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蛋奶布

來自專欄巴黎談吃4 人贊了文章

年少時，五彩繽紛的夏季水果里，最期待的是「百果之先」的櫻桃。

四川的櫻桃玲瓏小巧，紅里透黃，瑪瑙般晶瑩剔透，觀之便使人「食指大動」。

方言里，我們叫它「恩桃兒」（音譯），彷彿它是專門恩賜給天府之國的特別水果，川人對這「恩桃兒」的確情有獨鍾。

櫻桃在全國各省區有不同的別名，最喜歡的是「含桃」一詞，白居易《吳櫻桃》道：「含桃最說出東吳，香色鮮濃氣味殊。洽恰舉頭千萬顆，婆娑拂面兩三株。」

《說文》又云：」鶯桃，鶯鳥所含食，故又名含桃。「

這」含「字起得極妙，把櫻桃的珍貴、矜持、嬌嫩、美味全數道出，真謂」一字珠磯「，妙極。

提起櫻桃兩字，便口舌生津，酸甜的汁液像是瓊漿玉露，恨不能飲它三五斗。這時方想起妙玉的那不可「牛飲」的茶來，這櫻桃也不能一把抓吃，它既不能解渴，也不能充饑，只可細品。

且這櫻桃十分嬌嫩，輕輕捻起一顆，不敢用力，不然便要破皮，急吃萬萬不可。若如對待「人蔘果」一般來吃這櫻桃最好，讓汁液在嘴裡慢慢蔓延開來，細細品味，方可知其美。

今年五月底六月初回國度假，已遍尋不到櫻桃的蹤跡，心下十分失落。櫻桃上市的日子如此短暫，錯過了好時節，只能等待來年。

六月底剛到法國，便去菜市場買車厘子彌補這失落感。

法國的車厘子個大，果實飽滿，甜且多汁，多食有飽腹感，和四川的袖珍櫻桃相比，又是另一番滋味。據說，法國國王路易十五十分喜愛車厘子，此後車厘子種植便在法國推廣開來。

車厘子上市季節為五月初至八月中旬，果實富含糖分、膳食纖維和維生素C，是夏季最受法國民眾喜愛的水果之一。

初到法國，暫住在離巴黎一小時車程的皮卡迪區(Picardie)。

鄉下的房屋後院有一棵低矮的櫻桃樹，只可惜結的果實不好吃，與鄰居家那棵高大的櫻桃樹有天壤之別，唯有扼腕嘆息。

鄰居馬克家的櫻桃樹高大繁茂，樹枝已伸至我們的院子。我時常在二樓望著這棵樹，看鳥兒們自由自在地搶吃櫻桃，腦子裡想的卻是「鳥偷飛處銜將火」，心下擔憂「明朝後日即應無」，不由得十分心疼這些櫻桃。

我們剛住下來，不好覥著臉去要櫻桃吃。因兩家房子緊挨著，時常能在門口和後院碰到馬克，總要攀談幾句，後面便慢慢熟絡起來。

一日，馬克請我們過去喝開胃酒，品嘗他做的開胃小食。

在院子里坐定，大家很放鬆，隨意聊著天，我便忍不住好奇，問他為什麼不摘櫻桃，讓這些鳥兒吃了去（私下我是非常喜歡鳥兒的，可如果鳥兒和我「爭食」，這喜愛之情便被拋諸腦後，可見我是一個在美食麵前便「一鳥不認」的俗人，即刻鄙視起自己來）。

馬克笑笑，並沒有給我說一通什麼「要和自然和平共處，愛惜鳥類，以鳥為先」之類的說辭，只答他從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長大，鳥兒就是要吃櫻桃的，就是這樣。

我對這回答先是頓了一下，隨後便默然了(馬克雖退休在家，卻是一個有范、超然又非常有趣的鄰居，和他聊天很有意思還能學到不少東西。這裡暫時按下不表，以後有機會再提他)。

