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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記片

戴潯孫是一位著名的油畫家,此刻他正在廬山寫生,他畫的是一棟有年份的老屋,老屋上的銘牌鐫刻著幾個字「戴注禮堂」,見其畫的認真,同行的學生問起原委,戴潯孫說:「這是我家的祖屋,他原來的主人叫戴古臣,他是我祖爺爺,也是廬山近代史的重要見證人」,一邊畫著自己祖上的屋子,戴潯孫一邊敘述著廬山別墅的前世今生。

廬山是畫畫的好去處

2

這是1887年,江西廬山之上的漢口峽火光衝天,一群山民舉著火把,拿著棍棒和柴刀緊緊圍著一位年輕的外國傳教士,他叫李德立,只有23歲。剛才山民們憤怒地點著了他在山上蓋的第一棟別墅,大聲責罵他在這裡蓋房子破壞了他們祖上的「龍脈」。現在,他們朝李德立步步緊逼,情急之下,李德立抓住一個山民,拔出槍對著山民的腦袋,把他當做人質,這才得以脫險,孤身一人逃下了廬山。

李德立日後在廬山建的「玻璃屋」別墅

今天,站在廬山東谷牯嶺鎮的高地,眼前鬱鬱蔥蔥的綠樹之間,掩映著一棟棟風格迥異的西洋別墅,它們集中了歐美各國的建築特點,建造優美,規劃合理,錯落有致。而在清末民初,這座長江邊的名山曾彙集了世界各地20多個國家,幾千「洋人」在此居住,因而這裡被稱為萬國建築博物館,而這一切的開始,就是因為這個現在正在往廬山下狼狽逃竄的李德立。

廬山牯嶺別墅群

時間回到1886年,長江邊的小火輪發出刺耳的汽笛聲,熱鬧的九江碼頭上李德立身穿傳教士的服裝走下船來,前來迎接他的是一位中國傳教士戴古臣。李德立在戴古臣的嚮導下,走到距長江沒幾步路九江的甘棠湖邊,他的面前是三國時期留下的周瑜點將台,而他極目遠望,就看見了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的廬山,光芒來自廬山的雙峰夕照,看到這一切,李德立的藍眼睛也發出難以抑制的興奮的光輝。

前景是周瑜點將台,那時還沒有九曲橋,遠處是廬山

他是個傳教士,更是個天生有著生意頭腦的英國商人,他明白他那些在華冒險找機會的同胞和其他歐美冒險家在酷熱難當、瘟疫橫行的華東、華中地區的夏天,迫切需要一個能夠休息、避暑的絕佳去處,而廬山則是一個不二的選擇。

不錯,李德立的眼光夠「毒」,廬山確實是一個最適合人居的地方,從古至今,時代變幻,朝廷更迭,觀念變遷,但是,對廬山是最舒適的山這一認識從未被改變過。廬山,古稱匡廬,因匡氏兄弟結廬成仙於此而得名,因此廬山也被稱作「神仙之廬」。幾百年來,李白、蘇東坡、白居易、朱熹等歷代名人也都曾在廬山悠然而居,而這一切,李德立在他隨身攜帶的《來華指南》中已經有所了解,問題是,自己是一個英國人,也能在廬山「結廬而居」嗎?

廬山氣候宜人,是絕佳的避暑勝地

這個時候,李德立對自己要干成這件事情可能會遇到的困難完全沒有概念,他在九江稍事休息,隔天便和戴古臣沿著明朝朱元璋時期開出的時斷時續、崎嶇坎坷的山路開始向廬山攀登。

李德立和戴古臣蠟像

1886年的深秋,廬山已經十分寒冷,雖然山上一直有佛、道、甚至天主教等教會在活動,但這些年也「香火不旺」,所以李德立和戴古臣一路上幾乎沒有遇到人,荒山野地,加上還可能會有豹、狼等野生動物出沒,所以李德立雖然很興奮,也不免有些緊張,但和所有懷揣夢想而又富於冒險精神的西方人一樣,李德立沒有停止登山的步伐。

