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芬:我稱不上畫家,我只是個畫畫的人

大芬:我稱不上畫家,我只是個畫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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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know nothing except the fact of my ignorance.」

——Socrates「

除了我無知的事實之外,我一無所知。」

——蘇格拉底

於是一個充滿童趣和無知的小組上路了。

我們的第一站——深圳市龍崗區大芬油畫村。

出發前我對大芬村一無所知。生於江浙一帶的我對畫與藝術的印象,總是與充滿韻味的古建築融合在一起,它們收買著文藝青年的玻璃心。

我以為在深圳這樣一個被貶為「沒有文化底蘊」的城市裡,總該有一處世外桃源,不是CBD的鋼筋水泥,也不是城中村的市井氣,而是內生的美,歷經滄桑巨變而從容淡定,從市場經濟的洪流中掙脫出來,洪然佇立在珠江邊。

甚至我一度以為那是「畫家村」,而非「油畫村」。

油畫村一角

油畫村可乘地鐵到達,位於大芬地鐵站A出口,稍走1000米便可看見一排曬著尚未乾的油畫的畫鋪。這兒位於深圳周邊,是一線城市身邊微不足道的農村,沒有氣宇軒昂的高樓大廈,有的只是低矮的樓層和擁擠破敗的街道。

整個村子都是賣畫的,像一個批發市場,鱗次櫛比的街巷充斥著大同小異的油畫。它們不像被珍藏的藝術,反而只是給看客消遣的作品,被掛起的還頗有地位,而被堆在一個破紙箱里的畫大概已經失去吸引力和關注度了吧。

畫畫的人大多在窄巷裡作畫。窄巷被夾在兩幢房屋之間,幽暗無光。這便是他們的畫室。時值正午,作畫者大多在吃著外賣,我們便可細細觀察這狹窄的工作空間。頭頂掛一台破舊的風扇,懸一盞刺眼的日光燈,擱一張彩色的塑料凳,座位前是桌子改造而成的斑斕的畫台,其上的畫筆和顏料也參差不齊,通常在右側會有一台Ipad,屏幕上還擱置著未完成的臨摹原本。所有的設施都老舊而疏於打理,但也有有個性的畫作者,把那一方小天地用畫筆裝飾得五彩斑斕,雜亂,又有那麼一點生氣。

窄巷畫廊

我可以想像,他們充滿稚氣的幼童年代對畫筆和畫板的憧憬,他們少年時期日日都與畫筆作伴的堅定,他們在青春期的尾巴下了遠離家鄉來到這裡的決心,然後在這裡渡過還有些許理想和希望的青年時期,最終還是在這裡,渡過一眼看到結局毫無懸念的後半生,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他們多半科班出身,畫藝雖不精湛,但也足夠謀生。何況搞藝術就是個硬碰硬而又不乏運氣成分的賭局,什麼時候出名,什麼時候被遺忘,什麼時候又被記起,這都不是藝術家一人所能決定的。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們必須謀生。所以他們來到了這裡。

但是當興趣與工作相撞,當理想與現實沖在一起,當追求本身變成謀生工具,當藝術向批量的市場需求妥協,生活就僅剩下了生存。

通過採訪我了解到畫室的成本(主要是地租)並不低,就幾個平米的小作坊每個都是一月上萬的租金,而收入也不穩定。他們的收入主要由三部分組成:批量出口、酒店訂購、個人購買。而這些年實體經濟的不景氣對他們的市場行情也造成了一定的衝擊。

