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希望人們能停止戰鬥-《親愛的世界》書評

我也希望人們能停止戰鬥-《親愛的世界》書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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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抗巴沙爾的勇士還是妖言惑眾的女巫?巴娜(Bana Alabed),這個2009年出生在阿勒頗的小女孩註定將成為敘利亞危機爭議的一部分。

自從2016年9月24日,一句「我需要和平。」開始,@AlabedBana 這個推特賬號就以巴娜,一位阿勒頗東部7歲女孩的名義,向世界用英文傳遞著阿勒頗東部的消息,呼喚停止衝突。到了那年冬天,當阿勒頗戰事進入白熱化階段的時候,巴娜的故事,更是牽動著各家西方媒體的心。

巴娜的第一條推文

去年,巴娜(在母親和編輯的協助下)完成了這本寫給世界的書,名字就叫做《親愛的世界-一個敘利亞女孩的故事和對世界的請求》。今年8月,在出差迪拜之際,我偶然在書店裡看到了這本書,遂將它買了下來。我想,或許首先,我能先拋開政治立場,從巴娜,或者說她母親的視角,用內心的感情來重溫那場我曾經經歷過的戰爭。


2016年7月

一、巴娜的阿勒頗世界

每個敘利亞人都有的傷痛

《親愛的世界》的開篇是陽光的,巴娜出生在2009年,那時候沒有「阿拉伯之春」,更沒有敘利亞危機。在書中,巴娜最喜歡和她爸爸一起去泳池游泳玩耍,她設想著將來可以和家裡人在阿勒頗城堡附近開心地吃飯聊天,成為一名英語老師。

然而,戰爭的陰影卻慢慢逼近阿勒頗。一開始,阿勒頗人認為敘利亞衝突不會染指這個古城,但事與願違,炮聲還是出現在了城區,隨後,綁架、逃難,每天的槍炮聲成為了巴娜習以為常的事情,她最喜歡的芭比靴子被永遠留在了回不去的奶奶家。

隨著戰事的激烈,她最好的朋友茉莉(Yasmin)在空襲的炮彈中身亡,全家人很多逃到了土耳其,一個大家庭,被迫分離。

巴娜經歷的,其實是每個敘利亞人、每個敘利亞的兒童都經歷過的。我記得在2016年底,曾經有一篇文章就說過,「在阿勒頗,幾乎每個人都有認識的人在戰爭中死去」。那些有錢有本事的敘利亞人,逃離了阿勒頗,有的去了歐洲,有的留在了土耳其,隨後看到的就是敘利亞被戰爭徹底吞噬。

阿勒頗東部的兒童,2016年12月7日拍攝

而最讓人感到害怕的是,那群2011年後才出生的孩子,他們根本都沒有經歷過「和平時期」。很多人沒有機會接受教育,只能在街頭玩耍。他們最愛揮舞的是塑料的玩具槍。這一代敘利亞人成長起來後,我實在不敢想像敘利亞會怎樣。

書里關於阿勒頗連天的槍炮聲,把我帶回到了2016年10月。我特別記得當時在阿勒頗採訪結束後,每天晚上我本來想為成片配音,卻因為外面一分鐘好幾次的炮聲,被迫放棄。等凌晨五點我起床,尋思著,這麼早總不會打了,沒想到我起床了天上的飛機也起飛了。最後阿勒頗的片子只能回大馬士革再做。

反政府武裝發動第二次突圍行動,阿勒頗居民區遭炮轟。2016年11月6日

「光明」出生

《親愛的世界》書里關於敘利亞的戰亂描述,從某種程度上講,雖然會引發感觸,但說起感動,我基本是免疫的。但有一段故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巴娜第二個弟弟努爾(Noor)的出生,原來並不在敘利亞,而是在鄰國土耳其。2013年,巴娜和當時懷孕的母親曾經去過土耳其,這個名字在阿拉伯語意味著「光明」的兒子,出生在土耳其加濟安泰普的一家醫院。

書里,巴娜說他的爸爸因為沒有護照,無法跟自己一起離開敘利亞,因此留在了阿勒頗。在土耳其五個月後,巴娜父親告訴他們,阿勒頗局勢變得好了很多,而且他也找到了工作,他覺得家人可以回阿勒頗了,因此,一家人才又回到了敘利亞。

根據巴娜的說法,當時的阿勒頗消停了很多,他們都敢帶著努爾跑到被炸過的公園裡玩耍了,似乎這就是「光明」帶來的光明。

推特風暴

然而好景不長,隨後阿勒頗局勢「迅速惡化」,重新回到了每日炮擊不斷的歲月。2016年齋月過後不久,阿勒頗東部就被敘利亞政府軍完全包圍。巴娜拿著父親之前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一個二手的iPad,告訴母親,為什麼我們不告訴世界,現在的阿勒頗是什麼樣子呢?於是,她在母親的幫助下,開始在推特上發出阿勒頗局勢的推文。

書里特別寫到,有一天,他們家被「政權蓄意」轟炸,導致他們無家可歸。後來,巴娜一家在阿勒頗東部更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個落腳的地方,沒有電也沒有網路——直到後來,一名阿勒頗的記者艾哈邁德·哈桑(Ahmad Hasan)把巴娜全家接到了辦公室,他們才重新有了網路和電源。我猜,這也是為什麼巴娜曾經一度在推特上消失的原因。

