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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外篇·天道13

《天道》讀起來很順口。思路很清晰。不像《莊子》的其他許多寓言,有點口語的成份,時間久了就不好懂。

  有人說,本篇內容歷來非議者頗多,特別是第三部分,背離莊子的思想太遠,因而被認為是庄派後學者受儒家思想影響而作。

  我讀書,不太關注誰寫的、什麼時候寫的,我只關注它有沒有用。中國曆來有捉筆,或叫影子寫手。冠名黃帝、呂不韋、淮安王的《黃帝內經》、《呂氏春秋》、《淮南子》未必就是黃帝、呂不韋、淮安王親筆寫的。《老子》的作者究竟是老聃,還是老萊子,甚或是一個什麼姓李的人,誰都說不清楚。《天道》是莊子本人寫的,還是庄派後來學者寫的,我認為不重要。

  思想本來就要與時俱進,經典改一改更加貼近當時人的生活和思想,也未必是壞事。

  第三部分也未必就不是莊子的思想。老莊都是文化的總結,莊子的寓言並沒有隻記述老莊的故事。老莊不喜歡以智治國,他們認為禮為亂之首,但並沒有否定人會有不同的角色,並沒有否定要有正確的角色定位。

  從自然來講,男女是有區別的。老子是中國最大的女性主義者,因為他認為柔弱最好,但老子不是女權主義者。老子說,「上善若水」,「天下柔弱莫過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男人管世界,女人管男人。這是中國的特色。男尊女卑,天尊地卑,完全是自然,完全是老莊思想。男尊女卑一定要翻過來,就不符合自然了。女的騎在男的身上,換換口味還可以,未必就總能如此。女子不柔,變成母老虎、河東獅,陰成了陽,母雞司晨,肯定不是老莊的思想。因為在老子看來,「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夫兩者各得其所欲,大者宜為下。」卑下,正是女性、牝的特點。正因為有此特點,女人才能管男人。如果女人又要管男人,還要管世界,又作媽又作爹,里外都做強人,她會累得受不了的。

  我喜歡的是證驗。不管別人講什麼,我要拿來自己做做看,好的就拿來用,不適合就放下不理它。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不能自己喜歡白菜,蘿蔔就該死;也不能自己喜歡蘿蔔,白菜就該死。

   《天道》好懂,我只改了幾個字。沒有簡寫。

《莊子·外篇·天道第十三》

1301 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帝道運而無所積,故天下歸;聖道運而無所積,故海內服。明於天,通於聖,六通四辟於帝王之德者,其自為也,昧然無不靜者矣!聖人之靜也,非曰靜也善,故靜也。萬物無足以撓心者,故靜也。水靜則明燭鬚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靜猶明,而況精神!聖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鏡也。夫虛靜恬淡寂漠無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也。故帝王聖人休止焉。休則虛,虛則實,實則倫矣。虛則靜,靜則動,動則得矣。靜則無為,無為也,則任事者責矣。無為則俞俞。俞俞者,憂患不能處,年壽長矣。夫虛靜恬淡寂漠無為者,萬物之本也。明此以南向,堯之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為臣也。以此處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處下,玄聖素王之道也。以此退居而閒遊,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進為而撫世,則功大名顯而天下一也。靜而聖,動而王,無為也而尊,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夫明白於天地之德者,此之謂大本大宗,與天和者也。所以均調天下,與人和者也。與人和者,謂之人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

1301 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帝道運而無所積,故天下歸;聖道運而無所積,故海內服。明於天,通於聖,六通四辟於帝王之德者,其自為也,昧然無不靜者矣!聖人之靜也,非曰靜也善,故靜也。萬物無足以撓心者,故靜也。水靜則明燭鬚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靜猶明,而況精神!聖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鏡也。夫虛靜恬淡寂漠無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也。故帝王聖人休止焉。休則虛,虛則實,實則倫矣。虛則靜,靜則動,動則得矣。靜則無為,無為也,則任事者責矣。無為則俞俞。俞俞者,憂患不能處,年壽長矣。夫虛靜恬淡寂漠無為者,萬物之本也。明此以南向,堯之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為臣也。以此處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處下,玄聖素王之道也。以此退居而閒遊,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進為而撫世,則功大名顯而天下一也。靜而聖,動而王,無為也而尊,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夫明白於天地之德者,此之謂大本大宗,與天和者也。所以均調天下,與人和者也。與人和者,謂之人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

1302 莊子曰:「吾師乎,吾師乎!齎(jī)萬物而不為戾;澤及萬世而不為仁;長於上古而不為壽;覆載天地、刻雕眾形而不為巧。」此之謂天樂。故曰:知天樂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而與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故知天樂者,無天怨,無人非,無物累,無鬼責。故曰:其動也天,其靜也地,一心定而王天下;其鬼不祟,其魂不疲,一心定而萬物服。言以虛靜推於天地,通於萬物,此之謂天樂。天樂者,聖人之心以畜天下也。

1303 夫帝王之德,以天地為宗,以道德為主,以無為為常。無為也,則用天下而有餘;有為也,則為天下用而不足。古人貴夫無為也。上無為也,下亦無為也,是下與上同德。下與上同德則不臣。下有為也,上亦有為也,是上與下同道。上與下同道則不主。上必無為而用下,下必有為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

