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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這次玩砸了?我不同意!

| 本文首發於24樓影院(movie24luo)。

前些天,李安導演在清華大學與馮小剛導演做對談時說道:「我除了拍電影也不曉得做什麼,大概就是燒燒菜,被太太罵一罵,被數落一下,大概就是這樣。」這話聽得人心生猶憐,內心OS大概是:放開那些家務活讓我們來干,請導演您就好好拍電影吧!

▲李安與太太

儘管已經拍過一次全3D視效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並且還大獲成功,但是也沒人料想到李安在電影技術上的步子會邁出這麼一大步,新片《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如此超前。畢竟一談及電影技術狂人,我們直覺能想到的應該是詹姆斯·卡梅隆、喬治·盧卡斯、彼得·傑克遜一干人,而溫文儒雅的好好先生李安連iPad都不太會用。

120幀+3D+4K在技術參數上有多麼頂尖,相信大家已經被最近各種文章刷屏,就不在此贅述。全球只有紐約、洛杉磯、北京、上海、台北五個城市可以看到頂配版,也證明這項技術遠遠超過了電影業的現狀。上映首周,北京頂配版288元一張的電影票一票難求,為還沒一睹本片風采的小夥伴們心疼1秒鐘。

有幸在五大城市之外看到了僅次於頂配的最高配置120幀+3D+2K。看完之後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無論這套技術將在未來多久才能普及,李安的這個實驗品成功證明了它的價值,讓這個情感充沛的故事更添光彩。

從來,技術的革新都推動著電影史的發展

《比利林恩》劇照

縱觀電影史,從電影的誕生,到有聲片的出現,彩色片的普及,寬銀幕的推廣,3D技術的發明……電影技術的每一步革新都伴隨著嘲弄和讚美,最終改變著電影的內涵與外延。在關於《比利·林恩》的種種負面評論中,有著諸如此類的質疑:如此高清的畫面讓影片喪失了電影感。技術的超前卻讓影像的表達過於保守。高清的視覺體驗讓觀者分神,削弱了故事的情感力量。……這樣的評價並不新鮮。1927年,有聲電影誕生之初就曾遭到類似的質疑,反對聲來自偉大的導演們,愛森斯坦、卓別林等等。因為為了照顧聲音的錄製,攝影機變得獃滯了,已經成熟的影像語言遭到了破壞與倒退。然而,無論怎樣的反對,也無論有聲電影早期出現了多少劣質對白片,聲音終究不斷完善,成為電影視聽藝術中不可或缺的一面。

▲1927年5月3日世界首部有聲電影《爵士歌手》

這樣作比較不算嚴謹,我只想藉此說明出現這樣的負面評論很正常,在影史上比比皆是。技術革新太快,而電影語言往往是滯後的。李安絕不是將新技術做噱頭的人,他甚至謹慎地沒有在《比利·林恩》中刻意製造炫酷的視覺效果。他很明確地知道技術的革新需要一套新的電影語言,哪怕沒人知道這套語言究竟應該是怎樣的,他也試圖在實驗中不斷去接近去發掘。一次採訪中,李安曾談到:「在過去幾年裡,我越來越深信新技術會更新電影敘事的形式。我用3D製作《少年派》時,不單單是想讓觀眾沉浸在銀幕世界中,更是想要尋找一種方式,能夠增加角色的深度以及思想。」

《少年派》劇照

早在上個世紀50年代,3D技術就曾掀起一個短暫的浪潮,但直到2009年的《阿凡達》才真正實現技術層面的成熟和商業化的普及。而李安的《少年派》是為數不多的幾部「真正的3D電影」,他顧慮到在三維空間里講故事決然不同於傳統的二維平面講故事,對攝影機的運動,燈光的打法,空間的呈現都會提出新的要求。對於《比利·林恩》,李安希望通過更高的幀率,提供一種獨一無二的體驗,讓觀眾透過主人公的眼睛感受到關於戰爭與和平的真實。技術的確讓我們獲得了這種前所未有的觀影體驗,我們從來沒有如此清晰的看到一個人眼中的血絲和淚光,那麼奪目,彷彿折射出這個人靈魂深處的迷茫、惶恐與孤獨。(溫馨提示:要儘可能選擇高配置的版本觀看,普通3D版的觀影效果會大打折扣。)

