毛在办公室人缘很好,但是渐渐她就发现,原来很欣赏她的能力的老板,慢慢地把重要的工作交给其他同事做,她自己虽然每天也不闲着,却大多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闲话里,她打听到老板说,“阿毛不过是赚钱买花戴,没有企图心的……”  阿毛很委屈,觉得自己份内的工作做的很出色,所不同的不过是不像其他人那样,一天到晚争争争,难道说老板喜欢看到人把公司的资源争来据为己有,就算是有企图心了吗?我问她现在受重用的同事是不是很喜欢争,她说是啊,那个人看到别的部门有秘书,自己部门没有,就马上向公司要求配一个,其实自己的部门根本没有这个需要。而且她看到办公室哪里的位置大,窗口多,风景好,都会去争取,阿毛很看不惯这种行为,却想不到老板竟然喜欢。阿毛说着,又露出一点不屑的笑容。  其实不是说女人天生就喜欢争得如同乌眼鸡一般,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聪明的女人才知道,适当的“争”是争给人看的,向老板表示自己有更进一步发展的决心和能力,向下属表示自己体恤下情,我并不是为自己争的。  就像凤姐,大家都说她如何刻薄,可是只有她挑头贾母王夫人商议说:“天又短又冷,不如以后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一样。等天长暖和了,再来回的跑也不妨。”王夫人笑道:“这也是好主意。刮风下雪倒便宜。吃些东西受了冷气也不好,空心走来,一肚子冷风,压上些东西也不好。不如后园门里头的五间大房子,横竖有女人们上夜的,挑两个厨子女人在那里,单给他姊妹们弄饭。新鲜菜蔬是有分例的,在总管房里支去,或要钱,或要东西,那些野鸡,獐,狍各样野味,分些给他们就是了。”贾母道:“我也正想着呢,就怕又添一个厨房多事些。”凤姐道:“并不多事。一样的分例,这里添了,那里减了。就便多费些事,小姑娘们冷风朔气的,别人还可,第一林妹妹如何禁得住?就连宝兄弟也禁不住,何况众位姑娘。”  这就争得好,老太太听了,马上说,“正是这话了。上次我要说这话,我见你们的大事太多了,如今又添出这些事来你们固然不敢抱怨,未免想着我只顾疼这些小孙子孙女儿们,就不体贴你们这当家人了。你既这么说出来,更好了”就向着众人感叹道,“今日你们都在这里,都是经过妯娌姑嫂的,还有她这样想的到的没有?” 薛姨妈,李婶,尤氏等齐笑说:“真个少有。别人不过是礼上面子情儿,实在他是真疼小叔子小姑子。就是老太太跟前,也是真孝顺。”贾母点头叹道:“我虽疼他,我又怕他太伶俐也不是好事。”凤姐儿忙笑道:“这话老祖宗说差了。世人都说太伶俐聪明,怕活不长。世人都说得,人人都信,独老祖宗不当说,不当信。老祖宗只有伶俐聪明过我十倍的,怎么如今这样福寿双全的?只怕我明儿还胜老祖宗一倍呢!我活一千岁后,等老祖宗归了西,我才死呢。”贾母笑道:“众人都死了,单剩下咱们两个老妖精,有什么意思。”  这个可真是高明,单挑出老太太最疼的宝玉跟黛玉出来说,他们经不起,明白地示了好,那得了实惠,省了大雪天走路的姑娘们,自然不用说都是要在心里感激她的。当然,最后那段话也很重要,说明她这个不居功自伟,真正把妯娌姑嫂的利益放在心上的形象,已经成功的树立起来了。  又还是大话西游说得好,“你想要你就说出来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所以,我们为什么说要“明争暗斗”呢,斗智斗法有时候使些阴招,上不得台面,争抢利益却大可以打着腰鼓插着红旗带上啦啦队以壮声势,因为很多时候我们相争是争给别人看的,观众越多越好呢。  我有一个小胖师兄,最爱打麻将。一坐在桌子旁边,就兴奋地搓着两只肥手,两眼放光,嚷嚷说要“搞把大的”。几个男同事听了就兴致勃勃,连声附和道,“对对对,搞几把大的。”一面眼光在几个女孩子身上转来转去,伴以不怀好意的笑声,极为讨厌。但是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流传了出去,并且在公司上下成为盛行一时的口头禅,到最后连老板开会的时候都说,“这件事情,我们要搞把大的。”  听得多了,吐啊吐啊的也就习惯了,甚至觉得搞把大的,其实是一个蛮有用的想法和做法,尤其是在需要危机公关的时候。我一向推崇的优秀职业经理人王熙凤,一生所遇的最大一次危机,当属痴丫头误拾了绣春囊那次。王夫人气色更变,只带一个贴己的小丫头走来,一语不发,走至里间坐下。凤姐忙奉茶,因陪笑问道:“太太今日高兴,到这里逛逛。”王夫人喝命:“平儿出去!”平儿见了这般,着慌不知怎么样了,忙应了一声,带着众小丫头一齐出去,在房门外站住,越性将房门掩了,自己坐在台矶上,所有的人,一个不许进去。凤姐也着了慌,不知有何等事。只见王夫人含着泪,从袖内掷出一个香袋子来,说:“你瞧。”凤姐忙拾起一看,见是十锦春意香袋,也吓了一跳,忙问:“太太从那里得来?”王夫人见问,越发泪如雨下,颤声说道:“我从那里得来!我天天坐在井里,拿你当个细心人,所以我才偷个空儿。谁知你也和我一样。这样的东西大天白日明摆在园里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头拾着,不亏你婆婆遇见,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我且问你,这个东西如何遗在那里来?” 凤姐听得,也更了颜色,忙问:“太太怎知是我的?”王夫人又哭又叹说道:“你反问我!你想,一家子除了你们小夫小妻,余者老婆子们,要这个何用?再女孩子们是从那里得来?自然是那琏儿不长进下流种子那里弄来。你们又和气,当作一件顽意儿,年轻人儿女闺房私意是有的,你还和我赖!幸而园内上下人还不解事,尚未拣得。倘或丫头们拣着,你姊妹看见,这还了得。不然有那小丫头们拣着,出去说是园内拣着的,外人知道,这性命脸面要也不要?”  话说到这份上,也算是雷霆震怒,不过王总经理的精妙手段到这里方才显示出非同反响来。凤姐听说,又急又愧,登时紫涨了面皮,便依炕沿双膝跪下,也含泪诉道:“太太说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辩我并无这样的东西。但其中还要求太太细详其理:那香袋是外头雇工仿着内工绣的,带子穗子一概是市卖货。我便年轻不尊重些,也不要这劳什子,自然都是好的,此其一。二者这东西也不是常带着的,我纵有,也只好在家里,焉肯带在身上各处去?况且又在园里去,个个姊妹我们都肯拉拉扯扯,倘或露出来,不但在姊妹前,就是奴才看见,我有什么意思?我虽年轻不尊重,亦不能糊涂至此。三则论主子内我是年轻媳妇,算起奴才来,比我更年轻的又不止一个人了。况且他们也常进园,晚间各人家去,焉知不是他们身上的?四则除我常在园里之外,还有那边太太常带过几个小姨娘来,如嫣红翠云等人,皆系年轻侍妾,他们更该有这个了。还有那边珍大嫂子,他不算甚老外,他也常带过佩凤等人来,焉知又不是他们的?五则园内丫头太多,保的住个个都是正经的不成?也有年纪大些的知道了人事,或者一时半刻人查问不到偷着出去,或借着因由同二门上小幺儿们打牙犯嘴,外头得了来的,也未可知。如今不但我没此事,就连平儿我也可以下保的。太太请细想。”  真是难为她,怎么这么快就想出了这个一二三点。这倒让我想起我当年很景仰的一个人,数字英雄王志东。我奉他为偶像的一个原因是,不论记者问他什么问题,他张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问题,有这样四个原因,然后一,二,三,四,说的一清二楚。连段落都分好了,记者们回了家,只要打进电脑,就可以交稿回家。我对思路清晰,逻辑严密的人都存有很大的敬意,因为自己学文科久了,写文章说话也都是想到哪里脱口就说,仿佛嘴总是比脑子快半拍,说错话便就是常事了。这样大难临头的关键时刻,还能不慌不忙,举出五点疑点证明自己的清白,凤姐这个脑子,堪比黄蓉,如果作了律师上庭辩护,也必然精彩。  说完了这五点,要换了咱们,这臭事臭不到自己头上了,就赶紧躲一边念佛了,高明的人却还有下步。她见王夫人口气松动,叹道,“你起来。我也知道你是大家小姐出身,焉得轻薄至此,不过我气急了,拿了话激你。但如今却怎么处?你婆婆才打发人封了这个给我瞧,说是前日从傻大姐手里得的,把我气了个死。”便立刻转了脸色主动团结上级,指出是另一个上级也就是她婆婆有心使坏,想把咱们搞臭咧。策反了王夫人,如今惟有趁着赌钱的因由革了许多的人这空儿,把周瑞媳妇旺儿媳妇等四五个贴近不能走话的人安插在园里,以查赌为由。再如今他们的丫头也太多了,保不住人大心大,生事作耗,等闹出事来,反悔之不及。如今若无故裁革,不但姑娘们委屈烦恼,就连太太和我也过不去。不如趁此机会,以后凡年纪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难缠的,拿个错儿撵出去配了人。一则保得住没有别的事,二则也可省些用度。”这里,就用上了我们说的那一招了——   要主动出击,把事情搞大,能搞多大搞多大,大到全公司全行业为之震动。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王经理人梦寐以求的,她亲自披挂上阵,夜探敌营,从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亲戚司棋房里,搜出了一双男子的锦带袜并一双缎鞋来。又有一个小包袱,打开看时,里面有一个同心如意并一个字帖儿。还有一封情书,凤姐看完,不怒反笑起来,当着大家的面把情书朗读了一遍,这王家的只恨没地缝儿钻进去。 凤姐只瞅着他嘻嘻的笑,向周瑞 家的笑道:“这倒也好。不用你们作老娘的操一点儿心,他鸦雀不闻的给你们弄了一个好女婿来,大家倒省心。” 周瑞家的也笑着凑趣儿。王家的气无处泄,便自己回手打着自己的脸,骂道:“老不死的娼妇,怎么造下孽了!说嘴打嘴,现世现报在人眼里。”众人见这般,俱笑个不住,又半劝半讽的。  这笑,自己是从心底里笑出来来,同去的人,除了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人,其他的全是王夫人一派的,如今扯出隐藏的坏人,把脏水泼回到敌人脸上去,可不是大获全胜,正好笑逐颜开,得意洋洋鸣金收兵,回去开香槟庆祝去。  抄检大观园这段,写的真是绝妙,每一个职场中人都应该奉之为职业红宝书,每日颂读必有心得。我还曾经数次感叹,凤姐搞大的这一招堪称天外飞仙,哈佛学不到。谁知道我错了。  最近国内娱乐圈炸了锅似的的两桩大事件,一个把电话录音放上网万人同听,一个挨了一耳光便诏告天下,究其根本就是两个不肯吃亏的女人放大案情,纵火烧向敌营而去。这种纵使两败俱伤,好过我向隅独泣的勇气和精神,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凤姐恐怕也学不到啊。   原以为上司跟下属的关系,就好像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一样,是永远也不能调和的一对矛盾,但是事实面前,我也不能不承认,凡事都有例外。我一些在体育媒体上班的哥们跟他们的女上司关系就好的很。后来我又以为他们的女上司一定是一个风情万种,娇艳欲滴的女人,可是远远的惊鸿一瞥之后,我对哥们的审美品味嗤之以鼻。不过最让我意外的,是哥们对女老板的评价竟然是,“傻乎乎,挺好玩的。”  原来这个女上司平日不修边幅,夏天永远套件T恤穿个大短裤就来上班,跟现代职业女性的形象大相径庭,因为女老板曾经在美国俄勒岗州某大学留学,所以小伙子们私下就叫她俄勒岗农妇。女老板知道了,却完全不在意,甚至从此就真的开始用俄勒岗农妇这个笔名。女上司虽然能干,拼劲足,但人在河边走,难免会湿鞋,所以也少不了给老板叫去臭骂,骂声隆隆,大到外面的人听的一清二楚,等女上司灰头土脸走出来,小伙子们个个神情尴尬,低头不敢看她,想给她留点面子。反倒是女上司没事儿似的,笑嘻嘻悄声说,“夺妻之恨,怒火难消啊。”谁都知道女上司跟老板的老婆是老同学好朋友,凑到一起有说不完的前尘往事,故有此一说。兄弟们觉得女上司不错,性格好,不刁难下属,又有幽默感,所以也同她讲义气。  看来做人老板,除了工作能力过人之外,还要懂自嘲,有幽默感,才能有人气。  不过这个自嘲其实还真是有难度,在我的经验来看,不是自信心爆棚的人,很难做到。就说我们绝世美女加绝世才女林黛玉,虽然样样都是人尖子,但因为没了双亲,无依无靠投靠的外婆家,不知道别人怎么觉得,我总觉得她是有些自卑,所以很多事情就难免反应过激,不能气定神闲,大而化之。就像那日听戏,贾母深爱那作小旦,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象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史湘云接着笑道:“倒象林妹妹的模样儿。”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  林妹妹晚上回家就关上门跟宝哥哥闹,宝玉进来问道:“凡事都有个原故,说出来,人也不委曲。好好的就恼了,终是什么原故起的?”林黛玉冷笑道:“问的我倒好,我也不知为什么原故。我原是给你们取笑的,拿我比戏子取笑。”宝玉道:“我并没有比你,我并没笑,为什么恼我呢?”黛玉道:“你还要比? 你还要笑? 你不比不笑,比人比了笑了的还利害呢!这一节还恕得。再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他和我顽,他就自轻自贱了?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贫民的丫头,他和我顽,设若我回了口,岂不他自惹人轻贱呢。是这主意不是?这却也是你的好心,只是那一个偏又不领你这好情,一般也恼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小性儿,行动肯恼。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恼他。我恼他,与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宝玉听说,无可分辩,不则一声。……林妹妹的逻辑有些古怪,许多男的看到此处都默默点头道,唉,女人通常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其实林妹妹的道理第一句话就讲清楚了,就是说人拿她比戏子,跟她玩笑,就是轻贱了她了。  有人替林妹妹维护,说戏子在当时是很低贱的行当啊,拿她比贵族小姐,小姐当然会生气啦。不过我觉得这个还当真要看人。戏子低贱,家生的奴才也好不到哪里去吧,王熙凤却说,“谁教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贾母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凤姐儿笑道:“自然是老太太的不是了。”贾母笑道:“这样,我也不要了,你带了去罢!”凤姐儿道:“等着修了这辈子,来生托生男人,我再要罢。”贾母笑道:“你带了去,给琏儿放在屋里,看你那没脸的公公还要不要了!”凤姐儿道:“琏儿不配,就只配我和平儿这一对烧糊了的卷子和他混罢。”  没这点敢自嘲的劲儿,琏二奶奶也不敢在一众小资女子面前作出“一夜北风紧”这样的粗话来,可你别说,红楼梦里那么多诗,我正经记得住的没几句,倒是这句粗话,每年冬天我还都会吟上几次呢。   我觉得这个故事是我所听过的职场故事中最伤感的一个。  一个广告公司的女高层,每天都拼命工作,废寝忘食,比所有的人都早到办公室,每天直到月上阑珊才回家。到了家中,也是要打开电脑,继续工作到精疲力竭,实在支撑不住了方才上床睡觉。  一天晚上,她如常很晚回家,如常在书房工作至凌晨,如常爬上床,如常吻了一下比她早上床的丈夫,然后如常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发现丈夫全身冰凉,送到医院的时候证实已经死去多时了。  她问自己,如果那个晚上她不是那么累,不是那么精疲力竭倒在枕头上便沉睡过去,如果她还有一点精力想同丈夫说几句闲话,也许就能发现丈夫的身体有些异样,也许就可以避免他的死——毕竟,当她心不在焉,例行公事地吻上丈夫的脸颊的时候,他的脸还是温软的。  于是她开始怀疑自己每天忙碌的意义究竟在哪里?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吗?恰恰相反,为了工作,她几乎放弃了生活的全部乐趣。是为了证明什么吗?丈夫生命的消逝却让她觉得自己所谓的奋斗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于是,她辞职了。  这个带点读者文摘风格的故事,放在几年前,也许我会很不屑去看它,因为那时候只知道恋爱大过天,什么工作重要,还是家庭重要,抑或,健康最重要,这些念头从未出现在脑子里,一心只知道快乐最重要。直到去年看到梅艳芳身前身后的悲凉,才突然发现,原来一个女人赢了世界也可以如此不快乐。  与梅艳芳同病相怜的王熙凤——据考证说王熙凤同梅艳芳得的是同一种病,古代叫血山崩,现在叫宫颈癌——一生争强好斗,书中说她小月之后,在家一月,不能理事,天天两三个太医用药。凤姐儿自恃强壮,虽不出门,然筹画计算,想起什么事来,便命平儿去回王夫人,任人谏劝,他只不听……谁知凤姐禀赋气血不足,兼年幼不知保养,平生争强斗智,心力更亏,故虽系小月,竟着实亏虚下来,一月之后,复添了下红之症。他虽不肯说出来,众人看他面目黄瘦,便知失于调养。一直调养了七八个月,才渐渐恢复。  但终究是没有好,到了七十二回,凤姐仍是恃强羞说病,但声色怠惰却连鸳鸯都看出来。平儿见问,因房内无人,便叹道:“他这懒懒的也不止今日了,这有一月之前便是这样。又兼这几日忙乱了几天,又受了些闲气,从新又勾起来。这两日比先又添了些病,所以支持不住,便露出马脚来了。”鸳鸯忙道:“既这样,怎么不早请大夫来治?”平儿叹道:“我的姐姐,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的。 别说请大夫来吃药。我看不过,白问了一声身上觉怎么样,他就动了气,反说我咒他病了。饶这样,天天还是察三访四,自己再不肯看破些且养身子。”鸳鸯道:“虽然如此,到底该请大夫来瞧瞧是什么病,也都好放心。”平儿道:“我的姐姐,说起病来,据我看也不是什么小症候。”鸳鸯忙道:“是什么病呢?”平儿见问,又往前凑了一凑,向耳边说道:“只从上月行了经之后,这一个月竟沥沥淅淅的没有止住。这可是大病不是?”鸳鸯听了,忙答道:“嗳哟!依你这话,这可不成了血山崩了。”平儿忙啐了一口,又悄笑道:“你女孩儿家,这是怎么说的,倒会咒人呢。”鸳鸯见说,不禁红了脸,又悄笑道:“究竟我也不知什么是崩不崩的,你倒忘了不成,先我姐姐不是害这病死了。”  饶是这样撑着,做完了抄检大观园这桩大买卖之后,回去还来不及享受胜利的喜悦,夜里又连起来几次,下面淋血不止。至次日,便觉身体十分软弱,起来发晕,遂撑不住。请太医来,诊脉毕,遂立药案云:“看得少奶奶系心气不足,虚火乘脾,皆由忧劳所伤,以致嗜卧好眠,胃虚土弱,不思饮食。今聊用升阳养荣之剂。”写毕,遂开了几样药名,不过是人参,当归,黄芪等类之剂。  这几个药,不知道当时有什么妙用没有,我反正时常用来煲了鸡汤,喝完除了上火之外,都没别的作用,更没觉得就补了气血了。可是凤姐的这个病拖拖拉拉一直都没有治好,就严重地影响了她和贾琏的夫妻感情。贾琏哪里是个熬得住的,偷空出去娶了尤二姐,又将自己积年所有的梯己,一并搬了与二姐收着,又将凤姐素日之为人行事,枕边衾内尽情告诉了他,只等一死,便接他进去。二姐听了,自是愿意。  凤姐若听了这话,只怕也会如我们故事中的女高层一样顿悟了,如此争强,究竟所为何来?   从小就知道,美女是不会跟美女作朋友的,这个简单的道理在现实生活中无一例外地被重复着——小说除外,红楼梦更是除外。不过那也是因为红楼梦里的人,基本上是个女人她就是美女,除非你铁了心就是不交朋友,要不然就定然是两个美女作朋友。  从小就知道,美女是不会跟美女作朋友的,这个简单的道理在现实生活中无一例外地被重复着——小说除外,红楼梦更是除外。不过那也是因为红楼梦里的人,基本上是个女人她就是美女,除非你铁了心就是不交朋友,要不然就定然是两个美女作朋友。  那么,两个顶尖的美女,又智力相当,没有一个好糊弄的,又有相同的奋斗目标,这样两个人,究竟能不能做成朋友呢?这个问题就严重了,因为好多好多年前,很多对《红楼梦 》比我有研究得多的人就说过,“钗黛合一”的理论,他们大部分应该是男人吧,是男人似乎就比较乐意于看到两个女人,一个象红玫瑰,一个象白玫瑰,静静绽放在自己身边,相亲相爱,其乐融融这才算的上美女的最高境界。  可惜,美女天生是要争奇斗艳的,白玫瑰见了红玫瑰,恨不得亲手把她掐成墙上的蚊子血,红玫瑰见了白玫瑰,巴不得把她扔到厨房的角落里熬成隔夜的白米饭。谁能继续作一株玫瑰而存在,就看谁的手段比较高明了。  一直以来,同情林黛玉这个白玫瑰的人比较多,人大多都是同情弱者,同情失败者的。可是自从拥湘云一派异军突起,更有现代红学大家周汝昌先生不遗余力写就无数美文,赞誉湘云,并推断出最后红白玫瑰两败俱伤,黄玫瑰史湘云笑到最后,同情薛宝钗的人也慢慢多起来了。想想也是亏得慌,林黛玉虽然起跑比较好,领先前500米,但薛宝钗的耐力比较强,并利用队友们的帮助,形成团队优势,渐渐赶超,眼看胜利在望,曹雪芹这个黑心裁判突然一声黑哨,两个领头羊全都吹出了局,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过呢,就如很多政治正确的人说的那样,不要有事没事就拿裁判说事儿,有本事就承认自己实力不济。我们赛程结束,事后诸葛亮,回头看美女大作战,孰胜孰负,果然冥冥之中,都是自己先注定了。   林黛玉是美丽的,虽然在她的启蒙老师贾雨村口中,她无非是"聪明清秀"四个字,但细细想来,这四个字除了她,有谁能真正担得起呢?宝黛初次见面,一个"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一个"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两下一照面,登时心中一惊,原来缘定三生,从此你心中有了我,我心里有了你,那段缠绵,无人可解,亦无人可比。  所以林黛玉许是幸运的吧,虽则从小父母双亡,背井离乡,但在贾府老太太的荫庇下,她也是一般的锦衣玉食,正如宝玉所说,"凭它如何后手不接,总短不了我们两个的"。既无衣食之忧,便可发伤春之叹,在一帮出类拔萃的姐妹们中间,她的诗作又是那样的优雅不凡,清新惆怅,每每大展奇才,压倒了众人。  上有溺爱之祖母,下有可酬唱之姐妹,又有宝玉这样一个知己,黛玉的人生却偏偏就是那么不完美。直至比她还小的湘云都定了人家,她与宝玉这段公案还悬在空中,狂风欲摧。曹雪芹是没有写完《红楼梦》,但是除了那些狗尾续貂者,正常人都知道病绛珠终究是要情归离恨天的。是谁杀死了这个美丽的姑娘?   林黛玉原是个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的人,原以为她每日对月伤怀,迎风感叹,不过是少女怀春的一点不可说与人听的心思,谁知那日秋窗风雨夕,薛宝钗来看望他, 两个人难免就说起林黛玉的病来。薛宝钗最是喜欢卖弄自己什么都懂,是个博学的才女,这会子就表现起自己的医学知识来,说道:“这里走的几个太医虽都还好,只是你吃他们的药总不见效,不如再请一个高明的人来瞧一瞧,治好了岂不好?每年间闹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么?不是个常法。”黛玉道:“不中用。我知道我这样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别说病,只论好的 日子我是怎么形景,就可知了。”宝钗点头道:“可正是这话。古人说‘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黛玉叹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强的。今年比往年反觉又重了些似的。”说话之间,已咳嗽了两三次。宝钗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  谁知说到这里,竟然就惹出了林妹妹的一番肺腑之言,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的早,又无姊妹兄弟,我长了今年十五岁,竟没一个人象你前日的话教导我。怨不得云丫头说你好,我往日见他赞你,我还不受用,昨儿我亲自经过,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说了那个,我再不轻放过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劝我那些话,可知我竟自误了。若不是从前日看出来,今日这话,再不对你说。你方才说叫我吃燕窝粥的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这个病,f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子我又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这三个人便没话说,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丫头两个,他们尚虎视耽耽,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宝钗道:“这样说,我也是和你一样。”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这里又有买卖地土,家里又仍旧有房有地。你不过是亲戚的情分,白住了这里,一应大小事情,又不沾他们一文半个,要走就走了。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 l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  看到这里不免感叹,原来但凡是女孩子,总是少不了这一点攀比的心,从小便知道左顾右盼,看看哪个穿的比我好看,哪个今天带了什么希罕的东西到学校来吃,哪个学习比我好,那个字写的比我漂亮,人人心中一杆秤,从小比到大,从大比到老,总是拿了自己比别人,越比越伤心。  这样的比法,自然是比的伤心,人尖子林妹妹都有比不过人家的地方,何况你我?其实薛宝钗说“其实我也同你一样”,在我看来,倒不是虚伪谦虚的话,咱们换个角度比一比,林妹妹未必事事都比不上宝姐姐。说家世,宝姐姐家财万贯,兄弟薛蟠虽然胡闹,但是很疼她,也很听她的话。她们家不见得比贾府有钱,宝姐姐的出手却比贾府的宝贝贾宝玉还要阔绰,今天赞助一些螃蟹,明天给妹妹一些燕窝,后天帮人赎点东西,王夫人在家找人参,急出一身汗来,也是她坐在旁边轻摇扇子,就派了两个伙计出去买了几棵好的人,轻描淡写,从不在话下,可是莫要忘了,就算是皇商,总不脱是个商人。就算明清时期巨商倍出,资本主义经济开始萌芽,商人还就是商人,哪里比的上林黛玉家世袭列侯,清贵门第?我还颇记得宝姐姐审林妹妹,说她行令的时候说了几句《西厢记》《牡丹亭》,黛玉羞红了脸,宝钗就大度而款款地说,“我们家也算是个读书人家,祖父手里也爱藏书。先时人口多,姊妹弟兄都在一处,都怕看正经书。弟兄们也有爱诗的,也有爱词的,……”我每次看到这一句就想笑,正因为宝姐姐家里不是个读书的,她自己也知道,才弱弱地说,我们家也算是个读书人家,林妹妹老爹是当朝探花郎,在她面前说这个充门面的话,当真有些意思。  比吃穿,林黛玉是太谦了,林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当然,也是因为有人推论出,贾赦贾政两兄弟都不是老太太生的,唯有黛玉的母亲贾敏才是老太太亲生。这样说起来,论血缘,黛玉跟老太太可比宝玉还亲哪。老太太遇上好吃的,留下几碟子,给了宝玉黛玉和贾兰,可没听说那几个姐妹有份的。电影电视里老是把林黛玉打扮得一身清素,跟个寡妇似的,那是看走眼了。小说里对林黛玉穿戴的描写可不少,比刻意求简的宝姐姐讲究多了。老太太连宝钗的房子里没什么装饰都有意见,说太素净了,年轻人忌讳这样,还要给黛玉的窗户糊上银红色的软烟罗,可见老太太喜欢热闹,喜欢享受,喜欢精致生活,这一点,宝姐姐却又吃了亏,讨不了老太太的好啦。  比上那段心事,宝姐姐更是差得远了,宝玉对黛玉什么态度?对宝钗什么态度?不说当事人,连二门上打杂的兴儿都知道必定是定了林姑娘的,她纵然上下打点,左右逢源,好人做尽,也不过白白笼了那串红麝串罢了。若不是曹雪芹早死,这事儿可未必是这么个了结呢。  所以说,咱们要比,千万不能先就短了志气,拿自己的缺点去比人家的优点。比不是问 题,只是要会比才行。  地产行业内总结王石的管理经验,颇有几条与众不同的,比如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培养嫡系。虽然大家嘴里不说这一条经验有多牛,并且哪个老总也不会公开承认自己在公司内部嫡系林立,培植亲信,但是又有哪个公司的员工不在心里画一张派系表,做一个“护官符”出来的呢?  我不是老板,自然轮不到考虑要不要培养嫡系的问题,自己是不是要给人作嫡系,恐怕 都还要争取呢。不过自从这个老帅哥以五十多的年级登上珠穆朗玛峰,精神抖擞地回来出现在各大杂志上之后,我对他的景仰也日益加深。所以他的很多话我都刻意加以揣摩,以期参透其中深意。王董事长为什么不培养嫡系呢?有嫡系多好啊,做事一吆喝就全上了,不想做什么事一招手就全退下来了。在我这个贫乏的脑子里,领导有嫡系就好像黑社会有打手一样,是天经地义的。  后来有一次我姐姐的儿子同邻居的儿子打架,我身为长辈上去劝架义不容辞,我本想小孩子打架有什么对错,各打五十大板就完了。谁知我妈认为我处理不当,应该责备我姐姐的儿子,抚慰邻居的儿子,因为我姐姐儿子是我们自己家的人。我说这不公平啊,我妈说这叫礼貌,就应该是这样的。  再后来我看红楼梦,看到宝钗拍老太太的马屁说,“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他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贾母听说,便答道:“我如今老了,那里还巧什么。当日我象凤哥儿这么大年纪,比他还来得呢。他如今虽说不如我们,也就算好了,比你姨娘强远了。你姨娘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在公婆跟前就不大显好。凤儿嘴乖,怎么怨得人疼他。” 宝玉笑道:“若这么说,不大说话的就不疼了?”宝玉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孩子,正眼前就坐着好几个不太说话的人,一个是他妈,一个是他守寡的嫂子李纨,一个是刚挑头拍马屁的宝姐姐,他就说不说话的就不疼。不过反正他是太子爷,不用看人眉高眼底,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老太太却是混出来的,不能跟这个没有一点政治意识和头脑的孩子一般,就打圆场道:“不大说话的又有不大说话的可疼之处,嘴乖的也有一宗可嫌的,倒不如不说话的好。”宝玉笑道:“这就是了。我说大嫂子倒不大说话呢,老太太也是和凤姐姐的一样看待。若是单是会说话的可疼,这些姊妹里头也只是凤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宝玉想勾着老太太赞林妹妹的,谁知道老太太转口却说,提起姊妹,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  贾宝玉跟我听了这话,都有些吃惊,后来跟我妈说的话一对应,才明白原来贾母是拿黛玉当自己家的人,所以在外人面前不能夸,要夸就夸客人。不然为什么说我们家四个女孩子呢?那一个是谁?总不能说元春也不如宝钗吧,定然是连黛玉都说成是自家的女孩子了。薛姨妈谦虚了一句,笑道:“这话是老太太说偏了。”王夫人忙又笑道:“老太太时常背地里和我说宝丫头好,这倒不是假话。”宝钗跟她是一家的,这样明着相帮,果然看起来就是没有礼貌的行为。  所以我终于想出了一个道理,为什么领导不能有嫡系。因为嫡系就好比是自家的那几个女孩子,为了脸面上的功夫,说话做事反而不方便。尤其是公众型经常抛头露面,一举一动容易引起议论的领导,更怕落人口舌,一旦有了嫡系,反而要远着嫡系。有功劳,嫡系不能领,要升迁不能提拔嫡系,不然说你结党营私,可是如果老是不提拔嫡系,那嫡系还叫嫡系吗?可是一朝人民群众认定了某人是领导的嫡系,不提拔他也是嫡系,若公开宣布某某已经不是我的嫡系了,第二天公司上下便会传遍了某某为何从领导嫡系的宝座上摔下来的流言。  这就叫成了嫡系,害了嫡系,不如不做嫡系罢。   贾府上下好几百口人,一年只有十二个月,三百多天,总有那么几个人,得是一天生的。象宝玉,宝琴,邢岫烟,平儿四个人就都赶到一起去了。三小姐探春就道:“……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有几个生日。人多了,便这等巧,也有三个一日,两个一日的,大年初一日也不白过,大姐姐占了去。怨不得他福大,生日比别人就占先。又是太祖太爷的生日。过了灯节,就是老太太和宝姐姐,他们娘儿两个遇的巧,三月初一日是太太,初九日是琏二哥哥,二月没人。”袭人道:“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么没人? 就只不是咱家的人。”探春笑道: “我这个记性是怎么了!”宝玉笑指袭人道,“他和林妹妹是一日,所以他记的。”探春笑道:“原来你两个倒是一日。每年连头也不给我们磕一个……”  引这么长一段话,是因为我每每看到这几句话,心里就很不舒服。当然不是为了探春忘了林妹妹的生日,也不是为了袭人说林妹妹不是咱家的人,曹老先生微言大义,让这两人说这么两句话,必然有深意,我看不明白,也不瞎说。我不舒服的原因很简单,那清风愁露,东风微嗟的神仙妹妹生在二月十二花朝节,多美好,多有诗意啊,看了这个,就觉得林妹妹断不能换一天生日,否则就配不上她这个人物了。谁知道旁边突然搞出一个口蜜腹剑的西洋点子哈巴狗,非要也在那天生,便好似仕女图里跑出一个莽汉,歌剧院里唱起RAP,大煞了风景。说起来,让女一号在花朝节生这个点子虽好,但以本人数十年阅读小说的经验来看,等闲人不敢用之。我现在记得的,也就《金粉世家》里的冷清秋是这天生的。  说回来我们的职场,我们同上司一天生日的可能性不大,即便真是,现代企业文化制度也会让你在生日那天准时接到上司温馨的电子贺卡,不过不要忘了,在上司眼里,她自己还是那太虚境中的绛珠草,我们这群打杂的也还是那只该低眉顺眼服侍人的丫鬟,我们何止不能同她一天生日,便是吃穿用度,也都不该同她相提并论,处处该当打造好低人一等的形象,免得让老板吃了蛔虫不舒服。简单地说,老板还在加班的时候就不要等下班钟声一响便大呼小叫去健身,以为是打造健康形象;老板吃盒饭的时候就不要跟人讨论哪里的三文鱼刺身比较新鲜;老板穿国内名牌衫你身上的burberry就算花了你上万银子也千万含泪告诉老板那是深圳买回来的水货……  列位姐妹们可要说了,这怎么好呢。女人一生最好的时光都奉献了给职场,一天最好的时光消磨在办公室,若还要这般低声下气,连个穿靓衫显摆化妆品的机会都不给,那岂不等于剥夺了办公室内90%的乐趣?这样,着实是不利于开展工作,激发劳动热情的。唉,实在忍不住,悄悄msn一样也是可以的,只是牢记心中,咱们都不是二月十二花朝节生人啊。   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教广告学的老师刚刚从国外回来,不仅教材,连我们上课都要用英文授课,洋气的很。当然啦,上课的时候也就少不了看些国外的广告大片,看得人真是心心向往之,觉得国内的广告那叫一个土。如今身在国外,天天看那些英文广告,却有些怀念起国内那些深具娱乐性,虽然不洋气不通或者实在不怎么样的广告,让我们得到许多广告以外的快乐。  比如说有一套很久以前播的广告,某歌星,他好像已经过气了有一阵的了,在舞台上举着方便面说,“做方便面和唱歌一样,都要用心。”话是没错,只是让我每次吃方便面的时候都忍不住想唱歌。可见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摆在一起说的,比如做方便面和唱歌,又比如我想在这里打的比方同老板相处和同老板谈恋爱。  