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獎評委張莉:先鋒派已得獎,年輕一代應該崛起

8月16日十點半,聽到評委會主任宣布第九屆茅盾文學獎得獎名單時,我最直接的感觸有兩個。一,當年那批先鋒作家終於獲得了最大程度的認可;二,新一代作家們應該崛起。也是那天下午,獲獎名單在媒體宣布後,七零後作家弋舟寫下了條朋友圈:「格非蘇童同時加冕,昔日先鋒文學至此修得正果,同時也喻示著塵埃落定,煙消雲散。」作為文學中人,弋舟敏感地意識到,茅盾文學獎成為了那批先鋒作家的最後歸路。雖然2010年和2014年,蘇童和格非已經先後獲得了魯迅文學獎;雖然兩人同時獲獎實在出於巧合,但也的確如他所言,當代文學史上兩位著名先鋒派作家共同獲得茅盾文學獎深具文學史意味,未來,將會有更多的人意識到這一點。《江南三部曲》是格非的多年潛心之作。每一部的發表都引發讀者的熱議和批評家的討論。以「花家舍」為地理坐標,《江南三部曲》對於近百年中國歷史的理解別有路徑,在切近歷史、現實表達精神處境時,格非在可能與不可能之間尋找到了如何談論歷史和幾代人精神疑難的方式,小說典雅、綿密、結實,深具文學品質,從始至終都深受評委一致青睞。繼《河岸》重寫「文革」之後,《黃雀記》是蘇童以寫意的方式對80年代以來中國人生活的勾勒,從保潤的捆綁到祖父的「丟魂」,從潮濕陰鬱的南方到瘋人院里的各色人群,小說具有隱喻性和荒誕感,每一個讀過《黃雀記》的人都會認識到,獨屬於蘇童的藝術想像力再次降臨,他恰切地尋找到以諸多隱喻來講述這時代變遷的種種。想當年,余華、蘇童、格非曾給予中國文學以強有力的衝擊,那時他們是最年輕的新銳,甚至比今天當紅的七零後八零後作家都年輕。從《桑園留念》、《妻妾成群》到《河岸》、《黃雀記》;從《唿哨》、《敵人》、《慾望的旗幟》到《人面桃花》、《山河入夢》到《春盡江南》,近三十年過去,兩位先鋒作家的創作都發生了重要變化。格非試圖在古典文學傳統中尋找資源,進行哪怕文學內部最微小的革新,蘇童則以重返香椿樹街的方式重建個人的歷史意識與現實感。——看起來變了,其實也沒有變。也許經歷的時代和生活不同了,講述的歷史和人物變了,不變的是一代卓有追求的作家對文學品質和先鋒精神的守持。先鋒文學精神的影響是巨大的,閱讀四年來的長篇小說會發現,不僅僅《江南三部曲》《黃雀記》,從提名作品《北去來辭》、《耶路撒冷》,參選作品《三個三重奏》、《空巢》及七零後八零後作家作品中都能強烈意識到先鋒文學的迴響。這些作品看重作品的表現形式,渴望形式革新,同時,作家也在力避「形式主義」而尋求與現實的對接,尋找先鋒實驗落地的可能。格非蘇童的同時獲獎使我們重新思考先鋒文學如何別尋異路又不丟失文學的先鋒性,重新認識作家三十年來如何持續創作、又如何艱難超越自我。由此,我們不得不想到今天新一代作家如何成長。其實,本屆評選的熱點話題之一是新銳作家及其作品。從252部到80部,從80部到40部,從40部到30部,從30部到20部,從20部到10部,從10部到5部的六輪投票中,每一輪都有關於新一代作家作品的爭論,大到歷史背景、謀篇結構,小到語言及細節處理。這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包括《耶路撒冷》《認罪書》《六人晚餐》《天體懸浮》《南方有令秧》《我們家》《馬蘭花開》《花街往事》《鏡子里的父親》等。而這些作品中,有五部非常順利地進入了30部大名單。

徐則臣、笛安、喬葉、魯敏、田耳(左起)笛安的《南方有令秧》、喬葉的《認罪書》、魯敏的《六人晚餐》以及田耳的《天體懸浮》,都曾帶動過評委對新一代作家的認識。在飯桌上或電梯里,常會聽到評委們對年輕作家作品的讚歎。幾乎每一位評委都認識到新一代作家普遍崛起這一現象。——在文學層面,什麼是對一位作家的認可?莫過於作品被許多同行反覆細讀熱烈討論。遺憾的是,以上作品中,只有徐則臣的《耶路撒冷》進入了提名名單,只有這位年輕的作家受到了評委們的普遍認可。那麼,對於其它年輕作家而言,沒有提名,投票情況也不公布,作品只被私下討論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作品被深度理解,作家被重新認識。——我們如何評價一位小說家的文學影響力,如何深入認識一位作家的文學價值?不是通過年齡,也不是通過行政地位,而是通過他的作品,只有通過閱讀才能理解他,熟悉他,認識他,衡量他。作為成熟的並不以鼓勵青年作家為目標的國家級文學獎項,茅盾文學獎看重作家的持久創作力、作家長期以來累積的文學口碑、作家對中國文學的開拓性貢獻,換言之,獲獎作家首先應該是一位好作家;當然,同時也很重要的是,他這四年也的確寫出了立得住的好作品,在某個方面代表了中國長篇小說的成績。雖然我們沒有能在媒體上看到七零後八零後新銳作家在本屆茅獎評選中的排名,但他們作品的品質已被同行嘉許,我想,那應該是新一代青年作家在同行中累積文學口碑。——今天,許多人看到五位作家的獲獎,卻殊不知這五位作家中至少有三位曾多次參評並落選。具體到格非和蘇童,也是前此以往一部部作品構成他們的文學口碑,加上此次獲獎作品中所表現出來的文學品質最終贏得評委信任。當然,討論新銳作家崛起時,如影隨形的另一話題也不可避免,即,青年一代作品的新異性何在,他們為中國文學輸入的新鮮血液是什麼;以及,如果不強調年齡,如果不是因為作家的年輕身份,某部作品會被關注嗎?這樣的質疑一直伴隨評選始終。按時間推算,茅盾文學獎終有一天會授予今天的青年作家們,不是四年後,就是八年後了。可是,能否得獎並不是作家的寫作目標,也不比文學本身重要。重要的是寫出好作品,重要的是這代人能否象當年的先鋒作家給予中國文學新力量。我的意思是,當我們談一代文學新銳的崛起,自然是指代際更替,但也應該包括對新一代是否能推動中國文學的變革、更新的考量。而在今天這個時代,變革愈加艱難。因此,也是從這個意義上說,先鋒作家修成「正果」是事實,而新銳一代應該崛起則也只是我個人的美好期許。(作者系第九屆茅盾文學獎評委、文學評論家,現執教於天津師範大學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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