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基督教在歐洲的勃興與經典文明的衰落

再談基督教在歐洲的勃興與經典文明的衰落(一)蘆笛基甸網友將拙作轉貼到他的論壇後,我看到了一些教友的批判,至感榮幸。我已在轉貼按語中指出,批評者們水平頗高,風度難得,堪稱網上辯難典範,因此有必要作個回復。當然,這爭論涉及到信仰問題,因此絕無可能達成共識,我也毫無說服在教網友們的雄心。當初之所以談起這問題,乃是因為不同意某教外網友「基督教產生了科學與民主」的說道,而現在作回應,無非是出於對批評者們的尊重罷了。因為我對這問題並無持久興趣,若再度蒙教,恕我不能再答。一、自釋我覺得討論之先,有必要澄清幾個問題,免得雞同鴨講,首先必須澄清自己的立場,以免誤會。思鵬先生批判我:   1)對西方歷史不熟悉;   2以偏概全,知其一,不知其二;   3)成見太深,以至於妄下結論。第一條信有之,本人不是幹人文學科的,當然對西方歷史談不上熟悉,即使是,也絕不可能如西方學者那樣熟悉。不過好在在西方也混了二十多年,耳濡目染,不會殺豬,豬是怎麼跑的也見多了,倒不完全是信口開河。第二條也很可能,談的話題如此之大,即使是博士論文都嫌大,片面自然難免。第三條則是思鵬先生自己「成見太深,妄下結論」了。我對基督教沒什麼成見,本人並非無神論者。而且一度積極靠攏組織,爭取入教。到西方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買了本那時在國內看不到的《聖經》。只是我實在無法接受《舊約》里的耶和華才放棄了。我對基督教實在說不上什麼成見,更無任何敵意,相反,我多次說,在四大宗教中,我認為現代基督教的倫理學價值最高,如果我能信教,絕對只會選擇它。還有的網友說我以感情代替論證,不是這麼回事,慢說我對現代基督教相當讚賞,並無任何敵意,即使有,我也不至於將個人感情夾帶入網文,這是我最忌諱的。例如從個人感情而言,我非常討厭回回,甚至比右派們還討厭(我們貧民窟所在是回回聚居地,我小時沒少和他們打架,當年小學班上欺負我最厲害的頭名好漢中隊長就是個回回,因此從小對回回沒好感),但我仍能超脫出個人感情來看中東糾紛,為巴勒斯坦回回說話。希望以上解釋足可消除可能存在的誤會,以後諸位要批判我,尚請扣緊文字中的軟硬傷,不必琢磨我的知識水平以及態度立場,謝謝!二、辯論方法這是我想澄清的第二個問題。說實在的,在教同志給我的一個印象,就是他們擅長於思鵬網友指責我的「以偏概全」,專揀支持自己的主張的事例,而且不惜使用詭辯。例如您若舉出羅馬教廷在中世紀乾的爛事來,他們就要說那是天主教乾的,與他們毫無相干,似乎別人說這些事是追究個人責任,所以必須賴到別家頭上。其實誰都知道,教會的分裂是後來的事,在新教出現以前羅馬教廷留下的罪惡遺產,當然只能由現代基督教的各教派共同承擔,是不是?又如他們最拿手的一招,就是曆數過去的大科學家與民主政治家,說這些人都是基督徒,以此論證科學和民主是從基督教產生的。如果這種論證能成立,則咱們也可以說斯大林主義促進了蘇聯科學研究了,蓋蘇聯的科學家都是黨員,其中還有諾獎獲主。其實大陸人應該都知道,活在那種時代,您要不入教(黨),只怕要給活活燒死(去古拉格),還搞什麼研究?而且,所有的教育系統都控制在教會(黨)手中,您不入教(黨),能指望受教育么?思鵬先生走得更遠,竟然斷言:「十七世紀「皇家科學院」創立時,95%的成員都是清教徒(牛頓、波義耳都是會員)!而且那是民間的科學組織,不是官方的。所以,清教徒只是宗教狂熱份子?基督教推動科學發展是誇大的話嗎?」我不知道思鵬先生是從哪兒得到的這數據,據我這不懂歷史的人看來太不可思議。皇家學會好像是1660年成立的,恰在是年發生了英國復辟(English Restoration),英國教會(theChurchof England)又恢復了內戰前的安立甘宗教義(Anglican),在內戰期間一度得勢的清教徒於1662年悉數被驅逐出英國教會(所謂the Great Rejection),安立甘宗從此變為再未動搖的英國國教,至今仍然如此。在這種情況下,英國皇家學會的絕大多數會員怎麼可能是清教徒?當然,思鵬先生可能會說,皇家學會是民間組織,所以其絕大多數成員可以是為主流教會不容的異端。對此我只能引用敬愛的江總的話:too simple, sometimes naive。牛頓生前就成了科學界的西霸天,把皇家學會變成了他個人獨裁的宮廷,跟黑手黨的教父也差不多,可他到死也不敢公開他真實的宗教信仰(他拒絕三位一體教義,熱衷於搞巫術,埋在西敏寺完全違反了他的宗教信仰)。他老人家尚且怕成這樣,那95%的會員們敢公開加入反動組織么?其實牛頓之所以成了科學巨人,與基督教毫不相干,其靈感反而來自於為基督教嚴禁的巫術,具體來說也就是害得布魯諾被燒死的赫爾墨斯主義,對此我已經在舊作中介紹過了:http://www.hjclub.info/bbs/viewtopic.php?p=2703176&highlight=%E7%89%9B%E9%A1%BF#2703176)思鵬先生甚至斷言:「十七、十八世紀的啟蒙運動,是延續宗教改革的「思想解放路線」的結果。