千万不要误会本人要同大家分享和老板谈恋爱的心得,我是说在办公室同老板相处之道其实同恋爱之道,颇有相同之处。莫要被现在铺天盖地的言情电视电影小说迷惑,其中男女主角经过无数波折,误会,互相折磨之后终于修成正果,荧幕下哭声一片,荧幕背后钱财滚滚。其实这不过是编剧做的手脚,拉长了灌水好收钱,前边那么多是非曲折,柔肠寸断,最后总是有一个人跑出来大声质问一句,“我爱你,你爱不爱我?”另一个人回答一句,爱,或者不爱,故事就这么简单。  如今的职场环境,我们必须在愈来愈少的时间内,完成愈来愈多的事情。在愈趋复杂与紧凑的工作步调中,“保持简单”是最好的应对原则。老板不是编剧小说家,他需要“简单”清楚的目标与方向,而你也只需要简单得表明你知道自己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哪些事。对什么样的事情要表示赞同,对哪些事情要表示反对。  都说林妹妹是个小性子,动不动给人脸色看,贾宝玉一天到晚陪尽了小心,也受尽了气。其实这也怪不得我们林妹妹,姑娘家心思多,也不好真的跑去问,我爱你,你爱不爱我的话,宝哥哥又是个靓仔多金的少年郎,身边姐姐妹妹莺莺燕燕的多得很,叫她如何能放心的下呢?因此贾宝玉一天不表明态度,林妹妹就没完没了的跟他闹,得空就挖苦,吹风就发飙。来回来去,不就等一句明白话吗?  事情的转机是这样出现的。贾宝玉得了一个金麒麟,想着湘云也有一个,就留了起来。黛玉也上了心,就怕他留了一麒麟,又跟那一个麒麟配上了对,她想着近日宝玉弄来的外传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鸳鸯,或有凤凰,或玉环金簪,或鲛帕鸾绦,皆由小物而遂终身。今忽见宝玉亦有麒麟,便恐借此生隙,同史湘云也做出那些风流佳事来。于是就悄悄走来听壁角,看这两个人说什么呢。  这事也巧,正赶上这样一段,湘云笑道:“还是这个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读书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常的会会这些为官做宰的人们,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日后也有个朋友。没见你成年家只在我们队里搅些什么!”宝玉听了道:“姑娘请别的姊妹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污了你知经济学问的。”袭人道:“云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也是宝姑娘也说过一回,他也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这里宝姑娘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登时羞的脸通红,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幸而是宝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闹到怎么样,哭的怎么样呢。提起这个话来,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讪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只当他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有涵养,心地宽大。谁知这一个反倒同他生分了。那林姑娘见你赌气不理他,你得赔多少不是呢。”宝玉道:“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若他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他生分了。”  林妹妹顿时大有知己之感,又喜又惊,又悲又叹。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错,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所惊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称扬于我,其亲热厚密,竟不避嫌疑。所叹者,你既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为你之知己矣,既你我为知己,则又何必有金玉之论哉;既有金玉之论,亦该你我有之,则又何必来一宝钗哉!所悲者,父母早逝,虽有铭心刻骨之言,无人为我主张。况近日每觉神思恍惚,病已渐成,医者更云气弱血亏,恐致劳怯之症,你我虽为知己,但恐自不能久待,你纵为我知己,奈我薄命何!  恰好宝哥哥又出来,看到她哭了,宝玉瞅了半天,方说道“你放心”三个字。林黛玉听了,怔了半天,方说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明白这话。你倒说说怎么放心不放心?”宝玉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果不明白这话?难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用错了?连你的意思若体贴不着,就难怪你天天为我生气了。”林黛玉道:“果然我不明白放心不放心的话。”宝玉点头叹道:“好妹妹,你别哄我。果然不明白这话,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且连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辜负了。你皆因总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宽慰些,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  这话其实在我看来,说的还不够明白。当然林妹妹这样天资聪颖的人,大概说到这个份上也就够了。从此往后看,林妹妹心里说的明白了,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两个人基本没什么口角了,宝姐姐也才得以同林妹妹和解。当然,也可惜了林妹妹一听明白了,就扔下宝玉自己走了,结果宝玉后来说了一段更明白的话,“好妹妹,我的这心事,从来也不敢说,今儿我大胆说出来,死也甘心!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掩着。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让袭人给听明白了,还种下了祸根。要是林妹妹听到了,估计宝哥哥往后的日子就更是蜜里调油了。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就是咬着牙不说,多受多少闲气,呕了多少药水,还砸了不少好东西,真是可惜了啊。  我说的这个道理很简单,但不单很多人谈恋爱的时候不明白,很多老板摆架子,也不明白。把话说的不明不白,云山雾绕的,以为这就叫政治了,其实大家都忙的很,互相猜心事的时间,还是能省就省了吧。   我当年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女文学青年,至今洗底不太成功,许多诸如泡茶喝咖啡摆弄相机写博客日记的习惯到现在也没有彻底改掉。不过有一项小资必备的恶习,我是从来没有的,就是写游记。不写游记,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爱旅游。不要说黄金周跟这万马千军北上南下了,就是寻常的舟车劳顿,也能使我每每想到就花容失色,打起了退堂鼓。911以后,又多了一点飞机恐惧症,平日工作往来,虽然还是免不了要坐飞机,但从那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干瞪着眼睛一个劲幻想这架飞机的终点,究竟是一马平川的机场,还是某个摩天大楼。  归根结底,还是不爱动,不爱走远路。所以在北京上了六七年的大学,除了近在咫尺的颐和园圆明园让我踏遍了每一寸土地之外,很多该去的地方都没有去。那个著名的大观园,离海淀区太远,当年更是连想都没想过要去。还是上班以后趁工作之便免费去吃喝了一趟,老实说还是有点失望的。那些房子小小的,门口还都拦上了不让进房,真是奇怪,又不是故宫满屋子都是古董,明明是新做的嘛,也不让人看。我虽无心学刘姥姥逛进怡红院在宝玉的床上放些酒屁睡上一觉,但那赛过小姐闺房的红绡帐究竟是什么模样,还是有点想瞻仰一下的。不过虽说已经是具体而微了,走一圈下来,也还有些气喘。想那真正的大观园,应该有这个一倍大吧,这些弱不禁风的姑娘们,每天三餐都还要出去园子到老太太房里吃,也真够累的。  老太太体恤姑娘们,让她们在园子里开了个小厨房,又怜惜林黛玉,说她身子弱,更是连针线活都免了。想必林姑娘得了这个旨意,加上她本来就是爱静不爱动,爱散不爱聚的性子,就更是懒怠动弹了。黛玉每岁至春分秋分之后,必犯嗽疾,今秋又遇贾母高兴,多游玩了两次,未免过劳了神,近日又复嗽起来,觉得比往常又重,所以总不出门,只在自己房中将养。有时闷了,又盼个姊妹来说些闲话排遣,及至宝钗等来望候他,说不得三五句话又厌烦了。众人都体谅他病中,且素日形体娇弱,禁不得一些委屈,所以他接待不周,礼数粗忽,也都不苛责。不生病的时候,赵姨娘来看她,她也忍不住要道破赵姨娘定是去看探春,到潇湘馆来,不过是顺路的人情。  看到此处,不免感叹林黛玉果真是太过计较,顺路的人情她看不起,不顺路的人情,她自己也是不会去做的。现成有个样板宝姐姐每天的作息时间表却是这样的,“宝钗因见天气凉爽,夜复渐长,遂至母亲房中商议打点些针线来。日间至贾母处王夫人处省候两次,不免又承色陪坐闲话半时,园中姊妹处也要度时闲话一回,故日间不大得闲,每夜灯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  宝姐姐这功夫可真不是白下的。王夫人认了宝琴作干女儿,史湘云就跟宝琴说,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园里来,这两处只管顽笑吃喝。到了太太屋里,若太太在屋里,只管和太太说笑,多坐一回无妨,若太太不在屋里,你别进去,那屋里人多心坏,都是要害咱们的。”宝钗笑道:“说你没心,却又有心,虽然有心,到底嘴太直了。”说明宝姐姐也知道太太屋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可是那屋里,她去的次数可是比宝玉还多,无事的时候,也不过说说闲话,有事的时候,这作用可就明显的表现出来啦。  金钏儿跳了井,宝钗听见这话,忙向王夫人处来道安慰。王夫人道:“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宝钗就安慰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王夫人点头叹道:“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这样一件人命大事,外甥女跟姨妈一唱一和,就揭过去了。王夫人岂有不感激宝钗来的是时候,话说的是时候的?  凤姐生病吃人参,王夫人满头大汗找了一圈也找不到好的,又赶上宝钗在座(我为什么要说又呢),就道,“如今外头卖的人参都没好的。虽有一枝全的,他们也必截做两三段,镶嵌上芦泡须枝,掺匀了好卖,看不得粗细。我们铺子里常和参行交易,如今我去和妈说了,叫哥哥去托个伙计过去和参行商议说明,叫他把未作的原枝好参兑二两来。不妨咱们多使几两银子,也得了好的。王夫人自是喜悦,因说道:“‘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自来家里有好的,不知给了人多少。这会子轮到自己用,反倒各处求人去了。”这样贴心的话,不是常来常往,常驻在太太屋里,做下这许多贴心的事,哪能听得到呢。  我常说不要跟人家比,可有时候,不比怎么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脚上呢?原来我们老师经常骂我,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后来我老板经常说我,好本事不如烂脚头,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说个真实的故事,A同B是同窗好友,毕业后一起进入某大公司同一部门工作,两人都甚得老板器重,不久B萌生去意,意欲投靠该公司竞争对手处,一直私下接触对手,在公司只扬言要回老家,父母年事渐高,自己是独子,不忍心抛离父母独自在家无人照顾云云。某日经理突对A说,B要走了,你在公司少了一个好朋友啊。A答道,要孝敬父母,是美德啊,他如今要回去,也是为人子的道理,我很为有这样的朋友高兴啊。回头A自以为替好友掩饰,答得甚是得体,便说与B听,B听完便跌足道,惨了,我刚听说对手公司的经理前日与我们经理碰 面,已经说了我将过去那边上班。经理倒不在意我去不去,如今是拿话来试探你来了。A听罢,心里也凉了凉,说道,那我只假装你从头到尾将我也瞒了,并不知情,只怕也能掩饰过去。B辞职后,A一直寻机会想弥补上次之失,可惜再也没有了机会。经理对A日益冷淡,不再提携,A少年心性,气不过,终于也辞职了事。  A事后说起来,仍是恨恨不已,道原本对公司蛮有热情信心,更有长久做下去的打算,如今辞职不算,连带对这个行业都没了兴趣,真是一着错,全盘错啊。早知道当初不说这个谎就好了。不过A君的问题,其实并不在于他说了这个谎,而是他老板认定了他说谎就是不忠心的表现。虽然据说现在国外的大公司也流行这招,冷不丁问一些私人问题,来试探员工的忠诚度。这道测试题极其无聊,但是既然老板们相信,一个忠诚员工会把有关自己隐私的生活细节全部抖落出来,那我们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唯一可以做的是,用说谎来保护自己的隐私。至于说谎要练到怎么样的境界,才能滴水不漏,这个就要看天分了。  红楼梦大观园两大领袖人物薛宝钗和林黛玉,文学才情自然比别个不同,说话做事见识高远,就连说起谎来,竟也是随手拈来,浑不着力呢。却说刘姥姥来了大观园,大家行酒令玩,林黛玉就随口对了两句《牡丹亭》、《西厢记》中的句子。其他人听了皆不在意,唯有薛大姑娘拿眼睛看了她两眼,过了几日又要审她,黛玉不解何故,因笑道:“你瞧宝丫头疯了!审问我什么?”宝钗冷笑道:“好个千金小姐!好个不出闺门的女孩儿!满嘴说的是什么?你只实说便罢。”黛玉不解,只管发笑,心里也不免疑惑起来,口里只说:“我何曾说什么?你不过要捏我的错儿罢了。你倒说出来我听听。”宝钗笑道:“你还装憨儿。昨儿行酒令你说的是什么?我竟不知那里来的。”黛玉一想,方想起来昨儿失于检点,那《牡丹亭》、《西厢记》说了两句,不觉红了脸,便上来搂着宝钗,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随口说的。你教给我,再不说了。”宝钗笑道:“我也不知道,听你说的怪生的,所以请教你。”黛玉道:“好姐姐,你别说与别人,我以后再不说了。”宝钗见他羞得满脸飞红,满口央告,便不肯再往下追问。  宝姐姐自己后来也说了,她小时候淘气,也看过这些杂书。当然,我也看过,不过我没她记性好,或者说我没宝姐姐看得投入,什么良辰美景奈何天,纱窗也没有红娘报,如果不是因为这段公案,埋没在这两部书里,我也没什么印象。不像某些觉得听着生的人,却过一下耳朵就知道出处了。不过以我看薛宝钗没教会林妹妹不看这些杂书,倒是教会了她在人前假装自己没看过这些杂书。  说来好笑,薛宝钗的妹子薛宝琴做了十首怀古诗,竟然将这两部书的内容全写了出来,什么“小红骨践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 众人看了,都称奇道妙。薛大姑娘自然又站出来说前八首都是史鉴上有据的,后二首却无考,还大言不惭说,我们也不大懂得,不如另作两首为是。黛玉忙拦道:“这宝姐姐也忒‘胶柱鼓瑟’,矫揉造作了。这两首虽于史鉴上无考,咱们虽不曾看这些外传,不知底里,难道咱们连两本戏也没有见过不成?那三岁孩子也知道,何况咱们? ”这个谎说得好,又撇清了,又欣赏了好诗,还得到了最是方正端庄的李纨嫂子的赞同。探春先说,便道:“这话正是了。”李纨又道:“况且他原是到过这个地方的。这两件事虽无考,古往今来,以讹传讹,好事者竟故意的弄出这古迹来以愚人。比如那年上京的时节,单是关夫子的坟,倒见了三四处。关夫子一生事业,皆是有据的,如何又有许多的坟?自然是后来人敬爱他生前为人,只怕从这敬爱上穿凿出来,也是有的。及至看《广舆记》上,不止关夫子的坟多,自古来有些名望的人,坟就不少,无考的古迹更多。如今这两首虽无考,凡说书唱戏,甚至于求的签上皆有注批,老小男女,俗语口头,人人皆知皆说的。况且又并不是看了‘西厢’‘牡丹’的词曲,怕看了邪书。这竟无妨,只管留着。”  说实话这两首诗我觉得写得实在不怎么样,我欣赏的是林妹妹风清云淡,低吟浅笑的撒谎态度。  什么样的谎算是一个高级的谎言呢?很简单,对自己有好处没坏处的谎,就是一个好谎。 我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认识的朋友,平时也不算太说的来,既然玩不到一起去,自然联系也就少。我这个人,是不太懂得跟人保持联系维持朋友关系的,不过他倒是有心,隔上一年半载就会给我打个电话叙叙旧,约个时间吃顿饭什么的。  慢慢的,我就发现了一个规律,他平常也想不起我的,但是只要他给我打过叙旧电话,过了一个星期或者半个月,准会趁着上次叙旧的余热,要我帮忙做点什么事。试过了几回, 我就忍不住跟他说,做人不要这么虚伪嘛,既然都说是朋友了,我又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能帮的忙也是小忙,当然就更不是日理万机多忘事的贵人。有事找我,开门见山不是更好?何苦要做足功课,正是小看了我的为人了。  朋友叹了口气,说我才是小看了他的这个习惯,这可是血泪换来的铁的教训,生意场上的金科玉律啊。据他说当年他也跟我一样,有事就打电话,无事就不登三宝殿,于是人人说他势利,只会利用别人,再不肯帮他的忙呢。我说,那你提前一星期联络感情,目的还不是为了让人办事,这样就不势利了吗?换汤不换药,你当世人是傻子啊。  朋友见我不屑,投我所好道,“我这招还是某日看红楼梦悟出来的呢。”我听了忙叫他快说,他便说道,那日大家伙儿在怡红院说笑,凤姐道:“前儿我打发了丫头送了两瓶茶叶去,你往那去了?”林黛玉笑道:“哦,可是倒忘了,多谢多谢。”凤姐儿又道:“你尝了可还好不好?”没有说完,宝玉便说道:“论理可倒罢了,只是我说不大甚好,也不知别人尝着怎么样。”宝钗道:“味倒轻,只是颜色不大好些。”凤姐道:“那是暹罗进贡来的。我尝着也没什么趣儿,还不如我每日吃的呢。”林黛玉道:“我吃着好,不知你们的脾胃是怎样?”宝玉道:“你果然爱吃,把我这个也拿了去吃罢。”凤姐笑道:“你要爱吃,我那里还有呢。”林黛玉道:“果真的,我就打发丫头取去了。”凤姐道:“不用取去,我打发人送来就是了。我明儿还有一件事求你,一同打发人送来。”  林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人了。”凤姐笑道:“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想想若不是凤姐有先见之明,便贸然叫她做事,岂不更得罪了她了?又或者,黛玉有一点不愿意,只推说身上不好,懒怠动,也就推的干净,谁也拿她没辙。  我说你这也太上纲上线了,人家玩笑的话你也当真。林黛玉现在人家家里住着,虽然老太太宠她,也不至于这样不近人情,凤姐求她一点事,就要拿茶叶来换,品格也太低了吧。朋友冷笑说,“人的心理可难说的很。你就敢保证,如果没有那点子茶叶,林黛玉心里不会暗地埋怨凤姐拿她当丫鬟使?再说了,通篇看下来,林妹妹除了替贾宝玉做作业,写了几十篇字,还做了几个做完了又剪掉的香袋之外,还替别人做过一点子事吗?再说现在这个世界的人,斤斤计较,小肚鸡肠更胜过林妹妹百倍,万事能在面子上做的好看一些,办事顺利一些就好,难道你真的要为了证明自己不虚伪,跟自己为难吗?”  我听了无话可说,朋友便趁机劝我,对用得着的人,还是有事没事多打电话,日后求人也好开口些。  个人感觉,从红楼梦成书到中国改革开放前几百年的时间里,钗黛之争是林黛玉占绝对优势,她两弯似蹙非蹙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腮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满腹诗书气自华,品性纯真,爱的深沉死的悲壮,怎能叫人不爱她?而宝钗,虽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不过也就是小丫头们喜欢跟宝钗玩,才子名士们一般都不 太看得起这样世俗的美人。  不过时代是进步的,到了现在,可就难说了。因为现在无论是少女,小白领还是女强人,嘴里说不出口,对于自己是个富家女的期望值远远高于才女。多情女子午夜梦回,银牙咬碎恨那薄情郎不爱自己,也常恨恨都怪我没有托生在好人家,都怪我父母没生我一副好皮囊,却没有人悔恨自己不晓得吟诗作画唱昆曲。  如果哪位姐妹不幸被上帝选中做了不是富家女的才女,也并非没有活路,只要记住千万以林黛玉前车为鉴。在这里,本人要提出一个大疑点,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他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何况今至其家。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慈悲心肠的人看到这里,不免鼻子一酸就要掉下泪来。但是经过我的研究,我认为大多数人对林黛玉的这句话有误读,而误读了这句话,对林黛玉的性格特点所作所为,也就都有了误读。  这句话的前言是祖母家与旁人不同,看来接她的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都与旁人不同,显见的也是与林家不同,与她家乡很不同的。后一句是唯恐被他人耻笑了去,贾家的仆人,咱们是见的多了,没几盏省油的灯,也颇多几个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的。因此,林黛玉怕的,想必是她的姑苏口音与京都口音不同,怕被人耻笑,所以不敢多说一句话,想去洗手间闯进了厨房,就难免被下人们耻笑她没见识,小家子气,所以不敢多走一步路。  也的确蛮小心谨慎的,吃完饭,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当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因而接了茶。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黛玉也照样漱了口。プ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黛玉道:“只刚念了《四书》。”黛玉又问姊妹们读何书。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听老太太这么说,一会儿宝玉来了,问妹妹读什么书啊,黛玉就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  宝玉摔了玉,晚上她就自己哭的伤心,袭人来劝道:“姑娘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个更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若为他这种行止,你多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了呢。快别多心!”黛玉道:“姐姐们说的,我记着就是了。究竟那玉不知是怎么个来历?上面还有字迹?”袭人道:“连一家子也不知来历,上头还有现成的眼儿,听得说,落草时是从他口里掏出来的。 等我拿来你看便知。”黛玉忙止道:“罢了,此刻夜深,明日再看也不迟。”这一天下来,真算的上没有多走一步路,没有说错一句话,若是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宝姐姐来了,也未必能抢了去她的风头。  可惜啊,是狐狸总是会露出尾巴的。等到她把京城口音学到十足,府里的地形也烂熟于心了之后,她老人家说的话,可从来不比哪个少。根本不是大家所想象的那般,告诫自己以后事不关己就莫出声,谨小慎微夹起尾巴作人。黛玉进府的年纪,向来红学家们有争论,总是五岁以上十岁以下,那时若就能懂的在他人家居住要严守“谨慎”二字,何以越大越不像话,言词尖酸刻薄,人人一团高兴,她独在一旁放冷箭,说风凉话,气得贾府的心肝宝贝贾宝玉直跳脚?当着老太太的面跟宝玉吵架吵了多少回了?要不老太太也不会说他们两个是冤家。  可见林黛玉从没想过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专业精神,当然她作为人格高尚伟大的艺术形象,搞出这样的行为艺术来,是有她自己的道理的,那就是“我是为了我的心。”  能以自己的心灵作为生命的向导,是哲学青年一生追求的目标,只是我们职场青年,这等“恶习”,还是离得越远越好。有个性不是不识时务的通行证。   周汝昌先生写文章推断,说按照曹雪芹的本意,林妹妹应该是贾环害死的。那个时候贾母已经去世,宝玉为了家事获罪拿问,凤姐正在害病,赵姨娘和贾环便趁机作乱。赵姨娘最恨的就是宝玉,伤害了黛玉就能最深刻地伤害到宝玉。于是她一面诬陷黛玉与宝玉有了不才之事,一面叫贾环找了个机会,到给黛玉配药的地方去,换了与她病情大为相反的药,大致是些大热的药。黛玉吃了药,病情剧烈加重,自度难以好转,于是了无生趣,在一个月冷清波的晚上,一个人悄悄来到水潭边,自沉了。  看起来很是惊心动魄,后来想,却也不能全怪了他。一样是贾府的正经主子,不过是没福气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可是贾府上下庶出的爷多了去了,哪个像他混得这么惨的?别的不说,大观园落成,贾妃叫家里的兄弟姐妹们住进去,贾赦庶出的女儿去了,贾政庶出的女儿也住了,比他年纪还大的宝玉也住了,李纨带着贾兰也住了,却没人说一句,贾环也是贾妃的兄弟啊。是啊,这个神仙一样的府邸,世外的仙源,原是不配他来住的。宝钗,香菱,莺儿三个赶围棋作耍,贾环见了也要顽,曹雪芹要特意加一句,“宝钗素习看他亦如宝玉,并没他意。今儿听他要顽,让他上来坐了一处。”以示宝钗为人之宽厚随和,可见平日里,一般的姐妹对贾环是个什么态度,看了这句话,直是刺心。  头一回自己赢了,心中十分欢喜。后来接连输了几盘,便有些着急。赶着这盘正该自己掷骰子,若掷个七点便赢,若掷个六点,下该莺儿掷三点就赢了。因拿起骰子来,狠命一掷,一个作定了五,那一个乱转。莺儿拍着手只叫“幺”,贾环便瞪着眼,“六...…七……八”混叫。那骰子偏生转出幺来。 贾环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来,然后就拿钱,说是个六点。莺儿便说:“分明是个幺!”宝钗见贾环急了,便瞅莺儿说道:“越大越没规矩,难道爷们还赖你? 还不放下钱来呢!”莺儿满心委屈,见宝钗说,不敢则声,只得放下钱来,口内嘟囔说:“一个作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前儿我和宝二爷顽,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下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子们一抢,他一笑就罢了。”宝钗不等说完,连忙断喝。贾环道:“我拿什么比宝玉呢。你们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  这是第二十回,宝玉才几岁,比探春还小的贾环能有几岁?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平时受了多少委屈。见了宝玉来,也不敢哭了,据说是府里的规矩,兄弟怕哥哥。其实,贾政怕过贾赦吗?贾琏怕贾珍么?宝玉怕贾琏么?恐怕也只是贾环见了这所有的哥哥,都怕吧。  凤姐曾经隔着窗子骂赵姨娘,凤姐在窗外过。都听在耳内。便隔窗说道:“大正月又怎么了?环兄弟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些淡话作什么!凭他怎么去,还有太太老爷管他呢,就大口啐他!他现是主子,不好了,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顽去。” 贾环素日怕凤姐比怕王夫人更甚,听见叫他,忙唯唯的出来。赵姨娘也不敢则声。凤姐向贾环道:“你也是个没气性的!时常说给你:要吃,要喝,要顽,要笑,只爱同那一个姐姐妹妹哥哥嫂子顽,就同那个顽。你不听我的话,反叫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着坏心,还只管怨人家偏心。  然而冷眼看去,贾环不在赵姨娘这里,又能到哪里去呢?究竟是赵姨娘安了坏心在先,还是人家偏心在后,这个算是无头公案,不过也算得上互为因果的了。因此,我倒觉得是全府上下齐心协力将贾环推入赵姨娘的怀中,除了这个庶母,还有谁真正关心他?只是任他如何折腾,府里的人从来没把贾环放在心上,就凭他,就凭那个下三滥的赵姨娘,任由你去造反,又能做出多大的事来?  再想不到结果反是他害了宝玉最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硬要与他做敌人?  在这个世界上,宁结交一个不真心的朋友,好过造一个真心作对的敌人啊。  当日左传中写《郑伯克段于鄢》,史家评论这个伯字,写尽春秋笔法,但凡人又错,不早加规劝,令其改正,反而有意纵容其一步步走远,最后关头才一举消灭的做法,实在不算仁义。贾府对贾环,也是如此,只是,手段不如郑伯高明,牺牲了无辜的林妹妹啊。   这年头京剧成了国粹,动辄能上人家国家歌剧院,奥运会闭幕式上耍一把,把其他地方戏曲比的跟个土渣子似的,真是有点不公平。而且现在有文化的年轻人中,说自己喜欢听戏的人也越来越多,上卡拉OK时常就能听到智取威虎山,而能唱这个的年轻人,显然觉得自己比唱twins的歌来的酷。我承认我其实是个很媚俗的人,什么时兴我也不情愿被拉下。可惜又没生副好嗓子,京剧那玩意可不是一般人能唱的,所以我就只好退而求其次,看戏看戏,是真的只看不听。虽然无法满足我在mp3中灌上戏曲,坐的公共汽车上咿咿呀呀的听一路的变 态愿望,好在看了些词谱,看那些才子佳人,家国春秋的戏,被改成西皮二黄,行云流水一般唱将下来,也颇有些心得。  京剧和昆曲的词填的极好,雍容大度,繁花似锦,而越剧,更是说不尽的相思血泪,道不完的离愁别恨,全在那一段婉转风流的身段中。至于其他戏种,不是我偏见,总觉得多了一些乡村野店的俚俗之气,少了一些文采风流。对于粤剧,却是觉得难办。  据说粤语是古语,唱起戏来,自是遣词古雅,念白铿锵,方不辜负了那繁复的十几种声调。粤剧的唱法纯是假声,演员们个个练就了一口字正腔圆,底气充沛的唱功。这手功夫,拿去唱李陵碑,想来不错。可惜广东人似乎也中意看那戏台上的风花雪月,缠绵情事,便也珠环玉绕地打扮起来粉墨登场。  这两天找到一本粤剧红楼梦的脚本,未看之前先已经失笑了。想那广东人,身小皮黑,眼深颧突,不知道扮起林妹妹来,是一番怎样的情形。那念白写的也有趣。  宝玉:“唔通你连亲都不避疏,后不占先呢个道理都唔明白咩?!”  黛玉:“好了,我明白了,你都系先返去早的休息把啦……”  我自己偷偷念了两遍,大笑了三声。这哪里有一些小儿女闹气别扭的情状,隐隐有我们楼下士多店里老夫妇平常说话的样子在里头,只怕戏台上林妹妹说起来比我更要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好多倍呢。只不知她如何才能表现出那弱柳扶风,娇喘微微的姿态呢?想到这里,我便直接去看焚稿。  说回红楼梦,高鄂续的相当之不堪,王熙凤老太太让他糟蹋的不成样子,至于那个调包计更是龌龊,不过那个蒙太奇手法倒是很超前,一面娶亲一面断魂,很是有气氛。这里黛玉睁开眼一看,只有紫鹃和奶妈并几个小丫头在那里,便一手攥了紫鹃的手,使着劲说道:“我是不中用的人了。你伏侍我几年,我原指望咱们两个总在一处。不想我……”说着,又喘了一会子,闭了眼歇着。紫鹃见他攥着不肯松手,自己也不敢挪动,看他的光景比早半天好些,只当还可以回转,听了这话,又寒了半截。半天,黛玉又说道:“妹妹,我这里并没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说到这里又闭了眼不言语了。那手却渐渐紧了,喘成一处,只是出气大入气小,已经促疾的很了。  紫鹃忙了,连忙叫人请李纨,可巧探春来了。紫鹃见了,忙悄悄的说道:“三姑娘,瞧瞧林姑娘罢。”说着,泪如雨下。探春过来,摸了摸黛玉的手已经凉了,连目光也都散了。探春紫鹃正哭着叫人端水来给黛玉擦洗,李纨赶忙进来了。三个人才见了,不及说话。刚擦着,猛听黛玉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作声了。紫鹃等急忙扶住,那汗愈出,身子便渐渐的冷了。探春李纨叫人乱着拢头穿衣,只见黛玉两眼一翻,呜呼,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  这句“宝玉,你好……”为他自己挽回不少颜面,多少怨多少恨,多少不甘,都在这四个字里面了。却没有一个字写了怨,写了恨,写了不甘,真是超水平发挥了。除了这个,我还真是想不出黛玉临死前该说些什么。粤剧中,林妹妹是这样叮嘱紫鹃的,“……紧记我最后言,我生不受他寸义尺恩,一朝身去,我亦唔受他清香一柱,半张纸钱。更未许他拜祭我嘅灵前!”  真是声声似断魂夺魄,字字如厉鬼恶声,只让人怀疑这究竟是那身负冤屈,死不瞑目的窦娥,还是那手持厉斧,要劈棺取脑的田氏。只是林黛玉,世代书香,气度高华,纵然艳谱误递,萧郎爱错,也断不会如此这般呼天抢地,彻骨仇恨吧。更残酷点说,那林黛玉6岁进府,老太太的千般娇宠,宝玉的婉转回护,十数年的养育,难道在她眼里都不算寸义尺恩吗?  这个词谱,大概是现代人写的罢。而现代人也总是这样,一旦反目,过去的点点滴滴全盘作罢,好的全部变成坏的,曾经的恩变成市恩,曾经的情变成虚情,曾经的意全是虚意,曾经对你的好,也全部忘掉,就当没有发生过,剩下的,只有恨。对人如此,对事如此,对公司都是如此,一旦离职,忙不迭的爆黑幕,诉冤情,只有公司欠他的,没有他欠公司的。  好在高鄂还算有点良心,让她和宝玉那段隐秘的心事,爱了只因为他说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如今散了,那一片自伤自怜,那一段委屈怨恨,只化在“宝玉,你好……”四个字中,足已。  突然又想到,或许林妹妹这样心思容易剑走偏锋的人,真的容易走到极端,本来,她也算不上一个厚道的人啊。  宝钗,用一个字来形容她,是美,用两个字来形容,是完美,用三个字来形容,就是太完美,那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就只能说她太过完美了。一个女人所希望拥有的一切,她竟然毫不客气占了个齐全,她是美女,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她是富家女,她们薛家,世代皇商,号称“丰年好大雪, 珍珠如土金如铁”。她是才女,大观园里每次诗社,也就她能跟林黛玉打成平手,可是她还懂医理,晓绘画,说起作画的工具来也是头头是道,大才女林妹妹也只有坐在一旁乖乖地听着,偶尔不甘寂寞地插科打诨,不过说的话到 底也没什么见地就是了。