依然很李安,情感才是永恆的本質

《比利林恩》劇照

《斷背山》里有一場戲特別難忘,當傑克和恩尼斯互相道別時,兩人不經意地聊著接下來的打算,言語間不露半點傷感,生怕誰露出丁點兒破綻。然而,李安用特寫反打在二人的臉上,讓我們逼近從不撒謊的眼睛,一切的不舍與哀傷都從眼神中傾瀉而至。特寫,作為最電影化的一種手法,將千言萬語盡收其中。透過120幀的3D影像,特寫的逼視感體驗更是翻番,纖細至毛孔,至眼睛深處的光。那種幾乎鼻尖碰鼻尖的對話、注視場景,彷彿讓我們和畫中人都卸下了面具,去凝視彼此內心裡那些美妙的、骯髒的、衝動的、懦弱的矛盾與糾結。我們總說李安很膽大,幾乎每一部都在尋求突破,可是拋開這些表面的現象,他始終在講述一個母題「理智與情感」,始終在呈現生存在這個主題之下的複雜的人性,矛盾的個體。無論是刻畫東西方文明、現代與傳統衝突的「父親三部曲」,還是桀驁不馴的玉嬌龍,隱忍克制的恩尼斯,隨波逐流的王佳芝,以及在絕境中求存的派。比利·林恩也是這樣的人物,他身處矛盾的漩渦中心。被視為英雄的舉動在他看來只是身體的本能,談不上英勇或偉大。他的內心和外在都有某種力量在說服他留下來,又有另外某種力量將他推回戰場。

▲父親三部曲:《喜宴》《推手》《飲食男女》

李安作品的美感正是來自於這種矛盾性所流露出的混沌與曖昧不清,看上去雲淡風輕,實際上綿里藏針。殘忍的事實是,人生哪有這麼美好,唯有苦痛永無止境。但是,李安內心的愛賦予了這些殘酷人生一抹溫柔的底色。正如,哪怕他早已透露老虎即派,他依然不會讓你目睹真實的慘像。又如,比利·林恩無論決定走或留都不是完美結局,甚至都是悲劇,唯有對自我有一個通透的觀照,人生才能得以維繫。李安曾講過,為了拍《色·戒》那幾場激情戲,清場後他和演員在一起聊到痛哭。在拍攝《少年派》的過程中遭遇瓶頸,他帶著男主角練瑜伽尋求出路。在《比利·林恩》中他所受的煎熬則是前所未有的技術所帶來的對未知的恐懼。無論是劍走偏鋒的題材,還是出格的禁忌場面,或是超前的技術挑戰,於他都是觸碰人性界限的一種手段。

人人眼中都有一個比利·林恩

《比利林恩》劇照

徐皓峰老師在他的影評集《刀與星辰》里寫過一篇關於《卧虎藏龍》的文章,很有趣。他認為,「《卧虎藏龍》表面上是一個道義壓抑愛情的故事,實際上是一個男人尋歡的故事。」(鏈接見文末相關推薦)《少年派》上映時關於故事的各種版本在網路上炸裂,影迷們被各種細思極恐的真相刷新三觀。而《比利·林恩》的饒有趣味以及美國人不太能get的點也正是在於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比利林恩》在中國評分8.5分,在北美7.1分

毫無疑問,從表面上我們看到的故事是這位叫比利·林恩的男孩,作為一名英雄回到故鄉,在參加一場橄欖球比賽的中場秀這天,他的意識來回於荒謬的現場和恐怖的戰場之間,最終他尋找到自己人生恰當的位置,完成了個人的成長。只是看這樣的梗概,的確是十分平庸啊。作為一個四兩撥千斤的講故事高手,李安怎可能止步於此?通過影片,我們還能看到形形色色民眾對於戰爭的態度,看到一部電影贏得投資的艱難(這其中是導演的某種自我指涉),看到李安在《少年派》中對於宗教話題的意猶未盡。其中班長蘑菇在大樹下為比利指點迷津的畫面,充滿著出世的象徵意義。因此,如果你只看到了反戰的諷刺意味,那麼再看一遍,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感悟。

《比利林恩》劇照

1995年,李安在拍完《理智與情感》之後,父親還在勸導他:「小安,等你拍到五十歲,應該可以得奧斯卡,到時候就退休去教書吧!」校長父親直到那時也無法接納李安的「戲子」身份。後來的劇情是,47歲,李安的《卧虎藏龍》拿下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52歲,憑藉《斷背山》贏得奧斯卡最佳導演;59歲,《少年派》再獲奧斯卡最佳導演。

老好人李安從來就沒有聽過父親的話,甚至年齡越大玩得越出格。慶幸他對於電影誠摯的熱愛,讓我們得以見證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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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卧虎藏龍:縱然天高地厚》;

2、《一部電影的隱顯技巧》(徐皓峰);

3、《李安:文火煲出一世飲食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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