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遊｜[瑞士]菲力浦·雅各泰詩10首，宇舒譯

08-05

詩人簡介

菲力浦·雅各泰(Philippe Jaccottet，1925— )是當代著名的瑞士法語詩人、翻譯家。曾獲朗貝爾文學獎、拉穆茲文學大獎、法國翻譯大獎、法蘭西科學院大獎、法國詩歌大獎、摩納哥大公基金會文學獎、龔古爾詩歌獎等諸多獎項，出版的詩集有《倉鶚集》《短歌集》《愚者集》《教訓集》《平民之歌》《冬季之光》《綠色記事》《多年之後》等。翻譯了荷馬、貢果拉、荷爾德林、萊奧帕爾迪、翁加雷蒂、里爾克、穆西爾等人的大量作品。

播種期新記

如今，土地揭開面紗

燈塔般旋轉的日光

讓樹時而玫色，時而黑色。

之後它以輕柔之墨，書於草場。

一個傍晚，綠色和黑色

（前夜雨的顏色），

的大花園裡，日光更長。

球體太早顯露。

而在樹枝間的鳥窩裡

珍珠的歌聲出現，

像燈油，

在這盞微弱的黑燈之中輕輕地燃，

或者，連月亮也張開嗓

來向路人，預言五月之夜

樹（二）

如果眼睛從一棵冬青槲滑向另一棵

它將被顫抖的迷宮所控

將被片片光芒與陰影所控

朝向一個恰好更深的洞穴

或許，如今那裡不再有石碑，也不再有缺席與遺忘

消失的白楊

颶風吹光落葉。

我沉睡著。我，溫和的眼中有著雷電。

丟下那讓我顫抖的大風吧，

聚合在我相信的那片土地。

它的風，磨利了我的浮標。

是紛爭，是來自骯髒階層

的誘餌中間的凹洞。

一把鑰匙將是我的住所

心證實了，一束火的假

空氣則把那假，關在溫室里

臨終聖餐

鳥從煉爐中出來

飛到下午的灰塵中，飛到煙的氣味中，飛到空地的光線中

你可以在它換一個村子前

只是看到它，

而不懂得它？

它難道不是不可摧毀？

而在變成煙之後顯而易見的撕裂中誕生的世界！

卻成了無休止的讀本上，點亮的燈

祝願

一

我渴望晨曦已久

但我無法承受目睹創傷

最終，我將何時長大？

我看見珍珠般的事物，是否該閉眼？

如果我誤入歧途，現在請帶我，到布滿灰塵的時刻

或許，當我一點點將痛苦拌進光線，我可以朝前走一步？

（在不被了解的學校里，

學習走過

最長最壞的路）

二

那麼何為歌唱？

無非是一種目光

如果這目光，可以依然住在這屋裡，以灰燼上築巢，

穿越淚水飛行的鳥的方式！

如果這目光，至少可以看管我們到，人們將我們混同於瞎眼的

牲口！

三

夜幕降臨，聚集圍牆內所有的事物

擠奶，餵奶

擦飼養槽，以讓星宿

來將秩序，放進疆域內最近的賺取，如同它

周圍的鐘聲

茨岡人

樹下有一堆火：人們聽到它在城市的門邊，低聲對

沉睡的國度說話

如果我們在沉默中前行，靈魂在晦暗的居所之間幾無期限，則

你將死於恐懼，將因隱藏的光線，而永遠耳語

夜晚的新聞

燈光將臉埋進我們

頸子之時，人們叫喊著夜晚的新聞

將我們擦傷。

空氣溫和。

這城市的

過路人，恰好可以在匆忙

吃完飯後，坐在河邊，

那裡，樹在滿風中搖曳；我還有

時間,在冬天之前，完成這次旅行嗎？

還有沒有時間

在出發之前擁抱你？

如果你愛我，

為我留住，再呼吸一次的時間，至少，

剛好夠這個春天，讓我們靜靜地

沿著又顫抖又平靜的河流，遠遠地，

走到靜止的工坊點著燈的地方......

但沒有辦法。

那行走著的陌生人

不該轉過頭來，否則他將變成

雕像：只能前行。

而那些

依然站著的城市將燃起來。

在曾經的那一年

至少我該有個機會

拜訪羅馬，

我們會很快愛上

在你消失之前，

彼此再凝視一次，

在人們對我們最後的世界，喊道

「世——

界」，或者

對那個把我們混淆的

最後的美好傍晚，喊道「今

——夜」之前

快速地擁吻……

你將離開。

你的身體

已經比用舊它的河流更不真實，而天上的這些煙，比我們

有更多的根。

強迫我們是沒用的。

看那水吧，從我們影子間的斷層里流走。

這就是結局，在最後，讓我們學會遊戲的結局。

空氣中的話語

如此明亮的空氣說道：

「我一度是你的房間，

然後，其他的旅人來到你的地盤

而那時如此在愛著的你，將去

哪裡？

我看得很清楚地上的灰塵，

而你望著我，你的眼看起來，

對我並不陌生，可你卻唱起歌來，

這就是一切？

你甚至壓著嗓子說話，

對一個總是睡眼惺忪的人，

你對他說地上的光線

太純粹，以至於你有了

以某種方式逃向死亡的意識，

你想像自己在這意識中前行，

可是我卻不再聽到你：「你做了

什麼？

尤其你的女伴怎樣想？」

她穿過快樂的眼淚回答：

「他變了，在讓他快樂的影子里。」

在月亮的腳步之上

是夜，我靠著窗戶

我看到世界變輕

不再有障礙

所有白天里

將我們把持住的，現在不如說變得

在水的一處居所內部，將我從

一個開口，提到另一個，朝向某些

草一般脆弱又發亮的東西：

我將要毫無恐懼，進入到草里

我將要把慈悲，獻給大地的清涼

在月亮的腳步之上，我說「是」，然後我逃走了。

小熊星座

我徜徉於「瘋狂」

河岸。——

徜徉於心的疑問

若我心，無疑問

我女伴，泯然消失

這兩種缺失多麼富有創意。

而她的眼退潮，如

紫色的尼羅河水

如同無休止地數著新鮮的石子下

延伸的它們的典當物。

「瘋狂」，

用長的、鋒利的蘆葦梳妝。

在某處，這溪流活過了它的兩重生命。

殘忍的金子，以陡然的入侵者之名

來臨，對叛逆的財富掀起戰爭。

譯者簡介

宇舒，本名趙域舒，公務員，曾出版詩集《不再》《廢墟上的樹》以及編譯的笑話集《老外其實也很冷》。詩作散見《詩刊》《人民文學》《星星》《詩選刊》《長江文藝》《詩歌月刊》《揚子江詩刊》《紅岩》《江南詩》《讀詩》《特區文學》等，曾譯介法國詩人伊夫·博納富瓦、美國詩人菲利普·萊文和瑞士法語詩人菲利普·雅各泰等，曾參加《十月》《人民文學》等組織的詩會等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