她还性格好,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 亦多喜与宝钗去顽。她还身体健康,体态丰裕,肌肤胜雪,除了自胎中带出一点热毒,比较容易上火之外,从没见过她有什么毛病,难怪日后跟宝玉一索得男。  这样一个从来没有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的完美女性代表,竟然落到被人抛弃守活寡,而她自己百多年来被人诟病,称其为阴险女人,城府深沉,不安好心,实在是有些打击我们这些力求改善自身的追随者,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应该学林妹妹的脾气比较容易讨男人的欢心。不过话说回来,职场上的男人,没几个是贾宝玉,职场上的老板,多的是王夫人,所以还是讨王夫人开心比较重要,比较有成就感啊。   贾府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年轻少妇精明能干,中年婆婆却个个糊涂得很。邢夫人不用说,屡屡跟二房挑衅争宠,都闹了个灰头土脸,却还屡败屡战,乐此不疲。王夫人在教育宝玉的问题上立场比较坚定,一巴掌能把丫头打去跳了井,一发脾气怡红院就解了散,但是在家务事上,却不见她有什么主意,三凤姐说什么她听什么。那边宁府的尤氏,秦可卿死之前,是这个儿媳妇当家,可卿死了之后再娶的那个胡氏,从来都没什么作为,大概是尤氏自己又当回了家了吧。不过她平常跟凤姐也一样打闹取笑的,可凤姐真的一发飙为了她妹子的事 打上门去,照脸一口吐沫啐道:“你尤家的丫头没人要了,偷着只往贾家送!难道贾家的人都是好的,普天下死绝了男人了!你就愿意给,也要三媒六证,大家说明,成个体统才是。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国孝家孝两重在身,就把个人送来了。这会子被人家告我们,我又是个没脚蟹,连官场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我来了你家,干错了什么不是,你这等害我?或是老太太,太太有了话在你心里,使你们做这圈套,要挤我出去。如今咱们两个一同去见官,分证明白。回来咱们公同请了合族中人,大家觌面说个明白。给我休书,我就走路。”  说了又哭,哭了又骂,后来放声大哭起祖宗爹妈来,又要寻死撞头。把个尤氏揉搓成一个面团,衣服上全是眼泪鼻涕,并无别语,只骂贾蓉:“孽障种子!和你老子作的好事!我就说不好的。”凤姐儿听说,哭着两手搬着尤氏的脸紧对相问道:“你发昏了?你的嘴里难道有茄子塞着?不然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去?你若告诉了我,这会子平安不了?怎得经官动府,闹到这步田地,你这会子还怨他们。自古说:‘妻贤夫祸少,表壮不如里壮。’你但凡是个好的,他们怎得闹出这些事来!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就只会一味瞎小心图贤良的名儿。总是他们也不怕你,也不听你。”说着啐了几口。尤氏也哭道:“何曾不是这样。你不信问问跟的人,我何曾不劝的,也得他们听。叫我怎么样呢,怨不得妹妹生气,我只好听着罢了。”好一顿大骂,她除了求饶,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实在不像个当家的料。  真想不明白,当这些婆婆们还年轻,凤姐们还没有进门的时候,贾府都是些谁在当家呢?莫非史太君亲自披挂上阵,然后隔代传位给了凤姐?这虽是个疑问,好在算是题外话,与本文无甚众大关系,权且认为贾府就是有让少妇当家的的传统好了。之前咱们说过,秦可卿照理是个极有见识,有才干的人,她死了托梦给凤姐说“婶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俗语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 凤姐听了此话,心胸大快,十分敬畏,忙问道:“这话虑的极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秦氏冷笑道:“婶子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保常的。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 亦可谓常保永全了。即如今日诸事都妥,只有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后日可保永全了。”  凤姐便问何事。秦氏道:“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的钱粮,第二,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依我想来,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亦不有典卖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间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后悔无益了。”凤姐忙问:“有何喜事?”秦氏道:“天机不可泄漏。只是我与婶子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句话,须要记着。”因念道: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多么有见地的话啊,可是曹雪芹还是说她治下的宁府自由散漫,人浮于事,非得凤姐去整顿一番不可。荣府有两个年轻媳妇,凤姐咱们就不说了,一部红楼梦就是她的大舞台,说不完道不尽的管理哲学,李纨我曾经说过她是个有才干的,她也有自己的管理哲学,不过凤姐光芒太盛,掩盖了她。  凤姐风头一时无两,但是曹雪芹又偷偷说了,凤姐还不是最厉害的,宝钗就比她强,又有学识,见解又高,凤姐不过一味蛮干强压,宝钗却是使的巧劲,春风化雨,上上下下没有不服的,没有不说她好的。还没进门的姑娘家就能做到这样,他日若真执掌了荣府的对牌,前途当真不可限量。  话是没错,可惜了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终成泡影。我们不过感叹宝钗的才干,却无缘得见。这不关老曹早死的事,就算他老人家咬着牙把红楼梦写完了,咱们还是一样看不到宝钗当家这一幕好戏,为什么?因为等到她嫁了宝玉的时候,贾府早已经食尽飞鸟各投林,聋子放炮仗——散了,宝姐姐纵有停机德,也再变不出又一个荣国府来供她掌管。  写到这里,想起一位资深管理人员说的话——  为什么公司的员工把自己的潜质发挥到淋漓尽致,勤勤恳恳,却依然不能使公司业务发扬光大?因为他们只知道评估自己的潜质,却忘了这间公司早就已经没有了潜质了。  可是如果薛宝钗在贾府还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辰光,就能看出这是一座呼喇喇将倾的 大厦,那她就是我们自己的巴菲特,哪里还轮得到我在这里指手画脚呢?  聪明的人通常都不太精明,也许是他不屑,也许是他不能。精明的人也并不一定都很聪明,因为聪明并不是后天努力的战利品,却是爹妈双手送上的礼物,没有就是没有的。所以又聪明又精明的人就物以稀为贵,成了极品。  毫无疑问林妹妹是个聪明人,但是精明,这等俗气的词,就算我丧心病狂,我也不好意思搁到她身上去。她很真诚的对宝姐姐说,“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 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从此钗黛合一,黛玉收起了她那些到处乱放的冷箭,当真一心一意地对宝钗好起来了。我不否认宝姐姐素日待人,都是极好的,但是我还是觉得她藏奸,虽然这个词,未必是坏的意思。  贾府里人缘好的人,并不是宝钗一个。贾宝玉人缘也很好,大小丫头们跟他打打闹闹,直呼其名,他虽然也偶尔发脾气,但是大部分时间对女孩子都是极尽温柔之能事,因为他本性如此,自天性所禀来的一片愚拙偏僻,视姊妹弟兄皆出一意,并无亲疏远近之别。对女孩子的喜爱和平易近人的态度,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觉得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湘云人缘也很好,她憨厚,娇俏,是个话篓子,没见睡在那里还是咭咭呱呱,笑一阵,说一阵,也不知那里来的那些话。老太太和舅母才拜了影回来,老太太的一个新新的大红猩猩毡斗篷放在那里,谁知眼错不见他就披了,又大又长,他就拿了个汗巾子拦腰系上,和丫头们在后院子扑雪人儿去,一跤栽到沟跟前,弄了一身泥水。”  我觉得她跟丫头的关系也是红楼梦中最让我欣赏的,当然全在于两个小姑娘说闲话,史湘云道:“花草也是同人一样,气脉充足,长的就好。”翠缕把脸一扭,说道:“我不信这话。若说同人一样,我怎么不见头上又长出一个头来的人? ”湘云听了由不得一笑,说道:“我说你不用说话,你偏好说。这叫人怎么好答言?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多少一生出来,人罕见的就奇,究竟理还是一样。”翠缕道:“这么说起来,从古至今,开天辟地,都是阴阳了?”湘云笑道:“糊涂东西,越说越放屁。什么‘都是些阴阳’,难道还有个阴阳不成!‘阴’‘阳’两个字还只是一字,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不是阴尽了又有个阳生出来,阳尽了又有个阴生出来。”翠缕道:“这糊涂死了我!什么是个阴阳,没影没形的。我只问姑娘,这阴阳是怎么个样儿?”湘云道:“阴阳可有什么样儿,不过是个气,器物赋了成形。比如天是阳,地就是阴,水是阴,火就是阳,日是阳,月就是阴。”翠缕听了,笑道:“是了,是了,我今儿可明白了。怪道人都管着日头叫‘太阳’呢,算命的管着月亮叫什么‘太阴星’,就是这个理了。”湘云笑道:“阿弥陀佛!刚刚的明白了。” 翠缕道:“这些大东西有阴阳也罢了,难道那些蚊子,虼蚤,蠓虫儿,花儿,草儿,瓦片儿,砖头儿也有阴阳不成?”湘云道:“怎么有没阴阳的呢?比如那一个树叶儿还分阴阳呢,那边向上朝阳的便是阳,这边背阴覆下的便是阴。”翠缕听了,点头笑道:“原来这样,我可明白了。只是咱们这手里的扇子,怎么是阳,怎么是阴呢?”湘云道:“这边正面就是阳,那边反面就为阴。”翠缕又点头笑了,还要拿几件东西问,因想不起个什么来,猛低头就看见湘云宫绦上系的金麒麟,便提起来问道:“姑娘,这个难道也有阴阳?”湘云道:“走兽飞禽,雄为阳,雌为阴,牝为阴,牡为阳。怎么没有呢!”翠缕道:“这是公的,到底是母的呢?”湘云道:“这连我也不知道。”翠缕道:“这也罢了,怎么东西都有阴阳,咱们人倒没有阴阳呢? ”湘云照脸啐了一口道:“下流东西,好生走罢!越问越问出好的来了!”翠缕笑道:“这有什么不告诉我的呢?我也知道了,不用难我。”湘云笑道:“你知道什么?”翠缕道:“姑娘是阳,我就是阴。”说着,湘云拿手帕子握着嘴,呵呵的笑起来。翠缕道:“说是了,就笑的这样了。”湘云道:“很是,很是。”翠缕道:“人规矩主子为阳,奴才为阴。我连这个大道理也不懂得?”湘云笑道:“你很懂得。”  只有这样可爱的主子,才能有这样可爱的丫头,而史湘云的豪爽和亲切,全都来自她的没心没肺,大而化之。湘云和宝玉两个人人缘好,就好比是段誉练的那个北冥神功,“北冥者,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也。大舟小舟无不载,大鱼小鱼无不容。百川汇海,大海之水以容百川而得。汪洋巨浸,端在积聚。”人心所向便如河川之水流入大海,全是自然。  但是宝钗不同,其实我经常觉得说钗黛合一,是因为她们俩的内心很相像,都是喜静不喜闹,喜散不喜聚的。黛玉清高,宝钗何尝不孤傲?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富贵打扮,她住的屋子跟个雪洞似的,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仅仅只是一股热毒,更有那千年化不开的冷意。  比方说,刘老老来大观园,大家就看她的笑话,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自己却鼓着腮不语。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来。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这段话被人引用过无数次,可是很多人都没注意到,这里头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宝钗。没提她笑,因为她根本就没笑,这个随和的,没有架子的小姐,在这样一个全家大大小小笑成一团的时候,一点没笑,我想她根本是看不起这样粗俗无聊的玩笑,根本就觉得不好笑吧。   这样一个冷美人,成日周旋在贾府的大小人等中,竟是没有不称她好的,这等刻意求得的好人缘,只怕就象是丁春秋练的化功大法,大是有违自然的吧。仔细看,府里最疏离的主仆关系,竟是宝钗和她的莺儿,从没见她们有过知心话,更从没见这两个日夜相伴的年轻女子,有过亲密的举止,总归主子是主子,丫鬟是丫鬟。  黛玉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有时候很寂寞,宝钗是个又聪明又精明的人,她懂得有时候不 甘寂寞的姿态更重要,所以她知道就算心里不愿意,内里瞧不起,却也要维持一个好人缘,这才最重要,才是能屈能伸的人生态度。   前几日在家写小说,每每写到旧时豪门家中用度,我就词穷,来回来去想出几个簪金戴玉的东西,俗气的紧。后来想了个妙招,一到写吃写穿写摆设,就去抄红楼梦,只管把翡翠的盘子改成碟子,定窑的瓶子改成茶壶,基本就错不了。抄着抄着,不免感叹,有没有经历过,就是不一样。老曹随手写来,那些个东西,我们别说用了,便是听也没听说过,想也没想过,一看便是先前曾经阔过的。至于某些偶像剧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扮阔少,就会说,“我们家的浴缸也比你们家饭厅大”,便知道这人也就是穷人对富人生活胡乱想象,出身也 就跟咱们似的是个平民老百姓。  说起来,前几天在同仁堂药店,竟然看到林妹妹家常吃的“人参养荣丸”,十几块钱一盒。本人无聊,当场大笑三声,买了一盒回家摆着,药不敢乱吃,过过眼瘾还是可以的。人参养荣丸虽有些个人参在里头,不过论起金贵来,好像跟宝姐姐吃的“冷香丸”还差了一截。这冷香丸用料古怪,配方刁钻,就算是机缘巧合,也配了两三年才配成几丸,费了这么大的劲,也不过治治宝姐姐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这有热毒,换成我们在广州街头找个黄振龙凉茶铺子喝杯三块钱的癍痧凉茶,立刻也就好了,可见还是人金贵。  不过全书最金贵,最让人想入非非的物件,还是另一颗药丸。话说宝弟弟被他爹暴打了一顿,园子里的姑娘们个个哭红了眼睛,论眼睛谁也不如林妹妹的肿的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记得宝姑娘微红着眼睛,手里托着一丸药,款款走过大半个园子去看他。又跟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说毕,递与袭人,又问道:“这会子可好些?”宝玉一面道谢说:“好了。”又让坐。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象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了,不觉的就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见他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  注意到没有,手里“托”着“一”丸药,还说一敷上,就可以好了。贾府的宝贝挨了打,什么好药不往宝玉的伤口上倒,可是却全都不及宝姐姐亲手托来的这个。老曹也是有些恋物癖的人,吃的穿的写的详细着呢,好事者都能搞出本食谱和药方来,唯有这丸药,他没说名字,没说配方,一个字没提这药多少银子一丸,却让我这个财迷心驰神往了好些年。说到诀窍,不就是金贵的宝姑娘托着走了一圈嘛。我仔细看后文,也没觉得这药就多灵效了,到了晚上宝弟弟不还是照样“臀上作痛,如针挑刀挖一般,更又热如火炙,略展转时,禁不住嗳哟之声。”  可见东西是好是坏,全靠炒作,有人捧场,不好也就好了。  不单这颗小药丸是这样,林妹妹的诗,大家都说好,奉她为诗魁,我就算看不懂,也不敢说不好。刘老老说的笑话,上上下下笑的前仰后合,于是就成了经典笑话,到底哪里好笑了呢?我问了十个人,十个人都支吾着跟我说,就是好笑嘛,你不觉得好笑吗?说到底,全是炒作。  我们七十年代生人,小时候受的教育还颇为传统,老式知识分子父亲常常教导我们说,为人要举止端庄,谦虚好学,工作勤恳不叫苦叫累,有了成绩也不居功自伟。现如今的事实是如此残酷,让我们抛弃父亲的金玉良言,从此敲锣打鼓宣扬自己的业绩,也有一定难度。不如我们向最具传统美德的宝姑娘学习,把每份意向书,每个project都“托”成老板心中最熨贴的那颗贴心小药丸吧 《雍正王朝》里说,当雍正还是雍亲王的时候,人称冷面王,他家的规矩大,号称是铁打的门槛。不过做过管理者的人都知道,再铁面无私,以身作则,也很难指望手下个个洁身自好。见贤思齐,那是上古时候流传下来的传说,现在流行的一句话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时常觉得宝钗应该是个当家的最佳人才,就像我说的,又聪明又精明的人,实在难得, 况且她又有政治手段,有经济头脑,有亲和力,处事公正又懂得守愚藏拙。宝钗治下的丫鬟们,也大多是莺儿那样心灵手巧,言语可人,不太会跟人争闲斗气。不过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那锅好汤里还是冒出了一颗老鼠屎。却说那日有蘅芜苑的一个婆子,也打着伞提着灯,送了一大包上等燕窝来,还有一包子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说:“这比买的强。姑娘说了:姑娘先吃着,完了再送来。”黛玉道:“回去说‘费心’。”命他外头坐了吃茶。婆子笑道:“不吃茶了,我还有事呢。”黛玉笑道:“我也知道你们忙。如今天又凉,夜又长,越发该会个夜局,痛赌两场了。”婆子笑道:“不瞒姑娘说,今年我大沾光儿了。横竖每夜各处有几个上夜的人,误了更也不好,不如会个夜局,又坐了更,又解闷儿。今儿又是我的头家,如今园门关了,就该上场了。”黛玉听说笑道:“难为你。误了你发财,冒雨送来。”命人给他几百钱,打些酒吃,避避雨气。那婆子笑道:“又破费姑娘赏酒吃。”说着,磕了一个头,外面接了钱,打伞去了。  我曾经怀疑这个婆子说是衡芜院的婆子,未必就是薛家的人。当初搬进园子的时候,明明是各处都添了两个婆子,四个丫头的,也不知道这个婆子是不是那时候统一添的。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对,宝姐姐一向是以不过住着他们家的房子,却不费他们家一分一毫为底牌的,吃的穿的用的,全是自己薛家的,没什么理由这个老婆子就是贾府的人。但是不过就算是贾府的婆子,天天在宝姐姐眼皮底下打工,还作头家聚赌,实在于宝姐姐的清誉有碍。  果然不久大观园里就乱了套了,天天鸡飞狗跳,打架生事丢东西,又是蔷薇硝又是茯苓霜,恰好正是宝钗协理大观园的关头,不过别担心,宝姐姐自有办法。那日宝玉生日薛蝌又送了巾扇香帛四色寿礼与宝玉,宝玉于是过去陪他吃面。两家皆治了寿酒,互相酬送,彼此同领。至午间,宝玉又陪薛蝌吃了两杯酒。宝钗带了宝琴过来与薛蝌行礼,把盏毕,宝钗因嘱薛蝌:“家里的酒也不用送过那边去,这虚套竟可收了。你只请伙计们吃罢。我们和宝兄弟进去还要待人去呢,也不能陪你了。”薛蝌忙说:“姐姐兄弟只管请,只怕伙计们也就好来了。”宝玉忙又告过罪,方同他姊妹回来。  一进角门,宝钗便命婆子将门锁上,把钥匙要了自己拿着。宝玉忙说:“这一道门何必关,又没多的人走。况且姨娘,姐姐,妹妹都在里头,倘或家去取什么,岂不费事。”宝钗就笑着解释道:“小心没过逾的。你瞧你们那边,这几日七事八事,竟没有我们这边的人,可知是这门关的有功效了。若是开着,保不住那起人图顺脚,抄近路从这里走,拦谁的是?不如锁了,连妈和我也禁着些,大家别走。纵有了事,就赖不着这边的人了。”宝玉笑道:“原来姐姐也知道我们那边近日丢了东西?”宝钗笑道:“你只知道玫瑰露和茯苓霜两件,乃因人而及物。若非因人,你连这两件还不知道呢。殊不知还有几件比这两件大的呢。 若以后叨登不出来,是大家的造化,若叨登出来,不知里头连累多少人呢。你也是不管事的人,我才告诉你。平儿是个明白人,我前儿也告诉了他,皆因他奶奶不在外头,所以使他明白了。若不出来,大家乐得丢开手。若犯出来,他心里已有稿子,自有头绪,就冤屈不着平人了。你只听我说,以后留神小心就是了,这话也不可对第二个人讲。”  这番话对闲人宝玉说,是没什么用的,你小心也好,不小心也罢,宝玉脑子里最多也就过一过,绝不会去深思。不过选在宝玉跟宝琴一起生日,园子里的人难免人来人往两边走的关键时刻,在角门上挂上一把大铁锁,却是一则最好的宣言和告示——我是干净的,我们家的门槛是铁打的,混水跟我是无关的,我的管理依旧是成功的。  究竟那个老婆子是不是宝姐姐的人呢?没关系的,角门上的大铁锁一挂,自家有事,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外头不知道,就当这事不存在,没发生过了。   今年度听到最无聊的笑话是这样来的,某张公,来自台湾,现在某大国际公司北京任职。春天的时候在北京见到他,正为京城春日飞沙所苦,便安慰他道,“北京绿化还是不好,树太少。”张公睁眼道,“胡说,北京好多树,出租车上也都是树。”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你在哪个出租车上见到有树?”张公道,“你没看到好多车上都写着行业‘树’新风吗?”看我哭笑不得的表情,张公又笑嘻嘻道,“我们办公室也有树,叫行业树威风。”  如今已经是夏天了,不知道他们公司的威风树起来没有,不过从张公的笑话衍生开去,想来每个办公室未必都要树威风,每个领导却是个个都要树威信的。如果是从公司底层做起,一步步晋升上去的还好一些,到底根深叶茂,群众基础比较好,如果是空降兵,那这威信如何树的起来,就有大学问了。  强悍刚硬者,可以学凤姐协理宁国府的做法。宁国府的管理是一个大问题,烂摊子一头,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执,临期推委,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此五件实是宁国府中风俗,凤姐的做法是铁面无私,令出如山。抓到一个迎送亲客上的一人未到。即命传到,那人已张惶愧惧。凤姐冷笑道:“我说是谁误了,原来是你!你原比他们有体面,所以才不听我的话。”那人道:“小的天天都来的早,只有今儿,醒了觉得早些,因又睡迷了,来迟了一步,求奶奶饶过这次。”  凤姐便说道:“明儿他也睡迷了,后儿我也睡迷了,将来都没了人了。本来要饶你,只是我头一次宽了,下次人就难管,不如现开发的好。”登时放下脸来,喝命:“带出去,打二十板子!”一面又掷下宁国府对牌:“出去说与来升,革他一月银米!”众人听说,又见凤姐眉立,知是恼了,不敢怠慢,拖人的出去拖人,执牌传谕的忙去传谕。那人身不由己,已拖出去挨了二十大板,还要进来叩谢。凤姐道:“明日再有误的,打四十,后日的六十,有要挨打的,只管误!”说着,吩咐:“散了罢。”窗外众人听说,方各自执事去了。彼时宁府荣府两处执事领牌交牌的,人来人往不绝,那抱愧被打之人含羞去了,这才知道凤姐利害。众人不敢偷闲,自此兢兢业业,执事保全。  不过这个做法需得手里有活才行,若是一味强横,日日扯着脸跟人硬抗,所谓刚不可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凤姐作风虽然泼辣,但管家的功夫还是好的,宁府这样的一盘散沙,让她一顿雷厉风行,倒也收拾出了些模样。只是秦可卿也是老曹盛赞有才干的当家奶奶,怎么把个宁府管成这个样子,便宜了凤姐出了好大一场风头。只可惜操劳太过,两府都不肯放权,风头是赚足了,却落下了不足之症,得失之见,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了。  贤惠敦厚者,就可以学宝钗协理大观园的做法,含蓄内敛,锦上添花,从来不自己乱出主意,探春说,“年里往赖大家去,你也去的,你看他那小园子比咱们这个如何?”平儿笑道:“还没有咱们这一半大,树木花草也少多了。”探春道:“我因和他家女儿说闲话儿,谁知那么个园子,除他们带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从那日我才知道,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  宝钗就凑趣说笑道:“真真膏粱纨绔之谈。虽是千金小姐,原不知这事,但你们都念过书识字的,竟没看见朱夫子有一篇《不自弃文》不成?”探春笑道:“虽看过,那不过是勉人自励,虚比浮词,那里都真有的?”宝钗道:“朱子都有虚比浮词?那句句都是有的。你才办了两天时事,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虚浮了。你再出去见了那些利弊大事,越发把孔子也看虚了!”探春笑道:“你这样一个通人,竟没看见子书?当日《姬子》有云:‘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宝钗笑道:“底下一句呢?”探春笑道:“如今只断章取意,念出底下一句,我自己骂我自己不成?”宝钗道:“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难为你是个聪敏人,这些正事大节目事竟没经历,也可惜迟了。”李纨笑道:“叫了人家来,不说正事,且你们对讲学问。”宝钗道:“学问中便是正事。此刻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那小事越发作高一层了。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市俗去了。”生生把一个去弊兴利的法子提高到了理论的高度。  探春说了承包的方法,宝钗就说:“善哉,三年之内无饥馑矣!把园子里的工作分派给婆子们,探春又问宝钗如何,宝钗就说:“幸于始者怠于终,缮其辞者嗜其利。”于是探春点头赞叹。别人想个法子派肥差给她的嫡系莺儿,让她娘来管蘅芜苑和怡红院这两处大地方的香花香草,她也立刻正色推辞道:“断断使不得!你们这里多少得用的人,一个一个闲着没事办,这会子我又弄个人来,叫那起人连我也看小了。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人来:怡红院有个老叶妈,他就是茗烟的娘。那是个诚实老人家,他又和我们莺儿的娘极好,不如把这事交与叶妈。他有不知的,不必咱们说,他就找莺儿的娘去商议了。那怕叶妈全不管,竟交与那一个,那是他们私情儿,有人说闲话,也就怨不到咱们身上了。如此一行,你们办的又至公,于事又甚妥。”李纨平儿都道:“是极。”探春笑道:“虽如此,只怕他们见利忘义。”平儿笑道:“不相干,前儿莺儿还认了叶妈做干娘,请吃饭吃酒,两家和厚的好的很呢。”宝钗能干贤惠,小惠全大体的名声,就是这一战树起来的。不过我小人之心,觉得扯上她宝弟弟第一号贴身小厮茗烟的娘,莺儿的干娘,到底暗暗便宜了自己人,只是表面上公允至极而已。 暮春恰过,盛夏未至,此时种树,为时未晚。威风的两种树法,自选其一,度身定做,必然成功。  我父亲,身为人民教师,传统型知识分子,对于某些事物有他自己的判断和坚持,有些事情现在再拿出来讲就像一个笑话,但是当年在他眼里,牛仔裤简直就是伤风败俗,绝对不能往身上穿的。直到几年以后,牛仔裤铺天盖地,除了它仿佛再买不到裤子的时候,我才拥有了一条,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童年阴影,到现在我还不是很热衷。还有一件深为父亲所痛恨的东西是麻将。在他眼里,麻将更比牛仔裤坏十倍,打麻将就等于赌博,赌博就等于家破人亡,前途尽毁,都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当然,后来我自己自学成才,在单位麻坛称霸一时,这是后话,而且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当我脱离了父亲的管教之后,学坏是多么的容易。但是若有人问我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啊?十之八九,我也会扭捏地回答,读书,听音乐,或许打游戏,写专栏都有成为答案的可能,麻将二字,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  我倒不怪我父亲在我的潜意识中种下打麻将是可耻这种思维模式,尽管他所景仰的国学大师中也不乏麻将爱好者,但女孩子打麻将,听起来终究不雅。曹雪芹通晓世情,红楼梦纵然风花雪月,却也能夜闻麻将声。不过水做的女孩子纵使闲极无聊,也不过赏花斗草,猜谜斗枚,最豪爽者如湘云,也不过捋起袖子大呼小叫地猜拳,牌,却是不打的。只有结了婚不再清净的媳妇们,才会聚在一起打牌,至于开局赌钱,那更是上夜的婆子们干的勾当,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姑娘们究竟会不会打牌呢?别人我不知道,宝姐姐是一定会的。不过她也摆脱不了封建思想的禁锢。那天宝玉跟黛玉打饥荒,宝玉想黛玉帮他撒谎,黛玉反而背后羞他,自己说去吃饭不等他,宝玉说,理她呢,过会子就好了。一会儿在老太太屋里,只见地下一个丫头吹熨斗,炕上两个丫头打粉线,黛玉弯着腰拿着剪子裁什么呢。宝玉走进来笑道:“哦,这是作什么呢?才吃了饭,这么空着头,一会子又头疼了。”黛玉并不理,只管裁他的。有一个丫头说道:“那块绸子角儿还不好呢,再熨他一熨。”黛玉便把剪子一撂,说道:“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宝玉听了,只是纳闷。只见宝钗探春等也来了,和贾母说了一回话。宝钗也进来问:“林妹妹作什么呢?”因见林黛玉裁剪,因笑道:“妹妹越发能干了,连裁剪都会了。”黛玉笑道:“这也不过是撒谎哄人罢了。”宝钗笑道:“我告诉你个笑话儿,才刚为那个药,我说了个不知道,宝兄弟心里不受用了。”林黛玉道:“理他呢,过会子就好了。”  一听这话不对味儿,宝玉就想哄宝钗走,跟她说老太太屋里正寻人打骨牌呢,她也就红了脸嗔道,“难道我就是来陪人打骨牌的么?”宝姐姐多端庄的一个人啊,要她嗔一嗔,是很不容易的,不过嗔归嗔,转了身她还是去了。成大事者该当如是啊,个人喜好在大局面前,从来就不重要。  况且,打牌并不如想象中简单,小说电视里最常见的桥段也说为了讨好老太太级别的人物,就要可着劲的放牌,还要不露痕迹。以我短暂的麻将生涯来看,放牌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不经过长期锻炼,根本不知道放什么牌。  鸳鸯来了,便坐在贾母下手,鸳鸯之下便是凤姐儿。铺下红毡,洗牌告幺,五人起牌。斗了一回,鸳鸯见贾母的牌已十严,只等一张二饼,便递了暗号与凤姐儿。凤姐儿正该发牌,便故意踌躇了半晌,笑道:“我这一张牌定在姨妈手里扣着呢。我若不发这一张,再顶不下来的。”薛姨妈道:“我手里并没有你的牌。”凤姐儿道:“我回来是要查的。”薛姨妈道:“你只管查。你且发下来,我瞧瞧是张什么。”凤姐儿便送在薛姨妈跟前。薛姨妈一看是个二饼,便笑道:“我倒不稀罕他,只怕老太太满了。”凤姐儿听了,忙笑道:“我发错了。”贾母笑的已掷下牌来,说:“你敢拿回去!谁叫你错的不成?”凤姐儿道:“可是我要算一算命呢。这是自己发的,也怨埋伏!”贾母笑道:“可是呢,你自己该打着你那嘴,问着你自己才是。”又向薛姨妈笑道:“我不是小器爱赢钱,原是个彩头儿。”薛姨妈笑道:“可不是这样,那里有那样糊涂人说老太太爱钱呢?”凤姐儿正数着钱,听了这话,忙又把钱穿上了,向众人笑道:“够了我的了。竟不为赢钱,单为赢彩头儿。我到底小器,输了就数钱,快收起来罢。”贾母规矩是鸳鸯代洗牌,因和薛姨妈说笑,不见鸳鸯动手,贾母道:“你怎么恼了,连牌也不替我洗。”鸳鸯拿起牌来,笑道:“二奶奶不给钱。”贾母道:“他不给钱,那是他交运了。”便命小丫头子:“把他那一吊钱都拿过来。”小丫头子真就拿了,搁在贾母旁边。凤姐儿笑道:“赏我罢,我照数儿给就是了。”薛姨妈笑道:“果然是凤丫头小器,不过是顽儿罢了。”凤姐听说,便站起来,拉着薛姨妈,回头指着贾母素日放钱的一个小木匣子笑道:“姨妈瞧瞧,那个里头不知顽了我多少去了。这一吊钱顽不了半个时辰,那里头的钱就招手儿叫他了。只等把这一吊也叫进去了,牌也不用斗了,老祖宗的气也平了,又有正经事差我办去了。”话说未完,引的贾母众人笑个不住。偏有平儿怕钱不够,又送了一吊来。凤姐儿道:“不用放在我跟前,也放在老太太的那一处罢。一齐叫进去倒省事,不用做两次,叫箱子里的钱费事。”打牌输钱输到这个程度,才算得上有了一点境界了。 当然不是所有的老太太都喜欢斗骨牌,也有爱打网球爱唱卡拉OK爱下围棋情趣比较高雅的老太太,但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是,所有的老太太都是喜欢人家给她放牌的。我最佩服的一个人,在他离开单位之后,大家才辗转听说他当年是象棋队的专业运动员,尽管我曾经亲眼目睹他使尽浑身解数,仍然赢不了我们头儿。  电视剧《红楼梦》后半段的改编,见仁见智,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不过至少它很细心,补上了一个BUG,没忘了让薛大少胡闹了一顿,让官府捉将了去,薛姨妈就找姐姐王夫人哭诉,顺带说了一句,宝丫头侍选才人的事,因为这个就黄了。有了这个作背景,才有了宝钗去看黛玉,问起病情,紫鹃说林姑娘这个病是好不了的,全是因为那段心病,这个老实丫头还指望薛姨妈当年在这里说笑说要去做媒保黛玉跟宝玉。宝钗思索良久,神情有些尴尬,终于正色道,林妹妹断不会因这个病的,你也少引她往这上头想。紫鹃很失望地看着宝钗 站起来,沿着游廊慢慢地走了。  这段虽然把宝钗写的浅了,想起来却也蛮有悲剧感。想那日还是在这个院子里,两大绝世美女金兰契互剖金兰语,说的那些掏心肝的话,多么感人,多么诚恳,宝姐姐那时候未必就那么有远见,早早便存了坏心眼,她跟黛玉,还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在里头的。那日还在这个院子里,薛姨妈用手摩弄着宝钗,叹向黛玉道:“你这姐姐就和凤哥儿在老太太跟前一样,有了正经事就和他商量,没了事幸亏他开开我的心。我见了他这样,有多少愁不散的。”黛玉听说,流泪叹道:“他偏在这里这样,分明是气我没娘的人,故意来刺我的眼。”宝钗笑道:“妈瞧他轻狂,倒说我撒娇儿。”薛姨妈道:“也怨不得他伤心,可怜没父母,到底没个亲人。”又摩娑黛玉笑道:“好孩子别哭。你见我疼你姐姐你伤心了,你不知我心里更疼你呢。你姐姐虽没了父亲,到底有我,有亲哥哥,这就比你强了。我每每和你姐姐说,心里很疼你,只是外头不好带出来的。你这里人多口杂,说好话的人少,说歹话的人多,不说你无依无靠,为人作人配人疼,只说我们看老太太疼你了,我们也趟上水去了。”  所以后来薛姨妈说的“前儿老太太因要把你妹妹说给宝玉,偏生又有了人家,不然倒是一门好亲。前儿我说定了邢女儿,老太太还取笑说:‘我原要说他的人,谁知他的人没到手,倒被他说了我们的一个去了。’虽是顽话,细想来倒有些意思。我想宝琴虽有了人家,我虽没人可给,难道一句话也不说。我想着,你宝兄弟老太太那样疼他,他又生的那样,若要外头说去,断不中意。