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長壽的秘訣,是絕望嗎?

你長壽的秘訣,是絕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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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3歲不幸福的人 |

陽光轉過最後的空隙,在嬉鬧的公園裡東張西望,為來往的人群披上陰影。生活本身的褶皺,被疊加。

她孤單得很明顯。

一根彎曲的木棍充當著拐杖,東戳一下西戳一下,地面杳無回聲,一定是她力氣太小了。伸出去的右手臂勉強維護身體的傾斜弧度,那一席彎了的腰在碩大的衣服下晃晃蕩盪,就這樣和時間妥協了。

有人以為她是過客,有人當她曾是陌生人,究竟她怎樣看待自己:那泛黃的衣衫、厚厚的隆冬時節才穿的褲子、和已被人們遺棄的旅遊鞋,搭出了一個遙遠而古樸的形象,立在人來人往之中。

我不是過路人,我是這世間的女子,今年93歲。

出生於環山繞水的城市,清奇的容顏即便在現在的皺紋滿布之下依然有跡可循,年輕時也是個美人兒。20多歲時來到這個城市,在交通部門有著良好的工作,也有著良好的姻緣。本以為衣食無憂生活安順,戰爭再度打響,先生被派去戰區修路…一修就是好多年。中間的二十幾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先生何時歸來、乳腺癌哪一年發現…只得知當她生下兒子時,已是50多歲高齡,也大概快要退休的年齡。她鮮少提及另一半,說自己現在和40多歲還單身的兒子擠在12平方的一間屋子裡,這是她當年工作時單位分配的。

一點點把孩子帶大,一點點老去,一點點失去力氣,漸漸和時代隔絕。確切地說,是孤單的人老了,生活就自發地豎起了圍欄。她每天的日常就是坐在三樓的狹窄過道上,昏眼看天地。耳朵還不算背,這大概也沒有帶來多少好處。因為聽的多的,是隔壁鄰居的冷嘲熱諷,嫌她佔了過道,嫌她們家窮困潦倒。她放在窗台上的毛筆,被扔了;晾曬的涼席,被扔了;裝有鑰匙的小包被偷了…那裡面有和鄰居共用的廁所的鑰匙。現在她進不去了。好多年不常下樓,九十多歲的人,今天爬下三層樓,顫巍巍地穿過熱鬧的馬路和公園,去公共廁所。來回耗掉了半個世紀的沉默。無人問津。

平日里能說兩句話的只有那個她愛了好多年的兒子,雖然沒有本事卻也算孝順。年輕時不願上學,現在只能做些體力活維持生活。也曾帶女孩回來,看了住處之後,就再沒有來過。他這輩子只能這樣了,她說。有時候也嘮叨他,但有什麼用呢,現在的人都這麼現實。就這麼一個親人了,哥哥姐姐也都不在了,他們當年都最疼我…言語中重重的鼻音,透明的眼淚唰唰地往下墜,流經皺紋間的溝壑,有序蔓延。心如刀片攪動。

人變老了,還是會愛哭,藏在心底的柔軟從來沒有被年輪淹沒過。只是3歲的孩子會哭得驚天動地,93的老人卻哭得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笑話。3歲的孩子用糖就可以哄好,93歲的她,一生只得塵世的沙。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擁抱一個3歲的孩子,卻無法擁抱一位93歲的老人,她身上並沒有刺,這是什麼道理。

她輕微地嘆息,在眼淚之後。很久沒有說這麼多了,忘了自己很久了。抬頭摸一摸夕陽,約莫出來一個小時了。她說要去居委會坐一會,大概是因為難得下來一趟。扶她過馬路,她不停地說謝謝,一點點溫暖就可以淚流滿面的人終究讓人心疼。

這一去,不知道還能再下來幾次。這一生起起伏伏上上下下,大概數一數踩著樓梯的次數就能知曉一二。漫長的孤身等待,左右不了那個戰火紛飛的時代;身體的疼痛,卸掉了一個女人的完整;內心的孤獨,呼風喚雨地日夜涌動;記掛著的孩子啊,永遠是掌心裡怕化掉的嬰兒模樣;生活周遭的污言污語,排山倒海一重又一重…攪在一起,攪成除甜以外的味覺盛宴。

這些年的絕望,和對生活的漫天無望,對比著新婚時的笑顏逐開,那時是真的美好。就這樣一路奔到了黃昏末年,咬咬牙未曾見低頭,人愈發溫柔。

她揮手示意一路平安,嘴角哆嗦聽不清囑託。

大概,她說:來生再見…

不敢回頭大步向前,一層層撕去這座城市燈火輝煌的表面,底下儘是凜冽而暗自寒瑟的眾生,一顆顆千瘡百孔的心。再也不相信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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