固然沒有人認為法國的伏爾太是今天狹義的基督徒(或篤信聖經的福音派基督徒),但是也沒有人可以把他列為是無神論者。他及那個時代的許多知識份子(如美國的富蘭克林、傑佛遜、英國的洛克等等),都被稱為是「自然神論者」(關於其定義,請查考維基網頁)。」鄙人無知(當然還不至於無知到必須查維基才知道什麼是「自然神論」),還實在不知道啟蒙運動原來是宗教改革的余脈,更不知道Deism原來是基督教的異端或流派。姑不說類似Deism的教義也能在其他宗教中找到,它和基督教的傳承關係還不如回教與基督教的傳承關係,而且就是一個無神論者也可能轉變為Deist,並不需要任何基督教熏陶。我年輕時對基督教一無所知(現在也所知甚少),最先蒙黨的教育是個無神論者,在文革初期變成自發的Deist,稍後又變成狄德羅、羅素式的懷疑論者,到最後變成不可知論者直至今天。這種思想轉變非常自然,根本不需要任何基督教的啟迪(我年青時也不可能受到任何基督教啟迪)。我在樓下說了,其實宗教是人類自我中心意識的極端表現,乃是人類這種具有智能的特殊動物的自憐自愛,這才會以為自己是宇宙中心,時時處於某個或某群大慈大悲的主的關愛之下,而上帝他/她(們)老人家的價值觀恰好跟人類的基本善惡觀一致,因此人必然要在下意識中期待「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當這種錯覺被現實生活無情打破之後,人自然要懷疑其實並無一個專管人類閑事的上帝。與此同時,他們又不能無視大自然表現出來的有序性甚至apparent的目的性,因此傾向於接受有一個不管人類閑事的造物主。這結果就必然導致Deism。這其實就是我的心路歷程。17、18世紀Deism之所以在歐洲成為思想界的主旋律,恰是因為思想家們發現基督教那套基本教義太缺乏可信度(特別是奇蹟一類把戲),甚至引起強烈反感乃至憎惡(伏爾泰曾在其著作中臭罵教士們)。如果硬要說是基督教對催生Deism起了什麼作用,那也只能是偉大領袖毛主席說的「反面教員」的作用,正如文革中目擊的大量慘劇和絕望無助感使我一度成了Deist一般。如果可以把伏爾泰等人歸結於基督教產物,則我那個一度的Deist也是無神論的產物了。這是不是過分荒唐了些啊?思鵬先生對我說清教徒是宗教狂熱分子似乎很反感,說:   「某些清教徒的確曾在宗教的寬容上,有過分偏激的行動,這是不容否認的。但是總的來說,美國歷史課本都會告訴你,美國的政教分離觀念,一人一票的民主制度,還有許多美國民主制度的雛型,都發源於清教徒的教會(後來稱之為「公理會」,即Congregational Church)。所以,不管你喜不喜歡清教徒,你不能否認他們是民主制度的推動者!他們是有寬容的概念的一群人。」可惜我是有證據的:http://www.hjclub.info/bbs/viewtopic.php?p=2703082&highlight=%E6%B8%85%E6%95%99%E5%BE%92#2703082這當然可能是以偏概全,不過恕我直言,我看思鵬先生對此道比我更嫻熟——他似乎把美國歷史當成了世界歷史。原來,政教分離、一人一票是美國清教徒發明的?我還以為政教合一併非古已有之,是康斯坦丁大帝的發明,而學術界公認首先提出政教分離主張的乃是英國思想家洛克,而他又直接啟迪了法國啟蒙運動以及北美獨立建國。隨便看一眼美國國父傑斐遜和富蘭克林的著作,立即就能看出洛克為他們的基本思想打下了何等深重的痕迹。至於一人一票,好像在古希臘的城邦國家就有了吧?莫非世界真的起於洛杉磯,止於波士頓?說清教徒「是有寬容的概念的一群人」才真是神來之筆。恐怕連他們的老祖宗都不會同意。所謂Puritans 的原意就反映了這是一群徹底與宗教寬容絕緣的狂熱份子。他們認為英國當時的教會(安立甘宗)腐敗了,需要他們去purify。這結果就是英國革命和內戰,直到英國人把他們purify到美洲去為止。老蘆無知,恍惚聽說宗教自由的主張最先是穆罕默德提出來的。他自己做得怎麼樣,我不知道,知道的就是比起早期的基督教來,早期的伊斯蘭教要遠遠寬容得多。我在舊作中說過(記不得是哪篇了,無法作出鏈接,抱歉),土耳其人攻佔君士坦丁堡之後,表現出來的宗教容忍精神絕對是當時的基督教無法望其項背的。東正教照樣可在該城傳教,而且照樣有主教。這種事,能在多次發動十字軍東征的歐洲國家想像么?基督教不但熱衷於屠殺異教徒,同室操戈更是拿手好戲,表現出與共黨的驚人相似度。宗教容忍之所以首次在英國實現,恰是因為伊麗莎白一世的姐姐「血腥瑪麗」痛殺Protestants的結果。等到伊麗莎白僥天之幸意外當上女王后,實在厭倦了屠殺,這才首次開始實行宗教容忍。所以,基督教被迫實行宗教容忍,乃是其基本教義缺乏容忍精神導致的反覆屠殺的backfire(也就是偉大領袖說的「反面教員作用」)。饒是如此,等到她死後,新舊教的血腥絞殺又再度開始,最終釀成英國革命。到最後雙方殺到手軟,這才不得已和平共處,這在新大陸那個各教雜居之地就更有必要。