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的话,也未必就是假意,贾母出门去,也是千叮咛万嘱咐托薛姨妈照管林黛玉,薛姨妈素习也最怜爱他的,今既巧遇这事,便挪至潇湘馆来和黛玉同房,一应药饵饮食十分经心。黛玉感戴不尽,以后便亦如宝钗之呼,连宝钗前亦直以姐姐呼之,宝琴前直以妹妹呼之,俨似同胞共出,较诸人更似亲切。我是相信薛姨妈还是一片真心疼那个没娘的孩子的。就像她自己说的,疼黛玉,不是为了老太太疼她,而是这孩子说话做事,真的是个可人疼的。只可惜天意弄人,造化误人,非要这两个人站在了对立面上,总要找一个受伤的出来,那么放弃别人总比放弃自己容易,这是人之常情,有多少人能逃的脱?  一个朋友经常说一些所谓的妙语,比如青春是用来浪费的,朋友是用来背叛的,老婆是用来欺骗的,父母是用来如何如何的,第一次听不免惊为天人,猛夸他有见地,语出不凡,后来听得多了,难免觉得这样不花力气的话,真是要一百句也有,没什么稀奇的。  这几句话里,对我有教育意义的也不太多,我的青春已经被我浪费到如小鸟一样不回来了,纵使再想浪费,也只能梦魂之中再完成一次,老婆我是不会有的,父母如今同我远隔千山万水,想如何如何,也没那么手到擒来,所以只剩下两个选择,背叛朋友或者给朋友背叛。  只不过,背叛朋友会有心理压力,晚上容易失眠做恶梦,被朋友背叛又容易伤心,对人性失去信心。还是不要在办公室结交朋友,在洗手间讲心事,在生意场上讲道义,免得事到临头要隔袍断义,又演一出钗黛反目潇湘馆的戏码,害人害己。  常听生意场上人感叹,说相识遍天下,知己有几人?其实若真有人修炼到如此境界,才真是职场中的顶尖高手呢。  “都道是金玉良姻, 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这支曲子,说的是贾宝玉娶了美貌贤淑,气度高华,博学杂收的富家女薛宝钗之后,心中仍念念不忘他的红尘知己林妹妹,终于明白在世为人,总有美中不足之处,即便日日举案齐眉,琴瑟和谐,心底却终究有些难平的心思。小时候很讨厌薛宝钗,自然就会觉得宝玉是娶了一个坏女人,所以不高兴。现在年级大了再来看这支曲子,方能稍稍体会面对一件美事心底的不足,其实更比娶了一 个坏女人要痛苦百倍。因为他心里很明白,“她也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心里,总是忘不了她……”  我们不会去责怪贾宝玉固执,因为每个人,多少都有过相似的经历,心目中有一个A角,偏偏造化弄人,不能不用B角,那到底用不用呢?性情激烈的人会说,一辈子就活一次,真爱也只有一次,我拼将一生休,终是不能负她,我不用B,宁可一拍两散,也不求全苟活。  这样激愤的话,我也很多次在幻想中说过,只是,生活哪能这么极端。前几天看了《十面埋伏》的花絮,拍的罗罗嗦嗦,倒是让我这种门外汉又感叹了一次,原来拍电影是这么难的。花了许多钱请乌克兰农民种的花海,到了时间去一看,稀稀拉拉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样子。好歹在路边找了片野花,素白的,不是导演想的绚烂的样子,怎么办,拍还是不拍?在秋天枯黄的田野上两个帅哥生死大战,打的正激烈,忽如一夜北风来,天降大雪,田野全白了。怎么办,拍,还是不拍?  最近看到很多人嘲弄电影《十面埋伏》,说他们几个人,从温带打到寒带,从秋天打到冬天,莫名其妙,很对不起观众。这些人的想法,大概就是我们先前所说的那种,一个蛋孵不出来,继续作一个蛋,也好过勉强孵出来,做一个不合格的鸡。世上的事,哪有这么简单。拍电影,其实也是一门生意,拍了一半,下了雪,景色不一样了,就说不拍了,投资人那边怎么交代?等明年,演员,工作人员的档期怎么办?就地解散,就为了争这么一口气,投出去的钱就当水漂打了么?  也许,我们更应该学会的,是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轻轻的宽容浅笑说,我曾经希望是世外仙姝寂寞林,不过我现在已经慢慢习惯了这晶莹的雪了 红楼梦里这样的锦衣卫队伍很庞大,比如王善保家的,费婆子,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素日仗着是王夫人的陪房,原有些体面,心性乖滑,专管各处献勤讨好,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又比如费婆子,原是邢夫人的陪房,起先也曾兴过时,只因贾母近来不大作兴邢夫人,所以连这边的人也减了威势。凡贾政这边有些体面的人,那边各各皆虎视耽耽。   前几天看历史,以史为鉴就得出一个很悲哀的结论,干得好不如生得好。就算你征战沙场,血染黄沙,十年归还,还得对端坐明堂的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三跪九叩。不止是穿黄袍的那个臭小子啦,就是这个臭小子生的儿子,女儿,大老婆,小老婆,只要见到了,就得磕头,如果人家不让你磕,那是人家的礼遇,仍然需要铭记在心时常感谢的。以此类推,现在很多家族式企业,结构还是很像一个小宫廷,外姓人无论如何努力,总是一个打工仔,走不到金字塔的最上端。  有人就说,其实还是有两个办法,一,是泡上太子或者勾引公主好做驸马,再不济就做皇帝的二奶,虽然没什么名分,但只要皇帝有良心,一辈子吃喝不尽还是不用愁的。第二就是当锦衣卫,做特务头子,替皇帝铲除异己,刺探属下隐私,以皇帝的父母为父母,定期给皇帝的二奶派发家用,时时宣誓表忠心,死而后已。这样做的最高境界,就是作成魏忠贤,号称九千岁,皇帝见了他要俯首,王子见了他要行礼,权倾朝野,呼风唤雨,才算是职业经理人的最高境界。  锦衣卫虽然也是打工仔的一种,但是他们从来都不跟打工仔一条心,是打工仔中的异形,在实际上充任主子手中的血滴子,以达到残害普通打工仔的目的。魏忠贤还在大街上作泼皮的时候,还假装跟人讲义气,替人顶帐花钱帮人消灾,颇有些类似于“及时雨”的好名声。但并不妨碍他日后大权在握时对人民群众下黑手。  红楼梦里这样的锦衣卫队伍很庞大,比如王善保家的,费婆子,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素日仗着是王夫人的陪房,原有些体面,心性乖滑,专管各处献勤讨好,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又比如费婆子,原是邢夫人的陪房,起先也曾兴过时,只因贾母近来不大作兴邢夫人,所以连这边的人也减了威势。凡贾政这边有些体面的人,那边各各皆虎视耽耽。这费婆子常倚老卖老,仗着邢夫人,常吃些酒,嘴里胡骂乱怨的出气。遇上贾母庆寿这样大事,干看着人家逞才卖技办事,呼幺喝六弄手脚,心中早已不自在,指鸡骂狗,闲言闲语的乱闹。这边的人也不和他较量,可他们见邢夫人为了讨鸳鸯的事跟二房闹翻,凤姐还得了体面,他们心内嫉妒挟怨之事不敢施展,便背地里造言生事,调拨主人。先不过是告那边的奴才,后来渐次告到凤姐“只哄着老太太喜欢了他好就中作威作福,辖治着琏二爷,调唆二太太,把这边的正经太太倒不放在心上。”后来又告到王夫人,说:“老太太不喜欢太太,都是二太太和琏二奶奶调唆的。挑唆的邢夫人趁着贾母生日,当众排揎了凤姐一顿,反倒让凤姐由不得越想越气越愧,不觉的灰心转悲,滚下泪来。因赌气回房哭泣,又不使人知觉。这就是锦衣卫们的能耐了。  不过他们坏得赤裸裸,所以人民群众虽然受了害,却提高了警惕性。还有几个便衣特务,比如袭人专长的情报工作就做得很好,不声不响把怡红院里大大小小的事一笔笔上报上去,宝玉去了心里第一等的晴雯,回来大哭,问道,咱们私自顽话怎么也知道了?又没外人走风的,这可奇怪。”袭人道:“你有甚忌讳的,一时高兴了,你就不管有人无人了。我也曾使过眼色,也曾递过暗号,倒被那别人已知道了,你反不觉。”宝玉道:“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 ”宝玉虽然到了有些疑心,而袭人真好本事,叹了口气,四两拨千斤,斗转星移的功夫一使出来,便笑道:“正是呢。若论我们也有顽笑不留心的孟浪去处,怎么太太竟忘了?想是还有别的事,等完了再发放我们,也未可知。”宝玉的反间工作就没了结果,只能随便笑道:“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他两个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还有孟浪该罚之处!”就此罢手了。  还有一个武林高手,日常照顾主子生活无微不至,闲了的时候也很喜欢出面化解恩怨替人消灾,因此人提到她,都替她委屈,说可惜这么个好体面模样儿,命却平常,只落得屋里使唤。不知道的人,谁不拿你当作奶奶太太看。  这个人,就是平儿。人人都说她跟她主子不同,可我却觉得她始终还是主子的打手。袭人问起月钱的事,平儿悄悄告诉他道:“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已支了,放给人使呢。等别处的利钱收了来,凑齐了才放呢。因为是你,我才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一个人去。”袭人道:“难道他还短钱使,还没个足厌?何苦还操这心。”平儿笑道:“何曾不是呢。这几年拿着这一项银子,翻出有几百来了。他的公费月例又使不着,十两八两零碎攒了放出去,只他这梯己利钱,一年不到,上千的银子呢。”袭人笑道:“拿着我们的钱,你们主子奴才赚利钱,哄的我们呆呆的等着。”平儿道:“你又说没良心的话。你难道还少钱使?”  这话说的得意洋洋的,这梯己利钱,一年不到,上千的银子呢,我看是没半点儿不满。到二门口该班的小厮们见了平儿出来,都站起来了,又有两个跑上来,赶着平儿叫“姑娘”。平儿问:“又说什么?”那小厮笑道:“这会子也好早晚了,我妈病了,等着我去请大夫。好姑娘,我讨半日假可使的?”平儿道:“你们倒好,都商议定了,一天一个告假,又不回奶奶,只和我胡缠。前儿住儿去了,二爷偏生叫他,叫不着,我应起来了,还说我作了情。你今儿又来了。”周瑞家的道:“当真的他妈病了,姑娘也替他应着,放了他罢。”平儿道:“明儿一早来。听着,我还要使你呢,再睡的日头晒着屁股再来!你这一去,带个信儿给旺儿,就说奶奶的话,问着他那剩的利钱。明儿若不交了来,奶奶也不要了,就越性送他使罢。”那小厮欢天喜地答应去了。催旺儿去讨利钱的话,说得也够狠的,说好听一点,平儿这也是食人之禄,尽人之事,说得不好听一点,可不就是为虎作伥嘛。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锦衣卫,那就是锦衣卫头子,反正定然不是跟我们打工的一路人。也不能指望他们心里装着广大的人民群众。   朋友老李混了这么多年,终于攒了点钱,租了个办公室请了几个人,开起了公司,于是大家见面,也将对他的称谓提升为李老板。公司开业大吉,比不得以前替人打工时候闲散,李老板从此忙得脚不沾地,也没时间来跟我们吃饭吹水了。上个周末,他才突然打了个电话来,说遇到了一些心理上的问题,需要跟文人谈谈才行。  我虽然算不上文人,但素来好奇,粗人老李当了老板,正当春风得意之时,能有什么心 理问题呢?于是毛遂自荐,拍马赶去见他。见面之下,发现老板可真不是人当的,才几个月,老李这么多年在公司吃起来的肚子刷就没了,害我进门找了半天也没认出他了。李老板看起来也的确有点心理问题的样子,端着咖啡半天没说话,猛喝了一顿,才长长叹口气,说,“你说我这是第一次作老板,对手下的态度老是拿捏的不好。太宽松了吧,那群人就蹬鼻子上脸,给他们面子还当我好欺负。太严了吧,又说我刻薄寡恩,作个资本家就忘了自己也出身工人阶级。这搞成敌我斗争,就不好办了。”  我一听就知道老李跟人嘻嘻哈哈惯了的,遇事也拉不下脸来,敢情是让属下给欺负了。于是正色道,你如今作了老板,虽然是个小老板,手下跟原来一样也就四五个人,七八条枪,但是以前你的身份是帮着当家的打下手的平儿,如今你扶了正是那正经当家的主子凤姐,地位升迁了,架子该端也得端起来才是。  我向来说平儿是个狡猾藏奸的人,她事事周到体贴,主子唱白脸脸,她跑出来唱红脸作好人,挣够了便宜。身为锦衣卫队伍的优秀代表,最大特点是不仅不应该把人民群众装在心里,更不应该把主子的利益装在心里,事事只为了自己向上攀升就对了。  就说那年大姐儿出痘,凤姐听了,登时忙将起来:一面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传与家人忌煎炒等物,一面命平儿打点铺盖衣服与贾琏隔房,一面又拿大红尺头与奶子丫头亲近人等裁衣。外面又打扫净室,款留两个医生,轮流斟酌诊脉下药,十二日不放家去。贾琏只得搬出外书房来斋戒,凤姐与平儿都随着王夫人日日供奉娘娘。  那个贾琏是只偷腥的猫,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独寝了两夜,便十分难熬,便暂将小厮们内有清俊的选来出火。一来二去就跟多浑虫的老婆多姑娘有了一腿,以下删去原书色情描写若干字,风流了几夜,两个人海誓山盟,难分难舍。贾琏一回来,藏在铺盖中的青丝就让平儿给发现了。且说平儿收拾贾琏在外的衣服铺盖,不承望枕套中抖出一绺青丝来。平儿会意,忙拽在袖内,便走至这边房内来,拿出头发来,向贾琏笑道:“这是什么? ”贾琏看见着了忙,抢上来要夺。平儿便跑,被贾琏一把揪住,按在炕上,掰手要夺,口内笑道:“小蹄子,你不趁早拿出来,我把你膀子橛折了。”平儿笑道:“你就是没良心的。我好意瞒着他来问,你倒赌狠!你只赌狠,等他回来我告诉他,看你怎么着。”贾琏听说,忙陪笑央求道:“好人,赏我罢,我再不赌狠了。”  一语未了,只听凤姐声音进来。贾琏听见松了手,平儿刚起身,凤姐已走进来,命平儿快开匣子,替太太找样子。平儿忙答应了找时,凤姐见了贾琏,忽然想起来,便问平儿:“拿出去的东西都收进来了么?”平儿道:“收进来了。”凤姐道:“可少什么没有?”平儿道:“我也怕丢下一两件,细细的查了查,也不少。”凤姐道:“不少就好,只是别多出来罢?”平儿笑道:“不丢万幸,谁还添出来呢?”凤姐冷笑道:“这半个月难保干净,或者有相厚的丢下的东西:戒指,汗巾,香袋儿,再至于头发,指甲,都是东西。”一席话,说得贾琏脸都黄了。贾琏在凤姐身后,只望着平儿杀鸡抹脖使眼色儿。平儿只装着看不见,因笑道:“怎么我的心就和奶奶的心一样!我就怕有这些个,留神搜了一搜,竟一点破绽也没有。奶奶不信时,那些东西我还没收呢,奶奶亲自翻寻一遍去。”凤姐笑道:“傻丫头,他便有这些东西,那里就叫咱们翻着了!”  彼时平儿不过是个通房的丫头,凤姐看得紧,醋意大,贾琏爱跟谁跟谁,反正是轮不到她的,“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见我。”索性作个好人,两下瞒过,从此贾琏心里知道平儿是个好的,只有那凤丫头,是个醋缸子。当时就发狠话“你不用怕他,等我性子上来,把这醋罐打个稀烂,他才认得我呢!他防我象防贼的,只许他同男人说话,不许我和女人说话,我和女人略近些,他就疑惑,他不论小叔子侄儿,大的小的,说说笑笑,就不怕我吃醋了。以后我也不许他见人!”  对平儿而言,贾琏在外头跟女人胡闹,若闹出个什么事来,自然也是正室夫人凤姐该操心的事,通房丫头费不到那个心去。凤姐操的心多了,落下不贤惠的名声,伤害了贾琏的感情,得益的还是她。  所以,你若还是平儿,只管嘻嘻哈哈地市恩,毕竟这个摊子不姓平,如果你是凤姐,就算是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声,也要拉下脸来严打狠斗,毕竟见了苗头就掐死好过日后收拾烂摊子。   周末朋友聚会,某个一向光鲜照人的朋友却一晚上哭丧着脸,表现大失水准。问她什么事,她就淡淡地说在公司吃人欺负了。大家都吃惊,说你老板一向疼你,还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太岁头上动土?朋友就苦笑说,不是那个人太岁头上动土,而是她不小心惹到小太岁了。  朋友猛喝了一口酒才说,上班这么多年,现在才发现原来最清楚公司事物和员工福利的 人,不是人事部,而是秘书;原来掌握公司营运效率和办公节奏的,不是行政部而是秘书;原来心里装着全公司商业秘密和大大小小所有人命运的,不是档案部,也不是老板,而是那个在老板办公室门口坐着,面目清秀行为乖巧的小秘书。她们是公司内部消息传达的主要工具,比互联网的电子邮件厉害多了——朋友一说起来滔滔不绝,大家未免听的不耐烦,就问她到底是不是得罪秘书了。  朋友双手一拍道,就是啊。自从得罪了秘书之后,就事事不顺,但凡她提交的报告,总比别人慢到老板那里,重要会议的消息,她又总是在最后一刻才知晓,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冲进会议室的结果,就是灰头土脸。这些事,就是自己难受,还没办法到老板面前告状,真是哑巴吃黄连。大家忙劝道,千万不要去老板那里告状,老板也惹不起秘书。  那怎么办呢?朋友不由泪花四溅道,难道我就死在这小秘书手里了?这时朋友阿梅突然石破天惊地说,如果你是男的,你可以用感情去笼络她,进而束缚她。大家都说这主意新鲜,阿梅却说,不新鲜啦。秘书作用的巨大,是古往今来人类的共识了。李纨夸平儿,说.我成日家和人说笑,有个唐僧取经,就有个白马来驮他,刘智远打天下,就有个瓜精来送盔甲,有个凤丫头,就有个你。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总钥匙,还要这钥匙作什么。”平儿笑道:“奶奶吃了酒,又拿了我来打趣着取笑儿了。”宝钗笑道:“这倒是真话。我们没事评论起人来,你们这几个都是百个里头挑不出一个来,妙在各人有各人的好处。”李纨道:“大小都有个天理。比如老太太屋里,要没那个鸳鸯如何使得。从太太起,那一个敢驳老太太的回,现在他敢驳回。偏老太太只听他一个人的话。老太太那些穿戴的,别人不记得,他都记得,要不是他经管着,不知叫人诓骗了多少去呢。那孩子心也公道,虽然这样,倒常替人说好话儿,还倒不依势欺人的。”惜春笑道:“老太太昨儿还说呢,他比我们还强呢。”平儿道:“那原是个好的,我们那里比的上他。” 宝玉道:“太太屋里的彩霞,是个老实人。”探春道:“可不是,外头老实,心里有数儿。太太是那么佛爷似的,事情上不留心,他都知道。凡百一应事都是他提着太太行。连老爷在家出外去的一应大小事,他都知道。太太忘了,他背地里告诉太太。”李纨道:“那也罢了。”指着宝玉道:“这一个小爷屋里要不是袭人,你们度量到个什么田地!凤丫头就是楚霸王,也得这两只膀子好举千斤鼎。他不是这丫头,就得这么周到了!”总之,每个主子身边都有一个离不开的丫头秘书,提点一切,掌管一切,有了她们就面面俱到,没有她们就寸步难行。  回头来说,凤姐为什么让贾琏收了平儿?用平儿自己的话说,当初还是凤姐自己浪着求她,好说歹说,平儿才勉强答应,难道真的是为了管住那个吃腥的猫,醋缸子凤姐就这样屈尊?她对平儿的作用就那么有信心?从后来的剧情发展看,贾琏该偷腥的时候,半点没有因为平儿的存在而有所收敛。如果真的是为了笼络贾琏,那就不能像这样让贾琏收了平儿在房里又碰不得啊。可见平儿的加入起不到威慑作用,机关算尽的凤姐不会做亏本生意的,她这么做的目的,完全是为了笼络住平儿。平儿是她的陪嫁,对她的作用相当于宝玉的袭人,黛玉的紫鹃,不但片刻不能离,而且手中掌握了她大量的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大到连凤姐这样的醋缸子,都要牺牲老公的感情来笼络住她,如果没有意外,红楼梦继续写下去,宝玉黛玉都结了婚,袭人,紫鹃,莺儿之流,也必定是一个一个都收了房作姨娘的。这一点秘密,还是王夫人说出来。有人提议不如把袭人过了明路,收在房里算了,她却说还是这么混着吧,真成了屋里人,就管不住那个小爷了。反过来说,如果你是那个小爷,赶紧把做大了的丫头收进房间里来,她就归你管了。  朋友哎呀了一声,道,“这么一说,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全府的人都那么讨厌赵姨娘,还顺利地从丫头收了房,天天胡闹,王夫人还拿她没辙,原来是这个原因啊。”说罢若有所思点头道,我虽然不是男人,但是以后我会用姐妹的感情去笼络她,束缚她,搞掂她。  说起现代企业制度,我觉得不能不提一句现代炒人制度。咱父母那个年代,叫开除,是很大很大的一件事,被开除的人总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过错,从此抬不起头,而开除他的理由,却也是冠冕堂皇,可以开一个万人职工大会进行批判的。再后来,是下岗,再后来也就不自创新词了,直来直去,学名叫解雇,洋名称炒人。  不过就算是解雇,以前好像也是提前给员工一个大信封,然后说,下个月就不用来啦。 于是被炒的人慢条斯理,整理东西,交接工作,感情好的同事一一话别,还能吃上几顿饭,到了解雇生效的那天,该员工就不再出现了。悄然过渡,很符合咱们中国人行事讲礼数,又内敛的习惯。  但是现在的企业,不说外企,就连许多民企,也跟着学坏了。员工早上开开心心来上班,快下班的时候突然被叫进办公室,上司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分,给你十五分钟时间收拾,会有保安送你出去。”然后假装低头看文件,员工晴天霹雳却无法可想,含泪出去,十五分钟后保安出现,大家目送该同事抱个纸箱消失在电梯口,效率极高,走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我没有炒过人,也没有被炒过,所以有时候没心肝起来,会觉得上司炒人说的那番话挺酷的。不过据一些炒过人的朋友说,其实即时生效炒人的办法一点都不好,因为大凡这样被炒的人,手头肯定多少有些未做完的工作,没有交接的时间,那些工作没头没绪的,就让别人接手,根本不知道从何做起。若再打电话去问被炒的员工,那人正一肚子怨气呢,哪里还肯再替公司效一点力?  我便有些奇怪,既然这个办法不好,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提前一个月告诉员工,大家都好收场呢?朋友说,一则管理层大约是小人之心,哪个人知道了自己将在一个月之后被炒鱿鱼,还会尽心尽力奉献最后一点光和热?搞不好趁机搞点破坏呢。二来,是怕麻烦,员工一哭闹,别人一求情,这个鱿鱼就有点炒不下去了。  人事处处长周瑞家的,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司棋犯了事,要炒掉,王夫人本来还想给司棋的顶头上司邢夫人一点面子,让她决定究竟怎么办,周瑞家的就说:“前日那边太太嗔着王善保家的多事,打了几个嘴巴子,如今他也装病在家,不肯出头了。况且又是他外孙女儿,自己打了嘴,他只好装个忘了,日久平服了再说。如今我们过去回时,恐怕又多心,倒象似咱们多事似的。不如直把司棋带过去,一并连赃证与那边太太瞧了,不过打一顿配了人,再指个丫头来,岂不省事。如今白告诉去,那边太太再推三阻四的,又说‘既这样你太太就该料理,又来说什么’,岂不反耽搁了。倘那丫头瞅空寻了死,反不好了。如今看了两三天,人都有个偷懒的时候,倘一时不到,岂不倒弄出事来。”  于是周瑞家的带了几个打手,先到迎春房里,回迎春道:“太太们说了,司棋大了,连日他娘求了太太,太太已赏了他娘配人,今日叫他出去,另挑好的与姑娘使。”说着,便命司棋打点走路。迎春听了,含泪似有不舍之意。因前夜已闻得别的丫鬟悄悄的说了原故,虽数年之情难舍,但事关风化,亦无可如何了。那司棋也曾求了迎春,实指望迎春能死保赦下的,只是迎春语言迟慢,耳软心活,是不能作主的。司棋见了这般,知不能免,因哭道:“姑娘好狠心!哄了我这两日,如今怎么连一句话也没有?”周瑞家的等说道:“你还要姑娘留你不成?便留下,你也难见园里的人了。依我们的好话,快快收了这样子,倒是人不知鬼不觉的去罢,大家体面些。”  于是立马催着她收拾了铺盖卷,脚不点地地要带她出去。饶是这样,这一路上,先求迎春说情,哭了一场,绣橘赶来送东西,又哭了一场,司棋又哭告道:“婶子大娘们,好歹略徇个情儿,如今且歇一歇,让我到相好的姊妹跟前辞一辞,也是我们这几年好了一场。”迎头碰上了宝玉,司棋还叫他好歹求一求太太去。周瑞家的终于不耐烦起来,道,“我劝你走罢,别拉拉扯扯的了。我们还有正经事呢。谁是你一个衣包里爬出来的,辞他们作什么,他们看你的笑声还看不了呢。你不过是挨一会是一会罢了,难道就算了不成!依我说快走罢。”  周瑞家的这番话说的恶毒,办事铁面强硬,炒个人有赃有证是个必炒之人,还弄的这么麻烦。难怪我老觉得公司人事处的人看着我们就不顺眼,大概他们看我们,就象周瑞家的看司棋一样,作这些事便是不得已了,又深恨他们素日大样。所以每到管理层炒人时候的心情就是如此,赶紧把这妖精打发走了是正经,人情味,什么来的?   曹雪芹真是个妙人,红楼一书思维运笔常在常理之外,就比如说写到大观园里一派花柳繁花,温柔富贵的景象,公子小姐们在里面过着幸福生活的时候,按一般人的想法,自然是编排些风雅韵事,吟诗作画玩游戏。就像现在电视里一演到有钱富豪的腐朽生活,男的打高尔夫,坐游艇旅游,女的每天做头发逛大街,看的多了觉得作富豪也挺闷的。看了许多明清艳情小说,也大抵如是,差别只在于作者代那些才子才女写的诗,水平有高低而已。  老曹就不一样了,他笔下这些公子小姐们一开诗社写诗,我的心里就直打哆嗦,不知道他又要在她们的诗里写出多少悲秋之意,隐含多少命运之僭。府里正经和平无波,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的太平盛世,他却用了几场丫头婆子之间的打架斗殴来表现,让我们这些后辈看了只能说一个字,高。  高字不能白说,说完了也要仔细研究学习领会其中要旨。我看了两遍,突然就看穿了一个事实,悟出了一点道理。这个事实就是,麝月其实很厉害,丫头们吵得不可开交,袭人的春风化雨似的教诲不起作用,晴雯柳眉倒竖,声色俱厉的责骂也不起作用,最后总是要麝月站出来才搞得掂,可是麝月那一招也很简单,就是狐假虎威。却说丫头芳官同她干娘洗头,她干娘自然偏心,用亲女儿洗完了剩下的洗头水给她洗,芳官可是戏班子里的正旦,怡红院的新宠,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大吵起来。大丫头们都给芳官撑腰,袭人忙打发人去说:“少乱嚷,瞅着老太太不在家,一个个连句安静话也不说。”干娘向芳官身上拍了几把,芳官便哭起来。  宝玉便走出,袭人忙劝:“作什么?我去说他。”晴雯忙先过来,指他干娘说道:“你老人家太不省事。你不给他洗头的东西,我们饶给他东西,你不自臊,还有脸打他。他要还在学里学艺,你也敢打他不成!”那婆子便说:“一日叫娘,终身是母。他排场我,我就打得!”这个大道理一说出来,袭人晴雯全没词了,袭人唤麝月道:“我不会和人拌嘴,晴雯性太急,你快过去震吓他两句。”麝月听了,忙过来说道:“你且别嚷。我且问你,别说我们这一处,你看满园子里,谁在主子屋里教导过女儿的?便是你的亲女儿,既分了房,有了主子,自有主子打得骂得,再者大些的姑娘姐姐们打得骂得,谁许老子娘又半中间管闲事了?都这样管,又要叫他们跟着我们学什么?越老越没了规矩!你见前儿坠儿的娘来吵,你也来跟他学?你们放心,因连日这个病那个病,老太太又不得闲心,所以我没回。等两日消闲了,咱们痛回一回,大家把威风煞一煞儿才好。宝玉才好了些,连我们不敢大声说话,你反打的人狼号鬼叫的。上头能出了几日门,你们就无法无天的,眼睛里没了我们,再两天你们就该打我们了。他不要你这干娘,怕粪草埋了他不成?”  那干娘原是个三等人物,托了芳官的福才进了园子,没见过世面,让麝月给吓住了。其实若换成像宝玉的奶妈李嬷嬷那些老货,回上一句,“我就坐在这里等,有本事你请了老太太来我看。”麝月也就傻了眼了,老太太岂能因为这些个小事来给你一个二等小丫头撑腰。想必后来她自己也意识到了,所以下一次为了春燕她娘要打春燕吵架的时候,袭人见他娘来了,不免生气,便说道:“三日两头儿打了干的打亲的,还是买弄你女儿多,还是认真不知王法?”这婆子来了几日,见袭人不言不语是好性的,便说道:“姑娘你不知道,别管我们闲事!都是你们纵的,这会子还管什么?”说着,便又赶着打。袭人气的没办法,最后还是靠了麝月排众而出,对婆子及众人道:“怨不得这嫂子说我们管不着他们的事,我们虽无知错管了,如今请出一个管得着的人来管一管,嫂子就心伏口伏,也知道规矩了。”便回头叫小丫头子:“去把平儿给我叫来!平儿不得闲就把林大娘叫了来。”那小丫头子应了就走。众媳妇上来笑说:“嫂子,快求姑娘们叫回那孩子罢。平姑娘来了,可就不好了。”那婆子说道: “凭你那个平姑娘来也凭个理,没有娘管女儿大家管着娘的。”众人笑道:“你当是那个平姑娘?是二奶奶屋里的平姑娘。他有情呢,说你两句,他一翻脸,嫂子你吃不了兜着走!”  平儿不得空,但大家都是锦衣卫的一员,这个面子是一定要给的,所以就派了个小丫头子回来口头支持,说:“平姑娘正有事,问我作什么,我告诉了他,他说:‘既这样,且撵他出去,告诉了林大娘在角门外打他四十板子就是了。’”那婆子听如此说,自不舍得出去,便又泪流满面,央告袭人,赌咒发誓的,终于留下来,人也就老实了。  现如今北美经济也不景气,漂洋过海来到新大陆的新移民,基本上都尝到过这样的苦头,就是没有工作经历就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就永远也没有工作经历。怎么办呢?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于是就有了专门给人开工作经历的公司,这个公司一样要你去打工上班做项目写程序,不同的是,公司不给你发薪水,反而要你给公司交钱。听起来觉得离晒谱,但生活艰难,我的好多朋友还是咬牙交了前些日子在餐馆洗碗送外卖的钱,去换了那份可笑的工作经历。  人不是傻的,吃亏的事情做了心里也多少会不舒服。朋友们坐在一起,难免会骂一骂万恶的资本主义,夸一夸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社会主义社会。话说回来,在哪个主义下都一样,做的好,表现突出也不一定能获得领导赏识,也不一定就会得到曜升或者加薪,某些事情,一来看命,二来也要看自己如何去争取。  老板事多,每天见的人也多,千头万绪的,你做的事情再出色,人家记得这件事,未必记得你这个人。或者你虽然能够比老板的情人更理解老板,比老板的管家做事情更妥帖,比老板的老婆更懂得替他省钱,却没有成功地告诉老板,你也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个角色,简单地说,虽然你的业绩很出色,也无法以此告知领导--自己也会是个很好的管理者。  怎么办呢?  要让老板知道你的欲望,适当的时候就算觉得尴尬也要表现出非凡的决心和野心。  话说宝玉的丫头袭人,在她主子被老爷子爆打了一顿之后,她抽了个空去太太房里,说了这么一番话,“我今儿在太太跟前大胆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论理……”说了半截忙又咽住。王夫人道:“你只管说。”袭人笑:“太太别生气,我就说了。”王夫人:“我有什么生气的,你只管说来。”袭人道:“论理,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教训两顿。若老爷再不管,将来不知做出什么事来呢。”王夫人一闻此言,便合掌念声“阿弥陀佛”,由不得赶着袭人叫了一声“我的儿,亏了你也明白,这话和我的心一样。”  这话可不是一般大胆,我看袭人姑娘可是把这份职业的前途跟身家性命都赌上了。少爷挨打那阵,看王夫人哭的那样,扑上去说要打死他,先打死我。老太太气的不得了,当着下人的面大骂儿子不孝顺,这会儿伤疤还没好呢,就跑来太太跟前说,打的好,该打,万一王夫人就是一味溺爱,将来做不做出什么事的,完全不放在心上,那袭人丫头的命可就悬了。不过袭人揣摩宝玉的心思一流,猜王夫人的心思本事也不低,这招棋走对了,袭人立马就树立了一个有见识,敢说话的形象了。  袭人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教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袭人连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象。一家子的事,俗语说的‘没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无头脑的人,多半因为无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见,当作有心事, 反说坏了。只是预先不防着,断然不好。二爷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连畜牲不如。二爷将来倘或有人说好,不过大家直过没事,若要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罪有万重,都是平常小事,但后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二则太太也难见老爷。俗语又说‘君子防不然’,不如这会子防避的为是。太太事情多,一时固然想不到。我们想不到则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来我为这事日夜悬心,又不好说与人,惟有灯知道罢了。”  就像王夫先前说的那样,“近来我因听见众人背前背后都夸你,我只说你不过是在宝玉身上留心,或是诸人跟前和气,这些小意思好,所以将你和老姨娘一体行事。”可见之前王夫人眼里袭人也就是个一般的丫头,顶多是一个会做事的丫头,可是听完了袭人这番说话,王夫人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的一般,正触了金钏儿之事,心内越发感爱袭人不尽,忙笑道:“我的儿,你竟有这个心胸,想的这样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这里,只是这几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儿这一番话提醒了我。难为你成全我娘儿两个声名体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这样好。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只是还有一句话:你今既说了这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负你。”同样一个挨打事件,宝钗送了药丸子,黛玉哭红了眼睛,晴雯送了次手帕,袭人利用这次事件成功上位。不知道宝玉要是知道自己挨了顿打,不喜欢的人统统受益,喜欢的人哭到心碎,还会不会说“就是为这些人死了,也是甘心的”。  不过袭人的这番话,是不能不承认极高明的,一来找了一个严重的话题,太太不能不上心,二来找了几个替罪羊顶着,将自己无声无息撇的干净,三来一番大道理,显的自己对大局极有控制,眼界开阔,见的多想的远,四来表了忠心,显示了能力,我虽然是个丫头,但我想的是太太该想的事,我的能力可是超过了一般的丫头啊。 结果,太太从自己的月银中分了二两一吊给她,传令下去以后袭人丫头就跟姨太太一般的待遇了。太太授了权,日后她管起宝玉,管起怡红院的那帮丫头,也就名正言顺了,加了薪,黛玉湘云两个还傻乎乎地跑去给她道喜,这一举多少得,我都算不清了。   说到袭人献媚邀赏,要权加薪大获全胜的事,有个身为高级管理层的朋友看了就打电话来跟我说,袭人这种事情,一来对个人素质要求太高,火候难以掌握得如此不温不火,一定要有天分才能做的到,二来就算成功,也算是小概率事件。他做管理这么些年,见到的多是邀功不成蚀了米的。  他说他们公司有个老员工,工作年头不短,忠勇勤快,任劳任怨,从没有主动向公司提 过什么要求。他前几天想起他来,深感其高风亮节,于是决定给这个老员工升迁职位,加工资,甚至给老员工即将结婚的女儿还备了一个大红包。没想到在决定宣布的前一天,老员工突然自己提出要加工资,他一看,老员工自己提出的工资涨幅,还不如他所决定要给的多,于是二话不说就批准了。谁知道老员工随后接二连三提出了无数要求,搞到他不胜其烦,老员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不仅没给他升迁,连女儿婚礼的大红包也取消了。  