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諮詢 | 曹昱:諮詢師,母親——從邊緣型人格障礙來訪者談起

曹昱

心理學學士、教育學研究生、國家心理諮詢師、意象對話水晶級諮詢師;

曾任職電視台新聞頻道深度報道記者、社會新聞電視節目主持人、東軟大學特聘心理諮詢師。

諮詢師常常心懷惻隱,而忍痛繼續盡心儘力地愛下去,祈禱著終有一天,這些愛能夠融化這些不幸孩子們心裡的堅冰,哪怕只是一點點。如果在這個過程中自己受傷了,那麼就用這個機會來繼續成長自己,讓自己的內心變得更加柔軟和堅忍,以便能夠更有力量去養育更多這樣的不幸的孩子。

文——曹昱

在這個人世間,諮詢師,很像一個好媽媽的角色。她們存在的意義,就是用自己的乳汁去哺育那些受到了傷害的棄兒,然後,看著那些曾經千瘡百孔、衣衫襤褸的寶寶們,漸漸地康復、長大,變成白白胖胖的兒童、活潑健康的少年,最終有一天身強體壯地長大成人,離開媽媽去自己的天地間遨遊。

或許,在許多心理諮詢師的心裡,都有著這樣一所養育院。而對於院長來說,最大的犒賞莫過於看著一批又一批的孩子長大成人,圓滿「畢業」。

但有時候,遇到了非常困難的個案,比如邊緣型人格障礙的來訪者,諮詢師也會間歇性地出現心力資源耗竭的困境。

這些由於各種原因長期被社會拋棄的來訪者,會難以避免地在自己心中形成「我是不配得到愛和尊重的,世界是虐待我的、不可信的」的總體生命腳本。而他們的有生之年,似乎就是不斷重複確認這個不幸的受害者腳本的過程。

由於這種強大的歪曲功能,來訪者幾乎已經失去了看到現實中真正在發生什麼的能力,因此,臨床診斷上才會把邊緣型人格障礙劃分到重性精神病的類別當中。

不可否認的是,對諮詢師來說,這樣的來訪者是對自己的愛心和技能的雙重嚴峻考驗,因為,如果想要讓諮詢有效,就必須先要鬆動來訪者的這個根本腳本,否則,無論諮詢師做什麼,透過這個原有腳本的有色眼鏡過濾,來訪者都只能看到他們心中原本認為的那個樣子。

與此同時,由於來訪者早已對世界形成了極端消極的信念,並由於他們基於這個消極信念而對外界作出的長期行為反應模式,使得在他們的人生中,那些原本愛他們的人由於不堪忍受傷害而遠離他們、原本對他們不介意或是不愛的人由於感到被攻擊而激烈回擊,讓他們更加確信了世界對他們的敵意,也更加累積了他們對世界的敵意和不信任。

這樣的起點,就使得諮詢師很難和邊緣型人格障礙來訪者建立真正的人際關係——因為在來訪者的一生中,都只見到過「迫害者」和「拋棄者」,以他們實實在在的人生經驗來看,他們的確無法信任諮詢師,因為,諮詢師也是這個「迫害者世界」的一員,而且,他的所作所為也越看越像迫害者。

在這種狀態下,諮詢師常常感到自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就算把心都吐出來給來訪者,自己還是會被來訪者當作迫害者來「報復」。如果諮詢師忍痛不還擊,來訪者就會咒罵諮詢師「虛偽」、「犯賤」;如果諮詢師試圖和來訪者過招,來訪者就會立刻「受到創傷」,諮詢師就立刻被釘上「迫害者」的十字架;如果在這樣的兩難中卡到最後,諮詢師實在承受不了了,在還沒有來得及為來訪者找到「下家」養育者的時候,就只得無可奈何地驟然結束諮詢關係,來訪者就認為自己被粗暴地拋棄了,而且在被拋棄的同時還受到了嚴重的「二度創傷」使他被治療徹底毀掉了,連原來「還行」的生活功能都損害了,於是便忍不住死纏爛打,用一切手段要求諮詢師為他後續的生活狀態負責——苦苦哀求、不堪入耳的侮辱謾罵、自傷自殺威脅、介入諮詢師的生活實施傷害,等等。