這當然是願意妥協的大智慧,但不過是針對基督教內在的不寬容教義的一種補救而已,實在沒什麼可吹噓的。人佛教就沒什麼宗教戰爭,也不曾吹到天上去。以上所說,只是想指出一個比較文明的辯論方式。我想,如果大家都盡量避免有意挑選論據的做法,辯論可能要文明得多。即使做不到這點,起碼也應該避免把Deism強行與Christianity 嫁接在一起,把伏爾泰等人愣說成是基督教產出的寧馨兒。三、所謂基督教所謂 「基督教」(Christianity)是個非常籠統含混的名稱,包括了新舊教東正教等等一切教派,這是從橫的維度說。從縱的維度來說,它包括原始基督教、中世紀基督教以及現代基督教。無論是縱是橫,它都不是一個東西。我個人認為,在教同志們容易犯的一個毛病,就是刻舟求劍,用現代基督教去類推古代的基督教,所以見到我說「基督教的普及伴隨著黑暗的降臨」,自然就要跳起來。其實我已經在舊作里反覆說過了,我個人認為,基督教走了黑格爾說的所謂「正題——反題——合題」的之字拐(或曰「螺旋式上升」)。原始基督教確實是大慈大悲的光明正教,因為它是民間宗教,與權力無緣,因此保持了質樸的善良與慈悲。可惜康斯坦丁看到了它在政治上的潛在威力,將它變成羅馬國教,自任聖徒,使得一個淳樸的民間宗教就此與污濁的權力聯姻。在日耳曼蠻族傾覆了西羅馬帝國之後(這問題我還要在後面詳談),教會趁機崛起,羅馬主教先變成教皇,最後竟然成了全歐的最高精神權威。教會不但操縱各國政治,而且瘋狂聚斂財產。最後引來世俗世界的強烈反彈,這結果就是宗教改革與法國大革命。我在舊作中說過,宗教改革和法國大革命其實是一回事,都是世俗力量推翻神權,乃是「反教廷,分上帝」,與教廷爭奪精神和物質資源。在此之後才逐漸實現政教分離,使得上帝歸上帝,紅塵歸紅塵。全靠世俗力量的反擊,基督教才逐漸磨合成現代基督教,改惡從善,歸真返璞,從千年血海中爬出來,向原來善良慈愛的正大宗教回歸。所以,我既說基督教壓制科學,造成文明斷層,又說基督教反對迷信,提倡科學,這兩者一點都不矛盾,蓋我說的不是一個宗教,壓制科學的是中世紀那個基督邪教,提倡科學的則是啟蒙運動+宗教改革後的現代基督教。我之所以不同意「民主和科學起源於基督教」,不過是為了尊重事實。正因為本人沒有什麼感情摻入,所以我自認為能夠比較平心靜氣地正視基督教的歷史,既不會忽略它在近現代的正面作用,像方舟子那樣罵出「極毒教」的無知話語來,也不會忘記它在歷史上犯下的罪惡。

四、宗教是一種人類事業(Religion is ahuman cause)在教同志們常犯的又一個錯誤,就是不知道宗教是一種每日每時都有人在從事更新、發揮、創造的人類事業。既然是人類事業,那就如馬克思說的那樣:「我是人,人所有的一切我都有」,當然免不了人類事業必然具有的各種優點與缺點,絕無可能完美,任何試圖使它顯得完美無缺的努力都是徒勞無益的。現代科學已經揭示,人類感知到的那個客觀世界,其實在很大程度上是人類感官主動創造出來的,佛教的主觀唯心主義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人類對宗教世界的感知也同樣如此。宗教的產生,無非是某位或幾代教主把他(們)的思想系統地表述出來,成為基本教義,再將該原始教義去傳授弟子,從此代代相傳。每個弟子在學習、理解和實踐那思想時,必然要經過自己的主觀加工,這其實是個再創造過程。這樣一代代再創造下去,就集體生產出一個越來越博大精深的思想體系,從母體系中又生長出許多子體系來,最後一個種子長成了一片鬱鬱蔥蔥的森林。因此,從形式上來看(不是說方式和內容),無論是哪種宗教,其實都和科學產生髮展的過程差不多,都是我黨說的「集體智慧的結晶」,區別只在於教徒們不像科學家一樣,不出來為個人爭名譽,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各種定律,而是實行毛主席的偉大謙虛,謙卑地聲稱自己是「代上帝立言」,不過是得了神啟,一切榮耀都歸於我主耶穌基督。這種偉大謙虛,混淆了「人」和「神」的界限,其邏輯結果,便是使得榮耀和恥辱同時歸於我主。它必然逼著信徒們使出詭辯手段來,將榮耀歸於我主,把恥辱歸於人類。是不是基督徒,完全成了一種彈性無窮的橡皮帽子,「說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說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戴帽標準」完全是以現代標準確定的榮耀度。如果現代人覺得那些人是偉人(諸如洛克、伏爾泰、牛頓等人),則他們就一定是基督徒,或至少是教會熏陶出來的。反過來,宗教裁判所則跟基督教毫無相干,那不過是混入教門的敗類乾的事,與基督教無關。這一套,與我黨堅持捍衛自己的「偉大光榮正確」究竟有何兩樣?凡是壞事都是反黨集團、混入黨內的階級敵人乾的,只有好事才能算到我黨頭上。難道咱們從偉大社會主義祖國沒命地逃到萬惡的資本主義世界來受煎熬,還得聽這套幸福宣傳?所謂「民主和科學來自於基督教」的豪斷,其實就是分不清「神跡」和「人為」的界限使然。