他说那老员工先前不是这样的,熬了这么些年,结果少熬了一天就什么都鸡飞蛋打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家听老婆吹枕头风吹晕了,不管怎么说,老员工同加工资升职,是没什么缘分了。  听完他的故事,我真的不知道是附和他好,还是同情老员工好。但是他说的一句话是没有错,人同人之间要讲缘分,人同职位工资之间,也是要讲缘分的。缘分不到时,怎么努力争取,也就博人一个白眼,缘分到时,无心插柳柳自成荫。  怡红院里藏龙卧虎,伶俐的丫头,懂事的丫头,娇俏的丫头,傻乎乎的丫头都有,只有后院里藏着那个精明的丫头林红玉,被人遗忘。她的来头可比前院那些人都要大,荣府大管家林之孝是她爹,原是荣国府中世代的旧仆,他父母现在收管各处房田事务。可不比那些买来的,家生的奴才地位高?这红玉年方十六岁,因分人在大观园的时节,把他便分在怡红院中,倒也清幽雅静。不想后来命人进来居住,偏生这一所儿又被宝玉占了。这红玉虽然是个不谙事的丫头,却因他有三分容貌,心内着实妄想痴心的往上攀高,每每的要在宝玉面前现弄现弄。只是宝玉身边一干人,都是伶牙利爪的,那里插的下手去。只能说她跟怡红院八字不合,没缘没份。当初贪在宝玉身边,得脸子的机会都比别的院子多,没想到混了几年在后院做些粗活,别说得脸,正经主子宝玉的脸,等闲都见不着。好容易瞅个空,给宝玉倒了杯茶,结果还没说上几句话,秋纹、碧痕回来,兜脸啐了一口,骂道:“没脸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去催水去,你说有事故,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难道我们倒跟不上你了? 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碧痕道:“明儿我说给他们,凡要茶要水送东送西的事,咱们都别动,只叫他去便是了。”秋纹道:“这么说,不如我们散了,单让他在这屋里呢。”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骂的她万念俱灰,以为从此老死怡红院,出头无望了。  套句土话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林红玉的机会在她准备了很久之后姗姗来迟,林红玉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此后终于出现了。芒种节大观园里花枝招展的,红玉还在跟贾芸闹单相思呢,只见凤姐儿站在山坡上招手叫,红玉连忙弃了众人,跑至凤姐跟前,堆着笑问:“奶奶使唤作什么事? ”凤姐打谅了一打谅,见他生的干净俏丽,说话知趣,因笑道:“我的丫头今儿没跟进我来。我这会子想起一件事来,要使唤个人出去,不知你能干不能干,说的齐全不齐全?”红玉笑道:“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说去。若说的不齐全,误了奶奶的事,凭奶奶责罚就是了。”  就这样,她给凤姐传了一番话,四五门子的话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对了凤姐的胃口,凤姐就说:“好孩子,难为你说的齐全。别象他们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嫂子你不知道,如今除了我随手使的几个丫头老婆之外,我就怕和他们说话。他们必定把一句话拉长了作两三截儿,咬文咬字,拿着腔儿,哼哼唧唧的,急的我冒火,他们那里知道!先时我们平儿也是这么着,我就问着他:难道必定装蚊子哼哼就是美人了?说了几遭才好些儿了。”李宫裁笑道:“都象你泼皮破落户才好。”凤姐又道:“这一个丫头就好。方才两遭,说话虽不多,听那口声就简断。”说着又向红玉笑道:“你明儿伏侍我去罢。我认你作女儿,我一调理你就出息了。” 伶牙俐齿,会看人眼色在怡红院是要不得的罪过,在凤姐眼里是千金难买的好品德,林红玉被调去了公司的权力部门工作,与小部门经理贾芸结了好姻缘。  可笑林红玉路上撞到怡红院的丫头,晴雯还冷笑着说,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兴的这样!这一遭半遭儿的算不得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事后看来,真是悲凉。红玉出了这个园子,在那高枝上还真是长长远远的,而晴雯高高占住了怡红院的高枝,却落了这样一个下场。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能加到工资是缘分,能升职是缘分,能找到一个好公司更是缘分, 找到一个欣赏你的老板,就像找到一个爱你的男人一样,有缘还要有份。   说了几天职场上的缘分问题,我自觉格调不高,太过命定论,情调消极灰色,应该批判。缘分是虚无飘渺,捉摸不透的东西,但是我们凭着练就的雪亮的眼睛,必定能从无形中看出蛛丝马迹,雪泥鸿爪,让有缘还是无缘的问题,自己说了算,才算的上是积极的职场态度。  还是说的丫头林红玉,她与怡红院为什么会没有缘分?芳官为什么就能在怡红院里吃得 开呢?这个问题说白了也很简单,我们且去看看林红玉在怡红院霉了几年,终于瞅着一个空上来给宝玉倒了杯茶,宝玉只见她是穿着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 倒是一头黑油油的头发,挽着个髻,容长脸面,细巧身材,却十分俏丽干净。这番形容,在美女遍地的红楼梦里也就相当于我们现在赞一个女孩子气质好是才女一样了。再看芳官在怡红院里是怎么打扮的,她只穿着一件玉色红青酡三色缎子斗的水田小夹袄,束着一条柳绿汗巾,底下水红撒花夹裤,也散着裤腿。头上眉额编着一圈小辫,总归至顶心,结一根鹅卵粗细的总辫,拖在脑后。右耳眼内只塞着米粒大小的一个小玉塞子,左耳上单带着一个白果大小的硬红镶金大坠子,越显的面如满月犹白,眼如秋水还清。每次看到这段描写,我都忍不住感叹,中国文人除了艳情小说家之外,都有些冷美人情节,小说中的女主角大多是冰清玉洁,孤高自许,或者天真到不解世情,娇憨到无以伦比。芳官小小年纪,在戏台上唱了几年花旦,学的这番打扮作为,性感指数直追秦可卿,那行能干路线的林红玉跟她一比,实在是云泥之别啊。  再说怡红院,几十个花骨朵一样的姐妹,众星捧月地就看着一个十几岁的少爷,怡红院花草再多,古董再精,也实在没多少工作要做。这些人好吃好住地养着,也不过就是陪少爷开心,逗嘴,别闷着了他,少爷看这些丫头也不过是靠来养眼的,难道还指望她们创收不成?想那芳官,作丫头的连吹凉一碗汤都不会,麝月说提起淘气,芳官也该打几下。昨儿是他摆弄了那坠子,半日就坏了。袭人也说,她也该学着些服侍,别一味呆憨呆睡。可是她吹那碗汤,宝玉还心疼说,仔细伤了气。  怡红院群芳开夜宴,芳官可着劲的喝酒,只吃的两腮胭脂一般,眉稍眼角越添了许多丰韵,身子图不得,便睡在袭人身上,“好姐姐,心跳的很。”袭人笑道:“谁许你尽力灌起来。”晴雯还只管叫。宝玉道:“不用叫了,咱们且胡乱歇一歇罢。”自己便枕了那红香枕,身子一歪,便也睡着了。袭人见芳官醉的很,恐闹他唾酒,只得轻轻起来,就将芳官扶在宝玉之侧,由他睡了。自己却在对面榻上倒下。  大家黑甜一觉,不知所之。及至天明,袭人睁眼一看,只见天色晶明,忙说:“可迟了。”向对面床上瞧了一瞧,只见芳官头枕着炕沿上,睡犹未醒,连忙起来叫他。宝玉已翻身醒了,笑道:“可迟了!”因又推芳官起身。那芳官坐起来,犹发怔揉眼睛。袭人笑道:“不害羞,你吃醉了,怎么也不拣地方儿乱挺下了。”红玉倒杯茶给人骂的这样,芳官醉了袭人给扶上宝玉的床,那些醋缸子看了,竟然一句闲话没有,这样的有人疼有人爱,月钱拿的还比红玉多,想来还是因为宝玉喜欢这调调吧。  凤姐就不同了,她老公就那么块料,她身边的人首先就不能是个蹬鼻子上脸的狐媚子,其次才是言语爽利,办事得力,芳官那个质素,是近不了凤姐身旁三丈的。  因此挑老板的时候,先看看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按需生产将自己塑造成老板心中的那杯茶,你与老板之间的缘分也就到了。  细心的人也许要问了,芳官在怡红院吃的开,为什么同性恋藕官在潇湘馆也发展的不错呢?莫非她也是林妹妹心中的那杯茶?这个问题,我放弃回答,因为我也不明白。   且说林红玉丫头脱离了怡红院的苦海,拣着高枝儿飞上去了。我回头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怡红院里风光旖旎,左边一株海棠似火,右面一丛芭蕉如玉,主子是个从不打骂顾客的模范,丫头领班袭人是个温柔和顺的解语之花,怎么到了我这里,就给变成了苦海了呢?再说那凤姐的院子里,凤姐那赛过一百个男人的心就不用提了,还刻薄寡恩,看不顺眼的下人顺手拔下簪子就戳嘴,也没的弄点回扣藏些私,凤姐的眼风一扫都能给你扒下一层皮来;贾琏是个想偷腥的猫,越不让他偷他还越想偷,在他院子里讨生活,就更是让他偷也不是 ,不让他偷也不是,两面都讨不了好;平儿这丫头咱们之前已经口诛笔伐过了,这里不多说,反正不是省油的灯;那个叫秋桐的姨太太,是一把被人用来杀人不见血的钝刀;尤三姐够泼辣的了吧,也不过只敢托个梦给她姐姐,号称要一剑砍了那个妒妇,梦里听的鬼话,当然也就当不得真了……这样一个人间地狱,到了林红玉那儿,怎么又成了高枝了呢?  可见世上的事情并无定论。林红玉作为大管家的女儿,走后门进了怡红院,灰头土脸地出去了,芳官小朋友作为被遣散的戏子进了怡红院,好狠斗勇,整的鸡飞狗跳,她自己细细地唱上一段袅晴丝,喝多几口酒,袭人还亲手把她扶到宝玉的床上去睡,怡红院里那些一贯争风吃醋的丫头们一句闲话没有,真是同人不同命。再看尤二姐多好的模样,多好的性情,好端端一个人走进了凤姐的院子,几个月的功夫就横着抬出去了,林红玉却在那个地方如鱼得水,日后还感念凤姐大恩,还了她天大的一个人情,这也是同人不同命。  可见旺地旺市并无定论,他人的鬼地说不定正是你的旺地。人同此心,开铺要去旺地,做生意要找旺场,哪个投注站上周开出大奖,这周人人打几十块钱的的士也要跑去那里买彩票。同样一份市场调查报告,说十种中国大陆的主要消费品之中,有一百个产品属于海外品牌。有人看到了这份报告,连夜另选出路,不想同海外品牌竞争,也有人见报告大喜,说既然海外品牌在市场上已经成功,说明该行业在市场内有机会获胜,于是趁旺分上一杯羹。  做生意各有招数,找工作也一样,旺地竞争大机会多,淡场竞争少易出头,正所谓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其实不太喜欢象晴雯这样的人,在对宝玉和袭人的关系问题上,她就着实拎不清,没搞明白自己的地位和立场。袭人跟宝玉初试了云雨情,又凭着自己贤良淑德的言行举止获得了王夫人的首肯,确立了自己母仪怡红院的地位,晴雯心里必是有些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情绪。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晴雯至少当着宝玉的面,说过三次以上,“你们那些装神弄鬼的 事,打量我不知道呢。”这话其实很有意思,宝玉跟袭人的事,既没打算瞒别人,老太太,太太都是知道的,你晴雯知道不知道,可没人在乎。这样三番两次地说,难道是暗示袭人靠的是裙带关系,而非实力上位?晴雯自己既不愿意走袭人之路,又多少有些看不惯袭人在上头那里得脸,所以当秋纹夸说太太赏了她两件衣服,好有面子的时候,就呸了一声道,没见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秋纹道:“凭他给谁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晴雯道:“要是我,我就不。若是给别人剩下的给我,也罢了。一样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把好的给他,剩下的才给我,我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软气。”秋纹忙问:“给这屋里谁的?我因为前儿病了几天,家去了,不知是给谁的。好姐姐,你告诉我知道知道。”晴雯道:“我告诉了你,难道你这会退还太太去不成?”秋纹笑道:“胡说,我白听了喜欢喜欢。那怕给这屋里的狗剩下的,我只领太太的恩典,也不犯管别的事。”众人听了都笑道:“骂的巧,可不是给了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了。”  矛头直指刚升了例钱,时常得了太太衣裳的袭人是西洋花点子哈儿狗,袭人也不过是笑着道,“你们这起烂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取笑打牙儿。”每每看到这里,当真佩服袭人涵养的功夫到家,受了这样的话,还能笑的出来。可晴雯呢,抢着出门去拿那瓶子,嘴里还是不忘多说两句,“虽然碰不见衣裳,或者太太看见我勤谨,一个月也把太太的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来给我,也定不得。”说着,又笑道:“你们别和我装神弄鬼的,什么事我不知道。”难怪90%的人都怀疑晴雯被逐是她去挑唆的,以晴雯这样有事没事玩针对,谁相信她们两个没仇?  何况袭人从来不是个病猫,不过是一个不时时发威的老虎。六十二回晴雯开玩笑说,留了芳官伺候,她们都是可以去的了。晴雯道:“惟有我是第一个要去,又懒又笨,性子又不好,又没用。”袭人笑道:“倘或那孔雀褂子再烧个窟窿,你去了谁可会补呢。你倒别和我拿三撇四的,我烦你做个什么,把你懒的横针不拈,竖线不动。一般也不是我的私活烦你,横竖都是他的,你就都不肯做。怎么我去了几天,你病的七死八活,一夜连命也不顾给他做了出来,这又是什么原故?你到底说话,别只佯憨,和我笑,也当不了什么。”这些话,袭人平常是不会说的,今儿一说出来,说得晴雯也心虚,只管看着她憨笑。  话说到这份上,晴雯就该有所警惕才是,袭人不是那拿针戳一下也不知道哎哟一声的二木头,真懦弱和假隐忍有着本质区别。到了夜间袭人正说怡红院的丫头们凑分子给宝玉过生日,宝玉听了,喜的忙说:“他们是那里的钱,不该叫他们出才是。”晴雯道:“他们没钱,难道我们是有钱的!这原是各人的心。那怕他偷的呢,只管领他们的情就是。”宝玉听了,笑说:“你说的是。”袭人笑道:“你一天不挨他两句硬话村你,你再过不去。”晴雯笑道:“你如今也学坏了,专会架桥拨火儿。”  到这里,就该知道假病猫如今开始反扑了。可惜晴雯到死,都以为自己是因为蒙了那个虚名,其实王夫人不是在乎儿子跟丫头有一腿,她是不愿意跟儿子有一腿的是个牙尖嘴利的风流小丫头而已。所以晴雯越是在袭人面前逞她的口舌,也就死得越快啊。  这年头,聪明人遍地都是,可是谁也不愿意把聪明精干写在脸上招摇过市。傻乎乎好说话的人也很多,只不过是真假难辨罢了。也许我们不论见了真假病猫,一律作揖打拱,恭敬让路,惹不起躲的起才是明哲保身之计吧。   十好几年前,还有这样一种说法,学理的走天下,学文的坐天下,好像是说学理科就是技术员,要下工厂动家伙的,辛苦,学文科就是坐办公室,喝茶看报纸,管人,是个轻闲又体面的活。这种错误观念当然早已经大大的过时了,我的朋友老曹,学机械制造的硕士,可是一天工厂也没下过,甚至也没正经制造过什么,大学出来就作甲方,手底下忽悠着几个喽啰,吃香的喝辣的,很是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  不过最近老曹突然有些忧伤,没事就对着镜子长吁短叹,说年近四十,早生华发,壮志未酬,却不知如何是好。大家都笑他,说男人三十几岁,不管是想再婚还是想再创业,都是大好年华,哪来这么多感叹。他却说虽说是作甲方,也不过是甲方代表,认识的也不过是些乙方代表,大家一起吃的肚满肠肥,功夫也荒废了。更悲惨的是,没能认一个带头大哥,贸然自己跳出来单干,没有大哥的指引和扶持,心里总是没个底啊。  细想想,老曹还是有水平,这话说的人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  带头大哥不同于老板,老板是给你发工资,养活妻儿老小的那个人,你大可以将他看作是定期提款机一般,带头大哥就不一样,他是带着我们混出身的人,是一盏指路明灯,是学习的榜样,是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这个人很重要,也很危险,因为一旦认错大哥,结果就是一起到雁门关劈错了人,大家战战兢兢夹起尾巴做人三十年也难逃一死的厄运。  贾芸一直都明白作人一生总要认个带头大哥的道理,不过他走了两个弯路。他首先认的是贾琏,看似没错,贾琏夫妇管着贾府的内外杂事,看起来也是个精明强干的样子,认了他,混个差事总是容易的。可惜求了他两三遭了,总没个下文。后来机缘巧合,他在门口撞上了宝玉这个贾府的命根子,宝玉看时,只见这人容长脸,长挑身材,年纪只好十八九岁,生得着实斯文清秀,倒也十分面善,只是想不起是那一房的,叫什么名字。贾琏笑:“你怎么发呆,连他也不认得?他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儿子芸儿。”宝玉笑道:“是了,是了,我怎么就忘了。”因问他母亲好,这会子什么勾当。贾芸指贾琏道:“找二叔说句话。”宝玉笑道:“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倒象我的儿子。”贾琏笑道:“好不害臊!人家比你大四五岁呢,就替你作儿子了?”宝玉笑道:“你今年十几岁了?”贾芸道:“十八岁。”  原来这贾芸最伶俐乖觉,听宝玉这样说,便笑道:“俗语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如若宝叔不嫌侄儿蠢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贾琏笑道:“你听见了?认儿子不是好开交的呢。”说着就进去了。宝玉笑道:“明儿你闲了,只管来找我。”  富贵闲公子跟他胡乱说笑了两句,他倒伶俐知道顺竿子爬。只是宝玉万事不管,吃饱了饭就知道在丫头堆里调笑,就算正经认了他作干爹,不过教你作诗画画,说到谋差事,只怕宝玉干爹会翻脸。更何况,贾芸上书房里去等了他一天,除了瞅空溜见了小红一眼外,一点着数也没有,好容易进了趟怡红院,那宝玉便和他说些没要紧的散话。又说道谁家的戏子好,谁家的花园好,又告诉他谁家的丫头标致,谁家的酒席丰盛,又是谁家有奇货,又是谁家有异物,那贾芸口里只得顺着他说。这个大哥,当真是不认也罢。  贾芸痛定思痛,终于开窍了,认大哥,就要认一个有真本事的。若说管事,凤姐和贾琏都管,为什么跟贾琏求差事,他只会说等着,有事了找你。跟凤姐谋差事,没差事人家却会创造差事出来,贾芹那个管小和尚小道士的活,不就是凤姐脑瓜子一转转出来的吗?没这点本事,就不配做人带头大哥啊。   记得有一段时间,我们部门对新指派的上司非常不服,他还没走马上任,我们就都拿出当年父母作红卫兵时候斗私批修的劲头,将该上司所有老底全都翻查出来,好的说成坏的,坏的说成更坏的,越说越群情激愤,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我们几个年轻人连夜制定行动计划,商量要给他来一个下马威。一方面在部门内部实行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但凡领导吩咐的事情,或拖延或搞砸,让他难受;一方面在部门外 部实行舆论包围攻击,甚至想到一个主意,去网站论坛上抖出他的臭史,再转贴回公司内部网站。几个人商量到兴奋地不得了,又恨不得新领导赶快上任,我们也好赶快尝一尝“手刃仇敌”的快感。  不过同事老陈却看着我们直摇头,虽然我们一直指望老陈会成为我们反新上司行动的中坚力量,因为他一直在部门倍受冷遇,从来升职无望,跟我们这些毕业一两年的人平级,离退休又还有很长的距离,这样的日子,我们都替他难熬。可是老陈却忧伤地看着我们说,“没用的,瞎折腾,到头来害了自己。”当然,最后证明老陈是对的,在大老板的鼎立支持下,新上司对我们的小打小闹简直不屑一顾,我们的非暴力不抵抗运动以一败涂地告终,大家最后灰溜溜向新上司道歉,对他的不计前嫌感激涕零。  事后老陈告诉我们,以他几十年的从业经验——  新上司从来都不怕下属跟他作对,有大老板撑腰,新上司定然所向披靡,无所畏惧。上司怕的是老板不撑他。  姜总是老的辣,我们从此对老陈也多了一份尊敬。说起来,我们就好比那吴新登的媳妇,心中藐视李纨,欺负探春是个年青又庶出的姑娘,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日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说毕,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语。彼时来回话者不少,都打听他二人办事如何:若办得妥当,大家则安个畏惧之心,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不但不畏伏,出二门还要编出许多笑话来取笑。吴新登的媳妇心中已有主意,若是凤姐前,他便早已献勤说出许多主意,又查出许多旧例来任凤姐儿拣择施行。如今他藐视李纨老实,探春是青年的姑娘,所以只说出这一句话来,试他二人有何主见。探春问她话,她也推说忘了,要现查旧帐,摆明了也是个不合作的。  探春是个新上台的上司,不好扯下脸来,便笑里藏刀道:“你办事办老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若有这道理,凤姐姐还不算利害,也就是算宽厚了!还不快找了来我瞧。再迟一日,不说你们粗心,反象我们没主意了。”吴新登家的满面通红,忙转身出来。众媳妇们都伸舌头。  最主要的凤姐派了心腹平儿来演戏,骂了媳妇们一顿,说你们只管撒野,等奶奶大安了,咱们再说。又声明只要探春想做的,只管煞了凤姐的面子放手干去。探春也会顺杆爬,当真当场就拿平儿开刀,让她去叫人给宝钗送饭来。平儿平时哪里是做这些跑腿的活儿的人,这次算是给足了探春面子,忙答应了出来,在树荫底下给众媳妇们做了次思想工作,“你们太闹的不象了。他是个姑娘家,不肯发威动怒,这是他尊重,你们就藐视欺负他。果然招他动了大气,不过说他个粗糙就完了,你们就现吃不了的亏。他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他一二分,二奶奶也不敢怎样。你们就这么大胆子小看他,可是鸡蛋往石头上碰。你们素日那眼里没人,心术利害,我这几年难道还不知道?二奶奶若是略差一点儿的,早被你们这些奶奶治倒了。饶这么着,得一点空儿,还要难他一难,好几次没落了你们的口声。众人都道他利害,你们都怕他,惟我知道他心里也就不算不怕你们呢。前儿我们还议论到这里,再不能依头顺尾,必有两场气生。那三姑娘虽是个姑娘,你们都横看了他。二奶奶这些大姑子小姑子里头,也就只单畏他五分。你们这会子倒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看完这段话,忍不住再出一身冷汗,决定再次感谢上司后来竟然没给我们小鞋穿,让我们这些没脑子乱搞事的鸡蛋,居然得以保全。  我小时候,虽然已经赶上了改革开放,但是家里还遗留了很多文革末期的小人书,忍不住拿来看,不知不觉的就受了一番阶级斗争的启蒙教育。现在想起那些故事,觉得很有趣,那时候的地主老财虽然坏,但是坏的很浅薄很表面很赤裸裸,像半夜三更学鸡叫这样的举动,简直就是唯恐日后被批斗的时候贫下中农们找不到他的罪状而主动献身一般。比较起来,现在老板们的手段就高明许多啦。  听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某老板与某员工关系极其不好,简直就是水火不容。老板一心想铲除他,员工也见了老板就要喝静心口服液,但是两个人针尖对麦芒,耗上了。老板不愿意炒掉他,因为不想让该员工离开公司还能拿走一笔违约金,员工自然也不愿意自动辞职,能让老板遂了心愿,还要交笔钱给老板。两个人于是日日争斗,鸡犬不宁,但是僵局始终无法打破。最后还是无良老板棋高一着,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妙计。  老板要求该员工每日向他的一个下属汇报工作,员工这下终于崩溃了。世界上哪有上司向自己手下汇报工作的道理?但是老板此令一出,诏告全公司,所有人窃窃私语都在耻笑员工,他实在是觉得面子上下不来,再耗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于是心甘情愿补了一笔钱给老板,走人了事,老板不费分文,大获全胜。  员工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最后依然败北?说起来全因了两个字,“面子”。赵姨娘心里很疼她那个女儿,而且女儿未出阁竟然当了贾府的家,说起来多有面子啊,可是她为什么还要找上门去吵闹,让女儿烦心呢?也是因为女儿所做,伤了她的面子,她就咽不下这口气了。  赵姨娘的兄弟没了,要贾府赏银,李纨便说,袭人的妈刚死了,赏了四十两,也一样赏四十两吧。探春偏不答应,还翻出旧账本来对,非只给二十两。赵姨娘是半个主子,袭人是个还没过明路的丫头,就算过了明路,也不过是个姨娘,两下相比,赵姨娘这口气如何咽的下?赵姨娘于是就打上门来哭闹,“我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你和你兄弟,这会子连袭人都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连你也没脸面,别说我了!”探春笑道:“原来为这个。我说我并不敢犯法违理。”一面便坐了,拿帐翻与赵姨娘看,又念与他听,又说道:“这是祖宗手里旧规矩,人人都依着,偏我改了不成?也不但袭人,将来环儿收了外头的,自然也是同袭人一样。这原不是什么争大争小的事,讲不到有脸没脸的话上。他是太太的奴才, 我是按着旧规矩办。说办的好,领祖宗的恩典,太太的恩典,若说办的不均,那是他糊涂不知福,也只好凭他抱怨去。太太连房子赏了人,我有什么有脸之处,一文不赏,我也没什么没脸之处。依我说,太太不在家,姨娘安静些养神罢了,何苦只要操心。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太太满心里都知道。如今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务,还没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来作践我。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不叫我管,那才正经没脸,连姨娘也真没脸!”一面说,一面不禁滚下泪来。  赵姨娘没了别话答对,便说道:“太太疼你,你越发拉扯拉扯我们。你只顾讨太太的疼,就把我们忘了。”探春道:“我怎么忘了?叫我怎么拉扯? 这也问你们各人,那一个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那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李纨在旁只管劝说:“姨娘别生气。也怨不得姑娘,他满心里要拉扯,口里怎么说的出来。”探春忙道:“这大嫂子也糊涂了。我拉扯谁?谁家姑娘们拉扯奴才了?他们的好歹,你们该知道,与我什么相干。”赵姨娘气的问道:“谁叫你拉扯别人去了?你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你如今现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如今你舅舅死了,你多给了二三十两银子,难道太太就不依你?分明太太是好太太,都是你们尖酸刻薄,可惜太太有恩无处使。姑娘放心,这也使不着你的银子。明儿等出了阁,我还想你额外照看赵家呢。如今没有长羽毛,就忘了根本,只拣高枝儿飞去了!”探春没听完,已气的脸白气噎,抽抽咽咽的一面哭,一面问道:“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我倒素习按理尊敬,越发敬出这些亲戚来了。”  赵姨娘原以为自己找了一个不败之地,探春她女儿,死了的是她舅舅,她没面子就是探春没面子。谁成想探春做了老板,已经被投资方洗了脑了,于是哭的比她还冤,在她眼里,没有母亲和舅舅,只有主子和奴才的关系,外甥女必定要拉扯舅舅,主子却没有拉扯奴才的。外甥女不拉扯舅舅是个没面子的事,主子拉扯了奴才却更没面子,赵姨娘于是一败涂地。  其实赵姨娘闹的其实不是完全无理,平儿也说了,常例是给二十两,但是也是有旧例的,尊哪个例,其实只是看哪样对小老板探春自己有利。  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伤下属的面子,看来是老板们常用的一招,不过我们一定要记住“面子不是成本”,跟无良老板死抗到底!  至于把这个自认为是主子的当家小姐探春归到锦衣卫中来,必定有许多人觉得不妥。但是我却认为探春身为锦衣卫的女儿,为了一己私利,反了锦衣卫,投奔到统治阶级的阵营,忘却人伦,如此对待亲生母亲,彻底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可见龙生龙,凤生凤,锦衣卫生出一个super锦衣卫啊。   我认识一个损友,长的真是英俊,并且颇有才气,嘴上笔上都是来得的,也不是同性恋,这样的男人现在已经算是难得,因此在女孩子中颇受欢迎,他也乐得左拥右抱,醉入花丛流连忘返。但是他有一个缺点,就是小气,不爱花钱,我们经常看着他感叹,说如今的小姑娘们也是看的开,为了他这副臭皮囊,倒贴都愿意了。他就哈哈大笑,说看来老友的面子上,传授一点经验。原来他百战百胜的一招是“别讲钱,讲钱就俗了。”此话一出,女孩子们心甘情愿跟他在三伏天在街边吃排挡,下雨天挤公共汽车,号称是荣辱与共,场面浪漫到不 得了。  现在的小资产阶级小姐们都这样,唯恐自己露出一点庸俗的本性就让人小瞧了去。在她们看来,如果提出对方出钱替自己买帐,那就太不入流了,并且会伤害到彼此的感情。举了例子,资产阶级小姐探春一个月存了十来吊钱,叫哥哥贾宝玉得闲的时候出去替她带些轻巧新奇的玩意儿进来玩,兄妹俩就扯起了家常。宝玉说,上次你给我做的鞋子,你妈知道了唠叨生气,说你不给自己兄弟做呢。探春一听就火了,连宝玉都埋怨上啦,“连你也糊涂了!他那想头自然是有的,不过是那阴微鄙贱的见识。他只管这么想,我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  说起赵姨娘,探春的话就多了,于是又说,“还有笑话呢:就是上回我给你那钱,替我带那顽的东西。过了两天,他见了我,也是说没钱使,怎么难,我也不理论。谁知后来丫头们出去了,他就抱怨起来,说我攒的钱为什么给你使,倒不给环儿使呢。我听见这话,又好笑又好气,我就出来往太太跟前去了。”看看,一提到钱,母女感情都能伤害到,可见讲钱真是个俗事儿。  不过我倒觉得若说赵姨娘管探春要钱伤了感情,原因还是在于这两人之间本来就无甚感情,对探春而言,恐怕赵姨娘就死在她眼前,她潜意识里也有一点松了口气的快感。倘若换一个人,探春觉得她是可敬的,可爱的,或是有用的,便一定会让她如愿了吧。  可见一个人谈不谈钱,出不出钱,不在于钱是不是个俗事儿,而在于他认为你值不值得谈钱,值不值得他为你出钱。有员工不逮着机会跟老板谈加薪的吗?这个时候如果老板坐下来,送上香茶一杯,语重心长同你说,咱们不要谈钱,谈钱多俗啊。咱们做这个,就是为了理想啊。这个时候,你大可以甩门出去,趁早不要在他的“理想”上耗费你的青春啦。  所以虽然我也很希望我是个不俗气的人,但是我还是理直气壮跟出版社谈版税,寸步不让。 我说我不喜欢晴雯,但不妨碍包括我自己在内的人民群众为晴雯的悲惨命运掬一把同情泪,深究原因,大概是同病相怜,兔死狐悲吧。晴雯为什么混的这么惨?书中对她的判词是这样的,只见这首页上画着一幅画,又非人物,也无山水,不过是水墨浸染的满纸乌云浊雾而已。   我说我不喜欢晴雯,但不妨碍包括我自己在内的人民群众为晴雯的悲惨命运掬一把同情泪,深究原因,大概是同病相怜,兔死狐悲吧。晴雯为什么混的这么惨?书中对她的判词是这样的,只见这首页上画着一幅画,又非人物,也无山水,不过是水墨浸染的满纸乌云浊雾而已。后有几行字迹,写的是: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简单的说,晴雯的悲剧根源在于小姐的心,丫鬟的命,偏偏又不服从命运的安排,强要和自己的人生作对,最后死得很难看。她这样生下来就是丫鬟命的,也就罢了,可怜我们这些人,都是生来以为自己是小姐命,从小父母亲友呵护备至,顺顺当当心无旁骛地念书,在校园里风光霁月,就算别人不宠着自己,自己也是宠的自己跟个公主似的。谁知道一出校园,除了能在家里跟父母耍耍小姐脾气过过瘾之外,所有的人竟都拿自己当丫鬟使,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于是难免觉得这个世界就如同那水墨浸染的满纸乌云浊雾一般,人人都对不起自己,没有给自己足够的尊重。  做人丫头是很艰难,看人脸色是不好受,可是如果不做丫头,你还能做什么呢?  上大学的时候,我很小资,经常学人家林妹妹,幽幽的叹口气,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最常说的一段就是,“生活就是一团欲望,不满足便痛苦,满足了就无聊。人生就在无聊和痛苦之间摇摆。”话是名言,是人生至理,可是我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最大的苦恼,也不外乎就是找个靓仔他就仗着自己靓对我不好,找个对我好的,又嫌弃他不靓仔,挎着走大街上没面子。这点小心思,现在想来,倒有些甜蜜天真。  工作之后,欲不欲望的,也不太放在心上了。天天奔忙打拼,一心打造一个社会新鲜人的励志形象,可惜就象我当时的口头禅,“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那时候才明白——  做事同做学问不一样,并不是付出多少就能收回多少的,七分靠打拼,还有三分天注定。  我现在是没什么口头禅了,不过一个比我大五六岁的女朋友,倒是经常说一句话,“no interest。”虽然有时候觉得她闷,不过能对啥都没兴趣,也算是修炼到了无欲无求的最高境界,想来也是幸福的吧。  我辈无能,只能有欲有求,于是就难免不如意。心理医生时常劝我们,不如意时要懂得释放情绪,否则积压在心中,难免对身体不好。如何释放?医生们却很不负责任的说,这个嘛,要因人而异啦,每个人的方法都不一样的。因此有的人选择狂吃雪糕,独捧金樽空对月喝到烂醉,这个看似潇洒,实则不够健康环保,我不提倡。有人选择SHOPPING,血拼之后身心俱疲,忘记烦恼,钱包空空,不过事后想来却通常会后悔。  晴雯那个脾气,在红楼梦的丫头里算不多见的暴躁,不过在现代女性中,有这样一点就着的脾气的人,却不在少数。想想也是,晴雯的相貌不用说是顶好的,削肩膀,水蛇腰,眉眼象极了林妹妹,她还很能干,心灵手巧,生病了补出的雀金裘还能天衣无缝,一点破绽没有,连睡觉她都比别人警醒些,所以宝玉睡觉都得她睡在外床服侍,才算妥帖。这样一个人尖子,在怡红院竟然处处居于人下,被袭人压制不说,宝玉竟然因为她跌了扇子,就给脸色看,大大地叹道:“蠢才,蠢才!将来怎么样?明日你自己当家立事,难道也是这么顾前不顾后的?”晴雯可是个受气的人,当时就冷笑着回道:“二爷近来气大的很,行动就给脸子瞧。前儿连袭人都打了,今儿又来寻我们的不是。要踢要打凭爷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时连那么样的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见个大气儿,这会子一把扇子就这么着了。何苦来!要嫌我们就打发我们,再挑好的使。好离好散的,倒不好?”  袭人在那边早已听见,忙赶过来向宝玉道:“好好的,又怎么了?可是我说的‘一时我不到, 就有事故儿’。”晴雯听了冷笑道:“姐姐既会说,就该早来,也省了爷生气。自古以来,就是你一个人伏侍爷的,我们原没伏侍过。因为你伏侍的好,昨日才挨窝心脚,我们不会伏侍的,到明儿还不知是个什么罪呢!”