廬山登山道好漢坡,但那時還沒有這條路

此時廬山雖然人煙稀少,到處是一片蕭條破敗的景象,但是,落葉繽紛的景象也讓廬山看上去別有一番風情。李德立俯視仰望,讚嘆不已,更加堅定了要在此開發的信心。

3

李德立來的時候已經對當時清政府的「土地政策」作了一番研究,他很明白,要直接從當地政府手上買地可能會遇到一些問題,同時他也知道,山上的各種寺廟是擁有「土地使用權」的,他想讓寺廟主人出地,他出錢跟進行「合作開發」。很快,他就在九峰寺找到一個叫濟慈的和尚,讓李德立感到意外和驚喜的是,看上去目光炯炯、有些令人畏懼的濟慈竟和藹的一口答應:可以談談。

廬山九峰寺

於是,一個披著傳教士外衣的西方人,一個披著袈裟的中國僧人,在中國傳教士戴古臣的翻譯中,開始了廬山歷史上有史以來第一次「外資開發土地」的正式談判。憑心而論,他和濟慈談的這塊土地很小,也不太適合「開發房地產」,他不過是想通過這次談判,對在廬山上開發積累一些經驗,也可以通過濟慈來了解一下和中國人合作可能會遇到的問題,儘管如此,李德立還是表現出了極大地誠意。

李德立和濟慈和尚畫像

濟慈和尚一開始慈眉善目,慢條斯理,有商有量,但是,隨著談判的深入,李德立發現,這位濟慈也不夠「仁慈」,尤其是在價格上,越談越高。李德立一開始也是傳教士的面目,輕聲細語,以禮相待,結果被濟慈的獅子大開口也給惹毛了,結果,兩個人嗓門越來越高,弄得空曠的廬山迴響四起。最終,濟慈和尚露出本來面目,變得殺氣騰騰,竟然從坐墊下面摸出一把大砍刀。

李德立事後才得知,這個濟慈和尚原來在湘軍中是做劊子手的,殺人如麻。而現在,憤怒讓濟慈和尚原形畢露,他揮舞著刀向李德立和戴古臣撲了過來,李德立、戴古臣兩個人用動作「表演」了中國的一句成語,叫「落荒而逃」。在荒野逃命的時候,李德立又從戴古臣哪裡學了一句中國成語,那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李德立喘著氣說濟慈是「放下屠刀,心裡還想殺人!」,「這個披著和尚外衣的劊子手」李德立想到濟慈罵他是「披著傳教士外衣的奸商」在心裡回罵了濟慈一句。

4

李德立很清楚,他來廬山是為了蓋別墅避暑,不是為了送命,所以他慌不擇路,一路快行,但當他逃到女兒城的高地時,他突然不跑了,他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太陽照耀著廬山東谷這一塊地勢平坦、水源充足、風光秀美的土地,在這裡近可以看到秀美的風景,遠可以眺望玉帶般的長江;這裡土地寬闊、高低錯落有致,既有奇山之雄偉,又有庭院之韻律,李德立腦海中立刻浮現出自己在這裡蓋別墅的畫面,他不禁大喊一聲:「哦,買噶!人間天堂!」

「這是什麼地方?」李德立問戴古臣。

「這裡應該叫牯牛嶺!」戴古臣回答。

「牯牛嶺?-COOLING!」李德立立刻聯想到這個英文單詞。

「涼快的意思?」戴古臣。

「對,涼快,COOLING,中文怎麼說?」

「牯嶺」戴古臣迅速翻譯出來。

李德立看到的牯嶺還是荒山

李德立往前快走了幾步,指著這片土地:「好!如果我能在這裡蓋房子,我就把這裡叫做牯嶺!問題是,這塊地是誰的?」

戴古臣思索著說:「這個地方這麼偏僻,應該是無主之地。」

李德立口氣堅定:「無所謂,我住了就等於有了人,那我怎麼可以得到它?」

戴古臣:「這個只能去找當地的官員了!」

李德立一聽要跟官員談就頭大:「現在你們中國人到處都排外,他們都把我們叫鬼子,見到我們象見到鬼一樣躲都來不及,加上那些官員也怕背上漢奸的名字,不願意和我們外國人打交道,即使我是傳教士,他們也會象對我們的軍隊一樣看我不順眼,如果我去找他們租地,我看十有八九會被他們打出來。」

