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中的西南聯大

戰火中的西南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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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戰時的,臨時性的大學,但卻是一個產生天才,影響深遠,可以彪炳於世界大學之林,與牛津、劍橋、哈佛、耶魯平列而無愧色的,窳陋而輝煌的,奇蹟一樣的,「空前絕後」的大學。喔,我的母校,我的西南聯大!

最近在讀汪曾祺,得知汪先生是從西南聯大畢業的,字裡行間充滿著對自己母校的推崇備至以及深以為傲。以前不曾耳聞有這樣一所大學,或者聽過「西南聯大」幾個字,但卻不知它們意味著什麼。直到最近,看了汪先生的描述,再在網上查找一番,也有了個大概的了解,確實偉大!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後,日軍全面侵華戰爭爆發,平津地區的形勢日益危急。7月29日,北平淪陷;30日天津失守,南開大學遭到日記的強力轟炸,大部分校舍被焚毀。而且南開大學並不是個例,但凡日軍佔領軍都有不少著名大學慘遭毀壞。一年間,全國108所高校中就有94所遭到破壞,其中25所停辦。在此危急關頭,為了保護中國的教育精髓,延續中華的文化命脈,國民政府決定將華北以及沿海許多大城市的高等學府進行內遷。抗戰8年期間,先後遷入雲南的高校有中法大學、中山大學、華中大學、同濟大學、上海醫學院等等,而其中西南聯大是最為著名的。

1938年8月28日,國民政府教育部決定令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南開大學三校在長沙合併組成長沙臨時大學。經過倉促的準備,1937年11月1日,國立長沙臨時大學正式開課,這一天後來也被定為西南聯大的校慶日。然而這個臨時大學只上列一個學期的課,由於上海、南京相繼淪陷,武漢、長沙岌岌可危,長沙臨大不得不停課,並決定遷往昆明。

1938年2月,長沙臨大師生分為三路開始遷往昆明。一路沿粵漢鐵路至廣州、香港,乘船至越南海防,轉滇越鐵路到昆明;一路沿湘桂公路經桂林、柳州至南寧,再經越南轉滇越鐵路到昆明;另一路由體檢合格的210名男生、11名教師以及4名軍事教官及隊醫組成「湘黔滇旅行團」,徒步橫跨湘黔滇三省進入昆明。這第三路人馬除擺渡過河外,全靠步行,翻越叢山峻岭,一路夜宿曉行,埋鍋造飯,過的完全是軍旅生活。整個行程歷時68天,全程3200多里,這其中的艱辛自不必說,所以它被稱為「中國教育史上的長征」。

1938年4月2日,教育部發電,令國立長沙臨時大學改稱為國立西南聯合大學,1938年5月4日正式開課。於戰火時期誕生的西南聯大辦學條件及其艱苦,校舍不夠,這裡租一點那裡借一點,東挪西湊的,所以校舍分散各處,甚至在最初階段文、法兩學院在昆明找不到立足之地,只得跑到蒙自區暫駐。後來終於湊錢買了一塊荒地,在此之上建立了新校舍,這才算立足了下來。然而由於經費緊張,新校舍只能建成平房,學生宿舍為土牆茅草頂,教室和辦公室為鐵皮頂。後來窮得實在沒辦法便把鐵皮頂換成茅草頂拿去賣錢換經費!期間教職員宿舍和部分學生宿舍還被飛機炸毀過。至於宿舍里的設備,除了床,桌椅柜子之類的都是沒有的,學生們自己想辦法用大紙箱子堆起來做衣櫃,做書桌。一個宿舍有二十張雙人床,可以住四十個人。那個時候的學生不怕吃苦,不懂我們所謂的享受,他們在學校的目的是真的為了學習知識。