  故古之王天下者,智雖絡天地,不自慮也;辯雖雕萬物,不自說也;能雖窮海內,不自為也。天不產而萬物化,地不長而萬物育,帝王無為而天下功。故曰:莫神於天,莫富於地,莫大於帝王。故曰:帝王之德配天地。此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群之道也。

  本在於上,末在於下;決策之要在於主,執行之詳在於臣。三軍五兵之運,德之末也;賞罰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禮法度數,刑名比詳,治之末也;鐘鼓之音,羽旄之容,樂之末也;哭泣衰絰(cuīdié,喪服),隆殺之服,哀之末也。此五末者,須精神之運,心術之動,然後從之者也。

  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君先而臣從,父先而子從,兄先而弟從,長先而少從,男先而女從,夫先而婦從。夫尊卑先後,天地之行也,故聖人取象焉。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後,四時之序也;萬物化作,萌句有狀,盛衰之殺,變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矣,而有尊卑先後之序,而況人道乎!宗廟尚親,朝廷尚尊,鄉黨尚齒,行事尚賢,大道之序也。語道而非其序者,非其道也。語道而非其道者,安取道哉!

  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已明而仁義次之,仁義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賞罰次之,賞罰已明而愚智處宜,貴賤履位,仁賢不肖襲情。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智謀不用,必歸其天。此之謂太平,治之至也。

  故書曰:「有形有名。」形名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古之語大道者,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也。驟而語形名,不知其本也;驟而語賞罰,不知其始也。倒道而言,迕道而說者,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驟而語形名賞罰,此有知治之具,非知治之道。可用於天下,不足以用天下。此之謂辯士,一曲之人也。禮法數度,形名比詳,古人有之。此下之所以事上,非上之所以畜下也。

1304 昔者舜問於堯曰:「天王之用心何如?」堯曰:「吾不傲無告,不廢窮民。吾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婦人。此吾所以用心已。」舜曰:「美則美矣,而未大也。」堯曰:「然則何如?」舜曰:「天德而出寧,日月照而四時行,若晝夜之有經,雲行而雨施矣!」堯曰:「膠膠擾擾乎!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而黃帝、堯、舜之所共美也。故古之王天下者,奚為哉?天地而已矣!

1305 孔子西藏書於周室。子路謀曰:「由聞周之徵藏史有老聃者,免而歸居,夫子欲藏書,則試往因焉。」孔子曰:「善。」

  往見老聃,而老聃不許,於是繙(fán)十二經以說。老聃中斷其說,曰:「太漫,願聞其要。」孔子曰:「要在仁義。」老聃曰:「請問:仁義,人之性邪?」孔子曰:「然,君子不仁則不成,不義則不生。仁義,真人之性也,又將奚為矣?」老聃曰:「請問:何謂仁義?」孔子曰:「中心和樂,兼愛無私,此仁義之情也。」老聃曰:「噫,幾乎後言!夫兼愛,不亦迂夫!無私焉,乃私也。夫子若欲使天下無失其牧乎?則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獸固有群矣,樹木固有立矣。夫子亦仿德而行,遁遁而趨,已至矣!又何偈偈乎揭仁義,若擊鼓而求亡失之子焉!噫,夫子亂人之性也。」

1306 士成綺(音奇)見老子而問曰:「吾聞夫子聖人也。吾固不辭遠道而來願見,百舍重趼(音繭)而不敢息。今吾觀子非聖人也,鼠壤有餘蔬而棄昧,不仁也!生熟不盡於前,而積斂無崖。」老子漠然不應。

  士成綺明日復見,曰:「昔者吾有剌於子,今吾心正隙矣,何故也?」老子曰:「夫巧智神聖之人,吾自以為脫焉。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謂之牛;呼我馬也而謂之馬。苟有其實,人與之名而弗受,再受其殃。吾為也恆為,吾非以為有為。」

  士成綺雁行避影,履行遂進,而問修身若何。老子曰:「而容崖然,而目衝然,而顙(sǎng)頯(kuí)然,而口闞然,而狀峨然。似系馬而止也,動而持,發也機,察而審,智巧而睹於泰,凡以為不信。邊境有人焉,其名為竊。」

1307 夫子曰:「夫道,於大不終,於小不遺,故萬物備。廣廣乎其無不容也,淵淵乎其不可測也。刑德仁義,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夫至人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為之累;天下奮柄而不與之偕;審乎無假而不與利遷;極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遺萬物,而神未嘗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義,擯禮樂,至人之心有所定矣!」

1308 世之所貴道者,書也。書不過語,語有貴也。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而世因貴言傳書。世雖貴之,我猶不足貴也,為其貴非其貴也。故視而可見者,形與色也;聽而可聞者,名與聲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聲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聲,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則智者不言,言者不智,而世豈識之哉!

  桓公讀書於堂上,輪扁斫(zhuó)輪於堂下,釋椎鑿而上,問桓公曰:「敢問公之所讀者,何言邪?」公曰:「聖人之言也。」曰:「聖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已夫!」桓公曰:「寡人讀書,輪人安得議乎!有說則可,無說則死!」輪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觀之。斫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應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乎其間。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輪。古之人與其不可傳也死矣,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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