戴古臣看著李德立顧慮重重,一時間也沒想出什麼好的辦法,只是問了一句:「你確認想租這塊地?」李德立肯定的點點頭。

戴古臣想了想說說:「要不這樣,你先不要出面,我先去見官員,也不說是外國人要租地,這塊地租不租,先看看官員的意思,如果他們同意租,你再去跟他們談,你看行不行?」

李德立心情轉好:「真虧的有你這樣人品好又對我們外國人沒有偏見的朋友,好,我聽你的安排。」

「那我們下山?要不天黑了就下不去了。」戴古臣看著逐漸黯談下來的天空說。

「走!下山!」李德立邁開長腿先往山下走去。

5

那時候,九江府轄德化、德安、瑞昌、湖口、彭澤五縣,李德立和戴古臣下山就住在德化縣的一個小客棧里。戴古臣去縣衙門已經兩個多小時了,李德立在客棧坐卧不安,急切的等待著戴古臣帶回來的消息。

九江老照片

戴古臣回來了,李德立趕緊迎了上去:「情況怎麼樣?」見戴古臣面露喜色,李德立趕緊給戴古臣倒了一杯水:「不急!慢慢說!」

「知縣回復了!」戴古臣喝了一口水接著說:「他說那是無主荒山,閑著也是閑著,同意出租,讓我們明天去交契稅。」

「太好了!」李德立大喜過望,他沒想到事情這麼容易就解決了:「我要好好感謝你,可怎麼感謝你呢?對了,按你們中國人的風俗,我請你喝酒。」

九江老照片

「噗---」在小酒館裡李德立把口中的第一口酒吐了出來,他伸出舌頭,大口的呼吸;「太辣了,中國的白酒!」

戴古臣被李德立的窘態弄得哈哈大笑:「你一口喝的太多了,你以為這是葡萄酒啊!來來,快吃點菜壓壓。」戴古臣邊給李德立夾菜邊說:「你打算租多少土地?」。

李德立拿起酒杯小小的舔了一口:「你看我像個貪婪的人嗎?NO!NO!NO!我沒那麼大的胃口,我只想租個幾十畝,自己蓋一棟別墅,讓我的妻子和孩子夏天來享受享受而已。」

戴古臣點頭同意:「對,少租一點也容易辦,要是租的面積過大,估計難度也會增加。」

李德立:「你和我考慮的是一樣的,對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去銀號換銀子,接著我們就去縣衙交錢,銀號距離客棧遠嗎?」

戴古臣:「德化縣就這麼大,不遠,走幾步就到了!」

李德立舉杯:「好!那就為我們明天的馬到成功,乾杯!」

6

李知縣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李德立,手有些顫抖的指著他,側臉問戴古臣:「我讓你把李德立找來,你弄個洋人來『做莫斯』(九江話幹什麼)?」

戴古臣作揖:「他就是李德立啊!」

李知縣一拍桌子:「胡說,李德立是洋人!他也配姓李?那是老子的姓。你不要騙我,他們的名字都是什麼斯什麼基的。」

李德立上前一步,趕緊用中文解釋:「我的中文名字就叫李德立!」

李知縣被李德立嚇了一跳:「這鬼子怎麼會說中國話呢?」

李德立很認真的回答:「我是人,不是鬼。」

李知縣用力拍著桌子:「扯鬼蛋(九江口頭禪),老子不管你是人是鬼,你們洋人想從我手裡租地,那是妄想!」

李德立見已經到了這一步,不想功虧一簣,也提高的嗓門:「反正是荒地,閑著也是閑著,我只想建一棟別墅。」

李知縣冷笑:「哼哼,建別墅?你騙誰呢?你是想在那裡建炮台,從廬山上往九江打炮吧?」

李德立哭笑不得:「大人,我在那裡建炮台幹嘛?我真的是想建一棟別墅避避暑。」

見李縣長沒表情,李德立以為他沒聽懂,用動作比劃著:「就是天熱的時候上去住住,我怕熱!」

李縣長哈哈大笑:「怕熱?怕熱你們跳長江啊,在江水裡泡一泡,又涼快,又不長痱子,一舉兩得。」

李德立看了一眼江邊,有些緊張

李德立:「大人,這個時候請不要開玩笑!」

李縣長一下子恢復了嚴肅的表情:「開玩笑?誰跟你開玩笑!來人啊!」

李縣長一揮手,門外進來不少衙役,他們手持棍棒將李德立和戴古臣圍住,李德立有些緊張:「你這是要幹什麼?」

李縣長端起手中的茶杯,吹開浮在上面的茶葉,喝了一口,輕聲說:「送客!」

李德立和戴鵠臣經過了這口浪井

李德立和戴古臣幾乎是被扔出了縣衙,李德立踉蹌了幾步,氣哼哼的對著縣衙喊道:「我要去找縣議會,去找你們的行政當局。」

戴古臣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我們中國沒有議會。」

李德立很吃驚:「沒有議會?那誰來監督行政官員,他們不是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戴古臣也有些氣惱:「我跟你說不明白,反正沒有。誰讓你是個洋人?」

