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0003A - 《害蟲》與永恆的少女宮崎葵(上)

R0003A - 《害蟲》與永恆的少女宮崎葵(上)

來自專欄胖烏鴉十三的閱讀節奏榜與虛幻集結地5 人贊了文章

2002年夏天,我第一次看了《害蟲》。

八年過去了,當我再次把它看完,又一次聽見十六歲的宮崎葵以斷續而不連貫的氣息哼出《帰り道》時,我發現,我仍然和當時一樣,非常非常非常喜歡這部電影。

只不過當時不但是喜歡,而且還很吃驚——竟然會有這樣的十六歲女孩出演這樣的角色,有這樣的導演在日本拍攝出這樣的電影。

在幾天時間裡,為了更好的把握住其中吸引人的部分,我甚至反覆的將它重看了四遍或五遍。雖然那個時候的我僅僅是被宮崎葵身上「永恆的少女」那部分所吸引,根本沒想到她會越走越遠,遠遠超越我這狹隘的定義——不但出演在商業上獲得巨大成功的《NANA》、《只是愛著你》,還始終不渝的選擇《血色之槍》、《海邊故事》、《藍天的車》、《初戀》、《悲傷假期》等等藝術影片並在其中塑造種種角色收放自如,最後在2008年更成為歷史上最年輕的大河劇主演。

雖然演出《害蟲》的那個少女宮崎葵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了,但她仍然會作為一個夢永遠保存在影像和我們的心裡。我想這就是電影超越文字的地方,她作為少女幸子的形象留存在我的硬碟里,也留存在電影膠片和很多人的硬碟中,隨時都可以再次重溫。

可文字也有超越電影的優點,那就是可以模糊時間與空間的界限,打破語言和畫面的拘束,通過我即將寫出的文字所引發的想像與讀到這些文字的讀者自身的想像,共同創造出停留在腦海中的新的夢,其中宮崎葵的形象有千千萬萬,遠遠超過她本人所可能飾演的所有角色集合在一起再乘以十倍的數量。

這就是所謂的可能性。

這也是《害蟲》這部電影給我留下的最重要的印象——如爆炸般飛散的可能性。

故事與可能性永不終結

我最喜歡的作家,弗朗茨?卡夫卡,在1912年寫了篇很著名的短篇小說《變形記》,他是這麼開頭的:

「一天清晨,格雷戈爾?薩姆沙從一串不安的夢中醒來時,發現自己在床上變成一隻碩大的蟲子。」

結尾則是:

「電車到達目的地時,他們的女兒第一個站起來,伸伸她那年輕的身體。在他們眼中,這恰似是對他們新的夢想和良好心愿的一種肯定。」

卡夫卡終其一生都沒有解釋,薩姆沙為什麼會變成蟲子,也沒有再寫出《變形記2》來講述葛雷特今後會怎麼樣,會嫁給誰,過怎樣的生活。

我舉這個例子是想與《害蟲》的開頭和結尾做對比,並闡明這樣一個理論:

「故事在一本小說或者一部電影開始之前,已經早就開始了。同樣的,故事在一本小說或者一部電影結束之後,仍然會繼續下去,直到永遠,直到永遠的永遠。」

希望這能解答一部分人認為這部電影沒頭沒尾的困惑。

《害蟲》的開頭和結尾也很好的實踐了這個理論。它還沒開始前,就已經發生了很多重大事件,這些事件這部電影都沒有涉及——但它們卻對情節有重大影響;它結束以後,有人認為它沒拍完,說故事才正要開始,屏幕就黑了——但這並不意味著就必須拍《害蟲2》。

因為所有優秀的作者都知道,真正的故事是沒有開頭也沒有結尾的。一個故事好與不好,並不取決於它是否有真正的開頭和結尾,而在於它是否給人以廣闊的思考空間,是否能保留最大的可能性。

《害蟲》讓我最心動的部分就是這種藝術魅力。它少到一定程度的台詞,充滿意外的鏡頭切換和斷斷續續的因果關係,無不是為了保留最大的可能性。

非常成功。

這是我最喜歡的,難於寫出完整劇情簡介,無法提煉確切中心思想,甚至不能概括準確人物關係,除了讓人去親自看以外,沒辦法做進一步介紹的電影。

因為你強行去寫,就一定是把幾種可能性定義為你所寫出的某一種可能性——不過,我也愛看錯誤的評論,愛看沒有想像力的人將其中每個人物強行定性,愛看人們人云亦云,將原本豐富的世界硬說成乳酪倉庫,並四處尋找是誰動了他們的乳酪,他們甚至認為只要弄明白是誰動了他們的乳酪就弄明白了全世界。