袭人听了这话,又是恼,又是愧,待要说几句话,又见宝玉已经气的黄了脸,少不得自己忍了性子,推晴雯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们的不是。”晴雯听他说“我们”两个字,自然是他和宝玉了,不觉又添了酸意,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明公正道,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上‘我们’了!”  袭人羞的没话说,宝玉偏站出来说你别不服气,明儿我就抬举她给你看,还说立马就回太太去,要炒了她的鱿鱼。这还没完,那天杀的林妹妹凑巧走了进来,拍着袭人的肩,笑道:“好嫂子,你告诉我。必定是你两个拌了嘴了。告诉妹妹,替你们和劝和劝。”袭人推他道:“林姑娘你闹什么?我们一个丫头,姑娘只是混说。” 黛玉笑道:“你说你是丫头,我只拿你当嫂子待。”  说到这里,我都快气死了,可是这事闹到这个地步,可不能再硬下去。晴雯也是个聪明的,等宝玉晚上喝了酒回来,推她一下,她也就勉强撒了撒娇道,怪热的,拉拉扯扯作什么!叫人来看见象什么!我这身子也不配坐在这里。”宝玉笑道:“你既知道不配,为什么睡着呢?”晴雯没的话,嗤的又笑了,说:“你不来便使得,你来了就不配了。起来,让我洗澡去。袭人麝月都洗了澡。我叫了他们来。”听这口气,上午闹的天翻地覆的那样就算揭过去了。当然宝玉是个好上司,给她圆了话头说,“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使得,只是不可生气时拿他出气。就如杯盘,原是盛东西的,你喜听那一声响,就故意的碎了也可以使得,只是别在生气时拿他出气。这就是爱物了。” 晴雯听了,笑道:“既这么说,你就拿了扇子来我撕。我最喜欢撕的。”宝玉听了,便笑着递与他。晴雯果然接过来,嗤的一声,撕了两半,接着嗤嗤又听几声。宝玉在旁笑着说:“响的好,再撕响些!”撕了两把扇子泄愤,大家笑一笑,泯了恩仇,有多大不满,撕扇子也好,摔盘子也罢,撕完了摔完了,不过发泄一下内心的情绪,却未能改变生活分毫,日子还得继续过。而人生之不如意,依旧十之八九。   曾经看到这么一句话,“七岁的时候,看着别人手上拿的包子直流口水,二十七岁的时候,看着别人胳膊上挎着的帅哥哥直流口水……”,真是说的我心有戚戚焉。不过最刺激我的,不是别人的帅哥哥,而是我一个女朋友的帅哥哥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对我说,“她呀,就是被我宠坏了。”如果不是我修炼了几年,眼光中飞出去的刀估计比张艺谋的飞刀门还杀人不见血。  不过眼神我虽然控制住了,心理太过阴暗还是忍不住大放厥词。我问帅哥哥,你知道晴雯怎么死的吗?他睁大了他的桃花眼,惊愕道,“不是被袭人告密,王夫人赶出府去害死的吗?”我不怀好意地冷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晴雯其实是被贾宝玉害死的。”  晴雯这个小姑娘长的又好,又有性格,虽然有些欺下,但是从来不媚上,而且胜在性格直率,天真自然,所以直到现在还拥有很多fans。贾宝玉也的确挺宠她的,她生气了就给她扇子撕,袭人不在家,晴雯就在熏笼上扮小姐不肯动,麝月说:“你今儿别装小姐了,我劝你也动一动儿。“晴雯道:“等你们都去尽了我再劝不迟。有你们一日,我且受用一日。”麝月笑道:“好姐姐,我铺床,你把那穿衣镜的套子放下来,上头的划子划上,你的身量比我高些。”说着,便去与宝玉铺床。晴雯还是不肯动:“人家才坐暖和了,你就来闹。”还是宝玉听见晴雯如此说,便自己起身出去,放下镜套,划上消息,进来笑道:“你们暖和罢,都完了。”到半夜她又不规矩睡觉,要出去吓唬赏月的麝月,宝玉又怕她冻着,嚷嚷了一声把她叫了回来,谁成想还是病了,宝玉又是找医生,自己在屋里给她煎药吃……这哪里是个老板,等闲的男朋友,服侍都没这么周到。  但是说句不得人心的话,晴雯这孩子本来脾气就大,再碰上这么一个娇纵她的主子,可真是有点纵坏了。宝玉跟袭人那档子事,全府上下谁不知道?上头都默许了的事,小丫头都知道说,“袭人就算不尽心服侍,我们也没话说。”只有她,动辄大呼小叫“你们那些装神弄鬼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得罪未来姨娘一个。宝钗去怡红院,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没好气,忽见宝钗来了,那晴雯便把气移在宝钗身上,正在院内抱怨说:“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黛玉后脚也去了,晴雯越发动了气,也并不问是谁,便说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林黛玉素知丫头们的情性,他们彼此顽耍惯了,恐怕院内的丫头没听真是他的声音,只当是别的丫头们来了,所以不开门,因而又高声说道:“是我,还不开么?”晴雯偏生还没听出来,便使性子说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她固然不是有意得罪两个宝二奶奶的候选人,但当差当到她这么情绪化,却实在不可取。  等到她病了,在园子里请医弄药的,李纨就让老婆子传话,“两剂药吃好了便罢,若不好时,还是出去为是。如今时气不好,恐沾带了别人事小,姑娘们的身子要紧的。”晴雯在里屋听了就生气,喊道:“我那里就害瘟病了,只怕过了人!我离了这里,看你们这一辈子都别头疼脑热的。”人多口杂的,一说出去,她又得罪现任大少奶奶一名。晴雯最后被王夫人雷霆一怒赶将出去,也是说她行为轻浮放肆,虽然是欲加之罪,但俗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晴雯平时的作为,也的确有可商榷之处。  不要说晴雯的性格本就如此,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之类的话,我就不信把这丫头放在凤姐或者宝钗院子里调教她三个月,她还敢如此生事?  所以我们不要一味怪责上司黑口黑面,吹毛求疵诸多要求,人总是有些坏习惯的,若上司真的放任自流不加约束,那才真是害人不浅呢。   在北美住了这么些日子,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不知道是我孤陋寡闻,还是他们的习惯如此,他们电视上做广告的,很少有我认识的明星。不要说好莱坞的大牌电影明星,就是寻常日日在肥皂剧里搞事做怪的小明星,也难得一见。不象咱们中国,明星走红的程度,是和他拍广告的多少成正比的,对于明星来说,收到钱,又天天得以在电视上露个脸,何乐而不为?所以从汽车,电器到卫生巾,洗头水,瓜子,不孕不育医院,都要找个明星来卖。也许,是因为中国人的性格,比较容易爱屋及乌,喜欢一个明星,就爱他的全部,爱他的经理人 ,爱他的豪宅,爱他的司机,当然也爱他做的广告。  对人,更是如此。据王夫人说,林妹妹的母亲在未出阁时,是无比的娇生惯养,是无比的金尊玉贵,那才象个千金小姐的体统,跟她一比,现在这些姐妹们的待遇差远了,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通共每人只有两三个丫头象个人样,余者纵有四五个小丫头子,竟是庙里的小鬼。可见老太太很爱她这个独生的爱女,因为爱着女儿,所以爱着外孙女,林黛玉到贾府,起居饮食便一如宝玉,其他几个亲孙女倒靠了后了。宝玉因为爱着黛玉,对她亲姐妹一般的紫鹃也就另眼看待,“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说,说完了是要负责任的。  袭人若不是宝玉心里排的上的人物,她母亲病重要回家的时候,凤姐听了王夫人的吩咐要酌情办理,回头便吩咐周瑞家的:“再将跟着出门的媳妇传一个,你两个人,再带两个小丫头子,跟了袭人去。外头派四个有年纪跟车的。要一辆大车,你们带着坐,要一辆小车,给丫头们坐。”周瑞家的答应了,才要去,凤姐儿又道:“那袭人是个省事的,你告诉他说我的话:叫他穿几件颜色好衣服,大大的包一包袱衣裳拿着,包袱也要好好的,手炉也要拿好的。临走时,叫他先来我瞧瞧。”  半日,果见袭人穿戴来了,两个丫头与周瑞家的拿着手炉与衣包。凤姐儿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倒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凤姐儿笑道:“这三件衣裳都是太太的,赏了你倒是好的,但只这褂子太素了些,如今穿着也冷,你该穿一件大毛的。”袭人笑道:“太太就只给了这灰鼠的,还有一件银鼠的。说赶年下再给大毛的,还没有得呢。”凤姐儿笑道:“我倒有一件大毛的,我嫌凤毛儿出不好了,正要改去。也罢,先给你穿去罢。等年下太太给作的时节我再作罢,只当你还我一样。”众人都笑道:“奶奶惯会说这话。成年家大手大脚的替太太不知背地里赔垫了多少东西,真真的赔的是说不出来,那里又和太太算去?偏这会子又说这小气话取笑儿。”凤姐儿笑道:“太太那里想的到这些?究竟这又不是正经事,再不照管,也是大家的体面。说不得我自己吃些亏,把众人打扮体统了,宁可我得个好名也罢了。一个一个象‘烧糊了的卷子’似的,人先笑话我当家倒把人弄出个花子来。”众人听了,都叹说:“谁似奶奶这样圣明!在上体贴太太,在下又疼顾下人。”一面说,一面只见凤姐儿命平儿将昨日那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拿出来,与了袭人。  连打包衣服的包袱都不放过,看袭人只拿了一个弹墨花绫水红绸里的夹包袱,里面只包着两件半旧棉袄与皮褂。凤姐儿又命平儿把一个玉色绸里的哆罗呢的包袱拿出来,又命包上一件雪褂子。又多包了个半旧的大红猩猩毡雪褂子,又嘱咐袭人道:“你妈若好了就罢,若不中用了,只管住下,打发人来回我,我再另打发人给你送铺盖去。可别使人家的铺盖和梳头的家伙。”又吩咐周瑞家的道:“你们自然也知道这里的规矩的,也不用我嘱咐了。”才算打扮齐整了送出门去。这架势,看的我直流口水,哪里象是一个丫头出门,等闲人家里的太太小姐,也没这般威风。  小丫头们骂人,喜欢说人家拣着高枝儿飞去了,可是一样都是出来打工领份月钱,你是宝玉院里的就个个人模狗样,我蹲在贾环院里,这些东西别说摸不着,便是远远的瞧一眼,也是不得,到底谁又比谁强多少呢?  所以,拣高枝儿飞,奔爱屋里去,才是人往高处走的明智之举啊。   小时候最怕体育课跑800米,看到跑道就脚软,老师一吹哨,我就主动排到最后一个,越跑越慢,等到所有人都跑完了,我还一个人吭哧吭哧在那儿绕圈现眼。我那时候学习成绩倍儿好,就体育不行,其实也不是体育不行,就跑步不行,其实也不是跑步不行,就是超过了400米就不行,结果就当不了三好学生。老爸跟老师都特着急,就给我出主意说,不要一开始就心虚,主动跑到最后是没有志气的表现,要一开始就往前冲,跟着第一跑,就算慢慢往下掉,也不至于慢到这样离谱。  我犹犹豫豫地就去了,随着守门员一声哨响,800米考试开始了。本人眼一闭,心一横,也没给同学们让道,率先就冲出去了。一看前面没人,心想坏了,老爸可是让我跟着第一跑,没让我跑第一啊。于是又慢了几步,让过了一两个,跟在他们后面慢悠悠地往前晃——竟然没有被拉下。我越跑越惊讶,操场旁边的同学们都忍不住鼓噪起来,大声质疑我是不是吃了牛肉了。那次考试的结果是,我竟然最后甩开步子甩下了所有人(偷偷坦白一句,我们考试是5个人一组跑的),跑了个第一。后来想了很久想不明白道理,最后以我寒碜的物理知识我总结道是因为跟得近,前面的人帮我挡住了风,所以我阻力小。  我这个理论后来一直没有空拿去请教我的物理老师,当然我也不想毕业这么多年以后再去气他一次。不过这个理论在我日后的学习和工作生涯,以及看电视电影生涯中,无数次地得以证明正确。  比如说怡红院的丫头们,大大小小,有名有姓的就有十几二十个,最耀眼的是谁?有人说是袭人,有人说是晴雯,反正就是她们俩了啦,斗的最凶的也就是她们俩。争什么呢?不就是争个宝玉吗?袭人得到了他的身,晴雯得到了他的心,但是最后得到姨太太身份的是谁?是一路陪跑的麝月。麝月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袭人的贤惠识大体,她有,晴雯的伶牙俐齿,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为什么自下而上的攻击力都集中在袭人身上,自上而下的攻击力都集中在晴雯身上呢?也很简单,袭人名不正言不顺,就摆出母仪怡红院的姿态,惹出众怒,晴雯溜肩膀水蛇腰,没事插着腰在园子里大骂小丫头,在正经主子眼里,就是犯忌。  麝月未必是有意为之,拿袭人晴雯两个当挡风玻璃,不过事实还是这样,只有她这个陪跑的,熬到了“开到荼縻花事了”的那一刻。   阿真最近对她老板的意见大的很。她越来越发现秘书不好做,不小心就做成了丫鬟了,老板的老婆要出门,小孩要上学,丈母娘进医院,小舅子留学之类的杂事,她竟然都要插一脚。最变态的是,她一时忙乱,找不着了小舅子的电话,进房去问老板要,老板竟然板起脸批评她,“你当我是你秘书啊,要我帮你查电话号码。”  阿真很委屈,一面痛骂老板没人性,摆臭架子,一面就幻想全世界最善解人意的完美老 板贾宝玉什么时候能够出现。我说我一向不觉得贾宝玉这样的花架子有什么用,生存能力极差,跟他混恐怕要带累自己。阿真很认真地翻书出来找证据给我看。原来袭人姐姐不在家,晴雯这些小妖精在家里闹翻了天,着了凉要请医吃药,到给大夫车马钱的时候,麝月就说,“花大奶奶还不知搁在那里呢?”宝玉道:“我常见他在螺甸小柜子里取钱,我和你找去。”丫头竟还不如百事不管的宝玉,这可真是笑话了。  二人来至宝玉堆东西的房子,开了螺甸柜子,上一格子都是些笔墨,扇子,香饼,各色荷包,汗巾等物,下一格却是几串钱。于是开了抽屉,才看见一个小簸箩内放着几块银子,倒也有一把戥子。麝月便拿了一块银子,提起戥子来问宝玉:“那是一两的星儿?”宝玉笑道:“你问我?有趣,你倒成了才来的了。”麝月也笑了,又要去问人.宝玉道:“拣那大的给他一块就是了。又不作买卖,算这些做什么!”麝月听了,便放下戥子,拣了一块掂了一掂, 笑道:“这一块只怕是一两了。宁可多些好,别少了,叫那穷小子笑话,不说咱们不识戥子,倒说咱们有心小器似的。”那婆子站在外头台矶上,笑道:“那是五两的锭子夹了半边,这一块至少还有二两呢!这会子又没夹剪,姑娘收了这块,再拣一块小些的罢。”麝月早掩了柜子出来,笑道:“谁又找去!多了些你拿了去罢。”  阿真看到悲痛欲绝,说她这个秘书做成了丫头还让人骂,人家做丫头,啥也不知道,银子放哪里竟然要宝玉这个闲人告诉她,问了三个弱智问题,也没见主子翻脸说“我不是你秘书。”想想袭人拼了老命,得了姨娘的例钱,一个月也不过二两银子,二两银子还够刘老老一家吃一个多月的,可见是笔大数目。麝月也不用商量,眼也不眨的就赏出去了,这才是秘书们的理想生涯啊。  不过,我提醒阿真,这个麝月如此纵容下去,这辈子恐怕都学不到认戥子这个丫鬟的基本职业知识了。倘若有朝一日她被炒鱿鱼,出门去求职,面试的时候有一道题偏偏考到戥子问题,她不就傻了眼了?老板虽然都有些变态,喜欢拿秘书作无开关的PDA,万事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大到国家的GDP增长,小到如何通下水道,远到中东的石油问题,近到市内公共交通路线,他全指望门口那个女秘书装在心里头。但是万一哪一天秘书们真的练成了万事通的本事,那可就路路通了。  可见的确没有让老板给秘书作秘书的道理。  我很喜欢看国产电视连续剧《大宅门》,追着电视看了不算,还买了DVD回家日夜研究。因本人坚信只有做生意才能发财,《大宅门》中里白文氏重振大宅门的经历给了我很多生意场上的启蒙教育,只是在此不能详述,各位看官有兴趣,也请耐心等到本人开写《职场大宅门》。后来《大宅门》2开播,我也兴致勃勃每天换很多个电视台前后打乱地跟着乱看,满心以为又有东西学,没想到大部分都在讲白家同日本鬼子、国民党反动派作地下斗争,为革命作出了很大贡献,虽然也很好看,不过与本话题就没太大关系了。  当看到老年忠仆郑老屁为了讨七老爷高兴,生生让两斤大饼卷肉给噎死了的时候,我心里就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此事必然埋下祸根,他日郑家贫农后代一定回来清算,一面又唏嘘不已,想起一句老话叫“不怕人对你不好,最怕人对你太好。”中国人最讲情意,滴水之恩就要涌泉相报,因此从古到今义主忠仆的故事写满了历史书和文学书,据说前阵子还专门拍了一个《红楼丫头》的戏,我没有看过,不知道对这些丫头们各有什么评价。但是以我看,最称的上忠仆的,不是那要替老太爷管子孙的焦大,不是拿着老太太私房钥匙的鸳鸯,不是挨了心窝子一脚也不吱声的袭人,更不是秦可卿死了以后她那撞柱自尽的丫头瑞珠,而是潇湘馆里那个情试宝哥哥的慧紫鹃。  说起来也是有趣,紫鹃本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头,想来容貌言行也并不怎么出色,平日里看她说话做事也是个小心谨慎,不喜出头的人。有林妹妹出场的地方,她通常都在一旁跟着,但让人记得住说的出的,就那么几件事。一是编了一通话,说“我们姑娘来时,原是老太太心疼他年小,虽有叔伯,不如亲父母,故此接来住几年。大了该出阁时,自然要送还林家的。终不成林家的女儿在你贾家一世不成?林家虽贫到没饭吃,也是世代书宦之家,断不肯将他家的人丢在亲戚家,落人的耻笑。所以早则明年春天,迟则秋天。这里纵不送去,林家亦必有人来接的。前日夜里姑娘和我说了,叫我告诉你:将从前小时顽的东西,有他送你的,叫你都打点出来还他。他也将你送他的打叠了在那里呢。”狠狠地吓唬了宝玉一次,惹的宝玉发了狂,差点送了条性命。  然后宝玉病好了些,她就回了黛玉身边,晚上吹上了枕头风,说我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俗语说,‘老健春寒秋后热’,倘或老太太一时有个好歹,那时虽也完事,只怕耽误了时光,还不得趁心如意呢。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要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也丢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为妾为丫头反目成仇的。若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些,若是姑娘这样的人,有老太太一日还好一日,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去欺负了。所以说,拿主意要紧。姑娘是个明白人,岂不闻俗语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再然后,是薛姨妈在潇湘馆说要把林妹妹说给宝玉,她就兴兴头头跑出来插话,说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太太说去?薛姨妈哈哈笑着打了个岔,这事儿就完了。  最后一次便是高鄂写的宝玉要成亲,叫她去完成掉包记,她给人一脸色,不肯去,还有就是林妹妹死了,宝玉去哭丧,她夹枪带棒把人数落了一顿,看得我心里真叫痛快。不过这几次表现,无一例外都是替她主子出头就是了。紫鹃的结局如何,有说是跟了惜春出家的,有说是送了林妹妹的灵柩回南,从此守灵一生再没回来的。若是出家,二八韶华就陪了那青灯古佛,若是守灵,紫鹃原是北方人,抛别家园万里傍孤魂,总就是凄清两个字就是了。  紫鹃不是一个有私心有欲望的人,她的主子就算是如愿嫁了宝玉,她也未必就作姨太太,只因为林妹妹拿了真性情待她,她便拿了真性情还她主子。因此有时候想,倒不如找王夫人作主子,你待我不好,我才有理由待你更不好,不用拿条命出来博了。更何况,紫鹃这样感性的行为,在如今的职业经理人看来,说不定还要摊上一个不够职业的评语啊。   假如我是雪雁,假如上天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选择不登上那条去京城的船,随主子迈进贾府的朱红大门。但是假如我已经进了贾府的门,即使上天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依然会扶着红盖头下的薛宝钗,走进喜烛燃放的洞房。  林如海出身列侯世家,功名进阶,少年探花娶得公府小姐为妻,官拜巡盐御史,就算我高考发挥失常,历史只考了六十多分,我也知道巡盐是个一等一的肥差,再两袖清风,一年 两次冰敬和炭敬都是不会少的。林如海独生爱女抛父进京都,随身只带了两个人,一个奶娘,极老,老到林黛玉在贾府十年,她依然健壮如故;一个丫头雪雁,极小,小到十年的时间也洗不脱她脸上的孩子气——这不符合常理。奶娘和母亲一样,也许没的选择,但选择带什么样的丫头进京,想必林黛玉还是有自主权的,毕竟也许将来在京都漫长的岁月里,只有这个从家乡来的丫鬟陪伴左右。如果你是林黛玉,你会选一个什么样的人陪你呢?也许是聪明解事,帮的上手的,也许是温柔体贴,会安慰人的,也许是性情投契,脾气相投的。  可惜,无论雪雁是哪种类型,她已经彻底被定义成一个永远孩子气的丫鬟,苍白,单薄的没有性格的一个名字,一个代号,仅仅代表着林黛玉同遥远的那个江南之地的一点若有若无的关系而已。从此扶着林黛玉走过潇湘馆结满青苔的地面的不是她,听贾宝玉温柔的说,“若得你家小姐共鸳被,哪舍得你铺床叠被”的,不是她,用手帕接住林黛玉口中咳出的一点猩红的血的也不是她,是紫鹃。贾府里别的丫头,家生的奴才有父母,唱戏的丫头有干妈,做久了的丫头有自己的手帕交,拜姐妹,只有她,或许只有林黛玉闲暇时掠过的思乡的眼风而已。  里面床上的病人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外面管事的人来请,说前面用的着紫鹃。紫鹃是不肯去的,李纨叹气道,“当真这林姑娘和这丫头也是前世的缘法儿。倒是雪雁是他南边带来的,他倒不理会。惟有紫鹃,我看他两个一时也离不开。”任是谁,此时也大概冷淡了那事主尽忠的心,换上新鲜的衣服,离了愁云惨雾的潇湘馆,往那鼓乐喧天的洞房而去。  假如我是雪雁,假如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纵使主子巧舌如簧,天花乱坠,将那荣国府说成遍地黄金的地方,我也不会再去。除非,主子肯同我签一张永不过期的合同,升职加薪,永为第一心腹。   什么样的书算得上一本好书呢?红楼梦就是一本好书。这是句大废话,也是句大实话。道学家们看了直摇头,少男少女们看的心情彭湃,血脉贲张,红学家们看出很多考据癖,张爱玲写了一本《红楼梦魇》我看了觉得比红楼梦还难懂,至于我,也就看出一点八卦,没事闲来磕牙。  在这儿,我随便说谁好谁不好,总有人站出来送鲜花,也总有人跳出来拍板砖,唯独有 一个人,我每每一说她的坏话,收到的既不是鲜花也不是板砖,而是大大的一个白眼,“人家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要挑刺,也太没同情心了。”  其实我也觉得她挺可怜的,不过套句俗话说,对于她而言,“原来生活可以更美的”。这里说的,就是那原本生在乡宦人家,殷实家底的甄英莲,冯渊秀才的梦中情人,呆霸王薛蟠的小老婆,后来改了名字叫香菱的丫头。香菱这孩子嫁了薛霸王,贾琏也说:“方才我见姨妈去,不防和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子撞了个对面,生的好齐整模样。我疑惑咱家并无此人,说话时因问姨妈,谁知就是上京来买的那小丫头,名叫香菱的,竟与薛大傻子作了房里人,开了脸,越发出挑的标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薛姨妈刚开始还不愿意给了薛蟠,怕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害了人家姑娘。薛大少为了上手,可是足足跟薛姨妈打了一年的饥荒,姨妈看着香菱模样儿好还是末则,其为人行事,却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他不上呢,故此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的与他作了妾。可见薛姨妈还真是喜欢这个丫头的。大少爷虽然糊涂莽撞,凤姐说他得到了香菱不知道珍惜,过了没半月,也看的马棚风一般了。我倒觉得还算不错了,那年凤姐跟宝玉中了魔法,园子里挤满了人的时候,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可见心里还是有她的。  香菱自己刚开始没心没肺,连爹娘都不记得所以也不会觉得太委屈。问题就在这里了,当时皇商薛家可就剩下这个大少爷了啊,大老婆没进门,薛姨妈也就是个碎嘴没主意的老太太,姑娘虽然精明能干,到底没出阁,黄花大闺女也不好抛头露面,可是这么些年香菱却好似从来不知道搭把手管管家里的事,一出场就是摘花弄草憨解了一条石榴裙。薛蟠号称出门去学作生意,她就高兴坏了忙不迭地跟宝钗进了园子,“我原要和奶奶说的,大爷去了,我和姑娘作伴儿去。又恐怕奶奶多心,说我贪着园里来顽,谁知你竟说了。”宝钗笑道:“我知道你心里羡慕这园子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没个空儿。就每日来一趟,慌慌张张的,也没趣儿。所以趁着机会,越性住上一年,我也多个作伴的,你也遂了心。”香菱笑道:“好姑娘,你趁着这个工夫,教给我作诗罢。”  从此就是跟着那群富贵闲人学咏月,人有一点追求文化知识的心是好的,只不过像她那般入魔忘我,乃至百事不理就不象话了。她竟是不晓得未雨绸缪,建立自己的势力和地盘,站稳了脚跟,让薛家离了她不行了,再有多少时间作多少诗也由得她了。她却在薛蟠娶大老婆的前夕,还在兴致勃勃地跟宝玉说,我也巴不得早些过来,又添一个作诗的人了。”倒是宝玉冷笑道:“虽如此说,但只我听这话不知怎么倒替你耽心虑后呢。”香菱听了,不觉红了脸,正色道:“这是什么话!素日咱们都是厮抬厮敬的,今日忽然提起这些事来,是什么意思!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是个亲近不得的人。”  结果呢,夏金桂挟大房的淫威而来,她立刻兵败如山倒,挨了打受了气,终究只留下本《断肠集》。总结起来,也就是贪玩,没有危机意识,不喜欢工作,终于被残酷的竞争淘汰。  莫说我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古时候妻妾有分,妾终究地位底下,上不了台面。现成可是有样板学的,《红顶商人》胡雪岩的著名的螺丝太太,可不也是小老婆,还是在大老婆在的时候进的门呢。结果其手段高明,会旺夫,能挣钱,台面上做的漂亮,家里管得整齐,不仅作了当家的奶奶,老太太还特意赏她出门可以穿红裙子,享受大老婆级待遇。  可见有时候被老板欺负不要怪命苦,自己平常少点玩乐,多点心眼,说不定这命就不似这般苦了,小老婆时来运转,也能当了大老婆的家。   几年前,写下这三个字的时候我不禁小小伤感了一下。是啊,才几年前,但是那个时候纳斯达克刚刚崩盘,互联网公司作为笑话被人耻笑着,北电的股价还值好几十块钱,我还故作深沉的在报纸上写着网络是好的,为网络铺光纤是很赚钱的,只有门户网站不知道前途在哪里的。如今回头看看,就恨不的坐穿梭机回去打自己一顿,好在我那些没有个性人云亦云的文章,如今除了我老爸,也没有人会记得。  说起来,那个时候的网络设备提供商的日子,就是好过,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小白领在我们面前姿态矜持的缓缓掏出万宝龙笔,衬的我手中那报社免费派发用不上五次一定坏掉的颜色俗艳的塑料笔顿时没有了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的任何勇气,他们奢侈到公司培训都是去巴厘岛,而我们能一年去海南游趟泳都觉得是很大的福利了。总之一句话,不论现在景况如何,他们当年很风光,风光到“三年没有一个人辞职”的程度。  当时听了这句话,觉得说得很妙,深得文学笔法,侧面入笔,回味无穷的。想着想着,突然就想起梨香院里夏金桂为了香菱撒泼大闹,自己搞了个小人放在枕头底下假装咒地自己心口痛,又句句暗指是香菱搞鬼,薛蟠更被这一席话激怒,顺手抓起一根门闩来,一径抢步找着香菱,不容分说便劈头劈面打起来,一口咬定是香菱所施。香菱叫屈,薛姨妈跑来禁喝。夏金桂就顶撞婆婆,薛姨妈气的没辙,公婆难断床帏事了。因此无法,只得赌气喝骂薛蟠说:“不争气的孽障!骚狗也比你体面些!谁知你三不知的把陪房丫头也摸索上了,叫老婆说嘴霸占了丫头,什么脸出去见人!也不知谁使的法子,也不问青红皂白,好歹就打人。我知道你是个得新弃旧的东西,白辜负了我当日的心。他既不好,你也不许打,我立即叫人牙子来卖了他,你就心净了。”说着,命香菱“收拾了东西跟我来”,一面叫人去,“快叫个人牙子来,多少卖几两银子,拔去肉中刺,眼中钉,大家过太平日子。”  宝钗笑道:“咱们家从来只知买人,并不知卖人之说。妈可是气的胡涂了,倘或叫人听见,岂不笑话。哥哥嫂子嫌他不好,留下我使唤,我正也没人使呢。” 薛姨妈道:“留着他还是淘气,不如打发了他倒干净。”宝钗笑道:“他跟着我也是一样,横竖不叫他到前头去。从此断绝了他那里,也如卖了一般。”香菱早已跑到薛姨妈跟前痛哭哀求,只不愿出去,情愿跟着姑娘,薛姨妈也只得罢了。自此以后,香菱果跟随宝钗去了,把前面路径竟一心断绝。虽然如此,终不免对月伤悲,挑灯自叹。本来怯弱,虽在薛蟠房中几年,皆由血分中有病,是以并无胎孕。今复加以气怒伤感,内外折挫不堪,竟酿成干血之症,日渐羸瘦作烧,饮食懒进,请医诊视服药亦不效验。只是日日趟着,看夏金桂跟她的陪房丫头新收的妾宝蟾闹的不可开交,大撒泼性,拾头打滚,寻死觅活,昼则刀剪,夜则绳索,无所不闹。  香菱病成这样,在高鄂的手上竟然病而不死,拖延了很久。而夏金桂失心疯,不去全力对付那个泼辣又当红的丫头宝蟾,竟然要买砒霜来毒死这个已经只剩下半条命,瘦到没法看的香菱。偏又不知道什么神奇魔法在起作用,自己喝了有砒霜的汤,呜呼死了。香菱的病不治而愈,也扶正作了大老婆。也许不是夏金桂疯了,是高鄂疯了,这种结局的发生,比北京城上空掉一个馅饼正好砸在自己头上的概率还低,完全属于痴人说梦。  所以我相信,香菱是没多活几天,也就香魂返故乡去了。可叹啊,真不知道这薛家有什么可留恋的,既不是贪他的锦衣玉食,泼天富贵,难道竟是舍不下薛霸王这个人吗?香菱想必是怕越卖越差,说不定遇上个人家,连个碎嘴的婆婆,贤惠的小姑都摊不上,岂不更惨?不过说实话,既然留下来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博一博,大不了也就是换个地方死,说不定撞大运又卖回上一手如冯渊一般的人手里,岂不死里逃生,置之死地而后生?  今天我说香菱,到底也是马后炮,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前几天倒也巧,碰上了当年得意洋洋说公司“三年没有一个人辞职”的那位老兄。拿出名片看,早已经换了行头,连口袋里装的万宝龙,也赫然是最新款的。我笑说他如今越发神采飞扬,远非他旧公司的股市表现可比了。他连连说侥幸,幸好当年辞职的早,跑的快,另投明主去了,不然等公司大幅度裁员下来,日子就没今天好过了。他又问我是不是还在老地方,我也笑笑说,哪能呢。   说袭人是改嫁,其实是冤枉她了,毕竟她跟宝玉虽有结发夫妻之实,却也是没过明路的,按晴雯的话说,“也不过跟我们似的,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哪里就称起我们来了。”不过黛玉妹妹既然连嫂子都叫了,还拿她跟一般丫头一样看待,也说不过去,所以姑且称她后来是改嫁了蒋玉函的吧。  曾经说香菱,受了老公的殴打,大老婆的冤枉,还是哭着喊着不肯出薛家的门。这个坏 毛病,不止薛家的人有,贾府的人更严重。象坠儿这种没头没脸的偷了平儿的镯子,让大丫头晴雯打骂了一顿,自己作主撵出去的小丫头不算,但凡有头脸的丫头,都是宁死不愿出贾府的大门的。金钏儿,被王夫人一翻身起来打了一巴掌,只是跪在地上求饶,说再不敢了,求主子不要撵她出去。王夫人说她作出这样下贱的事来,断不能留,她出去就跳了井了。晴雯当日跟宝玉拌嘴,宝玉说要撵她出去,她就哭着说就是一头撞死了,也不出这个门。王夫人作主要赶她出去,没了法子,没几天就病死了。司棋让她自己的亲戚找出了与表哥私通的罪证,传为大观园的笑柄,她还指望她的二木头主子替她说话,留下来。迎春说,保了你,我也不能活,回头碰见了宝玉,竟还叫宝玉去求求太太让她留下来。她一步一回头的出去,一头撞死了。  芳官那几个唱戏的丫头,韶华正好,芳年玉貌,王夫人唤他她们干娘来领去,“就赏他外头自寻个女婿去吧。把他的东西一概给他。”别人求还求不来呢,谁知道过了两日,芳官等三个的干娘走来, 回说:“芳官自前日蒙太太的恩典赏了出去,他就疯了似的,茶也不吃,饭也不用,勾引上藕官蕊官,三个人寻死觅活,只要剪了头发做尼姑去。我只当是小孩子家一时出去不惯也是有的,不过隔两日就好了。谁知越闹越凶,打骂着也不怕。实在没法,所以来求太太,或者就依他们做尼姑去,或教导他们一顿,赏给别人作女儿去罢,我们也没这福。  王夫人听了道:“胡说!那里由得他们起来,佛门也是轻易人进去的!每人打一顿给他们,看还闹不闹了!”这件事,我是站在王夫人一边的,无缘无故的,不去另寻条活路,非的去了水月庵绞了头发作尼姑。那几个死的,都还有些缘由,她们,却是为的什么呢。说芳官跟宝玉有点暧昧吧,也就算了,黛玉的藕官,宝钗的蕊官总没那些个事了吧,年轻轻的姑娘,虽然不会服侍人,却还有一门唱戏的手艺,竟然不善加利用,也不肯自己找个人嫁了,一夫一妻地过着快活的日子,非要去庵里过下半辈子,我反正是想不明白她们的心思。  说回袭人,当年她哥哥花自芳要赎她出去,在自己家里自在地作姑娘,她也是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说什么都不愿,反倒数落了她哥哥一顿,“当日原是你们没饭吃,就剩我还值几两银子,若不叫你们卖,没有个看着老子娘饿死的理。如今幸而卖到这个地方,吃穿和主子一样,也不朝打暮骂。况且如今爹虽没了,你们却又整理的家成业就,复了元气。若果然还艰难,把我赎出来,再多掏澄几个钱,也还罢了,其实又不难了。这会子又赎我作什么?权当我死了,再不必起赎我的念头!”好像赎她出去的想法,实在是对不起天地良心,有违人伦道德似的。看她那架势,应该是生作贾家的人,死作贾家的鬼了。  后来究竟怎么嫁人的,高鄂续的糊涂,胡乱给了个理由就把袭人嫁了,我是比较相信红学家们分析出来的结果,那就是袭人为了某种无法违抗的原因,嫁了蒋玉函,日后却因缘际会,收留了难中的宝钗和麝月,也算是报了恩了。这么说起来,无论袭人是什么原因嫁出去的,结局总是比留在贾府要好的多。  袭人改嫁,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愿意,委委屈屈上的花轿,书里说她原来想寻死来着,可是死在贾家,怕贾家的面子上过不去,回了家,又怕老母亲跟哥哥伤心,就想着过了门再死。等过了门,跟蒋玉函对了对汗巾子,原来还是旧相识,作戏子的又温柔体贴,于是才慢慢死了寻死的心。  不过有一个大丫头却走的痛快。当初,很小的时候了,宝玉为了奶娘李嬷嬷喝了他指名要冲三次的一杯茶,一生气就把一个叫茜雪的丫头撵了出去,后来再没提她,想必撵的痛快,走的也干脆。但是红学家们说,后来宝玉犯事关在狱神庙里的时候,这个茜雪不念旧恶,前来探望他,还很是帮了一点忙的,可见茜雪出了荣国府,活的还挺不错。  说了半天故事,无非想说一个道理,让老板炒了鱿鱼,实在没什么值得看不开的。福祸相依,世上的事从来都没有绝对。   先前曾经说过,贾府中起到上联下通枢纽作用的大丫头们,主子们离不了她,于是她们就作了姨娘了。没作姨娘的,象邢夫人的陪嫁,王夫人的陪嫁,更厉害,嫁了管家作了管家娘子,除了在老太太太太面前要陪个小心之外,也是前呼后拥,坐卧有人服侍,行动有人打点,小姐小爷们见了她们,也要含笑让坐,听她们教训,派头大的很。  说到这个秘书部门,个中翘楚,个人认为当首推鸳鸯。书中称赞一个人,说她不错,就 说算的上是鸳、平、紫、袭一流的人物,可见鸳鸯除了心细周到,温柔体贴,把那个享了几十年福的人精老太太哄的服服帖帖之外,长相也是相当不错的。