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歲女孩遭老師猥褻跳樓，圍觀者卻吶喊加油：是誰殺死了那個被性侵的女孩？

來自專欄晏耀飛的故事簿4 人贊了文章

這幾天，網路上一個跳樓自殺的女孩刷屏了。當101女孩們在勇敢拼C位，逆風求生存的時候，在祖國的西北，甘肅省慶陽市西峰區，一個19歲的高三女學生卻站上了麗晶百貨的8樓，一心求死。消防官兵試圖從死神手中將女孩挽回，可樓下圍觀的吃瓜群眾卻站在死神一邊，大聲為女孩吶喊加油「跳吧」「別磨蹭了」，最終，女孩縱身一躍，結束了自己還沒來得及完全綻放的生命。她將最後一句話留給了那個一直沒放棄挽救自己的消防戰士：「哥，謝謝你，我走了。」

跳樓自殺的女孩叫李依依，19歲，此前是甘肅西峰某高中的高三學生。可是，當很多同齡人等待高考分數線公布，期待新生時，她卻毅然赴死。為什麼呢？這一切，都始於兩年前班主任吳某對她的猥褻。

罪惡的起點是2016年的9月5日，當時還在上高一的李依依突然感到胃疼，一個姓羅的老師帶她去打了止疼針，然後安排她住進了公寓樓，因為宿舍里冷，公寓樓里有電熱毯。晚上8點鐘，學校停電，50多歲的班主任吳永厚得知李依依生病，於是以慰問之名來到公寓。沒想到的是，這正是噩夢的開始。

吳永厚坐在床邊問了幾句李依依的病情後，突然開始伸手摸她的臉，然後抱住這個因為病痛而虛弱無力的女孩，開始瘋狂親她的臉，咬她的嘴唇和耳朵，手還一直在她的背後亂摸，用力撕掉她的衣服。

李依依在此後對吳永厚的控訴書中是這麼寫的：「我嚇懵了，我才這麼小，還期待著考上大學，我還對未來充滿美好的嚮往，那一刻，一切都沒有了，我只感覺到無邊的黑暗、恐懼、羞辱還有噁心……「

李依依的這段描述，讓我想到了2017年5月在家中自殺死去的台灣作家林奕含，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中，她是這麼描述第一次被老師性侵時的場景的：「一個撕開她的衣服比撕開她本人更痛的小女孩，啊，筍的大腿，冰花的屁股，只為了換洗不為了取悅的，素麵的小內褲，內褲上停在肚臍正下方的小蝴蝶……他把她轉過來，掬起她的臉，說：『不行的話，嘴巴可以吧。』「

她用相當暴力卻又如詩歌的文字，描述她被性侵的經歷。我無數次驚艷於她的用詞之精妙奇崛，可是當我讀到李依依對自己被猥褻經歷的描述時，我看到了類似的東西，我感到，那不是文學，也不是小說，一字一行間，都是痛苦，都是絕望。而文字的美，凸顯了場面的暴力，凸顯了這一場經歷，對她們原子彈一樣的摧毀。

李依依最終有幸逃脫於吳永厚的魔爪，是因為羅老師要回宿舍拿值周用的筆記本。聽到叫李依依名字的聲音，吳永厚才停止了自己的惡行。

不幸的是，李依依逃脫了吳永厚肉體的侵犯，卻始終沒有逃脫精神的摧殘。回到宿舍，她不停漱口，不斷被恐懼籠罩，害怕得一整晚都沒睡覺。

第二天，她去找了學校心理老師王老師，將事情和盤托出，可是王老師說：「吳老師是我的同事，你這件事我解決不了，要不你找下教導主任段老師吧。」

可是當她找到段主任時，段主任的處理方式居然是讓吳永厚給她道歉了事，李依依提出的訴求很簡單，就是換個班主任，而段主任卻說給她換班級，哪怕是轉學都行，可是就是不肯換班主任。更令人不能忍受的是，在李依依嚴詞拒絕見吳永厚的情況下，段主任卻自作主張叫來了吳永厚。

吳永厚的道歉卻並不是道歉，而是來了一波強勢的道德綁架，他說很感謝李依依沒把這事兒告訴她爸爸，也肯定不會毀了他，還說李依依如果不上課，就會害他沒工作，會破壞他的家庭，會讓他顏面無存，彷彿李依依才是惡人，而他是個無辜的受害者。

因為最終依舊無法忍受吳永厚的偽善和醜陋，李依依還是給父親打去了電話。

由於長久的精神折磨，李依依很快被診斷出了抑鬱症，於是她只好一邊接受治療，一邊斷斷續續去學校上學，可是學校給她的感受是越來越陌生，越來越冷漠，讓她產生了無數次輕生的念頭。在確診為抑鬱症的3個月內，她曾多次想要自殺，有一次她吞了大把的安眠藥自殺，所幸被救了回來。