李德立:「洋人怎麼了?」

戴古臣恢復了平靜:「洋人比中國人厲害,我們中國人是碰上弱小的就憐憫,碰上了厲害的就自卑,自卑過頭了就不愛搭理你們了。」

李德立較真:「你這是什麼邏輯?你們應該跟強者合作,使自己也變得更加強大這才合乎邏輯。」

戴古臣反駁:「那是你們西方人的想法,東方人就是不能承認比別人差!」

李德立高聲說:「日本人也是東方人,他們的想法就跟你們不一樣!」

戴古臣冷笑,沒搭理李德立,李德立以為自己得理了:「怎麼樣?你沒話說了吧?」

「日本人腿短!不過是東夷小國而已,拿我們跟他們比?笑話!」戴古臣高聲說完徑自走了,李德立獃獃的站住了。

7

早在清咸豐十一年(1861年),九江就正式開埠通商,江面上船來船往,碼頭邊熙熙攘攘,一副繁榮興旺的景象。而英國也在九江設立了領事館,這個時候,李德立正在甘棠湖邊湓浦巷的英國領事館裡,邊上還有日本領事館和法國天主教堂。

英國駐九江領事館老照片

領事聽完了李德立的申訴對李德立說:「中國人的事情太深奧,誰也說不清楚。這樣,我給你介紹一個朋友,他叫苟師,我們開玩笑叫他狗頭軍師,我在中國遇到難題都找他,挺有用的,他還真有點軍師的作用。」

李德立很快見到「狗頭軍師」,他是湖北人。

「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戴古臣說了一句。

「什麼意思?」李德立悄悄向戴古臣詢問。

「就是天上長了九個腦袋的鳥,也沒他聰明的意思。」戴古臣解釋。

「又是邏輯錯誤,鳥和人能比嗎?」李德立又開始抬杠子。

戴古臣笑了笑,指指苟師,意思是開始談正事吧。李德立把自己的訴求和遭遇跟苟師敘述了一遍。

「這還不好辦嘛?不過一個九品芝麻官,找他有什麼用?我們找道台大人去。」苟師說。

那時候的道台,比現在的九江市管的範圍大得多,連上饒也屬廣饒九南道管,李德立覺得找道台動靜太大:「知縣那裡都通不過,道台那裡更不可能了。」李德立沒有信心。

苟師笑了:「你沒聽過中國有句話叫官大一級壓死人嗎?問題是,你不能空手去辦事,要帶點--」苟師示意手上拎著東西。

「不不不!」李德立擺手:「在英國這叫行賄,是要坐牢的,這種方法行不通!」

苟師帶著嘲諷的表情:「算了吧,別假正經,怕坐牢你還來中國搞房子,你這叫侵略你懂嗎?戳(九江口頭禪)!別把自己說的那麼高尚了,你們給上帝燒香那是不是行賄?」

李德立很認真的糾正苟師:「我們燒蠟燭,不燒香!」

苟師一揮手:「行了,行了!你們愛燒什麼燒什麼,反正我告訴你,在中國當官的就是上帝,燒還是不燒,你自己看著辦。」

「燒!燒!我燒還不行嗎?」李德立慌忙答應。

8

這是一個帶有西式風格的屋子,屋子裡的傢具和陳設土洋結合。苟師將一個電鈴和一個銀杯放在桌子上,道台的副手童芝不客氣的笑納了。

「都是正宗的英國產品,不成敬意!」苟師低著頭說。

童芝問苟師:「這是那個洋人送來的?」

苟師點頭:「他得知大人喜愛洋玩意,還聽說大人會說洋話,很想結識大人?」

童芝:「就這麼簡單?那我可是受之有愧喲!」

苟師:「大人明察,他確實有事相求於大人。」

如今破敗的九江揖廬亭離道台府不遠

隔天,苟師帶著李德立匆匆去往道台府,走到一半,苟師突然站著不走了。

「怎麼啦?快走啊!」李德立催促苟師。

苟師臉上露出怪異的笑容,李德立明白了,他指指苟師:「真是個九頭鳥,害怕我事成之後說話不算數?」他摸摸身上,空空如也,於是走到戴古臣面前:「昨天買禮物,身上的銀子都花光了,你身上還有銀子嗎?」