只可惜,平儿是收了房的丫头,袭人是上头默认的姨娘,黛玉若能嫁的出,紫鹃是铁定的陪房,这些都是看的到结果的人,只有鸳鸯的结果,不知道落在哪里。  邢夫人为人做事一向让人看不起,说什么话都觉得她就是一没水平。不过她给老公做媒去找鸳鸯时候说的,说实话我倒觉得还有几分道理。邢夫人道:“你知道你老爷跟前竟没有个可靠的人,心里再要买一个,又怕那些人牙子家出来的不干不净,也不知道毛病儿,买了来家,三日两日,又要死鬼吊猴的。因满府里要挑一个家生女儿收了,又没个好的:不是模样儿不好,就是性子不好,有了这个好处,没了那个好处。因此冷眼选了半年,这些女孩子里头,就只你是个尖儿,模样儿,行事作人,温柔可靠,一概是齐全的。意思要和老太太讨了你去,收在屋里。你比不得外头新买的,你这一进去了,进门就开了脸,就封你姨娘,又体面,又尊贵。你又是个要强的人,俗话说的,‘金子终得金子换’,谁知竟被老爷看重了你。如今这一来,你可遂了素日志大心高的愿了,也堵一堵那些嫌你的人的嘴。  看鸳鸯不太情愿的样子,邢夫人又劝道,难道你不愿意不成?若果然不愿意,可真是个傻丫头了。放着主子奶奶不作,倒愿意作丫头!三年二年,不过配上个小子,还是奴才。你跟了我们去,你知道我的性子又好,又不是那不容人的人。老爷待你们又好。过一年半载,生下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家里人你要使唤谁。谁还不动?现成主子不做去,错过这个机会,后悔就迟了。”说实话,我觉得说起对小老婆的态度,邢夫人算不错的了,看贾赦天天在家寻欢作乐,老太太都说,老爷如今上了年纪,作什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没的耽误了人家。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可见作贾赦的屋里人,其实还算自在,邢夫人说的这些话也不全是假话。  一直都奇怪鸳鸯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就算没有贾赦硬要娶她作小这档子事,就算老太太一时半刻都离不得她,她心里究竟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呢?老太太房里是没有一个老太爷等着收她作小了,再说她自己也斩钉截铁表明了立场不作小老婆的——当然,如果她愿意作小老婆的话,就用不着我在这儿担心了,那些爷们还不得抢着要,老太太跟前的红人呢。鸳鸯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虽说是家生的奴才,又不原意作小老婆,但是回老太太一句,管家嫁不着,管家儿子总是可以嫁的吧,嫁完了也能照样进来服侍着,老太太虽然自私一点,却也没道理霸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不让嫁人。  但是鸳鸯终究没有作这个打算,反而拿剪刀绞了半绺头发,在老太太面前发了个毒誓,“因为不依,方才大老爷越性说我恋着宝玉,不然要等着往外聘,我到天上,这一辈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终久要报仇。我是横了心的,当着众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我一刀抹死了,也不能从命!若有造化,我死在老太太之先,若没造化,该讨吃的命,伏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我老子娘哥哥去,我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尼姑去!若说我不是真心,暂且拿话来支吾,日后再图别的,天地鬼神,日头月亮照着嗓子,从嗓子里头长疔烂了出来,烂化成酱在这里!”跟贾赦闹了个誓不两立,结下了这个冤家。  后来除了见了宝玉,越发要避讳,不理他之外,其他一无异处,照样尽心尽力服侍老祖宗——可是花无百日红,人无百岁长,老太太终究是要归西的,没有了老太太,她在贾府也没有了价值,没有了保护,贾赦这时候大概就要动手整治她了吧。有红学家研究说,老太太死后,鸳鸯原本也没有打算殉主的,全是贾赦那个坏蛋逼她自尽的啊。  可见人善良忠心,虽然是个好品格,但是在一棵树上吊死了终究不太值得。入了大公司虽好,但有几个行业一直兴旺发达,有几家公司能一帆风顺作到百年老店,屹立不倒的?在公司有老板罩着,有错有老板撑腰,让你人五人六的,但是没有长命百岁永远不死的老太太,也不会有永远在台上疼你关照你的老板,人一走,茶就凉的通透才是人间常态。有空的时候常常想想,没了老板怎么办,才能防止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悲惨下场啊。  看李碧华的文章,说起当年《霸王别姬》找演员的时候,本想找姜文演段小楼,后来觉得姜文一味刚猛,不如张丰毅,眼角带一点桃花。又看到别的文章说当年选贾宝玉的演员,也是找了许多英俊潇洒的,都不如最后定的欧阳奋强,一脸的桃花。这个眼角面上的桃花究竟是什么样的,我琢磨的许久也没有弄明白,后来想,大致是说男人眼角眉梢,也带着风情,女人看了忍不住会扑上去的意思吧。  段小楼这个辜负了一个女人还辜负了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的人,我也懒得提他,只说这个满脸都是桃花的贾宝玉,专在女儿堆里打滚的爱好,现在却不见得如何吃香。如果现在有个男人,不论老少美丑,敢在BBS上喊一声,我是贾宝玉,我敢担保人民群众滔滔的口水会把他淹死,其中必定有本人的两只粉拳在内。  不过环顾四周,贾宝玉的恶习延绵了百年,成为很多男人身上挥之不去的癖好,我姑且称之为桃花病。贾宝玉这个病是患的不轻,他还没出场冷子兴就在千里之外同些闲人说,这贾宝玉将来必是个色鬼无疑的。幸的贾宝玉天下第一知己贾雨村帮他说了几句话,说今当运隆祚永之朝,太平无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所余之秀气,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洽然溉及四海。彼残忍乖僻之邪气,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内,偶因风荡,或被云催,略有摇动感发之意,一丝半缕误而泄出者,偶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这一说又好像有点道理,贾宝玉就是那投身公候富贵家的秀气,段小楼就是投身寒门,作了奇优名倡的了。  且说贾宝玉进了太虚幻境,警幻仙子猛夸了他一顿是天下第一淫人,又添了个注脚,说意淫不是坏人,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实际是世人误会了也。更双手奉上自己的妹妹兼美。自此后贾宝玉就打着意淫的旗号,到处抽水占女孩子便宜。也不知道是当时民风开放,还是丫鬟们实在没有什么反抗意识,又或者贾宝玉的性骚扰手段甚是高超,我就看不惯宝玉见了丫头就抱着吃嘴上的胭脂的德行,最好配上旁白,“大功告成,亲个嘴儿。”就活脱脱一个韦小宝了。  鸳鸯是老太太的人,宝玉回头见她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束着白绉绸汗巾儿,脸向那边低着头看针线,脖子上戴着花领子。宝玉便把脸凑在他脖项上,闻那香油气,不住用手摩挲,其白腻不在袭人之下,便猴上身去涎皮笑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罢。”一面说着,一面扭股糖似的粘在身上。不仅是丫鬟,连哥哥们的小老婆,宝玉都是要逮个机会献个殷勤,心里才舒坦的。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每次我看到香菱在他面前换那条石榴裙,心里就别扭。  香菱是以傻乎乎著称的也就罢了,那日凤姐生日多喝了两口,回家撞见贾琏跟鲍二家的在家里胡搞,还说等凤姐死了,就把平儿扶正之类的话。两口子大闹起来,都打平儿出气,平儿气得没法,逃进了大观园。宝玉于是让她去了怡红院,一面替哥哥嫂子赔不是,一面吩咐了小丫头子们舀洗脸水,烧熨斗来。平儿素习只闻人说宝玉专能和女孩儿们接交,宝玉素日因平儿是贾琏的爱妾,又是凤姐儿的心腹,故不肯和他厮近,因不能尽心,也常为恨事。今日得了机会服侍平儿,他是喜出望外,平儿也是喜出望外由他服侍着理妆。  洗了脸又劝平儿要擦些胭脂,宝玉忙走至妆台前,将一个宣窑瓷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与平儿。又笑向他道:“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平儿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摊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然后看见胭脂也不是成张的,却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里面盛着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样。宝玉笑道:“那市卖的胭脂都不干净,颜色也薄。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只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就够打颊腮了。平儿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宝玉又将盆内的一枝并蒂秋蕙用竹剪刀撷了下来,与他簪在鬓上。看完了,心里还是别扭。宝玉对这些胭脂水粉的熟悉和热爱我就不说了,他房里搁着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呢?这等精致的玩意儿,也不象是给他的丫头们用的,难道就是自己留着玩?  这年头,象克林顿那样赤裸裸的色鬼是不多的,色狼们大多披着形形色色的羊皮外衣,打着温柔体贴或者解语之草的名号大行其道。香菱跟平儿,为着这个心里还感激宝玉体贴,我怎么看都觉得是被人骚扰而不自知啊。别说我没事瞎诈唬,我见过最变态的,是男人不惜扮同性恋来跟女人作姐妹啊。   不知道负资产这个词,就看不了香港的报纸电视,因为不论哪天的报纸,新闻还是副刊,也不论这个电视剧是喜剧还是悲剧(当然,古装片除外),负资产都是萦绕不去的一个主旋律。  不过在内地,我们现在身边真正负资产的人还不太多,所以我们有足够良好的心态去嘲笑香港人的草木皆兵。但是,大家不要以为,我们能够傲然独立,没有羊群心理,不买楼不 买车就能和负资产绝缘了。其实,职场之中有一种更可怕,更有杀伤力的负资产,从来就在我们身边虎视眈眈,这就是我所说的人力负资产了。  阿梅新招的了一个下属,刚开始,她欢天喜地跑来说,那个女孩子面试的时候看起来就不一样,一脸的机灵相,学历长相都不错,英文又好,又会说话,象是个拿的出手的人物。好好培养培养,将来一定能帮的上手。从此,阿梅不辞辛苦,下了好大功夫日夜调教,但凡有机会都带上她出去历练,见世面,老板面前有机会就替她说好话,算是不遗余力。  不过没多久,阿梅很快就放弃了对她的希望,因为自从让她一个人开始独立处理业务之后,阿梅终于发现一个人的外表和一个人的能力之间的差距可以有多大。那个女孩子,基本上每天打着谈事的旗号出去,下班才回来,一脸疲惫,倒不是偷懒,的确在谈,不过谈了差不多一个月,都没有谈成一件事。阿梅接手过来,三两下就谈完了。之后派给她的活,基本上也是谈一件砸一件,得罪了无数客户。阿梅忍无可忍,总结说这个女孩子简直就是魔鬼筋肉人,每个月毁灭的价值,远远大于她创造的价值,简直对不起国家人民,简直就是那些运营不善的上市公司,活脱脱是公司的人力负资产!  我问她究竟打算拿那个女孩子如何,阿梅叹气说,此人进来公司,是签了合同的,如果提早解约,公司还要赔她一笔钱,阿梅也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我想到大观园里那十二个唱戏的姑娘,遣散入了园子,看起来风光旖旎,桃红柳绿,在王夫人看来,这些人也是一堆负资产。这些女孩子学了几年的戏,扮了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眉梢眼底的勾搭,比一般丫头精通许多,服侍人的专业技术,却是一点不会。芳官连把汤吹凉,都要现教,袭人也说她,“你也学着些伏侍,别一味呆憨呆睡”。去厨房传个信说宝玉想吃什么,厨房里柳家的便诧异说,“今儿怎么遣你来说这么要紧的一句话”。可是那几个唱戏的女孩子还偏偏团结的很,成日好狠斗勇,都是个不服输的。莫说自己的干娘,因为偏心,洗头的时候欺负了芳官,就先大闹了一场,连半个主子,正在当家的三姑娘的妈赵姨娘也敢打。  这事怎么说,都是芳官不对在先嘛,蕊官送她蔷薇硝,贾环见了要,她不舍得给,要换一包给他,偏偏又没了,麝月便说:“这会子且忙着问这个,不过是这屋里人一时短了。你不管拿些什么给他们,他们那里看得出来?快打发他们去了,咱们好吃饭。”芳官听了,便将些茉莉粉包了一包拿来。贾环见了就伸手来接。芳官便忙向炕上一掷。贾环只得向炕上拾了,揣在怀内,方作辞而去。这态度先就不端正,贾环还不错,送了给彩云,彩云说不是蔷薇硝,是茉莉粉,他也说都一样,拿着用吧。赵姨娘不高兴,也没错,丫头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这还了得,赵姨娘又是那么个争强好胜的性格,“依我,拿了去照脸摔给他去,趁着这回子撞尸的撞尸去了,挺床的便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别心净,也算是报仇。莫不是两个月蟋还找出这个碴儿来问你不成?便问你,你也有话说。宝玉是哥哥,不敢冲撞他罢了。难道他屋里的猫儿狗儿,也不敢去问问不成!”  赵姨娘也不答话,走上来便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骂道:“小淫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的,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这个哄他,你只当他不认得呢!好不好,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那里你小看他的!”芳官那里禁得住这话,一行哭,一行说:“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的。若说没了,又恐他不信,难道这不是好的?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袭人忙拉他说:“休胡说!”赵姨娘气的便上来打了两个耳刮子。袭人等忙上来拉劝,说:“姨奶奶别和他小孩子一般见识,等我们说他。”芳官捱了两下打,那里肯依,便拾头打滚,泼哭泼闹起来。口内便说:“你打得起我么?你照照那模样儿再动手!我叫你打了去,我还活着!”便撞在怀里叫他打。  当下藕官蕊官等正在一处作耍,湘云的大花面葵官,宝琴的豆官,两个闻了此信,慌忙找着他两个说:“芳官被人欺侮,咱们也没趣,须得大家破着大闹一场,方争过气来。”四人终是小孩子心性,只顾他们情分上的义愤,便不顾别的,一齐跑入怡红院中。豆官先便一头,几乎不曾将赵姨娘撞了一跌。那三个也便拥上来,放声大哭,手撕头撞,把个赵姨娘裹住。晴雯等一面笑,一面假意去拉。急的袭人拉起这个,又跑了那个,口内只说:“你们要死!有委曲只好说,这没理的事如何使得!”赵姨娘反没了主意,只好乱骂。蕊官藕官两个一边一个,抱住左右手,葵官豆官前后头顶住。四人只说:“你只打死我们四个就罢!”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过去。虽说赵姨娘形象不好,这事说起来,却也实在不成体统。  之后芳官也没闲着,到厨房去传个话,忽有一个婆子手里托了一碟糕来。芳官便戏道:“谁买的热糕?我先尝一块儿。”蝉儿一手接了道:“这是人家买的,你们还稀罕这个。”柳家的见了,忙笑道:“芳姑娘,你喜吃这个? 我这里有才买下给你姐姐吃的,他不曾吃,还收在那里,干干净净没动呢。”说着,便拿了一碟出来,递与芳官,又说:“你等我进去替你炖口好茶来。”一面进去,现通开火顿茶。芳官便拿了热糕,问到蝉儿脸上说:“稀罕吃你那糕,这个不是糕不成?我不过说着顽罢了,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说着,便将 手内的糕一块一块的掰了,掷着打雀儿顽,口内笑说:“柳嫂子,你别心疼,我回来买二斤给你。”小蝉气的怔怔的,瞅着冷笑道:“雷公老爷也有眼睛,怎不打这作孽的!他还气我呢。我可拿什么比你们,又有人进贡,又有人作干奴才,溜你们好上好儿,帮衬着说句话儿。”这话骂的好,芳官正事不做,闲事不少。又要把柳五儿运作进怡红院,又是送玫瑰露的,日后又是闹出一场大祸来,连五儿的性命都断送了。  我劝阿梅回去看了两遍王夫人赶芳官时候说的那番话,阿梅很快就决定提早解约,从此与那个女孩子就再无瓜葛了 有一个故事说,一个旅人即将踏上旅程,却发现他的狗站在门口伸懒腰。他很严厉地问它:"你为什么站在那里打哈欠?除了你,一切都准备好啦,还不赶紧动身跟我走!"狗懒洋洋摇着尾巴答复说:"我亲爱的主人,我已经准备好很久,等你等到花都谢啦。"   有一个故事说,一个旅人即将踏上旅程,却发现他的狗站在门口伸懒腰。他很严厉地问它:"你为什么站在那里打哈欠?除了你,一切都准备好啦,还不赶紧动身跟我走!"狗懒洋洋摇着尾巴答复说:"我亲爱的主人,我已经准备好很久,等你等到花都谢啦。"  这个故事很有现实意义,它代表了这个世界上所有老板对下属的先入为主的看法,其实往宽里说,哪个人鼻梁上没有架一副眼镜呢?本来这个所谓的世界,就是自己眼中的世界, 对事物的认知,怎么可能不用自己的主观心智来理解呢?所以一个人看到的,本来就只是自己希望自己看到的结果。  记得有一句名言,说一千个人眼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不是很能理解西方人对莎士比亚悲剧的无与伦比的推崇,所以我觉得我大学课本里对哈姆雷特的人物形象和性格分析已经非常地深刻精确了。不过我偶尔发现,我们自己的文学史上,堪与哈姆雷特一较高低,引起后人千种看法的,自然就是我们的不朽名著《红楼梦》了:少男少女们看到了风月无边,道学家们看到了满纸淫秽,我却看到了满纸生意经。  不要说书里那些个主角,究竟是忠是奸,是好是坏,为什么说这句话,为什么做那件事,每个人看了都有不同的理解,单是那几个闲散的人也足够我们嗑牙的。他们有的是主,有的是仆,有的聪慧有的痴傻,有的身为下贱却威风八面,有的痴呆做人却能打得聪明人满地找牙,有的身不由己,有的言不由衷,有的身在方外却为红尘所累,有的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当真是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做人都不容易,这几个闲散人员也是各有各的下场,各有各的结局,如今我们闲敲键盘落花灯,也将他们拿来闲话下酒,看一看闲人身上的小学问。   想当初,香港前财爷梁锦松正色告诫香港人,当年日子过的太好,不知为将来打算,如今经济不景气就怨天尤人,其实就应了那句老话,有多少风流就有多少折堕。当时财爷自己身居高位,抱得我们跳水皇后伏大美人归,过门不久便有弄璋弄瓦之喜,风头一时无两。只是再想不到还未风流多久,便曝出丑闻,旋即辞职,政治前途就此黯淡无光,于是他告诫港人的金玉良言,却成了自己的笑柄。  可惜了这么有教育意义的故事,我们那段时间丝毫不曾有将这句话作为座右铭,时刻鞭策自己的意思,反而处处攀比,争相竞打“风流工”,打上了风流工的更是沾沾自喜,绝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是出名赚钱买花戴的,但是跟我那些风流工一族的朋友相比,我就相形见拙,而他们更是堂而皇之给“打风流工”下定义为,在最小的工作压力下,赚取合理的报酬。还振振有辞说,这个世界报酬高又容易做的工作太少了,所以要找一份“风流”的工作并持续地打下去,可是有大学问的呢。  不过据我冷眼旁观,他们所谓的打风流工,最风流者当属太子给老爸打工,退而求其次就是陪太子读书。我们一个朋友同他老板可谓是双剑合壁,老板年近四十,据八卦说信用卡帐还要他的有钱老爸付,开了间公司,只能请一个人,却号称某某国际公司,什么都想做,什么都做不成,而我的朋友身为他的唯一手下,也是只管听从老板吩咐,老板指哪儿他就假装打哪儿,当然是假打,因为就算是真打,过了几天老板也是必定转了主意改弦更张的。我们看的眼睛都红绿了,就天天在他耳边说有多少风流就有多少折堕啊。朋友却微微一笑,淡然回答,未必。  从前有个公务员队伍中的败类名叫贾雨村,虽才干优长, 未免有些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员皆侧目而视。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寻了个空隙,作成一本,参他“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等语。龙颜大怒,即批革职。该部文书一到,本府官员无不喜悦。那雨村心中虽十分惭恨,却面上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嘻笑自若,交代过公事,将历年做官积的些资本并家小人属送至原籍,安排妥协,却是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后来雨村游到维扬地面,偶感风寒,病在旅店,将一月光景方渐愈。一因身体劳倦,二因盘费不继,也正欲寻个合式之处,暂且歇下。幸有两个旧友,亦在此境居住,因闻得鹾政欲聘一西宾,雨村便相托友力,谋了进去,且作安身之计。这份职业虽然不是陪太子读书,却是教太子女读书,这份工,也算得上天字第三号的“风流工”了。况且只一个女学生,并两个伴读丫鬟,这女学生年又小,身体又极怯弱,工课不限多寡,故十分省力。堪堪又是一载的光阴,谁知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女学生侍汤奉药,守丧尽哀,遂又将辞馆别图。林如海意欲令女守制读书,故又将他留下。近因女学生哀痛过伤,本自怯弱多病的,触犯旧症,遂连日不曾上学。雨村闲居无聊,每当风日晴和,饭后便出来闲步。  这份工作的风流,不在于每日午后的闲散,却在太子女的老爸身上。他日京中起复旧员,面谋之如海。如海道:“天缘凑巧,因贱荆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育,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此刻正思向蒙训教之恩未经酬报,遇此机会,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但请放心。弟已预为筹画至此,已修下荐书一封,转托内兄务为周全协佐,方可稍尽弟之鄙诚,即有所费用之例,弟于内兄信中已注明白,亦不劳尊兄多虑矣。”  贾雨村就靠林如海的一封荐书,拜入了贾政名下,彼时贾政已看了妹丈之书,即忙请入相会。见雨村相貌魁伟,言语不俗,且这贾政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有祖风,况又系妹丈致意,因此优待雨村,更又不同,便竭力内中协助,题奏之日,轻轻谋了一个复职候缺,不上两个月,金陵应天府缺出,便谋补了此缺。机缘凑巧,在金陵又糊里糊涂判了个葫芦案,卖给薛家一个人情,从此和四大家族都搭上了关系,没过几回又靠了贾政的小舅子王子腾累上保本,作了京官,最后官至大司马,年少时候作的“玉在匣中求善价,钗于龛中待时飞”到了此时才有了完美的注脚。  这虽然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但是用朋友的话说,打风流工,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日后不能飞黄腾达,至少不会过劳死,算来算去,还是划算。   贾瑞和贾蔷这两人,除了同姓了一个贾字,其他真是没什么可比较的,连辈分都是不同的。不过是最近上某论坛看大家讨论到这两个人,忍不住掺呼了一下问大家对这两个人最深印象是什么。没有例外的,对贾瑞记的最深的也就是他大晚上的给凤姐哄到空屋子里,等了大半夜,好容易进来一个人,只当是凤姐,不管皂白,饿虎一般,等那人刚至门前,便如猫捕鼠的一般,抱住叫道:“亲嫂子,等死我了。”说着,抱到屋里炕上就亲嘴扯裤子,满口里“亲娘”“亲爹”的乱叫起来。那人只不作声。贾瑞拉了自己裤子,硬帮帮的就想顶入。 忽见灯光一闪,只见贾蔷举着个捻子照道:“谁在屋里?”只见炕上那人笑道:“瑞大叔要臊我呢。”贾瑞一见,却是贾蓉,真臊的无地可入,不知要怎么样才好。写了张50两银子的欠条,出门蹲在院子里,头顶上一声响,б拉拉一净桶尿粪从上面直泼下来,可巧浇了他一身一头。贾瑞掌不住嗳哟了一声,忙又掩住口,不敢声张,满头满脸浑身皆是尿屎,冰冷打战。只见贾蔷跑来叫:“快走,快走!”贾瑞如得了命慌忙逃走。  纵使贾瑞后来送了性命,也多人说他是个色中饿鬼,不值得同情。至于贾蔷,却都记得那个只见赤日当空,树阴合地,满耳蝉声,静无人语的午后。宝玉刚到了蔷薇花架,只听有人哽噎之声。宝玉心中疑惑,便站住细听,果然架下那边有人。如今五月之际,那蔷薇正是花叶茂盛之际,宝玉便悄悄的隔着篱笆洞儿一看,只见一个女孩子蹲在花下,手里拿着根绾头的簪子在地下抠土,一面悄悄的流泪。看那女子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宝玉早又不忍弃他而去,只管痴看。只见他虽然用金簪划地,并不是掘土埋花,竟是向土上画字。宝玉用眼随着簪子的起落,一直一画一点一勾的看了去,数一数,十八笔。自己又在手心里用指头按着他方才下笔的规矩写了,猜是个什么字。写成一想,原来就是个蔷薇花的“蔷”字。里面的原是早已痴了,画完一个又画一个,已经画了有几千个“蔷”。外面的不觉也看痴了,两个眼睛珠儿只管随着簪子动。贾蔷本人虽然没有出场,却偏偏让人就此记得他是一个面如美玉,风流俊俏的小郎君,而龄官画蔷更是成了一个浪漫美丽的典故。  所以说人对人的印象就是这么奇怪,会因为一件糗事而丢分,也会莫名其妙因为一件他本人都不知道的浪漫美事而加上很多分数。那贾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贾族硕果仅存的太爷辈贾代儒的孙子,虽然没有宁荣二府的富贵,却是个书香门第,贾代儒是一个德高望重,严肃方正的人。书中说贾代儒治孙甚严,从不让他多走一步,就怕他在外面喝酒赌钱,误了学业。贾瑞第一次给凤姐哄出去空等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回去撒谎说往舅舅家去住了一夜,代儒道:“自来出门,非禀我不敢擅出,如何昨日私自去了?据此亦该打,何况是撒谎。”因此,发狠到底打了三四十扳,不许吃饭,令他跪在院内读文章,定要补出十天的工课来方罢。贾瑞直冻了一夜,今又遭了苦打,且饿着肚子,跪着在风地里读文章,其苦万状。家教不可谓不严,只可惜矫枉过正,日日只知道督促他做功课,二十几岁都没娶妻,见到凤姐这样的妖娆少妇便神魂颠倒,此事却也当真怪不得贾瑞。  再说贾蔷,他是宁府中之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小儿跟着贾珍过活,长到十六岁,比贾蓉生的还风流俊俏。他们两人之间就有些不清不楚,贾珍听到了,反倒分了些房舍给他,让他自立门户去了。这贾蔷外相既美,内性又聪明,小小年纪,哪里知道什么自力更生?不过天天斗鸡走狗,赏花玩柳。总恃上有贾珍溺爱,下有贾蓉匡助,因此族人也没人敢来触逆他。后来走了贾蓉跟凤姐的关系,讨了一个下江南采戏子的美差,近水楼台哄了青衣龄官上手。龄官就是那个著名的眉眼模样也有些象林妹妹的,两人情定梨香院的时候还是好的,但一旦戏班子遣散,贾蔷又如何敢娶龄官,终究还不是辜负了。  说到这里,倒想起我自己上学的时候,门门功课好的很,谁知上了高中以后,物理课突然就听不懂了,竟然考到差点不及格。拉下了我的平均分,就再也考不到年级第一,最后含泪去了文科班,至今要卖字赚钱。  作人,和作功课一样,不能被某一项拉了后腿,却要找些事来给自己添分,这样平均分才会高。简单得说,在办公室也是一样,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也是一条生存之道。 我们原来经常晚上加班,日子一长就算没事也拖拖拉拉搞到月上柳梢头还不肯回家,反正一群孤男寡女,作鸟兽散回家看电视也没什么乐趣,不如在公司免费上网,完了就拉主任出去吃消夜,运气好的话还能酒吧卡拉OK直落,一晚上逍遥。一年下来花了主任很多钱,相熟的店认得我们这群人之后,买单的时候自然会把帐单递到主任面前去,我们就越发吃的理所当然起来。  凤姐跟林妹妹说,喝了他们家的茶,就要给他们家作媳妇,我们吃了主任这么多顿饭,虽然不用以身相许,但多少总要给点回报。我们身为穷鬼,一无所长,也只有任劳任怨,任主任驱驭,以报他的消夜之德。我相信主任的做法是值得提倡的,所以当我一个新近升任小经理手底下管了三四个人的朋友说部门同事不太听话的时候,我就倾囊相授,背了一段我的偶像凤姐的语录给她听。告诉她当年姐妹们要凤姐入诗社,作一个监社御史,专门管纪律问题。凤姐心里明白的很,“那里是请我作监社御史!分明是叫我作个进钱的铜商。你们弄什么社,必是要轮流作东道的。你们的月钱不够花了,想出这个法子来拗了我去,好和我要钱。”但是她更明白的一个道理是,“我不入社花几个钱,不成了大观园的反叛了,还想在这里吃饭不成?明儿一早就到任,下马拜了印,先放下五十两银子给你们慢慢作会社东道。过后几天,我又不作诗作文,只不过是个俗人罢了。‘监察’也罢,不‘监察’也罢,有了钱了,你们还撵出我来!”  朋友听完若有所思,我便好人做到底,趁热打铁带她出席一次我们日常的消夜集会,以观摩学习主任和我们称兄道弟,互吐心声的感人场面。  朋友吃完了消夜,作茅塞顿开状,千恩万谢的去了。过了几日,她怒气冲冲打上门来,说我这个办法完全没有用,还害她浪费了六十块钱。我大吃一惊,问道,“你,浪费了六十块钱?”她答道,“对啊,我们部门来了个新同事,我跟她说,我们部门气氛不好,希望她来了,能调和一下,带来一些新的血液,所以我请他们中午去了公司大厦旁边新开的一个湘菜馆,午市特价四人套餐一共六十块钱。不过吃饭的时候大家好像都心不在焉,气氛异常沉重。等吃完了回公司,我偷听到她们在洗手间里说,他们晚上要自己去聚餐,不带我,还要去吃上海菜。瞧我这不是白费劲了吗。”  我笑到几乎要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腰来。现在革命要请客吃饭是没错,但是不能温良恭俭让。尤其是这个俭字,是最要不得的。湘云要入大观园的诗社,也要先请一社,作一次东。事事周到的宝姐姐就说,“既开社,便要作东。虽然是顽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这话是至理,不过注意了,她这个便宜断断不是省钱的意思,是说方便。因为她紧接着就说了,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个月通共那几串钱,你还不够盘缠呢。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你婶子听见了,越发抱怨你了。况且你就都拿出来,做这个东道也是不够。难道为这个家去要不成?还是往这里要呢?”做一个不好看的东道,还不如不做呢。说的湘云也就踌躇了起来,最后还是宝钗帮她策划,“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他家田上出的很好的肥螃蟹,前儿送了几斤来。现在这里的人,从老太太起连上园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前日姨娘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里赏桂花吃螃蟹,因为有事还没有请呢。你如今且把诗社别提起,只管普通一请。等他们散了,咱们有多少诗作不得的。我和我哥哥说,要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再备上四五桌果碟,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了。”湘云听了,心中自是感服,极赞他想的周到。  最后在藕香榭里,桂花树底下漂漂亮亮的摆了几席。从老太太,太太,一直到鸳鸯,平儿,袭人,紫鹃,连周姨娘赵姨娘,都打发人送了几个热螃蟹去。湘云上下招呼,反倒没吃上几口。这才是作东请吃饭的样儿,不能比凑分子的时候可以自管自烤了鹿肉大吃大嚼的。  朋友听完了,也叹气,说“我说是经理,每个月比他们也多不了两千块钱,要是天天请他们吃大闸蟹,我不成替他们打工了。”我就幸灾乐祸地说,“想吃白食,就跟我似的要被人奴役,想作经理,你就要舍得拿孩子去套我们这些白眼狼,看着办吧。”  华人男演员里,我最喜欢黄秋生,因为他靓仔(对不起,我的品味向来有些对不起大众),也因为他老人家够夸张,能一面在香港金像奖的典礼上背双城记,一面几十年如一日接烂片拍到手软——因为有钱收嘛。第二位是今年突然上位的杜汶泽,因为他不够靓仔所以排位靠后,入选原因依然是够夸张。当朱军问他身为非影帝同影帝同台演出,是不是觉得演砸了也是应该的时候,他很大声地回答说,不行,我收了钱的嘛。  我喜欢这样不讳言自己爱赚钱,同时收了钱就要办事的专业精神,因此当我的朋友阿梅告诉我他们公司最近的一件事情的时候,我坚决站在了她的一边。阿梅公司最近成立X周年庆典,老板突发奇想,认为应该趁这个机会进行一下爱公司爱行业的思想道德教育,同时加强企业文化建设。因此决定周年庆典期间,每天下班以后大家集中学习公司历史和行业分析报告,为期一个星期。最后一天将包下一个音乐厅,各部门举行歌唱比赛。在这里我不方便说出该音乐厅的名字,规格大概相当与长安大戏院。  因为思想教育的时间大家并没有为公司的业务作贡献,因此不算加班时间,另外各部门领导为了表示自己对企业文化的重视,每天中午组织练习合唱。等这个周年庆典终于过去的时候,阿梅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我问她公司音乐会开的怎么样,她仰天长叹道,“我们那老板以为自己是王菲,亲自上台给我们唱首歌就当是福利了。这样的企业文化,还不如给每个人发一斤苹果,吃完了还能剩几个核呢。”  我哈哈大笑说,企业文化是精神文明建设的市场版本,我们一定要提高思想意识,相信一个有文化的公司才是有前途的公司。阿梅冷笑道,蒙谁呢,你看红楼梦里但凡忠心的丫头,断然没有被主子克扣工钱,刻薄对待的。鸳鸯够忠心的吧,老祖宗的百宝箱都在她手心里呢,爱给谁给谁,多有面子。袭人够忠心的吧,她主子可是连身子都给了她了,这个好处比百宝箱还大。就连凤姐多手紧的一个人,袭人回家她还拿出体己衣服首饰,把人家打扮打扮才出门。林黛玉多清高的一个人,宝玉让小丫头佳蕙来送茶叶,正赶上老太太给她送钱,正分给丫头们呢,也抓了两把给佳蕙,宝钗让婆子来送燕窝,她也不是拿朵花,写首诗纪念一下当作精神文化建设,还得抓一把钱给人家才算完事。  最后阿梅总结道,我一定要跳槽,找一个世界上最没文化的公司,天天给我发钱就成。  现在讲中小学教育问题的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剧情,学校要给学生按照成绩排名次,从高到低一一写出来,贴在墙上,结果很打击学生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造成严重的心理问题。我父亲,作为一个教了三十多年书的老教育工作者,每当看到这样的情节,都会冲上去殴打电视机,怒斥它“危言耸听,混淆视听,误人子弟。”