我個人認為,要說清這問題,先得劃清「神」和「人」的界限,亦即先確定耶穌是神,他的一切教導與《聖經》中的所有話語都是神諭,此後基督徒的一切言行,都不過是人類言行,並不能代表上帝。他們的榮耀不能歸於耶穌基督,罪惡也同樣不能歸咎於他老人家,這才是比較求實的態度,是不是?如果在教同志接受這一前提,則要確定民主和科學是否來自於基督教就再簡單不過,那就是實行偉大領袖毛主席在《反對本本主義》里批判過的:「拿本本來!」只要您亮出《聖經》里類似於《獨立宣言》上的話語,則我立馬承認民主來源於基督教的基本教義;類似地,只要您亮出《聖經》中強調人類理性價值的有關話語,則我立馬承認科學確實起源於《聖經》。如果做不到這點,則我看同志們還是不要貪天功為己有,免得引動我的無限家國之思,想起火熱的青年時代來:)如果同志們明白了這簡單道理,則不難立即看出,所謂「基督教的普及伴隨著黑暗的降臨」中之「基督教」,說的是當時當地的那群教徒,並不是指責諸位在天上的父,而所謂「現代基督教熱衷於提倡科學,破除迷信,為落後國家和地區的人民的福利嘔心瀝血」,說的也是當時當地那群教徒,並不是歌頌諸位在天上的父。因此,人們日常運用的「基督教」這個詞,其實常常是指在某個特定語境中活躍著的相信《聖經》的那伙人,並不是基督教的原始教義,更不是我主耶穌基督。即使是「反基督教」,也不是反耶穌,我實在不明白諸位何以如此敏感。就算是我黨,也不會禁止人家批判林彪四人幫吧?五.民主和科學與基督教的原始教義無關在我看來,無論是民主還是科學,都實在和基督教的原始教義沒有什麼相干。如我多次在舊作指出的,現代西方民主理論的基石,乃是個人主義的權利觀,這是它和古典民主的最本質的區別,可惜《聖經》里似乎沒有什麼權利觀念,而且它似乎也不是教會發展起來的,而是顛覆了羅馬帝國的蠻子們引入的,可以說是一種外來觀念。羅馬帝國的覆亡,帶來了歐洲的社會組織重建。蠻子們的封建社會(feudalism)取代了古典的奴隸社會。馬恩的「社會發展史」完全是胡謅,封建社會乃是外來的,並不是從經典的奴隸社會中生長起來的,而這外來生活方式的一個最進步的特點,就是領主對於國王、武士對於領主的契約關係,它規定了雙方的權利與責任。其最輝煌的表現,就是英國的大憲章。1215年,英國貴族以武力逼迫國王約翰簽訂了含有63條規定的所謂「大憲章」,開創了王室與貴族按社會契約辦事的先河,其中第39條更含有人權觀念萌芽。此後洛克發展了個人的「天然權利」說,首次全面地總結了人權的基本內容,構成了《獨立宣言》的靈感來源與美國建國基礎。因此,從發生學上來說,民主乃是希臘羅馬古典民主與中世紀封建式契約社會雜交生出來的寧馨兒,與《聖經》實在拉不上什麼關係。自然科學又何嘗與基督教有相干?自然科學的胚胎萌生於古希臘,古希臘人崇尚理性,阿基米德「給我一個支點」的豪言壯語,就最清楚不過地表明了當時智者們的自信,數學與邏輯學的創立,為後來的實驗科學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中國文明從未有過這基礎,是缺乏這玩意,而不是李約瑟那三腳貓胡說的什麼基督教,使得科學未能在中國誕生),阿基米德還是實驗科學的祖師爺。此後中世紀的黑暗降臨,教會雖然保存下了經典著作,但也就是保存而已,因為以信仰壓殺人類理性,科學必然遭到教會的無情扼殺——所謂科學就是人類用reason去穿鑿大自然,若壓制理性,哪還有什麼科學可言?直到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把人性從神權下解放出來,使得人類理性恢復了古希臘羅馬時代的尊嚴,自然科學才再度突飛猛進。在這其間,對科學發展起到重大促進作用,而又最容易被基督教徒們竊為己有的,就是思鵬先生說的「自然神論」(Deism)。在引起爭論的那篇文章中,我已經引用伏爾泰的名言說明了這一點:"Whatis faith? Is it to believe that which is evident? No. It is perfectly evidentto my mind that there exists a necessary, eternal, supreme, and intelligentbeing. This is no matter of faith, but of reason."這兒說得清清楚楚,伏爾泰認為,上帝的存在不能用信仰去解決,只能用理性去探索,這整個就是對基督教乃至其他宗教的全盤否定——離開信仰,世上哪還有什麼宗教?儘管我對《聖經》的熟悉程度絕對不如諸位的億萬分之一,但我敢說一句:《聖經》上絕對找不到此類教導。