學校的辦公學習住宿環境這麼差,想一想也知道師生們的衣與食也好不到哪去。關於著裝方面,除了少數軍閥、商人的公子小姐有幾套華服,幾套西裝外,大多數學生都穿得比較樸素。一般女生都是一身陰丹士林旗袍,上面套毛衣,或者勞動布的長褲配白色或淺花的襯衣。男生就是藍布衫加長褲。幾年下來好多人的衣服都破舊不堪,會縫縫補補的看起來還好點,不會的直接找一根麻繩把破洞系一個疙瘩。教授們的衣服也多有殘破。聞一多有一時期穿了一件親戚送的早就過了時的不太合身的灰色夾袍;朱自清先生的大衣破得不能再穿了,就買了一件雲南趕馬人穿的外衣披在身上;化學教授曾昭倫經常穿著一雙「空前絕後」的鞋在路上「招搖」(鞋前面漏著腳趾頭,鞋後跟爛了提不起來,只能半拖著)。關於吃的方面,食堂里的飯是以通紅的糙米為主;菜常備的是鹽水煮芸豆和魔芋豆腐,偶爾加個餐,有回鍋肉和炒豬血。在特別困難的時候只能在學校附近挖野菜,捉蟲子吃。「聯大師生破衣爛衫,卻每天孜孜不倦地做學問,真是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這種精神,人天可感。」是的,即便衣衫襤褸,食不果腹,心中有著理想和信念,這些困苦又算什麼呢?那是他們那個時代的人的可貴品質,我們現在的人哪怕沒有不屑一顧的,想學也是學不來了。

在聯大辦學的八年間,莘莘學子不遠千里從四面八方彙集到昆明,為了理想,為了抱負,為了知識,或者懵懵懂懂,稀里糊塗地奔向西南聯大求學。有一位歷史系的同學,自己挑了一擔行李,從老家河南一步一步走到昆明;還有一位物理系的同學,在西康買了一頭毛驢,一路騎到了昆明。河南那位兄弟是太窮了實在沒有路費,西康那位仁兄大概是喜歡特立獨行的,特例。不過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家境稍微好點的人家外出求學自然方便些,汽車,火車,輪船的;家境不好的也不乏有像河南那位同學那樣光靠人力步行前往的。既然外面那麼混亂,動不動可能就丟了小命,這些人為什麼不在家好好待著,要不畏艱難險阻地外出求學呢?我想這就是知識的力量,知識分子的風骨。

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於1946年7月31日停辦,三校各回原地。聯大8年可謂是英才濟濟,前後任教的教授有朱自清、聞一多、陳寅恪、趙元任、梁思成,金岳霖、馮友蘭、沈從文、錢穆、錢鍾書、吳大猷、華羅庚、朱光潛、趙九章、林徽因、吳晗、吳宓、梅貽琦、張伯苓、蔣夢麟等300餘人,他們都是各個學科專業的泰斗、頂級專家。可以說當時的西南聯大集合了全國大部分的優秀師資力量,且這些教師認真治學的責任感與使命感使得聯大培養出了一批批優秀的學生。聯大對教師的任用那是相當靠譜,虛假浮誇的少,真才實幹者多。最著名的一個例子是沈從文,在當時沈從文雖然已經聲名顯赫,但是他其實上連小學都沒有上完,沒有任何文憑學歷的。然而西南聯大還是聘用了他,只因他在文學上面有較高的成就,至於文憑學歷什麼的那都是浮雲。這要放在現在來說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聯大的學風是自由民主開放的。教授講課從來無人干涉,想講什麼就講什麼,想怎麼講就怎麼講。劉文典先生講莊子,開頭一句「《莊子》嘿,我是不懂的嘍,也沒有人懂」;聞一多先生上課抽煙,他的學生上課也抽煙,多麼自由(雖然我個人很不喜歡)。教授之間有相互批評的時候,但都是實事求是,且並不記恨,如評價一個教授「集穿鑿附會之大成」,另一個是「集啰嗦之大成」。我想這就是學校與教師的底氣,因為真的有貨,所以放任自流。

在那段艱苦的歲月,西南聯大保存了抗戰時期的重要科研與教學力量。師生們是有「情懷」的,正是這種熱血沸騰的家國情懷使得他們化「悲憤」為力量,不忘初心,努力耕耘,認真求學,誕生了很多高質量的學術成果,培養了一批批優秀的學生,為中國以至世界的發展作出了貢獻。聯大師生擔任中央研究院首屆院士(1949年)27人、中國科學院院士154人(學生80人)、中國工程院院士12人(全是學生),其中有楊振寧、李政道2人獲得諾貝爾獎(物理學獎);趙九章、鄧稼先等8人獲得兩彈一星功勛獎;黃昆、劉東生、葉篤正、吳征鎰4位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獲得者;宋平、彭佩雲、王漢斌等人成為國家領導人。如此輝煌傲人的成績,且是在戰火紛飛的年代,怎能讓人不頂禮膜拜!

那是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年代,那也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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