「還有5兩。」戴古臣回答。

「都借給我吧。」戴古臣把銀子掏出來給李德立,李德立拿給苟師:「謝謝你!」

苟師接過「中介費」,還解釋:「跑這點事鞋都磨破了,這就是買雙鞋的錢」,李德立:「不少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鞋子多少錢一雙,快走吧!」

「走走走!」苟師倒也沒多說,揣好銀子就跑到前頭去了,李德立和戴古臣會心一笑。

李德立急著去辦事,無暇看江邊的風景

李德立終於在苟師和童芝的安排下見到了道台,身體肥胖的道台倒也和善,只是聽了李德立的請求之後有些犯難:「本省沒有這個先例啊,官府從來沒有把土地租過給洋人,這個有點難辦。」

童芝見狀上前跟道台耳語了幾句,道台又改口:「雖然官府不能把土地租給洋人,但是租給私人可以啊。你可以找個當地人把土地先租下來,然後再轉租給你不就行了?」

李德立聽言豎起大拇指:「道台先生,你真是個聰明的人。」

道台聽了把臉一板:「難道我還是個傻瓜不成?」

苟師見狀馬上打圓場:「大人息怒,這洋人不會說話,言不達意,他的意思是您很英明。」

道台笑了:「外國人能學中文,已經說明了本朝的威力,這也是一種歸順嘛!李先生,你的中文還要再下點功夫啊!有機可以會參加本朝舉辦的外國人說中文比賽。」

李德立點頭:「對對,我還要學李白用中文寫詩歌。」

道台擺擺手:「難道李白用洋文寫過詩歌?扯遠了,你想要哪一塊地呢?」

李德立還沒回答,苟師搶著說:「從長衝到牯牛嶺一帶都可以,反正也沒什麼用,就都給他吧!」

李德立驚得眼睛睜的老大,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道台卻已經答應:「行,那我就下個帖子,你們自己操持吧。」

苟師趕緊拉著李德立要給道台下跪,李德立沒跪,鞠了個躬:「謝道台大人!」

道台給了李德立一大片廬山的土地

9

李德立沖著苟師大發雷霆:「我本來只想蓋一棟別墅,你給我要這麼一大塊地方,你瞧瞧,4500畝,我要那麼大的地方幹什麼?」

苟師有些不解:「你不是想在廬山蓋房子嗎?地方大寬敞啊!」

李德立快哭出來了:「那也太大了,你這是讓我建跑馬場啊?」

李德立當時還不敢想像這樣的景象

苟師搖頭:「所以說你們這些洋人都是榆木腦袋,跑馬佔地你懂不懂?反正都是荒地,不得白不得。」

李德立急了,指指口袋:「地大租金就貴了,我沒有那麼多錢!」

苟師:「不會吧?你們洋人不都是大富翁嗎?沒錢你扯什麼?我還以為你帶著金山銀山來租地呢?哎,我跟你說,這事情你可不能反悔啊,不然我下次怎麼找道台大人辦事啊?」

李德立一臉苦相:「搞得太大了,我承受不了嘛!」

苟師眼睛一轉:「哎,你可以先租下來,再當地主呀!」

李德立疑惑:「什麼意思?」

苟師做著動作:「中國有句戲文,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李德立聽了搖頭:「不懂!」

戴古臣跟他解釋:「就是戲裡面強盜常說的台詞!」

李德立一把抓起苟師:「讓我一個英國人跑到你們中國的山上當羅賓漢,你害我啊?」

苟師掙脫:「誰讓你當強盜了,你把土地租下來,你就成了地主了,你就有這些土地的經營權了,有土地,還怕沒銀子收?」

李德立咬咬牙:「好吧,不管你怎麼說,但是我們英國人是講誠信的,既然道台已經答應,我想辦法找錢吧!」

戴古臣在一邊提醒:「我們還是先找到那個中間人吧!」

李德立:「你有辦法?」

戴古臣:「這個應該不難,我在這裡還是有些朋友的。」

10

戴潯孫畫完了這幅畫,小心翼翼的收好,和學生們向他們居住的酒店走去,戴潯孫邊走邊說:「後來,戴古臣幫忙找到一個當地的秀才叫萬和賡,以他的名義租下土地,並把租約拿到領事館進行了註冊,租地的銀子是由我祖爺爺先墊了一部分,後來李德立又找他的朋友賽兆祥借了錢,賽兆祥就是作家賽珍珠的父親。李德立拿到土地後自己先蓋了一棟簡易的房子,可是剛蓋好就被山民認為是破壞了風水給燒了,他下山找領事館和當地官員交涉,但一直沒有結果,這案子拖了十年,李德立也回到武漢,直到1894年清政府在甲午海戰中失敗,李德立才再次返回九江,他的廬山之夢得以延續。」

