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評｜此時無聲勝有聲，這部電影可能是今年最好的犯罪懸疑片

三年了。忻鈺坤回來了，帶著他的新作《暴裂無聲》。

三年前的那部《心迷宮》，以環形的敘事、黑色的氣質贏得了很多影迷的喜愛。

在《心迷宮》廣受好評後，忻鈺坤自然受到了資本的青睞。在無數誘惑下，沉下心來用三年打磨一部作品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那麼三年後的今天，有了更多資金支持的忻鈺坤還能帶給觀眾們驚喜么？

走齣電影院的時候，筆者心中感慨：還是那個忻鈺坤，他沒變。

《暴裂無聲》的最後一個鏡頭出來時，坐在影院里的筆者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說《心迷宮》是以一個閉塞山村來燭照人性深處的幽暗，那麼《暴裂無聲》則試圖用三個層面的符號來指代整個社會，野心不可謂不大。

其實《暴裂無聲》的劇本寫出來遠遠早於《心迷宮》，這才算忻鈺坤真正意義上的處女作，只是限於資金等一系列問題沒有拍出來。而這次拍《暴裂無聲》，無論請來的演員還是整體的布景道具，都透著一股「裝備升級」的感覺。

在影片的三條線索里，煤老闆昌萬年（姜武 飾）、礦工張寶民（宋洋 飾）、律師徐文傑（袁文康 飾）從一個點出發，相互交織之後，又在某一點重合，是一個立體的閉環敘事。三者分別指代一個社會階層，是一種高度概括的符號化存在，從複雜程度上看，是要高於《心迷宮》的。

和《心迷宮》類似，忻鈺坤埋下了大量的伏筆和暗示，影片必須前後照應來看才不至於迷惑。但是三條線索還是分配不均勻，其中律師的線索是最弱的，鋪陳太少，不夠立體，顯得有些遺憾。

煤老闆昌萬年這條線，屬於上層社會為富不仁的典型代表，為求財不擇手段，為脫罪不惜代價，蔑視規則法律，相信金錢和拳頭，愛慕虛名。姜武對這一角色的詮釋很到位。

宋洋飾演的張保民戰鬥力爆棚，宛如剛從隔壁徐皓峰電影的片場里走過來串場，打完人之後還要趕著回去拍《師父》和《箭士柳白猿》，驚人的戰鬥力背後有著不太合邏輯的設置。

但是反過來想，作為一個社會底層的啞巴，因為年輕時打架咬斷了舌頭而無法為自己發聲，也只能靠拳頭說話。但最可悲的一點就在這裡，一個沒有話語權的底層人，縱然有驚人的戰鬥力又如何？

礦工找不回兒子，也討不到公道。絕望的底層無論掙扎出多大的動靜，都沒有人能聽到。結尾崩塌的那一幕雖然特效廉價粗糙，卻也是礦工絕望心態的真實寫照。

當張保民啃著饅頭鹹菜時，昌萬年優哉游哉地在涮著火鍋，我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可當律師最後在監獄裡面對審問，脫口而出「沒有了」的時候，整部影片就真的「暴裂」了。

頂層社會如何奢華大家可以街頭巷尾閑聊幾句一笑而過，底層人民為了生計苦苦掙扎大家也可以假裝看不見，但如果律師這一類中產階層都可以保持沉默，將良知毫無負擔地扔到一邊，那這就是一個失語的社會。

中產階層是生活舒適、受人尊敬的體面階層，也是一個社會穩定的基石，可到頭來中產階層面對醜惡的社會現實卻選擇了沉默，實在太讓人心寒。當律師自己的女兒被綁架的時候他也曾心急如焚，可是在面對有可能找到礦工兒子下落的時候卻三緘其口，這份真實顯得太過赤裸，讓人壓抑。

人性的惡是沒有盡頭的黑洞，整部影片里給了那個黑洞洞的山洞口多次特寫，看似無意義的空鏡頭包含了太多耐人尋味的東西。只有用心去品味那份「於無聲處聽驚雷」的暗示，才有可能看出更多導演要表達的內容，也會帶來更深層次的思考。

《暴裂無聲》的價值不光是隱喻社會三階層，更重要的是，它進一步指明了國產犯罪懸疑片未來的某種創作方向。

近些年來，越來越多的國產犯罪題材電影把目光投向了十八線小城的廠礦。相比高度組織化的大都市，這裡遠離政府強有力的管控，相對閉塞，是一片灰色地帶。

《暴雪將至》選擇了南方小鎮上行將倒閉的工廠，《引爆者》瞄準了不知名地區黑惡勢力爭奪的煤礦，而《暴裂無聲》同樣選擇了北方偏僻地區的礦山作為故事背景，就連忻鈺坤的處女作《心迷宮》也選擇了一個閉塞的山村。

礦業、鹽業這類行當，自古以來就是好勇鬥狠者的聚集之處。古有私鹽販子的武裝，今有護礦的隊伍，名目雖然各異，但究其實質，高度的暴力元素是他們的共有特點。槍支、炸藥等別處難覓蹤影的事物，這裡並不罕見。

劉慶邦的小說《神木》曾經這樣描述煤礦：「在他們看來，窯底下太適合殺人了，簡直就是天然的殺人場所。把礦燈一熄，窯底下漆黑一團，比最黑暗的夜都黑，窯底下沒有神，沒有鬼，離天和地也很遠，殺了人可以說神不知，鬼不知，天不知，地不知。就算殺人時會發出一些鈍聲，被殺者也許會呻吟，但窯底和上面的人間隔著千層岩萬仞山，誰會聽得見呢！」

後來《神木》被改編為電影，是為《盲井》。

相對閉塞的環境，正是罪惡滋生的沃土，因此發生一些離奇的劇情，暴露一些人性陰暗面都不足為奇。

在可以預見的未來，這類以小縣城封閉環境和廠礦企業為背景的犯罪題材影視作品，可能會越來越多，《暴裂無聲》將會是其中湧現出來的佼佼者之一。

會有更優秀的後來者么？筆者只能說，不要低估中國電影爆發的潛力。

《暴裂無聲》成片之後，忻鈺坤在創作手記里寫到：「傾注在每幀每秒里的付出，為的是不辜負觀眾的期待，也為了不辜負我們自己。」他做到了，這樣優秀的電影，值得觀眾為它買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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