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才多

袁子才《隨園詩話》卷二有云：「少陵云：『多師是我師。』非止可師之人而師之也，村童牧豎，一言一笑，皆吾之師，善取之皆成佳句。隨園擔糞者，十月中，在梅樹下喜報云：『有一身花矣！』余因有句云：『月映竹成千個字，霜高梅孕一身花。』餘二月出門，有野僧送行，曰：『可惜園中梅花盛開，公帶不去！』余因有句云：『只憐香雪梅千樹，不得隨身帶上船。』」

袁枚詩話中這個條目的內容，被許多的藝術家爭相引用，成為「多師是我師」的典型性語言。當然，杜少陵的這句「多師是我師」，大致不是原話，原話應是他的《戲為六絕句》詩中的詩句「轉益多師是汝師」，顯然是經過了後人的「改編」。其實，杜甫的原詩句，後來人們約定俗成，有一個慣常使用的成語是「轉益多師」，意思是要不拘泥於一時、一地、一家，儘可能多地以人或自然物為老師，與「多師是我師」語意是相同的。

「別裁偽體親風雅，轉益多師是汝師」，總須要有一定的鑒別力，能夠區分出真偽，明白自己究竟需要什麼；而繼承與借鑒，可以無所不師，不必囿於一家，須能兼取眾長；無論怎樣的學習，目的總還在於提高，吸收而能揚棄。這樣，批判、繼承、創造，貫穿於始終，熔人我於一爐，便能自鑄新辭而呈自家面目了。這也許就是杜甫詩意的精神所在。

袁子才自是行家裡手，分明是有著生活的情趣與詩人的慧心，在素材的攝取中，習慣注目於「村童牧豎」，把詩人敏銳的觸覺伸向庸常生活中最為平凡的語言之中，而能化腐朽為神奇，舊瓶裝新酒，使詩句煥發出了異彩，具有了魔鬼一般的魅力。「月映竹成千個字，霜高梅孕一身花」、「只憐香雪梅千樹，不得隨身帶上船」，看似來自於尋常的生活，但經過詩人的妙手，頓時讓詩的意境升華到了奇幻的高度。前一聯語後來被朱福烓用之題寫在揚州個園覓句廊中。

學習自是學習，關鍵還是要能創造，要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這亦為高人與常人的區別所在。袁子才終究有才，而且才多，裴啟《語林》有雲，張華謂陸機曰：「人之為文，患其才少，而子患才多。」袁子才庶幾近之，我們翻看隨園，亦是只有羨慕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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