廬山月照松林

11

戴潯孫走的出汗了,「到了!」他指著前面一塊石頭,上面刻著「月照松林」,在這裡有一棟別墅,別墅主要用木材和玻璃建成,當地人把它叫玻璃屋。

「這就是李德立自己蓋的別墅。」戴潯孫對學生說:「李德立第一次在廬山租地失敗後,十年後再返廬山,這一次,他終於將牯嶺開發出來了。」

左起唐紹儀、李德立、伍廷芳

12

英國駐九江領事館內,領事雷夏伯和九江道台坐在一張長桌前,雙方在一份文件上籤上字,此時的道台已經沒有了之前驕傲的神情,李德立和其他英國人站在他們的後面。

李德立終於如願以償

「恭喜你,李德立,這塊地終於又『回』到你的手中」雷夏伯將協議和土地圖冊交給李德立,李德立現在已經顯得成熟了許多,此時他已經30多歲。

「哎,沒想到,一晃就是十年啊,要不是清朝政府此次戰敗,恐怕---」李德立非常感慨。

「好事多磨,現在你應該感到滿意了,4500畝土地的租金如此的低,還有租期999年,比香港的租期還要長,你再也不用擔心他們把你的土地收回了。」雷夏伯拿起兩杯酒,遞給李德立一杯:「這已經是租期的最高時限了,我們大英帝國法律規定如果是以個人身份在海外佔有殖民地時限為1000年,你只少了一年,不過按中國話999就是長久的意思,很吉祥!願你一切順利!」雷夏伯朝李德立舉杯。

李德立舉起酒杯,遠望著廬山:「我一定讓這裡成為世界聞名的避暑勝地!」

13

一塊寫有「牯嶺公司」的牌子被掛在牆上,李德立躊躇滿志地看著這塊牌子。

李德立召開公司會議,他指著掛在牆上的圖紙說:「我已經把這塊地按照每塊3.1萬平方尺劃成幾百個小塊,並編成了號,現在我準備按每個號300元將土地再賣出去。」

大家聚精會神的聽著李德立說,李德立接著往下講自己的計劃:「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把廣告設計好,廣告詞我已經想好,就是『廬山高四千餘尺,為避暑的最佳之地』。」

李德立繪製的廬山界樁圖

「廣告發給誰?」有與會者詢問。

「現在中國兵荒馬亂,中國人是不會來買的,我們可以在英文報紙上做廣告,同時把這些廣告發給在華的、尤其是在華東、華中地區的外國人,你們可以僱人將這些廣告散發到武漢、九江、鎮江等各地的領事館,還有,可以在長江的沿線的輪船碼頭廣為散發,但是,必須說明,任何買地的人都要服從我們的統一規劃,我們要的是一個美麗的廬山。」

李德立躊躇滿志

廣告很快被散發出去,李德立的公司里被英、德、美、意、葡、日、加、瑞、芬等各國僑民擠的水泄不通,土地瞬間變成各種外幣向李德立飛來,李德立發財了。

14

一張宣紙的拓片從一塊木刻上被取了下來,這是一幅廬山別墅規劃圖,英國工程師甘約翰將這張圖拿到李德立面前,在場的還有德國工程師李博德,李博德指著圖說:「在廬山建別墅一定要照顧風景,把建築和風景有結合起來這是最高的原則。」李博德補充說:「按中國話說,這叫不動聲色。」

甘約翰做了個手勢:「鑲嵌!把建築不動聲色的鑲嵌在風景之中,做這樣的作品,在歐洲可能永遠沒我們的機會。」

李德立的廬山別墅規劃圖

李德立也很認真的看著規劃圖:「大的原則我想是清楚的,具體的方案是什麼?」

甘約翰:「必須規定每個建房者在自己的地塊內只能建一棟別墅,而且別墅的面積不能超過土地面積的15%,同時還可以建議他們要盡量體現本國的建築藝術特徵,這些原則必須強調。」