在這種心理高壓下,諮詢師會很容易陷入強烈的無能為力感、恐懼感、恥辱感、懊悔感和內疚感中去,而被來訪者牢牢控制難以自拔……

因此,在心理治療臨床上,邊緣型人格障礙來訪者一直被冠以「諮詢師殺手」的頭銜,而一旦識別出自己的來訪者是邊緣型人格障礙者,諮詢師們通常都會盡一切可能在第一時間逃之夭夭,而不願意惹火上身甚至慘死在他們手裡。

然而,總有一些諮詢師,即便他們的經驗足以在頭兩三次諮詢中就識別出來訪者是「諮詢師殺手」,也會出於深切的愛和真誠的心愿,選擇對他們不離不棄地伸出雙手。當然,他們不會告訴來訪者他們是「邊緣型人格障礙」,而是儘可能地用平常心,象對待普通來訪者一樣,小心翼翼地和他們一起探索自己的心靈。

然而,在對邊緣性人格障礙來訪者的諮詢過程中,一切諮詢師的反應都會被變成日後攻擊諮詢師的「陷阱」——這個本來出於對來訪者心理保護的「不告知」、「不貼標籤」,在好不容易來訪者開始對諮詢師的善意和包容產生一定信任的時候,就會被來訪者當作是諮詢師「沒有識別能力」的證據,從而對諮詢師產生新的不信任感,並且時時刻刻認為「一旦諮詢師看到我的真面目,就會象其他人一樣對待我、拋棄我」,而自認為「不敢」在諮詢師面前「顯露真面目」。

當然,這只是來訪者一廂情願的信念,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其實早已經暴露無疑。他們拒絕看到,事實上,他們早已經下意識地不斷折磨諮詢師,堅持不懈地用各種方式來挑戰諮詢師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類的心理承受底線,以此來強迫諮詢師「共情」他們的強烈痛苦,來考驗諮詢師到底能否真的可以接受自己、愛自己、不拋棄自己。

可悲的是,這一切,都不是來訪者故意所為。他們只是一群受盡了心理折磨,而對世界和人際關係絕望了的充滿了怨恨和恐懼的小孩子。正因為看到了這一點,在這樣一群小孩子面前,諮詢師常常心懷惻隱,而忍痛繼續盡心儘力地愛下去,祈禱著終有一天,這些愛能夠融化這些不幸孩子們心裡的堅冰,哪怕只是一點點、一點點。如果在這個過程中自己受傷了,那麼就用這個機會來繼續成長自己,讓自己的內心變得更加柔軟和堅忍,以便能夠更有力量去養育更多這樣的不幸的孩子。

多數時候,對這樣真正心懷慈悲的諮詢師來說,即便承受了難以言說的疼痛,只要看到來訪者能有一丁點的進展,他們也能夠在毫無保留地付出愛之後感到無比欣慰和快樂,那感覺,就像一個媽媽望著一個哭鬧不堪的寶寶貪婪地吸干乳汁之後終於安詳地睡去,然後拖著兩隻空空的乾癟乳房疲憊不堪地靠著椅背心滿意足地休息片刻一般。

但有時候,即便這樣的諮詢師也會忍不住感到傷心,就像一個母親象愛自己的親生子女一樣嘔心瀝血地愛過一個被收養的棄兒之後,這個養子卻對她的愛和心血不屑地羞辱謾罵嗤之以鼻。這時候,被傷害的,遠遠不只是一個生命想要被公平認可的自戀,而更多更多的,是那真誠的愛心所遭受的無情踐踏。

成為一名諮詢師以來,我越來越懂得,做母親,是堅忍而不易的。母親的愛,本質上是無條件的。可是,母親的心,也會疼痛。

而被母親愛著的孩子們,常常會忘記了這一點。

感謝這份平凡而又偉大的職責,感謝這些和我有緣的邊緣型人格障礙來訪者們,讓我能夠真正有機會懂得母親的心、母親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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