明乎此,則立即可以洞見思鵬先生把啟蒙運動歸功於宗教改革是何等荒唐,請看先知馬丁·路德是怎麼看待理性的:「Reasonis the Devil"s greatest whore; by nature and manner of being she is a noxiouswhore; she is a prostitute, the Devil"s appointed whore; whore eaten by scaband leprosy who ought to be trodden under foot and destroyed, she and herwisdom ... Throw dung in her face to make her ugly. She is and she ought to bedrownedin baptism... She would deserve, the wretch, tobe banished to the filthiest place in the house, to the closets.」這種舉世無雙的反智主義粗俗淫穢叫罵,就連毛共大老粗都瞠乎其後,卻原來是啟蒙運動祖師爺說出來的話?真幽默哦。當然,隨著世俗力量突破神權的桎梏,教會也被迫改惡從善,為了與時俱進,吸取了Deists的某些思想,李提摩太在其自傳《親歷晚清45年》中把這思想表達得很好:「通過對西方文明的反思,我認識到,對中國文明而言,西方文明的優越性在於它熱衷於在自然中探討上帝的工作方式,並利用自然規律為人類服務。這就是在遵守上帝給與亞當的指令,去支配世間萬事萬物。在利用科學規律滿足人類需要的過程中,西方文明做出了許多奇蹟一樣的發明創造。我相信,如果通過向官員和學者們作一些演講,使他們對科學的奇蹟產生興趣,我就能夠給他們指出一條路,一條利用蘊含在自然中的上帝的力量去為他們的同胞謀福利的路。」這的確是現代基督教的想法,可惜是後來追加的,追加的原因我已經說了,乃是世俗力量衝破神權束縛、對教會實行再教育的結果。我在舊作中說,據說,God works in His mysterious ways。我猜,世俗力量對教會的反覆打擊,正是他老人家的mysterious ways之一,是上帝迫使教會從權力造成的腐敗中自救自贖的基本動力。世俗政權與教廷爭奪政權,觸發了教會的窩裡斗,這就是所謂「宗教改革」,其結果是世俗政權藉助馬丁·路德和加爾文那些爛人,結束了自聖康斯坦丁開始的政教合一罪孽,啟動了政教分離的改惡從善過程(只看到雙方教義爭吵,看不到馬丁·路德身後的德國諸侯、加爾文身後的亨利八世的同志,我個人認為是害了隧道眼),而秉承文藝復興的蘇格蘭啟蒙運動與法國啟蒙運動則將人類的理性從教會的反智主義桎梏下解放出來,催生了現代科學。其實任何尊重歷史事實的人都不能不承認,中世紀教會對科學發展起到的不是促進而是壓製作用,光是看看伽利略和布魯諾的例子就夠了。老伽乃是全世界公認的實驗物理學之父,也是現代科學之父(最先的自然科學就是物理學,所以前一個頭銜同時也就是後一個頭銜),可教會對人家幹了些什麼呢?因為《聖經》規定「the world is firmly established, it cannot bemoved」 ,「the LORD setthe earth on its foundations; it can never be moved」,「 the sun rises and sets and returns to itsplace」,根據人家認為太陽居於宇宙中心,靜止不動,而地球不是宇宙中心而在運動之中,在教廷宣布這觀點與《聖經》相矛盾後還不放棄,就指控人家是「涉嫌鼓吹惡毒的邪說」 ("vehementlysuspect of heresy" ),強迫人家 「公開放棄、詛咒並憎惡」( "abjure, curse and detest")日心說,甚至把人家投入牢獄(後來改為軟禁),並禁止了人家的《兩個世界體系的對話》,甚至禁止出版人家的一切著作,包括他可能在未來寫出的作品!這就叫「科學發源於基督教」?護教網友有本事,就去把這柏油洗白了。連教皇都在幾年前特地為老伽平反道歉過,爾等還有什麼積極的餘地?比起布魯諾來,老伽算是幸運了。近年有人為羅馬教廷呼冤,說布魯諾不是因為鼓吹日心說被燒死的,確實如此。可惜這還是幫不了教會什麼忙。布魯諾的罪名有許多,其中一條是「聲稱有很多的永恆的世界存在」(Claiming theexistence of a plurality of worlds and their eternity),而我早在舊作里指出了,這一先知先覺的天才猜想,其意義遠遠勝過日心說。我知道新教徒們立即就要把這些爛事賴在羅馬教廷身上,沒錯,可惜啊,宗教改革的兩位先知馬丁·路德與加爾文都有類似劣跡。