是的,他們大概是師生戀;是的,老師大概是逃走了;是的,夏子大概喜歡幸子,後來她最喜歡的男生卻和她最要好的朋友交往,她可能要報復;是的,她大概燒了夏子的家;是的,她大概跟一個壞人走了。

是的,你怎麼想我都不會反對。

但請不要認為只有你是對的,只有你所考慮到的這種可能才是唯一的可能,好嗎?因為它最大的魅力,就在於它的「不確定」,你卻要損毀它,將它拉到其他普通影片的位置去。

不確定,是美的,是沒有形狀的,很美的東西。它可能不存在,摸不到,無法保存,無法解釋,但它真的很美——形容起來很困難,但我覺得這麼形容,可能也會有人懂。

沒有人確切知道為什麼老師要逃避,也沒有人確切知道她和老師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她的家庭究竟出現過什麼問題,脖子上包著紗布的女孩是誰,撞車騙錢的男孩死在什麼地方,沒有人能回答;誰也不能肯定她與夏子之間的友情究竟是什麼性質,無法肯定她為什麼要燒夏子的房子;你更不應該覺得載她離開的男人是壞蛋,因為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是壞蛋,所以她今後的生活,誰也說不準;電影結束在她囈語般的哼聲中,她會長大成怎樣的人,誰也不知道。

即使是導演本人。

這就是如疾風暴雨般的可能性,就是它的最大魅力,是它超越其餘類似影片的優點,你可以抹煞其他東西,但絕不該抹煞它的可能性。

當影片在原本應該是愛情故事主角重逢的高潮位置戛然而止,當巨大的可能性由一個新角色在結尾只用兩分鐘便重新注入故事之中,當她不可思議的沒有推門下車重新跑進小餐廳,當她看著遠方,鏡頭固定在她側臉的位置忽然就迎來電影的終結,我希望,我也覺得,總會有人和我感受到同樣的東西,即這部電影,就是因為這些有點奇妙的安排才如此出色的。

它不但是一部出色的藝術電影,還很成功的講述了一個或者說幾個故事的一部分,這一部分就有著巨大的容量,足夠複雜,而它背後的故事還更加巨大,誰也無法真正把握它們的總體。

這就是所謂「可能性電影」的範本。在這裡,故事沒有被溺死,反而獲得了巨大的自由,甚至達到了無拘無束的地步。它永不會終結,也無法被終結。

能演出和導演這樣的作品,真是讓人羨慕不已。

永恆的少女形象

下面我談談女主角宮崎葵。

2002年,我看完《害蟲》,又看完《人造天堂》以後,就一直希望拍真人版EVA時能讓宮崎葵出演綾波麗。當然,如果同時又能讓蒼井優出演明日香,小粟旬出演碇真嗣的話就更好了。不過最想看的,還是宮崎葵出演綾波麗。

因為那個時候的宮崎葵所飾演的角色, 不管是《害蟲》中的北幸子,還是《人造天堂》里的田村梢,都像極了由綾波麗發揚光大的典型「三無少女」——雖然她私底下的性格非常活潑,據說在片場幾乎閑不下來——在鏡頭裡,她的形象,她的氣質,她的面無表情,給人的感覺是那麼渴求理解同時又拒絕讓世界理解,讓人不知道該怎樣給予其幫助卻又忍不住想給予其幫助,想親近她又怕惹她討厭,想忘記她卻發現她總是在某處輕輕的呼喚你。

這就是我眼中的「永恆的少女形象」。

她的話非常少,總是低頭坐在那裡。可她並非不在意這個世界,她細膩的感覺,單純直接的視點,能很清晰的洞察到這個世界上全是誘惑,部分是試圖誘惑她的,部分是她試圖去誘惑的。所有的一切都讓她不知所措,除了在原地繞圈之外,她不知道該怎麼突破,怎麼尋找。天空蔚藍,陽光灑滿大地,荒草一望無際,她希望有人帶她去很遠的地方,那裡什麼都沒有,沒有老師,沒有媽媽,沒有夏子,沒有學校,沒有一切,誰也不認識,什麼也不用再考慮。

她不斷寫信,也許把所有本應該說出口的話都留存在紙上了。有回信嗎?大概是有的,但是沒有答案。她尋求某種回應,可惜得到的回應都太薄弱,誰也不知道該怎麼拉她出來,當遠處的不可名狀的空虛慢慢、輕輕、悄悄將她拖進去的時候,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充滿神秘的尖銳感,冷淡的態度,乾淨卻又很難望穿的眼睛,還未成熟的身體,細瘦的腿,無不在述說某種始終在述說的憧憬,這種憧憬既是她對於四周一切的,同時又是四周一切對她的。