经常的,他也会寻求我的精神支持,我便站出来大声说,就是,贴个名次榜,成绩好的继续保持,成绩不好的就要继续努力迎头赶上,多好一事儿啊。其实,我心里还真不知道这名次榜到底好还是不好,说到底 ,当年我成绩好的很,次次高居榜首,这榜在我看来根本就是本人的一张光荣榜,其他人的心理,我是体会不到的。  不过上了班,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当年在报社作记者,要手勤脚勤脑子勤,象我这样情绪型选手,很容易一个月曝寒,一个月曝热,产量非常的不稳定。偏生报社也坏的很,月月在电梯口张贴红白榜,写上某某人上月好稿多少篇,写的如何精彩,某某人上月竟然没有完成任务,或者稿件中犯下多少严重错误。我终于领会到了强大的压力和难堪的耻辱,于是趁某日消夜之便,撺掇我们主任去同领导说,取消这个侵犯隐私权的作法。  主任曳斜着眼睛对我道,“你这样三曝九寒的性子,就该拿这个榜刺激刺激,你才知道改正。平时说你,你哪里听的进去。”我强辩道,“贾宝玉生了病,丫头们服侍了一场,要论功行赏,分出了三六九等,小丫头们意见可大了。没看佳蕙小丫头说,‘可也怨不得,这个地方难站。就象昨儿老太太因宝玉病了这些日子,说跟着伏侍的这些人都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了,各处还完了愿,叫把跟着的人都按着等儿赏他们。我们算年纪小,上不去,我也不抱怨,象你怎么也不算在里头?我心里就不服。袭人那怕他得十分儿,也不恼他,原该的。说良心话,谁还敢比他呢? 别说他素日殷勤小心,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可气晴雯,绮霰他们这几个,都算在上等里去,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众人倒捧着他去。你说可气不可气?’你说是鼓励竞争,莫非小丫头们为了多得赏钱,日后也争相同宝玉有点什么才好?这叫鼓励不正当竞争,绝不可取。”  主任正色道,贾府这个法子其实也不错,提高士气最好的办法就是奖赏,现在大家这么实际,给点钱就加把劲。只不过公司要控制成本,不能动不动就赏银子,所以就要利用我们这样不服气的心理,正当竞争也好,暗处使劲也好,公司总是最大的赢家。  我说,这法子太过自私,而且使用过度就不好了。否则长期看到名字高挂白榜,再无斗志,象小红这样的优秀人才,呆在怡红院里气息奄奄,了无生趣,长吁短叹道俗语说的好,‘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守谁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时谁还管谁呢。最后可不就白白流失到别家院里去了?主任笑道,你拿自己比小红来吓唬我啊,小红是埋没了的优秀人才有人抢,你这样冒充优秀的偷懒人才,只怕没什么高枝等你去攀呢。   这个叫焦大的,在红楼梦中本是个小人物,出场不多,话也不多。只是鲁迅说了一句“贾府的焦大,是不会爱上林妹妹的。”惹得后世许多有聊抑或无聊的人将焦大当作了工人阶级的代表,和以林妹妹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小姐划上了对立符号,当真是冤枉死了,焦大同志究竟有没有见过林妹妹,都有待考证呢。  当然,让焦大名垂青史的,除了鲁迅一句无心之说,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喝醉了酒,骂的 那段提纲挈领的话,“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 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这段话让焦大从此在红学家的研究对象中至少可以名列TOP10,并被无数对秦可卿身世死因有兴趣的人不断提起。因为曹雪芹下手太狠,把秦可卿在天香楼跟公公贾珍通奸被人撞破又上吊的情节删的一干二净,要不是焦大骂爬灰,又哪能那么容易想到秦可卿死后尤氏说胃痛,贾珍哭的死去活来还有这么个缘由在里头呢。  可惜,焦大在骂爬灰之前说的那段话,被经常性的忽略,他破口大骂了大总管赖二一顿,他说,“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跷跷脚,比你的头还高呢。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别说你们这一起杂种王八羔子们!”这段话告诉我们,焦大曾经是风光过的,这些风光无限的大总管,曾经在他眼里是不起眼的王八羔子,因为焦大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这是何等的功劳,何等的忠心,赖二,周瑞,林之孝这些个大管家,哪里比的上?  可是如今看看,焦大还是在马房里作活,管家欺负他,半夜三更送人的活就派给了他,太太少奶奶们不耐烦他,都说全当他是死了的就完了,而那些没有这样的功劳的管家,比如赖大,儿子能捐个县官作,家里一样能起上花园楼阁,请上丫鬟家丁。得闲了还能请贾府的太太小姐们去花园里听戏,对三小姐进行一次承包责任制的教育。  焦大是个有功劳的,贾府的人其实也都没忘,但是焦大没有在和平年代里为贾府的锦上添花的能力,不能与时俱进,终究被人嫌弃。焦大最后能在马房混口饭吃,已经是贾府的仁慈了,且看今日的公司企业,多少风光一时无两的知识英雄IT精英,投资人一句话就乖乖收拾东西走路了。  还是那句老话,功劳是不能吃一辈子的,打工也要与时俱进。  在机场等上机的时候是最无聊的,尤其是首都机场,里面也没什么名店免税品卖,都是些绫罗绸缎,脸谱泥娃娃骗外国人钱的东西,我们国人只好很有文化的都去逛书店。一逛吓了一跳,冲门口一架子全是张爱玲,她写别人,别人写她,密密麻麻足有十几种,倒是想不到她如今怎么突然就红成这样了。也不知这书店是有心还是无意,张爱玲旁边居然就摆着李鸿章,很超时空后现代的感觉。  这两人是有些沾亲带故的,大致是李鸿章的女儿嫁给了张佩纶,张爱玲的爷爷。张爱玲对自己的出身还是很满意的,经常拿出来说,结果有个好事的人说她与李鸿章的关系,就好比太平洋里淹死了一只鸡,整个黄浦江边的人民就都喝上了鸡汤一般。  我记性不好,这是谁说的我已经忘了,不过这句的恶毒水平,当真是比张小姐全集加起来还高出两个档次,让我每次想起都不顾场合时间地点嗤嗤傻笑。其实张爱玲跟李鸿章的关系如果是太平洋里淹死鸡,那我们可爱的刘姥姥和荣国府的关系,那可真是大西洋里淹死鸡了。话说那家京城人士姓王,祖上曾作过小小的一个京官,昔年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认识。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刘姥姥是这个侄儿的儿子狗儿的儿子板儿的姥姥,也就是说她跟这个小王家不过是亲家,与王夫人的王家,是压根没关系的。  不过刘姥姥想必在结小王家这个亲家的时候,对他家的祖宗八代都进行过一番彻底的调查研究,因此在狗儿生活困顿,无计可施的时候,是她说这长安城中,遍地都是钱,只要想拿就有办法拿的到。狗儿不相信,她就说出了当年王家祖上跟老王家的这点攀龙附凤的关系“这倒不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谋到了,看菩萨的保佑,有些机会,也未可知。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机会来。当日你们原是和金陵王家连过宗的,二十年前,他们看承你们还好,如今自然是你们拉硬屎,不肯去亲近他,故疏远起来。想当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遭。他们家的二小姐着实响快,会待人,倒不拿大。如今现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听得说,如今上了年纪,越发怜贫恤老,最爱斋僧敬道,舍米舍钱的。如今王府虽升了边任,只怕这二姑太太还认得咱们。你何不去走动走动,或者他念旧,有些好处,也未可知。要是他发一点好心,拔一根寒毛比咱们的腰还粗呢。”  然后又是她雄纠纠气昂昂带着板儿去到荣国府,靠着跟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一点关系因为昔年周瑞争买田地一事,其中多得狗儿之力,今见刘姥姥如此而来,周瑞家的心中难却其意,二则也要显弄自己的体面,顺利见到了当家凤姐。上前就道,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说着又推板儿道:“你那爹在家怎么教你来?打发咱们作煞事来?只顾吃果子咧。”  好在凤姐是个场面上的人,胡乱应了这个没影子的侄子的说法,又哭了一趟穷,说家里外头看着虽是烈烈轰轰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说与人也未必信罢。“今儿你既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暂且先拿了去罢。”这可真是应了刘老老先前在家说的,有钱人家随便拔了根汗毛,比他们的腰身还粗,一下子有了二十两银子过冬钱,立下了这番大功劳,从此刘姥姥在小王家的地位,也就不是被女婿接来过活的老岳母这么简单了。说来说去,就算是被人笑话在黄浦江边喝鸡汤又如何?  人到用时方恨少,今日是我跟你攀关系,他日掉转头说不准你得上赶子地跟我攀关系,本来这个职场也好,生意场也好,靠本事,也要靠关系。  不过前几天跟一老外聊天,那人可从来没去过中国,居然也会说“关系”,中文发音哦。大惊之余,本人决定以后抛弃关系这个词,改说人脉,反正意同词不同,这等职场秘笈,绝不能让老外轻松学了去。   坐长途飞机,当真是漫漫长夜无心睡眠,看着一机舱睡的东倒西歪的人,常常想人生真是奇妙,毫无关联的几百人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肆无忌惮地展示自己最真实也是最可笑的一面。当然啦,也不排除专门有人走耍宝路线赚大钱的,比如我们著名的大嘴美女朱丽叶萝卜丝姐姐,看着头顶的小屏幕上她费劲地扮着一个50年代追求自由,思想开放的艺术史教师,心中着实怀念那个顶一头耀眼红发,吃没吃相,坐没坐相,看歌剧哭得眼泪鼻涕的妓女。这个世界,人人唯恐自己不够聪明,却日日希望身边所有的人都是白痴才好,因此电视电影里 总有那么几个人,职业扮傻婆,以娱乐大众,满足聪明人愚蠢的自尊心。  真傻也好,假傻也罢,她们貌不出众,一无所长,眼神无邪,她们是大家的开心果,比上不足时用来心理安慰的比下有余,因此她们是和办公室里的传真机、复印机一样不可或缺的办公必备用品,她们是西游记里的猪八戒,是红楼梦中的傻大姐。  说起这个傻大姐,原来这傻大姐年方十四五岁,是新挑上来的与贾母这边提水桶扫院子专作粗活的一个丫头。只因他生得体肥面阔,两只大脚作粗活简捷爽利,且心性愚顽,一无知识,行事出言,常在规矩之外。贾母因喜欢他爽利便捷,又喜他出言可以发笑,便起名为“呆大姐”,常闷来便引他取笑一回,毫无避忌,因此又叫他作“痴丫头”。他纵有失礼之处,见贾母喜欢他,众人也就不去苛责。这丫头也得了这个力,若贾母不唤他时,便入园内来顽耍。  傻大姐自七十三回粉墨登场,该作的正经事没见她做,连丫鬟们最简单的工作,递个盘子扫个地,都未见指使到她。却成就了惊天动地的两件大事。一次在园内掏促织,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其华丽精致,固是可爱,但上面绣的并非花鸟等物,一面却是两个人赤条条的盘踞相抱,一面是几个字。这痴丫头原不认得是春意,便心下盘算:“敢是两个妖精打架? 不然必是两口子相打。”左右猜解不来,正要拿去与贾母看,是以笑嘻嘻的一壁看,一壁走,忽见了邢夫人便欢天喜地拿出来献宝,“太太真个说的巧,真个是狗不识呢。太太请瞧一瞧。”说着,便送过去。邢夫人接来一看,吓了个半死,揭开了后半部悲剧的开始;第二次坐在亭子里抽抽哒哒地哭,看见黛玉来了就哭诉缘由,倒是说了个清楚明白,“我们老太太和太太二奶奶商量了,因为我们老爷要起身,说就赶着往姨太太商量把宝姑娘娶过来罢。头一宗,给宝二爷冲什么喜,第二宗……”说到这里,又瞅着黛玉笑了一笑,才说道:“赶着办了,还要给林姑娘说婆婆家呢。”黛玉已经听呆了。这丫头只管说道:“我又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不叫人吵嚷,怕宝姑娘听见害臊。我白和宝二爷屋里的袭人姐姐说了一句:‘咱们明儿更热闹了,又是宝姑娘,又是宝二奶奶,这可怎么叫呢! ’林姑娘你说我这话害着珍珠姐姐什么了吗,他走过来就打了我一个嘴巴,说我混说,不遵上头的话,要撵出我去。我知道上头为什么不叫言语呢,你们又没告诉我,就打我。”说完了自己还挺伤心。  结果呢,大观园这座世外仙源最大的两场风波由此而生,直闹了个天翻地覆。傻大姐大概不知道自己在其中起的关键作用,照样吃的香,睡的香,该不干嘛还不干嘛。  傻大姐是傻的嘛,当然也没有人怪她,至多也就说她是被人利用了她的天真和善良。不过精明如凤姐,纵容她满园子乱跑,逢人就一脸天真地说,“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总是她职业生涯的一个污点。若早些叫她的老子娘领出去,永不录用,多少鲜为人知的秘密将永不见天日,多少花朵般的姐妹,也就拣了条命回来。  只有如我这般总是不惮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他人的人,才会偷偷地说一句,傻大姐未必真傻罢,简称扮猪吃老虎,是也。   自创的一则脑筋急转弯题目:《红楼梦》中宝玉的贴身小厮茗烟最后下场如何?红学家们略一迟疑,通常会回答道,宝玉走失了之后,他还嚷嚷了一嗓子,说“一举成名天下闻,如今二爷走到那里,那里就知道的。谁敢不送来!”可见还是在贾府打工,之后宝玉就算再没回家,估计他那个机灵的性子要继续混口饭吃,还是容易的。这是对红楼梦有理解有见地的回答,但这个答案体现不出八卦娱乐精神,因为我的标准答案是,他作了尧舜禹汤的一代贤君康熙大帝。  其实也就是当年演茗烟的那个演员前几年在《康熙王朝》中演了少年陈道明,时隔二十年竟然又看到他以一个惨绿少年的形象出现,恍若时光倒流。未几又会心而笑,这演员选的,还真有几分道理。康熙自然是英明神武,鸟生鱼汤,可是也别小看了茗烟,他可是贾宝玉身边的第一得用之人,贾宝玉不是凡人是神仙,他是神仙最看得起的人,当个皇帝自然也是够格的啦。  茗烟能成为宝玉“第一个用的着的人,”无它,跟的时间久,了解深,自己也争气,用他自己的话说,二爷的心事,我没有不知道的。话说王熙凤生日那天原来宝玉心里有件私事,于头一日就吩咐茗烟:“明日一早要出门,备下两匹马在后门口等着,不要别一个跟着。说给李贵,我往北府里去了。倘或要有人找我,叫他拦住不用找,只说北府里留下了,横竖就来的。”茗烟也摸不着头脑,只得依言说了。今儿一早,果然备了两匹马在园后门等着。天亮了,只见宝玉遍体纯素,从角门出来,一语不发跨上马,一弯腰,顺着街就下去了。茗烟也只得跨马加鞭赶上,在后面忙问:“往那里去? ”宝玉道:“这条路是往那里去的?”茗烟道:“这是出北门的大道。出去了冷清清没有可顽的。”宝玉听说,点头道:“正要冷清清的地方好。”说着,越性加了鞭,那马早已转了两个弯子,出了城门。茗烟越发不得主意,只得紧紧跟着。  一气跑了七八里路出来,人烟渐渐稀少,宝玉方勒住马,回头问茗烟道:“这里可有卖香的?”茗烟道:“香倒有,不知是那一样?”宝玉想道:“别的香不好,须得檀,芸,降三样。”茗烟笑道:“这三样可难得。”宝玉为难。茗烟见他为难。因问道:“要香作什么使?我见二爷时常小荷包有散香,何不找一找。”一句提醒了宝玉,便回手向衣襟上拉出一个荷包来,摸了一摸,竟有两星沉速,心内欢喜:“只是不恭些。”再想自己亲身带的,倒比买的又好些。于是又问炉炭。茗烟道:“这可罢了。荒郊野外那里有?用这些何不早说,带了来岂不便宜。”宝玉道:“糊涂东西,若可带了来,又不这样没命的跑了。”茗烟想了半日,笑道:“我得了个主意,不知二爷心下如何?我想二爷不止用这个呢,只怕还要用别的。这也不是事,如今我们往前再走二里地,就是水仙庵了。”宝玉听了忙问:“水仙庵就在这里?更好了,我们就去。”  到了水仙庵,命茗烟捧着炉出至后院中,拣一块干净地方儿,竟拣不出。茗烟道:“那井台儿上如何?”宝玉点头,一齐来至井台上,将炉放下。茗烟站过一旁。宝玉掏出香来焚上,含泪施了半礼,回身命收了去。茗烟答应,且不收,忙爬下磕了几个头,口内祝道:“我茗烟跟二爷这几年,二爷的心事,我没有不知道的,只有今儿这一祭祀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敢问。只是这受祭的阴魂虽不知名姓,想来自然是那人间有一,天上无双,极聪明极俊雅的一位姐姐妹妹了。二爷心事不能出口,让我代祝:若芳魂有感,香魂多情,虽然阴阳间隔,既是知己之间,时常来望候二爷,未尝不可。你在阴间保佑二爷来生也变个女孩儿,和你们一处相伴,再不可又托生这须眉浊物了。”说毕,又磕几个头,才爬起来。说的宝玉也笑了。  宝玉为什么笑?因为他的心事虽然没说出口,却让茗烟全说完了。茗烟这番话也说的高明,不温不火,不过不失,新鲜中还带点别致,点破了主子的心事,可是主子忌讳没说出口的那两个字,他却也咬紧牙关,硬是没有说出来。  茗烟当真不知道宝玉祭的是谁吗?我觉得他在开口说出水仙庵那三个字的时候,心里必定已经洞若观火了。但是他想主子之所想,忌讳主子之所忌讳,做主子所希望他所做之事,不说主子不愿意说出来的话,这才是一个非典型性完美打工仔的的榜样。多做事,少说话,没有人以为你不明白,大家都高兴,日后自然高升有望。有句名言说,不想当元帅的兵不是好兵,不过我觉得当过小兵的元帅通常都更得民心,更了解下层疾苦,更知道如何跟小兵们打交道,因为他感同身受,多年前跟在人鞍前马后服侍陪小心锻炼出来的察言观色,在他的心里记忆如新。他日他人在他案前的一点风吹草动,又哪里逃得过他的法眼去呢?茗烟小小年纪,练到这般修养,他日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俯看众臣百官勾心斗角,想必只在心中冷冷一笑,再不需先前这般小心翼翼了吧。  说到这里,又要批评高鄂那家伙没水平,茗烟是宝玉肚子的蛔虫,他走了,茗烟怎么会嚷嚷出"一举成名天下闻,如今二爷走到那里,那里就知道的。谁敢不送来!"这样无聊的话来?搞的我们的皇帝胚子茗烟无端端成了个佞臣的形象,可惜了。   自从我学会了听广东话(听其实是不难的,就是怎么也说不象,就好像咱们英语再好,电话里一听,还是一中国人),不知怎么就爱上了看港产片,而且是不论电视电影,统统打包接收,三五百集的《皆大欢喜》也日夜追看。不过不能不承认,他们的办公室剧是拍的好,虽然也有套路,但那些小心眼,偷鸡摸狗的事,看了只能说一个字,“亲切”。  昨天在戏里看到说到某经理,众人都觉得他无甚才干,却一心拥护他,因为他是个难得 的“正人君子”。工作中大家偶有失误差错,大老板大发雷霆,通常都是把他抓到办公室里臭骂一顿,狗血淋头,他却一声不吭,把黑锅背到身上也不供下属出来顶包。看到这里不觉心思思,想若是自己撞大运,碰上这样的老板该有多好。可惜这个世道,电视里这个老板就无论如何谈不上见了“亲切”了,我们所见的,却多是些脑不动,手不动,只有一张嘴,说完张三讲李四,功劳他领,黑锅别人背的。  让老板替下属背黑锅,其实是个太高的要求。且看大观园抄捡一场戏,虽然抄的是丫头们的东西,但有几个主子站出来说话的?宝玉心爱的丫头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他也没说什么;黛玉只管睡着跟凤姐说闲话;李纨索性吃了药睡了,当没看见;惜春见从丫头入画房里搜出了男人的东西,入画只得跪下哭诉真情,说:“这是珍大爷赏我哥哥的。因我们老子娘都在南方,如今只跟着叔叔过日子。我叔叔婶子只要吃酒赌钱,我哥哥怕交给他们又花了,所以每常得了,悄悄的烦了老妈妈带进来叫我收着的。惜春胆小,见了这个也害怕,说:“我竟不知道。这还了得!二嫂子,你要打他,好歹带他出去打罢,我听不惯的。”凤姐倒也还好,笑着给她台阶下道,“这话若果真呢,也倒可恕,只是不该私自传送进来。这个可以传递,什么不可以传递。这倒是传递人的不是了。若这话不真,倘是偷来的,你可就别想活了谁许你私自传送东西的!你且说是谁作接应,我便饶你。下次万万不可。”惜春忙道:“嫂子别饶他这次方可。这里人多,若不拿一个人作法,那些大的听见了,又不知怎样呢。嫂子若饶他,我也不依。”这连台阶都都懒得下,先划清界限要紧;迎春自己懦弱,有个强悍丫头司棋在,也帮她出了不少头,争了些气回来,遇上司棋跟表弟通奸证据确凿,出了事,她只说,“我知道你干了什么大不是,我还十分说情留下,岂不连我也完了。”我就想不明白,她好歹是贾府的正经主子,头上顶着一个贾字,在这府里能完到哪里去?丫头这样赶出去,却是连命都要陪上的,真难为她怎么说的出口,因此无论她日后如何受那中山狼的气,我都不同情她。  好在大观园里总算有个敢担当,有作为的好主子,就是探春。大观园谁家院子都翻了个遍,就秋爽斋没抄,因为探春挺身而出,说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他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说着便命丫头们把箱柜一齐打开,将镜奁,妆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齐打开,请凤姐去抄阅。凤姐陪笑道:“我不过是奉太太的命来,妹妹别错怪我。何必生气。”因命丫鬟们快快关上。平儿丰儿等忙着替待书等关的关,收的收。探春道:“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我原比众人歹毒,凡丫头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都在我这里间收着,一针一线他们也没的收藏,要搜所以只来搜我。你们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说我违背了太太,该怎么处治,我去自领。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  敢说这番话,一来自然是平日里对下人整治有方,心里有计较断不会有事,才能把所有事都揽上身来;二来也树了威信。三来,唉,难得撞上这么一个肯罩着下属的老板,莫说风里雨里,就真是要去那爪哇国,跟着去也是愿意的啊。  从理论上说,曹雪芹的曹家的发家史,最大功劳应该记在上祖曹振彦身上。想当初曹家被满洲贵族抓去作了正白旗包衣,虽然入了旗籍,进了内务府,但身份是内务府的奴隶,实在低下的很。还是曹振彦随清军入关的时候,立了些战功,曹家才牛气起来。但是大部分人都只记得曹振彦的儿媳妇,奶大了康熙,才有了后来的曹家世袭江宁织造一事。  恕我冒昧说句不中听的话,我觉得老曹肯定是“吃奶便是娘”这个观念的坚决拥护者, 吃了我的奶,你也得给我些好处,孝顺孝顺是理所当然的。却看那日元春封了贵妃,府里兴兴头头要打点省亲的事,一时贾琏的乳母赵嬷嬷走来,贾琏凤姐忙让吃酒,令其上炕去。赵嬷嬷执意不肯,要在脚踏子上坐。贾琏向桌上拣两盘肴馔与他放在杌上自吃。凤姐又道:“妈妈很嚼不动那个,倒没的了他的牙。”因向平儿道:“早起我说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烂,正好给妈妈吃,你怎么不拿了去赶着叫他们热来?”又道:“妈妈,你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赵嬷嬷道:“我喝呢,奶奶也喝一盅,怕什么?只不要过多了就是了。”  赵嬷嬷原不是为喝酒来,倒是为她的两个亲儿子讨差事来了。“我们这爷,只是嘴里说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们。幸亏我从小儿奶了你这么大.我也老了,有的是那两个儿子,你就另眼照看他们些,别人也不敢呲牙儿的。我还再四的求了你几遍,你答应的倒好,到如今还是燥屎。这如今又从天上跑出这一件大喜事来,那里用不着人?所以倒是来和奶奶来说是正经,靠着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  凤姐于是笑道:“妈妈你放心,两个奶哥哥都交给我。你从小儿奶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知他那脾气的? 拿着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贴。可是现放着奶哥哥,那一个不比人强?你疼顾照看他们,谁敢说个不字儿?没的白便宜了外人。”  我虽然喜欢凤姐,但也不否认她是个势利的,有用的上的,就百般奉承,用不上的,眼皮子都懒得抬起来看一眼。赵嬷嬷身为贾琏的乳母,虽然有些地位功劳,但也不见得要凤姐这样舌头跟沾了蜜似的去讨好,忙不迭地替两个奶哥哥安排了肥差,跟贾蔷下江南去办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这样的头等大肥差。这情形,怎么看我都觉得把凤姐换成康熙,把赵嬷嬷换成曹家老太太,天衣无缝。  不知道曹雪芹写到这里的时候有没有暗骂皇帝不象话,把老祖宗的奶哥哥家给抄了个底朝天。其实我真觉得他也该知足了,曹家祖孙任江宁织造长达60多年,康熙一朝隆宠不绝,康熙六下江南,五次住在他们家,这风光,就象贾琏说的,“当年就算人家告咱们家谋反都不怕。”曹老太太奶的这个孩子,还算是奶着了的。  比比那些奶不着的孩子,贾宝玉绝对算一个。李嬷嬷劝他别喝酒,虽然扫兴,受了林黛玉一顿说,也就算了。无趣的是宝玉趁着酒劲在老太太跟前说,“他比老太太还受用呢,问他作什么!没有他只怕我还多活两日。” 回头宝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的茶来,因问茜雪道:“早起沏了一碗枫露茶,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这会子怎么又沏了这个来?”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那会子李奶奶来了,他要尝尝,就给他吃了。”宝玉听了,将手中的茶杯只顺手往地下一掷,豁啷一声,打了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又跳起来问着茜雪道:“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他?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他几日奶罢了。如今逞的他比祖宗还大了。如今我又吃不着奶了,白白的养着祖宗作什么!撵了出去,大家干净!”说着便要去立刻回贾母,撵他乳母。  这话听了,着实的寒心,不知道曹雪芹是不是有感而发,还是雍正真的曾经觉得这个老爹的奶妈家里要这要那的太麻烦,不如撵了出去大家干净呢。只是发现作奶妈也有个站队的问题,站错了队,一辈子没落着好,反而受尽了气。人生真是处处都是选择啊。   职场中有几条颠扑不破的真理,虽然是本人自己胡乱总结的,但说出来总有人鼓掌欢呼大声道说的对。比如,隔壁办公室那个天天花枝招展的是个狐狸精;旁边桌子那个师奶是个八婆,老偷听人讲电话;刚毕业那个小伙子是个马屁精,对老板惟命是从,还老背后踩同事……当然最百发百中,弹无虚发的一句话首推:老板是个讨厌鬼。  老板总是没有十全十美的,讨厌的老板各有各的讨厌之处,不过真是应了那句话,没有 最讨厌,只有更讨厌。朋友老田最近新加盟了一间跨国公司,据他说那些以为自己什么都懂的上司虽然很讨厌,但是如果是一个假装自己什么都比别人站的高看的远理解的透彻的外国人上司,那就更讨厌啦。老田的经验是,不论是来自美国中西部小镇,还是加拿大某人口不到10万的所谓城市,或是生平第一次走出英伦岛国的外国人,在中国人面前总喜爱扮演有见识,见过世面,骨子里的优越感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要是这个上司不幸还会说几句中文,那就更不得了了。老田的公司里还有几个中国人,很不幸对中国文化的了解实在一般,有一个竟然不知道炎黄子孙这个说法是怎么来得,老板就沾沾自喜,得意洋洋地大声说他都知道炎黄是什么,并以此为案例,四处宣扬。一时之间,那个同事简直成了汉奸卖国贼,清洁工见了他都恨不得给他上一堂中国文化常识普及课程。  老田说完,说那个同事虽然可恨,但是老板更可恨,人总有不懂的东西,可是到了老板那里,这就成了愚昧无知,而他自己则成了当年漂洋过海的传教士或者白求恩了。老田的心理我很理解,他对他洋老板的厌恶差不多相当于我对栊翠庵道姑妙玉的厌恶。  林之孝家的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如今父母俱已亡故,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文墨也极通,经文也不用学了,摸样儿又极好。因听见‘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岁随了师父上来,现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他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妙玉本欲扶灵回乡的,他师父临寂遗言,说他‘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后来自然有你的结果’。所以他竟未回乡。”王夫人不等回完,便说:“既这样,我们何不接了他来。”林之孝家的回道:“请他,他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王夫人笑道:“他既是官宦小姐,自然骄傲些,就下个帖子请他何妨。” 林之孝家的答应了出去,命书启相公写请帖去请妙玉。次日遣人备车轿去接了来。  这个妙玉口中说嫌弃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王夫人肯下个帖子请她,满足了虚荣心,也便施施然到大观园里作个家养的道姑,替候门公府装点起门面了,先前那话,便成了做作。  妙玉跟刘老老的矛盾也是时常被人拿来说的,盖因贾母贾母一干人等虽然也是拿刘老老取笑开心,带了她来逛,说要喝茶,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 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知道。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笑回“是旧年蠲的雨水。”贾母便吃了半盏,便笑着递与刘姥姥说:“你尝尝这个茶。”刘姥姥便一口吃尽,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浓些更好了。”贾母众人都笑起来。然后众人都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这里就看出区别来了,贾母这个老太君是着实有些怜老惜贫的,要不也不至于将自己喝了一半的茶递给刘老老喝。妙玉这个跳出了红尘外的槛外人,不仅连这个她所谓看不上的豪门人家的老太太不喝六安茶都知道。刘老老喝过的茶盅是不能要的了,自己喝的绿玉斗却拿来与宝玉这个须眉俗物喝,另拿出两个我到现在还读不出来的茶具给宝钗和黛玉喝。黛玉喝不出什么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  看到这里,有人看出妙玉暗恋宝玉,更有人看出她出身不凡,这些个茶具,贾府都寻不出来。我偏看出妙玉这个号称文墨极通,经书念到不用再念了,还拜了一个极精演先天神数的师父的从小修行的道姑,这些年的经书还真是白念了——这般的势利,虚荣,穷讲究。难怪日后给高鄂写到要作春梦,又要给强盗抓了去作压寨夫人,她本来也就是一假修行的伪道姑。  难怪真正的大学问家的讲话文章是平实的,真正的贵族待人是有礼貌的,只有半吊子的醋,才会晃到人人生厌,说人俗人的人,其实自己最俗  可惜说起来惭愧,四大名著我读囫囵了的时候还在小学,后来任是再看多少次,都看不全了。《水浒》不用说,宋江一被招安,我心里那个气啊,《三国》里诸葛亮一死,他那个没用的学生姜维出了N次祁山,毫无作为,看的心里那个着急啊,索性就不看了。  至于《红楼梦》后四十回说什么,现在都不太记得了,我就不免心中疑惑,当时为什么就看不下去了呢?前两天仔细一研究,恍然大悟。原因有四,其一,从八十一回开始,高鄂 让贾政盘查了一次贾宝玉的学问,林黛玉劝了一次宝玉要读书,宝玉去私塾贾代儒又问了一次学问,回去温习了一次书,第二天又去了私塾听学究讲课,当真不是一般的闷;其二,姑娘们的戏少了很多,林黛玉一出场就赤裸裸地打算自己跟宝玉的婚事,还作了一个巨恶俗的梦,妙玉做了一个春梦,走火入魔了,全成了一群特世俗的人;其三,明写了许多官场之事,高鄂对贾政的政治生命非常关心,刻意给他添了许多戏分,将他塑造成一个忠君爱民的人民公仆形象,看了八十回的才子佳人,对封建家长贾政正在气头上,突然来这么一下,自然不喜。  其四,不知怎的,后几十回里的人,一开口我就觉得小家子气,不管是老太太,薛姨妈还是王夫人,当年举止做派都很有派头的,如今就变成了一寻常没主见的老太婆。老曹笔下什么东西都是有讲究的,连平儿丢了的虾须镯,后人都能写一大篇文章来考证是个什么物事。可是高鄂写到抄家的时候,赤金首饰共一百二十三件,珠宝俱全。珍珠十三挂,淡金盘二件,金碗二对,金抢碗二个,金匙四十把,银大碗八十个,银盘二十个,三镶金象牙筋二把,镀金执壶四把,镀金折盂三对,茶托二件,银碟七十六件,银酒杯三十六个。黑狐皮十八张,青狐六张,貂皮三十六张,黄狐三十张,猞猁狲皮十二张,麻叶皮三张,洋灰皮六十张,灰狐腿皮四十张,酱色羊皮二十张,猢狸皮二张,黄狐腿二把,小白狐皮二十块,洋呢三十度,毕叽二十三度,姑绒十二度,香鼠筒子十件,豆鼠皮四方,天鹅绒一卷,梅鹿皮一方,云狐筒子二件,貉崽皮一卷,鸭皮七把,灰鼠一百六十张,獾子皮八张,虎皮六张,海豹三张,海龙十六张,灰色羊四十把,黑色羊皮六十三张,元狐帽沿十副,倭刀帽沿十二副,貂帽沿二副,小狐皮十六张,江貉皮二张,獭子皮二张,猫皮三十五张,倭股十二度,绸缎一百三十卷,纱绫一百八一卷,羽线绉三十二卷,氆氇三十卷,妆蟒缎八卷,葛布三捆,各色布三捆,各色皮衣一百三十二件,棉夹单纱绢衣三百四十件。玉玩三十二件,带头九副,铜锡等物五百余件,钟表十八件,朝珠九挂,各色妆蟒三十四件,上用蟒缎迎手靠背三分,宫妆衣裙八套,脂玉圈带一条,黄缎十二卷。潮银五千二百两,赤金五十两,钱七千吊。”  曹雪芹在第五十三回写宁国府过年,倾铸预备赏人,给押岁钱的金银子,一倾就是一百五十多两黄金。贾府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全部金器,只和宁国府一次节赏的数字不相上下呢?也许是高鄂太老实,不会编,也许是他已经尽力编了,也实在编不出点别的象样的东西来,因为他没见过。高鄂是东北人,大概从小野物兽皮见的多,所以金银古董贾府没抄出来,却抄出各种各样几百张皮草来,这也算是“作家在文学创作的时候通常以自己的生活作为素材”的最好注解了。  高鄂虽然是镶黄旗内务府人,但家贫官冷,追求功名的欲望极其强烈,却几次赶考不中,做过一段时间的私塾先生,最后才中了进士。可见一个人的经历见识真的很重要,曹雪芹这个先前曾经阔过的穷人,顺手写来旧日豪门的烟华旧梦,栩栩如生,高鄂这个先前穷过的官宦,费了老大的劲,总不免写到经史仕途,学人写豪门,却落到几百年后被我这样一个穷人耻笑,也算是冤枉。  想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今生虽无福气托生在阔气人家,好歹要冲杀进巨头公司,也好长点见识,学点派头,到时候才能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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