羅馬教廷對日心說的壓制迫害乃是馬丁路德促成的,加爾文更直接捲入了謀殺肺循環的發現者塞爾維特,傑弗遜曾為此破口大罵:"ThePresbyterianclergyare the loudest, the most intolerant of all sects; the mosttyrannical and ambitious, ready at the word of the law-giver, if such a wordcould now be obtained, to put their torch to the pile, and to rekindle in thisvirgin hemisphere the flame in which their oracle, Calvin, consumed the poorServetus, because he could not subscribe to the proposition of Calvin, thatmagistrates have a right to exterminate all heretics to the Calvinistic creed! Theypant to re-establish by law that holy inquisition which they can now onlyinfuseinto public opinion" (Works, Vol. iv., p.322).這些就是我知道的點滴事實,當然很可能是以偏概全,不過請在教同志們亮出那「全」來給咱們看看到底在哪裡,謝謝!

六、黑暗時代是否存在過?對這個問題,批判我的網友們似乎意見不一,有的同志好像根本不承認中世紀的黑暗,認為我這段話太誇張:「現代史學考證指出,『黑暗時代』其實沒有大家原來理解的那麼糟糕,但我看畢竟好不到哪兒去。起碼那文明斷層無所不在,就連我這大老粗都能看出來。西方文學在拉丁作家之後便是一片很長的空白,古希臘羅馬那些偉大的作家、演說家、史學家、詩人突然消失了,要一直熬到『文藝復興第一人』但丁(1265年-1321年)問世,才又『又見棕櫚,又見棕櫚』。光在歐洲走馬觀花地遊歷一次,你都能看出這點來。能見到的宏偉建築不是古希臘羅馬時代留下來的,就是文藝復興的作品。在古羅馬大圓柱與米開朗基羅的聖保羅大教堂之間,在斷臂維納斯與《大衛》之間,therewas nothing, absolutely nothing, a sheer void, nothing else.其他文化藝術作品也這樣,黑暗時代的確是萬象肅殺,很難想像在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古希臘羅馬文明之後會出現這種驚人的大倒退,簡直要讓人覺得發生了某種災變,某種令恐龍絕滅的天體撞擊,或某種外星來的吞噬一切的文化瘟疫。」這到底是不是事實,去歐洲特別是義大利旅遊一次就知道了。不去旅遊也行,請「看到光明,看到成績,要提高我們的勇氣」的同志給出一位生於黑暗時代的堪與古希臘羅馬諸巨人比肩的大思想家、哲學家、數學家、文學家、藝術家、史學家的名字來就行了。有同志說,中世紀的修道院很了不起,似乎堪與古希臘羅馬的經典建築媲美,又說,中世紀的經院哲學也博大精深。對前者,我只想說,中世紀留下的修道院是了不起,可惜大多數只具有文物價值,沒有藝術價值,甚至沒有工程學價值,和龐貝古城民居內的「沖水馬桶」也沒有什麼兩樣,論技術突破似乎還遠不如沖水馬桶。對後者,我想提醒諸位,當年蘇聯「馬列主義研究院」的經院哲學也同樣博大精深,可惜沒有任何傳世價值,而這不幸就是中世紀經院哲學的下場——無論卷帙如何浩繁,它們從未像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的哲學思想一樣,對後世起到了巨大的啟迪作用,如今就連神學院的學生恐怕也不會閱讀它們。我這不是說在那漫長的黑暗時代就不曾有過星點光明。如我在舊作中教育過憨子的,中世紀發展出了復聲音樂(為了唱讚美詩),發展出了油畫(為了畫聖像),這些當然都是文化成就。此外,教士們還為了治病救人研究過醫學,為了確定復活節而研究曆法,但這些都具有濃厚的實用目的,非但算不得科學研究,而且沒有取得什麼值得注意的成就。因此,我堅持認為,即使「黑暗時代」的用語誇張,那也遠非什麼光明時代,乃是不容否定的文明斷層。七、誰之過?承認文明斷層確實出現過的同志都把這事賴在蠻子頭上。學過初中歷史的同志都知道,西羅馬帝國是被日耳曼蠻子傾覆的,此後帝國化成了多家蠻子的角斗場。因此,護教同志把蠻子拉出來做替罪羊,似乎也說得過去。可惜這些同志沒想過兩個問題:第一,能否用暴力持續毀滅一種文明幾達千年之久?第二,教會在這其中起到了什麼作用?我對第一個問題的答覆是否定的。論蠻子以暴力毀滅文明的發生頻率和烈度,哪個國家也趕不上中國。每次所謂「農民起義」,都是蠻子(大老粗)大規模毀滅既有文明成就。讀過《史記》的人都知道秦末「農民起義軍」攻入咸陽後幹了些什麼。直到明末,李自成還放火把紫禁城燒成一片白地。可中國文化並未就此絕種。秦始皇加上項羽的兩把大火,把民間和皇家收藏的文獻書籍等等燒得一乾二淨,但後來漢文帝號召民間獻書,連已被燒絕種的《尚書》都有90多歲的老頭伏生背出來,可見文明的強大生存力。這是說內蠻子,外蠻子又如何?元滅宋與清滅明並未造成中國文明的毀滅。蒙古蠻子和女真蠻子完全是兩種行事風格,前者根本不拿華夏文明當回事。可即使是在元朝那短短的百多年內,也還出了個郭守敬,民間文學如戲劇與長篇演義還異軍突起,為華夏文明放一異彩。清朝的文治武功更遠非明朝所能及。這我已經在舊作中反覆強調過了,此處不贅。