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黃子孫之炎帝的構建

08-20

炎黃子孫之炎帝的構建

來自專欄故夢餘聲12 人贊了文章

中華民族史炎黃子孫，長期以來似乎是一種定論。然而從學術史的角度觀察，其來歷卻是大有問題的。早些時候，葛劍雄先生曾寫文章反駁。他在《光明日報》1989年七月五日第三版寫了篇文章《炎黃子孫不是中華民族、中國人民同義詞》。他認為「炎黃子孫」不是中華民族、中國人民同義詞，而是「一種大漢族主義的表現」，「濫用炎黃子孫的提法」既「不符合華夏（漢）族形成和發展的歷史」，也「不符合今天中華民族的實際」，更「不利於統一大業和國際友好」。

那麼，「炎黃子孫」這個詞是如何構建的呢？這方面的研究可以看看沈松僑先生的兩篇論文，（沈松僑：《振大漢之天聲——民族英雄系譜與晚清的國族想像》.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2000（6）. 沈松僑：《我以我血薦軒轅——黃帝神話與晚清的國族建構》. 臺灣社會研究季刊，1997（4））他在論文里提到近代兩位國家領袖都很重視祭拜黃帝，晚清開始很多人大書特書黃帝，這和近代的國族認同有關。而且，黃帝在古人想像里明明是帝王打扮，到了近代人構想中變成了其他的裝扮。這都是耐人尋味的。很明顯，按照沈先生的觀點，近代民族主義對黃帝這個符號是一種重新的構建。

而有趣的是沈先生第二篇論文跟歷史人類學方面大牛王明珂教授頗有淵源，那篇文章最早在一個學術會議上發表，王教授是這篇論文的評論人。兩年後，王明珂教授甚至因此寫了篇文章《論攀附——近代炎黃子孫國族建構的古代基礎》，論述古代中原之人攀附黃帝有一個歷史過程，從戰國時的諸侯貴胄家族，到漢魏晉時的名門士族，如此以黃帝為祖源的家族一直往社會中下層延伸。到明清時期，幾乎所有中下層漢人家族都能透過追溯家族姓氏源流，將其祖先溯及黃帝或炎帝。

然而，炎黃子孫明明涉及到的是黃帝和炎帝，單獨談論炎帝的相關內容卻很少，本文試著討論古代對於炎帝這個符號的構建。

談到炎帝，大家想到的是神農氏，然而神農炎帝這個概念並不是一開始就有的，而是「層累」出來的。先秦兩漢時期，諸多文獻並沒有把炎帝和神農氏當作一個人，《史記》更是寫到：「軒轅之時，神農氏世衰。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農氏弗能征。於是軒轅乃慣用干戈，以征不享，諸侯咸來賓從。而蚩尤最為暴，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諸侯，諸侯咸歸軒轅。」很明顯，在這段話中神農氏和炎帝並不能劃等號。《史記·封禪書》更是有「神農封泰山，禪云云；炎帝封泰山，禪云云；黃帝封泰山，禪亭亭；顓頊封泰山，禪云云；」這裡，封禪是把神農,炎帝當作兩個神。先秦文獻里《山海經》多次談到炎帝，並沒有提到神農。相反的是《莊子》談的是神農，並不說炎帝。可見，炎帝和神農早期並不是一個人物。

「炎帝」與「神農」合二為一，則是秦漢之際的《世本》，《世本》雖說根據《史通》說法是楚漢之際有人編寫的，但是，《世本》經過劉向整理定名。我們很難確定是劉向虛構了古代歷史，還是他真的校勘整理了古籍。而《世本》早已散佚，如今只有從各種古籍里輯佚出來的部分。我們可以知道的是漢初賈誼的《新書》和劉安門人編寫的《淮南子》以及《史記》都沒有採用這種說法。不管怎麼樣，這種說法多半是為了順應大一統局面而產生的，而且產生的時間相當晚，哪怕漢初有這種說法，也是不被主流思想所認可。

而隨著歷史的發展，炎帝神農氏在後世成為了可以一個攀附的祖先。《北周書本紀》直接記載著這樣一段話「太祖文皇帝姓宇文氏，諱泰，字黑獺，代武川人也。其先出自炎帝神農氏，為黃帝所滅，子孫遁居朔野。」《遼書》更是記載「庖羲氏降，炎帝氏、黃帝氏子孫眾多，王畿之封建有限，王政之布濩無窮，故君四方者，多二帝子孫，而自服土中者本同出也。考之宇文周之《書》，遼本炎帝之後，而耶律儼稱遼為軒轅後。儼《志》晚而出，盍從周《書》。蓋炎帝之裔曰葛烏菟者，世雄朔郵，後為冒頓可汗所襲，保鮮卑山以居，號鮮卑氏。既而慕容燕破之，析其部曰宇文，曰庫莫奚，曰契丹。契丹之名，昉見於此。隋、唐之際，契丹之君號大賀氏。」這段文字提到了兩種說法，炎帝說和黃帝說，《遼史》作者駁斥了後一種，可見，遼依然攀附的是炎帝神農氏。應當說，炎帝是除了黃帝以外，另一個可以攀附的祖先符號。

但是，這種攀附等於中國古代史一條單線發展的脈絡嗎？所有人都願意認祖歸宗，做「炎黃子孫」？恐怕未必。下面一篇文章，我將著重介紹黃帝和面對攀附的另一種選擇。

PS：有關國家民族問題的第二篇文章，以後不間斷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