最後,在其他國家的幫助下,「政權」同意他們離開被圍困超過三個月的阿勒頗,巴娜頭一次坐上了飛機,來到土耳其。她在書的最後說,8歲生日的時候,她許下心愿,「我想讓敘利亞和全世界的人們停止衝突。我請那裡可以和平。」


二、當理性戰勝感性

如果我相信,《親愛的世界》是一名8歲女孩的作品,你會深深地被巴娜的故事所震撼,從幸福生活墜落地獄,在最危機的時刻向死而生。正如J.K 羅琳所說,這是個「在殘暴與恐懼中,愛和勇氣的故事」,這是「忍受了無法想像痛苦的孩子的證詞」。

或許我應該沉浸在一開始提到的前提里:拋開政治立場,用感情來重溫這場戰役。然而,世界並不是童話故事。從書里,我看到了在呼喚和平的表層下,巴娜,或者說巴娜背後的人真實的立場。

好人和壞蛋

很顯然,敘利亞政府就是那個壞蛋。

我在看書的時候,在書的一側貼標記,每講到一次敘利亞「政權」做了多麼可怕的事情,我就會在旁邊貼上黃色標籤。結果,密密麻麻在一本200頁的書上貼了17個條。

黃色的貼紙部分都是巴娜提到敘利亞政府的地方。

巴娜從書的一開始,就設置好了壞蛋——爸爸在阿勒頗還沒有發生「革命」前,就被「政權的秘密警察」帶走進行盤問——據巴娜的說法,這也是爸爸頭一次一晚沒有回家。

至於講到了2016年,我想我可能更有發言權。

書里不停在渲染巴沙爾政權的恐怖與殘暴:「他們說,政府將停止衝突和轟炸,以便人們撤離到西部阿勒頗,得到安全。但當人們試著這麼做的時候,士兵向他們射擊,即便有人到了阿勒頗西部,即便他們不想打仗,政權也逼著他們去打仗。所以說,你可以去西部阿勒頗得到安全,就是個卑鄙的伎倆。」(《親愛的世界》,153頁)

首先,我對於巴娜能使用「卑鄙的伎倆」(mean trick)這個詞感到震驚——倒不是辭彙量的問題,而是她幼小的腦子裡竟然能出現這兩個詞。

2016年11月4日,俄羅斯和敘政府宣布停火和建立人道主義通道,但事實是,沒有人從通道出來——槍擊?人都沒有,怎麼槍擊?到了11月底,大量的阿勒頗東部平民撤往西部,誰被打死了?

某人道機構在為從阿勒頗東部逃離的居民提供幫助(2016年12月拍攝)

至於好人?當然就是「敘利亞自由軍」。

「如果我們不能再次得到食物和藥物,我們會餓死或者病死,這是敘利亞政府希望的。但是敘利亞自由軍在阿勒頗東部各處抵抗,以便打開一條出口,讓人們和物資可以往來這片區域。」(《親愛的世界》,127頁)

《親愛的世界》里,自由軍在東阿勒頗被完全包圍後,成功的突破了圍困。可是,在2016年8月6日,反政府武裝突破敘利亞政府包圍後,在阿勒頗1070居住區,造成了大量平民無家可歸——這些人是曾經在拉卡因戰爭無家可歸遷徙來的阿勒頗,命運讓他們再經歷了一次流離失所。

所以,好人真的是好人嗎?

因武裝分子突圍造成流離失所的兒童,在大街上玩捉迷藏。2016年8月23日

事實?扭曲的事實?

其實,早在2016年7月,敘利亞政府軍頭一次包圍阿勒頗東部的時候,就提出武裝分子要麼撤離要麼和解的計劃。即便從戰爭的角度來看,敘利亞政府可不希望那麼多人死掉。不過,巴娜似乎相信,敘利亞政府就是大魔頭,要讓所有人都去死。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不知道是《親愛的世界》為了簡化還是別的原因,在一開始巴娜就說,阿勒頗西部更加安全,因為政府控制了那片區域。可是,阿勒頗西部曾一度要被反政府武裝圍困,巴娜可能不知道,因此沒有交代。

至於阿勒頗亂起來,巴娜說一天她聽到了巨大的爆炸聲,「從那天開始,每天都炸炸炸。巨大的飛機從天空飛過,在他們想的地方投下炸彈。」(《親愛的世界》,24頁)其實我只想簡單地說,如果沒有之前的叛亂,政府軍需要投炸彈么?又被「簡化」了?

書中描述敘利亞政府可怕的部分文字。


這本書里,有一個我一直好奇的疑問,到最後都沒有解決。巴娜的父親伽桑(Ghassan Alabed)曾經是一名律師,後來因為敘利亞危機爆發而失業。在2013年巴娜前往土耳其的時候,他又找到了工作。

這到底是一份什麼工作?此前有親政府媒體說,伽桑就是一名與「基地」組織接近武裝分子,現在巴娜和母親有最好的機會來澄清這件事。但是,書看完了,除了巴娜一次要去爸爸的辦公室,中途因為空襲被迫放棄外,仍然沒有任何明確的說法。

巴娜的父親,依然非常神秘。

(根據我在敘利亞的採訪經驗,採訪敘利亞人,特別是保守的敘利亞家庭時,婦女通常是很少接受採訪的,出來的通常是丈夫,這和巴娜一家恰好相反,這也是我為何如此好奇的原因。)


或許,這是一本呼喚世界和平的好書,但不是你了解敘利亞危機的書。巴娜說,她希望人們停止衝突,我也希望。我希望大家都放下武器,慢慢聊,那或許我應該問巴娜,你說的「人們」,是指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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