既然如此,為什麼洋蠻子會造成歐洲的千年沉寂?莫非鬼蠻特別結棍?可要論殺人放火的本事,誰敢跟中國蠻子比?更何況古希臘羅馬的建築都是磚石結構,燒起來比中國的木建築困難多了。去過歐洲的人都知道,古羅馬留下來的建築廢墟比比皆是,並沒像圓明園廢墟那樣,每塊磚石都被中國蠻子搬回家去砌豬圈。其實,暴力毀滅文明是非常有限的,最可怕的文明毀滅方式,還是利用政治權力統一全民思想,以官定意識形態為全民洗腦(所謂「教化」)。暴力毀滅文明的頂峰,莫過於秦始皇,人家動用的還是高效的國家暴力,比暴民在激情驅使下進行的隨機破壞徹底多了,然而那頂多只能造成文明的短暫空白,絕無可能如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那樣,從根本上掐掉文化人的創造力,將文化進步有效地凍結了將近兩千年。而這恰是歐洲在羅馬帝國滅亡後發生的事。基督教的勃興,靠的正是蠻子的入侵,其實是發了國難財。前文已經介紹過,基督教開始走上政教合一的道路,乃是第一位「基督皇帝」康斯坦丁乾的爛事。但康斯坦丁本人是皇帝,其實是利用基督教,乾的事也只是統一了帝國內的教會組織,賦予教士特權,把教士們提到領導崗位上來等等,並沒有請他們做國師爺,以上帝的名義干預政務。基督教爬到全歐超級權威的高度,乃是在羅馬帝國崩潰之後。如神學博士 Jack L. Arnold在《Early Church History》中介紹的,羅馬帝國崩潰的一個直接後果,就是羅馬的主教地位陡升。皇帝沒了,但主教卻留在羅馬。蠻子全都信教,將其視為天神,於是主教便順理成章地填補了皇帝留下來的權威,突然成了羅馬城最高道義權威與政治權威。與此同時,拜占庭帝國(即東羅馬帝國)的皇帝與君士坦丁堡的主教別苗頭,常請羅馬主教仲裁。於是羅馬主教便獲得了類似皇帝的位置,既是精神領袖,又是政治領袖,由此奠定了教皇制度(set the final stage for thepapalsystem)。待到所謂「康斯坦丁的捐贈」的假文獻出台,教皇便成了原來西羅馬帝國疆域內的最高統治者。公元752年前後,教會偽造了一份稱為「康斯坦丁的捐贈」(Donation ofConstantine)的假文獻,該文獻盜用康斯坦丁的名義,將羅馬城、義大利所有其他城市和地區、色雷斯、朱迪亞、希臘、亞洲、非洲以及整個西羅馬帝國的疆域「捐贈」給「聖彼特的繼任人」——教皇西爾維斯特及其繼任,讓他們擁有和治理(dominion)這廣袤的土地。此乃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詐騙案,然而歷代教皇就是有本事憑著這假文獻,聲稱他們對原西羅馬帝國的廣大疆域具有所謂的「temporal power」(我查不到中文翻譯是什麼,只好把百科全書上的解釋抄在這裡:The temporal power of the Popes is thepolitical andgovernmentalactivity of the Popes of theRoman CatholicChurch, as distinguished from their spiritual and pastoralactivity, which is also called eternal power, to contrast it with the Church"ssecular power),直到15世紀,該騙局被人戳穿,教皇才被迫放棄這「法律依據」。饒是如此,教皇仍然牢牢把持著對羅馬的temporal power。直到19世紀中葉,這權力才最終被剝奪。教皇由此成了歐洲最高的精神權威與政治權威。公元800年,教皇利奧三世為查理大帝加冕,從此立下先例:任何人非經教皇賜福不得為皇帝。這規矩就連無法無天的造反派拿破崙都遵循了——他做皇帝也讓教皇加冕,只是等教皇剛要把皇冠戴到他頭上去時,他一把奪了過去自行戴上。因此,中世紀歐洲與古代中國有個類似之處,兩者都在精神上高度統一,雖則前者從未在行政上統一過。現代人都該知道,文化(包括思想、學術、文藝等等)的繁榮前提是實行多元化的思想自由,精神上的大一統就意味著文明的萎謝。而這就是同時發生在歐洲和中國的事。Whilst中國的讀書人把所有的腦汁耗在背誦《四書五經》上,西方的讀書人則把所有的腦汁耗在攻讀《聖經》上。早在西羅馬帝國傾覆前很久,基督教的聖徒們就對是否該進行經典教育持不同意見。特圖裡安(Tertullian)的名言是:「雅典與耶路撒冷有何相干?」聖奧古斯丁算是開明派,他看到經典教育有利於更有效的佈道,為此提倡開設經典教育,以期提高僧侶們的修辭演說辯論能力,算是早在毛澤東氏前兩千年就提出了「教育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和「古為今用」方針。此後開明派得勢,基督教確實開設了古羅馬的教育內容,諸如希臘文、拉丁文、語法、修辭等科目。在查理大帝推行所謂「卡洛琳文藝復興」時又增加了算術、幾何、天文、音樂等科目。然而大框框限死了,再學習這些科目也枉然。