畫巷

「啊,年輕的時候當然有理想了,只不過你發現來了這兒,畫的並不是你自己想畫的。別人讓我畫什麼,那我就畫那個,畫個幾十張的,有點麻木,但也習慣了。」

「不過也還好,有了錢你才能畫自己想畫的東西。偶爾出去寫個生,也挺好的。」

一開始低頭玩手機冷漠對待採訪的X先生如是說,他的話音慵懶又隨意,充滿對這個五平米賣畫坊的漫不經心。

通過深度的走訪我們也發現了一些,將這種「接訂單——作畫——交成品——得到報酬"的單純售賣勞動力的模式,做出一定產業規模並升級的畫坊。例如有家工作室便非常有營銷手段:他們注重個人營銷,並且將獨特的作畫模式通過新媒體運營發揚光大,同時生產諸多周邊產品,注重深加工和產業鏈升級,由此提升了利潤空間。

更有甚者將畫室與咖啡廳相結合,把低利潤的藝術製造加成於現今利潤空間暴漲的餐飲服務業,兩者相得益彰。同時在咖啡廳內開闢工作間,定期對少年兒童開設作畫課程。文化創意產業在這裡得到了深度發展。

但即便如此,他們中的多數仍然是被動等待訂單的底層畫者,就像海邊的望夫石,承受著海的呼嘯、風的重量、風浪的洗禮、候鳥的啼鳴,日復一日地等下去。

畫桌

大芬村的來歷也正是因為這片海。

改革開放以前,大芬村村民只依靠種田為生。20世紀80年代,一位名叫黃江的香港畫商來到深圳、廣州等地開拓事業。1989年,一個偶然的機會,他來到大芬村,便帶領十幾位畫工,租用一間民房,開始發展國內少有的油畫加工、收購、出口的產業。慢慢地,村內畫廊發展到1000多家,畫家、畫師1萬多人,形成了油畫生產、收購和集中外銷一條龍的體系,這便是「大芬油畫村」的雛形。隨著越來越多的畫師或畫家在大芬村安營紮寨,黃江之外,又出現了兩家規模較大專門經營油畫收購和外銷的企業。而每家企業的周圍都聚集了一批專門為其供貨的畫工。「大芬油畫村」的規模一年一年的擴大,名聲也一年一年的提高。最終形成了今天的「大芬油畫村」。【來自網路】

在走訪期間我認識了一個來自加拿大的黑人小哥,小哥來深圳做英語外教,趁假期多出來看看。我向他介紹了大芬村的大致情況,他表示遺憾。與小哥的交流過程中,我慢慢體會到,「加工、製造、批量、出口」這條路,現今仍是中國社會的主流。追根溯源,珠三角地區憑藉地理優勢,成為改革開放的起點,而後又因其廉價勞動力和低加工成本,成為世界上許多國家加工製造的基地。

掛畫

大芬村也不例外,所以畫師不可能成為畫家,他們只是恰巧聚在這個制畫工廠罷了。

「你覺得你更喜歡別人怎麼稱呼你呢?畫家?畫師?」

「哈哈,畫家我當然稱不上了,我只是個畫畫的人。」

Y先生自嘲。

我對藝術家的印象,大抵是特立獨行,煢煢孑立。他們清高自持,所以不太理會這個世界的紛擾。但我卻難以定義這些在大芬油畫村的畫者,他們當然想做一個畫家,想孤傲地畫自己的畫,卻成為了幫別人畫畫的人。

這時候我又會想起王小波的《黃金時代》:「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後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後變得像挨了錘的牛一樣。可是我過二十一歲生日時沒有預見到這一點。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錘不了我。」

畫位

「你們這些小年輕去的五星級酒店,裡面八成的畫都是我畫的。」

以上便是我所走過的大芬油畫村。

如果你和我一樣,想與這個奇妙世界進行深度的對話;

如果你和我一樣,想在這個偌大星球窺見生命的厚度;

如果你和我一樣,想和這個荒誕社會沉湎喧囂的共舞;

那麼,跟上我的腳步,

你也可以尋覓你眼中獨一無二的油畫村。

文字來源:原創 from 小紅帽

圖片來源:小紅帽拍攝

圖文編輯:小紅帽、板筋

You only live once, 不願做複製品,自成一家,捨我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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