吳永厚的猥褻，老師和校長的包庇和縱容，讓李依依的內心瞬間崩塌。她一度以為學校是一方凈土，然而不曾想，這裡卻裹挾著深藏不露的醜陋和骯髒。

我想，如果當她遭遇猥褻時，學校能及時站出來為她洗刷屈辱，還她一個公道。她也許不至於崩潰絕望至此吧？

可惜的是，這世界沒有如果。

如果說老師們的糊弄，把她推向了絕望的邊緣，那麼同學們的嫌棄則更把她向死神那裡推了一把。

她曾經試著回學校上課，但是每每回去，同學們都對她冷眼相待，嫌棄她，質疑她，彷彿她，才是那個犯了錯的人。而奇怪的是，在同學們眼中，班主任，卻成為了可憐的病人。

她不理解這個世界的瘋狂，「善良的人討不到一個公正的說法，而醜惡的人卻逍遙自在，得到關心和問候。」

深深的絕望，再一次使她產生了死的念頭，她想死得徹底一點，於是在學校里，又吞下了一大把的安眠藥。但這一次，她還是被救了回來。

我覺得在李依依自殺事件中，最不容忽視的一環，是她和家人報警後，檢察院對吳永厚的處置結果。很難想像，猥褻已成事實，如果不是有老師恰巧進來，李依依都已經被強姦了，可檢察院的判決結果是「情節顯著輕微」，難道說非要強姦了才叫嚴重？

我不知道司法程序是怎樣的，但至少，吳永厚的行為，構成了強姦未遂吧？但是對他的處置居然是10日拘留！

李依依的自殺，不單單是因為那起猥褻，更由於由猥褻事件，發現原本可以信任的世界，原來如此不可信任。原本以為學校是可以還自己公道，可是學校卻在糊弄，以為同學們能明辨是非，同學們卻善惡不分，司法機關是她的最後救命稻草，可結果卻給了她當頭一棒。

猥褻事件只是個鏡頭，讓她看到了一幕幕令自己絕望的場景，於是她才越來越失望，越來越絕望，終於走向了狹窄的百貨大樓天台。而在天台下，圍觀的人們將她對人世間的絕望推向了高潮。

當李依依坐在天台上和消防員僵持時，天台下聚集的圍觀的人們居然不是去勸阻，反而鼓掌、叫好，加油吶喊，大聲喊著「怎麼還不跳？「」你倒是快跳啊「在他們看來，這彷彿是一場戲，一個生命，在他們眼中，如同草芥般無足輕重。

所有人都在圍觀，都在狂歡，只有她的父親和消防員在拚命想留住她。一個20多歲的消防員幾乎是拉住了她的手，據說他剛剛領結婚證才20分鐘，就被叫來救援。但李依依卻在樓下的一片片呼聲中鬆開了他的手，放棄了最後生存的希望，消防員當場崩潰痛哭，由於沒有成功救人而深深自責，甚至因此要接受心理輔導。

消防員努力去挽救生命的姿態，和圍觀群眾如此輕視生命的姿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卑劣者更卑劣，醜陋者更醜陋。

我無法想像，當一個年輕的生命逝去，當消防員崩潰大哭，當有人在惋惜一個生命如此輕易的毀滅時，還有人看彷彿鬆了口氣的說：「那就對了，要不都對不起這麼多人圍觀？」

這是什麼？是跳樓，還是一場表演？不跳還對不起你圍觀了？這世界，果然是人獸不分，有的人，只是人的外貌，包裹了魔鬼的內在罷了。而可怕的是，這樣的人，就環伺在我們左右。

究竟是誰殺死了李依依呢？是猥褻她的老師，是學校，是校長，是同學，是司法機關，是圍觀的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吃瓜群眾。是他們共同導演了這場謀殺，環環相扣，步步為營，一步一步，將一個花季少女推向了死亡之地。如果要論兇手，他們都是兇手，他們都在有意或者無意地縱容著心中的惡，輕描淡寫地看待另一個人的痛苦，另一個人的絕望，將她慢慢慢慢推向死亡……

當我看到李依依對消防員說的最後一句話時，我感到非常悲痛，也許在這人世，她經歷過太多的冰冷和失望，而消防員，可能是她所經歷的為數不多來自陌生人的溫暖，所以她才鄭重其事地跟他告別：「哥，謝謝你，我走了！」

可悲的是，她至死，也沒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公道。更可悲的是，在她跳樓刷屏之前，沒有人知道有這樣一個女孩，她被班主任猥褻，被學校忽悠，被同學漠視，她自殺過兩次，本該在向陽而生的年紀卻一心求死。她最後不得不用生命，來和這個世界完成最後的對抗，從而贏得一線討回公道的可能！

那個逝去的女孩，她最終能討到公道嗎？我希望她可以！讓該懲罰的人受到懲罰，讓該聲討的人得到聲討，這個世界才可能變得好一點！我們不能只是蒼白無力地去勸說處在絕望中的姑娘不要尋死，我們應該以更多正義的兌現，為她們洗刷屈辱，給她們一個不尋死的有力理由。

首發於公眾號：晏耀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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