基督教教育使得讀書人的腦袋僵化到可怕的程度,就連在所謂「文藝復興第一人」但丁的身上都能看出來,他在《神曲》中特地為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等人特地開設了「煉獄」,其唯一的理由就是那些人生在耶穌基督之前,未能受洗為基督徒,所以有必要在進天堂之前先上那兒去「滌罪」!連生在耶穌前都成了一種罪行,您說這種僵死的腦袋還能有何創造力?基督教特別是奧古斯丁對人慾的否定,以及對反映人慾的世俗文藝的無情攻擊,使得神權統治下的歐洲不能不百花凋零。隨便到歐美任何一家藝術館去溜一圈,你都能看到基督教作的大孽。我訪問過的所有畫廊中,中世紀館無一例外是最乏味的,永遠只有宗教那個主題,永遠是面目可憎、神情呆板、龜背蛇腰、包裝比方海珍還嚴實的聖母像或其他無聊神像。《阿芙洛提降臨人間》與《斷臂維納斯》那種傑作是絕對不能容許的。這兩幅作品都是無名的民間藝術家所作,莫非蠻子們在長達將近千年的歲月里中就不會產生出類似的藝術家來?非也,基督教的「正神」不是希臘羅馬的「邪神」,漫說是讓聖母瑪利亞裸體,就是讓她老人家稍微包裝得不夠嚴密些,作者恐怕都得被活活燒死。這精神上的桎梏是如此嚴密,以致即使是文藝復興三傑也只敢畫宗教題材,頂多只敢把人間氣息偷渡入作品中,令人想起80年代中國大陸上湧現出來的那些被稱為「擦邊球」的文藝作品。許多護教同志說,教會乃是在西羅馬帝國被蠻子搞垮後文明的保存者,更是劫後唯一的教育機構。我完全同意。可惜啊,這在我看來更增加了教會的罪孽。須知文明並不屬於大老粗而只屬於精英,精英是文化的創造者,也是文化得以薪火相傳的保存者。在古希臘羅馬時代,精英是世俗貴族和高知們,康斯坦丁開始實行政教合一之後,基督教僧侶開始變成統治階級,但文化仍為世俗精英與宗教精英共有。蠻子的入侵消滅了世俗精英,卻選擇性地留下了僧侶集團,使得這些人成了文化火種的唯一保管者。然而他們卻跟我黨似的,儘管壟斷把持了所有文化資源和教育機構,卻只考慮為子民洗腦,為自己撈錢。論所掌握的既往文明資源,中世紀僧侶決不會亞於文明的拓荒者古希臘人,然而他們開辦的雅典學院在哪裡?如果同志們可以為他們辯護,則我看也可以為我黨把持文化資源、壟斷教育開脫了。最能反駁「蠻子毀滅文明說」的反證是拜占庭帝國(東羅馬帝國),人家可沒被蠻子搞垮,一直撐到15世紀才讓土耳其給滅了。那又怎麼樣啊?是否創造出了相當於經典時代的燦爛文明?在許多方面,東面的所謂「希臘歐洲」還不如西面的「拉丁歐洲」,起碼教育還沒有西邊的普及。在我看來,這一事實雄辯地證明是教會而不是蠻子造成了文明的急劇衰落。這道理凡是大陸人都該明白:天下最可怕的集權,是精神權威與政治權力合一。阿奇頓爵爺說:權力引起腐敗,絕對的權力絕對引起腐敗,當全社會的精神被統一在一個最高的權威之下時,那產生的腐敗就是精神與物質無所不包的。基督教在中世紀的崛起,其實是它最大的墮落,是歐洲文明更是基督教本身的不幸。宗教只能處於屬靈領域,決不能獲得世俗權力,否則就只能墮落。全靠世俗力量的反擊,才把基督教從千年墮落中拯救出來。從這個意義上來看,不是基督教救俗世,是俗世救了基督教。八、結語:基督教的墮落留給後人的教訓我在本文開頭說,論個人愛好,我最喜歡的宗教還是更接近耶穌的現代基督教,這是因為它的倫理價值最高。這是什麼意思呢?我認為,雖然民主和科學並不起源於基督教,但人道主義似乎確實是從基督教中發源的,而這就是我對之心儀的理由。我在舊作中說過,贖罪說乃是基督教最偉大的發明,它體現了上帝對人類深不可測的愛心——為了替人類贖罪,竟然不惜將愛子(或他本人,待考)送上十字架代死,而耶穌本人在宛轉就死之際(假死?請參看拙作《佛門弟子耶穌》),不是被怨毒與仇恨攖住心靈,而是向他爹(他本人?待考)祈禱,求耶和華饒了那些譏笑戲弄他的暴民,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在我所知的宗教中,還從未見過如此大慈大悲的神道。因此,我認為真正的基督教的精神是愛人而不是愛神,或者說是通過愛人去愛神。愛人我所欲也,愛上帝亦我所欲也,若兩者不可兼得,則我舍愛上帝而愛人,絕不能舍人而愛上帝,後者乃是中世紀基督教的絕活。的確,基督教在中世紀走的彎路,就是愛上帝愛到以迫害人為代價,失去對同類的寬容,變得非常嚴苛與judgmental,以神性壓倒人性,以天理滅人慾,再加上它被權力腐敗,便不但造成了自身的墮落,而且連累了整個歐洲文明。我深信,如果真有地獄的話,則至今還在那兒被燒烤的人中,肯定有一大堆教皇以及各級主教。他們才是真正的叛教者,是打著紅旗反紅旗的猶大(這其實是但丁的發明,他把當時的教皇放進了地獄裡,我不過是抄襲而已)。當然,此乃一切religiousfanatic的通病,並不獨基督教為然。只不過因為基督教的原始教義特別優秀,因此教會的墮落就更令人難以忍受罷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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