每個女人在其生命中肯定要經歷的少女階段,有些人很短,有些人長些,但也不可能太長,其開始的突然,結束的也突然,所以留給人的印象包括留給女人自身的印象都是虛無縹緲的,輕柔的,不可思議的,但卻必定是美麗的、傷人的。對於不幸而又有幸作為糟糕的男人中一般糟糕一員的我來說,想用尚不完全成熟的文字準確描述男人對於少女的理解、衝動、需要和懷念,非常困難。

不過,這個時候,我們可以不寫小說,轉而看電影。

雖然想用電影將這些表達出來也非常困難。

還好,我們可以看十六歲的宮崎葵。

她在恰當的年齡出演了一部恰當的電影中恰當的角色,從而能以很輕鬆自然的狀態定義出某種特定少女的形象。這種形象存在於我們的心裡,或多或少的投射在我們四周的少女身上,某些部分如此相似,某些部分如此相悖卻又讓人覺得有內在的相似,能同時引起女性的懷疑、嫉妒與同情和男性的熱情、糾結與衝動。無法述說的少女心事,同樣非常自然的選擇了不述說,作為正牌女主角,宮崎葵幾乎就不需要背台詞,與在《人造天堂》中一樣,她表現出所有天才演員生來就具備的特點——表演猶如不表演,不表演猶如錶演,動猶如靜,靜猶如動——還有她出色的外形條件,對於表情的細微控制能力都在導演敏銳的鏡頭捕捉下展露無疑。

這是屬於宮崎葵的電影。她一個人就奠定了這部電影的格調。只需把她和「Double Aoi」中另一位別樣類型少女的典型代表人物蒼井優對比一下就能理解這一點。因為蒼井優大部分情況下是本色演出,她的性格與各位導演給她安排的人物基本趨向一致,她也能很出色的詮釋出這些人物外表平靜單純內里激烈複雜,表面堅強溫和內心軟弱糾結的狀態,而宮崎葵的性格,顯然和她演員生涯的大部分角色南轅北轍,她對在鏡頭前的自身的控制能力非常強,讓人完全不能捉摸到真實的她。前一秒鐘還在片場奔來奔去活力四射,下一秒鐘就變成冷若冰霜的邊緣少女,前一分鐘是女高中生,後一分鐘就能單槍匹馬搶下三億日元並且在成功後分文不取繼續若無其事的參加大學考試還順利考取。後來我陸陸續續的追看了她幾乎所有的影片,大部分都是遊離於主流外的藝術電影,很多人稱之為「悶片中的悶片」,我覺得,她在現實生活中大概是個自我主張鮮明,性格不容水火的人,但內心深處卻可能意外的需要非常穩固的依靠,否則便會有持續的不安全感,從這一意義上說,她在外表上像綾波麗,內心卻可能偏向明日香。在演完《篤姬》之後,全新的道路已經打開,已經沒有什麼角色她不可以演了,並且,她今年也不過25歲,除非她決定馬上生育孩子——我衷心祝願她家庭美滿,婚姻幸福,可惜全世界都在等著看她和高崗的笑話——至少還可以在她的黃金年華拍十年電影,以平均一年一部來算,還有十部。希望她還能遇到出色的導演和劇本。

而正是由於她這種性格與角色往往自相矛盾的特點,讓她能夠在那個年齡準確的傳達出少女的感覺。

就是矛盾。

就是無法捉摸。

就是不能解釋。

就是虛構的真實,真實的虛構,是自我否定的肯定,自我肯定的否定,是夢,夢般的現實,現實般的夢,是彷彿存在的不存在,不存在的存在,是冷淡的溫柔,熱情的冷酷,是每個拐彎都能看見但你無論怎樣奮力奔跑都永遠追不上摸不到的白裙擺,是天空中感覺可以數清但永遠不可能數清的星星,是既可以圓滿也可以晦暗的月亮。

她內在與外在的不協調傳達到幸子身上,造就了這一角色的成功,甚至在她本人之後的電影生涯中,都沒能再達到這一高度。

不是刻意的,卻如此成功。

她塑造了一個少女的形象。

怎麼來述說我對這一形象的出自內心的憧憬和嘆息呢?

不如也不述說吧。

就讓這一切也埋藏在我心裡,像埋藏在沉默中的幸子的側臉上一樣。有時候,我打開電腦,點開名叫害蟲的文件,就能默默的體會這種憧憬和嘆息。我不知道,隨著時光不斷流逝,是不是這些情感終有一天也將流逝。

有一天,我將真的說不出話來。

但我想,即使在我們都老了甚至死了很久以後,十六歲的宮崎葵的側臉仍然會永遠存在於那裡,等待著下一秒忽然的終結,等待著有人說,

「啊,這就是少女。」

這不就是最好的未來嗎?

一個沒有我存在的,卻仍然有人非常非常非常喜歡《害蟲》,非常非常非常喜歡少女宮崎葵的未來。

這不就是最好的未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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