次日清晨，馬克來敲門，送給我們一籃子新鮮櫻桃，說是剛從母親的花園裡摘下的。驚喜交加，連連道謝後便邀請他們過來吃晚餐。

馬克母親的房子在街對面，房下的花園面積頗大，她喜歡侍弄花草，種植蔬菜，諾大的花園讓她打理得井井有條，絲毫沒有雜亂頹敗之跡。

下午，讓馬克帶我們過去拜訪奶奶。她在這個小鎮住了一輩子，戰前戰後的事仍能如數家珍，記憶力驚人。我的名字，說兩遍後她便能準確無誤地喊出，再沒弄錯過。

奶奶是一個非常優雅的老太太：白髮挽髻，珍珠耳環，亮色絲巾，著裝時髦又得體。

我們初次見面便喜歡對方。

那時剛學法語，我混亂的語序、用詞和蹩腳的發音連自己都不好意思，奶奶卻很耐心地聽我說話，從不打斷或糾正。好在美食是我們的共同語言。

那以後，我便經常烤些餅乾、松糕和蘋果派之類的小甜點帶過去，她燒水泡茶，拿出一整套精美的盤碟茶杯。我們邊吃邊聊，自得其樂地度過了很多午後。

她院子里的櫻桃樹不高，卻果實累累，櫻桃不那麼漂亮，個小，但很甜。奶奶給我介紹了一款法國經典櫻桃甜點－－櫻桃蛋奶布。

她說，傳統的櫻桃奶布的做法是不去掉果核，這樣可以鎖住櫻桃濃郁的果味。還笑言，在鄉下，小孩子們最喜歡的遊戲之一就是吃櫻桃蛋奶布時，比誰的果核吐得更遠。

後來改良的食譜里，有人喜歡將櫻桃去核，覺得這樣吃起來方便。去櫻桃果核的工具（Le dénoyauteur de cerise）在網上很容易買到。我當然是不去掉果核的，覺得傳統食譜自有它的妙處。

做這道甜點非常簡單，不需要任何電動工具的輔助，簡單幾個步驟就可以和家人一起分享這美味的櫻桃蛋奶布。

烤箱調至180度預熱；把雞蛋、糖和淡奶油混合打發，加入常溫軟化過的黃油並攪拌均勻；加入篩過的麵粉和香草糖粉，攪拌成麵糊；在烤盤底部抹上黃油（可撒上白糖做一層糖衣，也可省略此步驟）；把洗凈去掉水分的櫻桃放入烤盤，後加入麵糊。

烤35分鐘，冷卻幾分鐘後撒上糖霜即可。櫻桃蛋奶布可以趁溫熱時吃，也可以待其冷卻後享用，風味各有千秋，據各自喜好而定。

法國櫻桃除了做甜點，還可以做成櫻桃果醬和酸奶，或者櫻桃糖漿，用來兌氣泡水喝。市面上能買到櫻桃汽水，櫻桃白蘭地（kirsch），還有一款比利時產的林德曼牌櫻桃啤酒（Lindemans Kriek）。

除甜點和飲品外，櫻桃還可以做成前菜。

有一次去法國南部玩，住在民宿里。晚上打算做一頓便餐，邀請房東夫婦一起吃。

他們開了一瓶朋友送的自釀的櫻桃酒當開胃酒。濃烈的櫻桃氣味漂浮在空中，未曾喝，人先醉。

房東夫婦是英國人，退休之後在法國南部買了一棟房子，夏季過來度假。

喝著櫻桃酒，想起之前在書上看過一道「烤櫻桃裹培根」的食譜，頓時興起，想要嘗試一番。

好在英國人的冰箱里始終有培根的，即刻「遣」老法去買來櫻桃，裹上培根，稍微烤制便成了一道簡單應景的開胃小菜。

我們坐在院子里，吃「烤櫻桃裹培根」配櫻桃酒，涼風習習，真是再愜意沒有了。

說起櫻桃，便提起了櫻桃蛋奶布。房東太太說喜歡吃，還沒嘗試做過。我給了房東太太菜譜，希望有一天她能夠用得上。

櫻桃蛋奶布果味濃郁，不厚重，是一款非常適合夏季品嘗的甜點。

（註：所有圖片由作者攝製。）

附上菜譜，僅做參考：

配料：500克新鮮櫻桃，90克黃油，200毫升淡奶油，100克麵粉，2個雞蛋，1包香草糖粉（或幾滴香草精），70克黃油（60克室溫軟化／10克抹烤盤），適量糖粉

烤箱：180度，烤35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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