風格各異的廬山別墅模型

李德立點頭:「對,既然我們有這個機會,就一定要做出好作品。我想,建築的設計原則和工程實施就由你們倆來掌握。目前的當務之急是要打通廬山與九江之間的正規公路,此外,還要讓地塊內的道路貫通,材料就用石頭來做,另外,作為大的環境配套,網球場、游泳池和花園的設計也要綜合考慮,這些由我來負責。」

牯嶺今日

甘約翰:「這個我們已經有安排,除了保留地塊上原有的花草樹木,我們還準備鋪草皮,補種名貴樹木,當然,還要架設路燈,總不能讓居民晚上不能出來散步吧?」

15

牯嶺之上,綠樹叢中露出一個個房屋紅色的尖頂,老虎窗和煙囪隨處可見,紅色的鐵皮屋瓦、灰色的魚鱗板、高聳的駁坎和低矮的端牆,所有這些西化的建築符號在夕陽下無語的出現在林祖烈的面前,他是中國外交部特派九江交涉員。

林祖烈

「山上已經蓋成了別墅560多棟,看到李德立在廬山發了財,許多其他國家的外國人都紛紛跑到廬山來找機會,現在廬山基本上已經被他們瓜分了。」一個地方官員向林祖烈介紹情況。林祖烈一邊走一邊看,牯嶺已經成了一個熱鬧的地方,在街上行走的幾乎全是洋人。

「每年夏天,山上的洋人起碼有4、5千。」地方官員補充道。

當時的牯嶺儼然成了異國小鎮

林祖烈還是沒說話,看著街上鱗次櫛比的理髮店、水果店、染布店還有教堂、醫院等他並沒有露出開心的表情,這時他看到一個洋人的巡捕在驅趕著一個小販。

「這是怎麼回事?」

地方官員顯得無可奈何:「李德立現在是牯嶺市政議會的主席,他們把這裡當做租界,管理方式都是按他們那一套來的,連公安、巡警也由他們掌管,我們地方官員無權插手。」

「豈有此理!」林祖烈非常氣憤:「山下軍閥混戰、民不聊生,他們竟然在這裡逍遙。李德立等洋人在廬山土地權益上性質屬於租借,他們把這裡當成租界是不行的,我們中國人必須收回在牯嶺的主權。」

「可這裡一直就是叫租界啊!」地方官解釋。

林祖烈瞪著眼睛:「糊塗,叫租界就是租界嗎?我即刻給江西省政府致電,讓他們立即想辦法在山上派駐警察,行使我們的正當權益。」

16

時間到了1927年,李德立這時已經53歲,他在一份協議上簽字,另一個簽字人是他別墅的買家香港人李品求。李德立簽完字,走了出來。

他在這裡奮鬥了大半輩子,但現在中國的形勢發生了變化,九江租界被收回,廬山也即將被收回,他的心情非常沉重,這時,他的朋友賽兆祥和女兒賽珍珠來探望他。

「我們是來給你送行的。」賽珍珠對李德立說。

李德立勉強笑了一下:「謝謝你們,你的寫作計划進行的還順利嗎?」

賽珍珠環看了一下四周:「廬山給我許多寫作的靈感,我還要在這裡寫下去。」

賽珍珠在廬山寫作場景還原

李德立握著賽兆祥的手:「當年要不是你借給我租地的錢,恐怕也沒有今天,只是現在看來,那999年的租約是個笑話。」

賽兆祥:「誰也無法預料999年里會發生什麼,只不過當時這樣簽是代表大英帝國的一種權利罷了。」

李德立:「其實,我的初衷是想把這裡變成傳播上帝福音的基地,想讓上帝的聲音從這裡傳遍中國,而現在看起來這個最初的願望也很難實現。」

賽珍珠有些激動:「你已經做到了,雖然許多房屋的主人已經變賣房屋離開,雖然你也即將離去,但是,你們留下的這些房子永遠會矗立在廬山,他們已經是廬山的一部分。」

賽兆祥想起了一個人:「你的朋友戴古臣怎樣了?」

李德立:「他還在教會工作,他是個好人!」

1939年,李德立在紐西蘭去世,終年65歲。

廬山賽珍珠別墅17

戴潯孫在開始畫賽珍珠生前住過的310號別墅,「我準備在廬山呆三年,畫100棟廬山別墅。」戴潯孫邊畫邊說:「李德立的後人也將會來廬山,我想我可以在山上見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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