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亂時期的愛情——卡塔赫納

霍亂時期的愛情——卡塔赫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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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他說你願意,即便你害怕得要死,即便你以後可能後悔。因為如果你說不,無論如何你都會後悔一輩子。」

——《霍亂時期的愛情》

生活中沒有什麼比一張空蕩的床更讓人悲傷——《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

1948年,哥倫比亞民粹主義領袖Gaitán被刺殺身亡,首都波哥大隨即發生了大規模暴亂,導致哥倫比亞國立大學暫時關閉。而當時年僅21歲的馬爾克斯,正在哥倫比亞國立大學學法律。大學的關閉使得馬爾克斯只能收拾行囊,轉學到卡塔赫納大學。來到卡塔赫納後,馬爾克斯一邊繼續自己的學業,一邊為當地的一家報紙《環球報》(El Universal)當記者打工賺外快,開始了他的寫作生涯。馬爾克斯白天出去採訪寫新聞稿,下班後窩在編輯室辦公室嘗試寫小說,就這樣慢慢完成了自己的處女作《枯枝敗葉》。

卡塔赫納——馬爾克斯文學之路開始的地方

「從寫《枯枝敗葉》的那一刻起,我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作家,沒有人可以阻攔我。」

「她聽著腳步聲在寂靜的街道上漸漸消失,然後慢慢地關上大門,上了門閂,別好鎖頭,獨自面對自己的命運。」

這位影響了無數作家的魔幻現實主義巨匠,在卡塔赫納,踏上了他的文學之路。年輕的馬爾克斯在卡塔赫納只呆了兩年時間,但他的家人在他離開後便搬到了卡塔赫納,馬爾克斯於是頻繁往來於此處。1984年春天和夏天,馬爾克斯再次回到卡塔赫納,並以此處為原型,寫出了他最好的作品之一——《霍亂時期的愛情》。而07年哈維爾·巴登主演的電影《霍亂時期的愛情》,也正是在卡塔赫納拍攝的。

「當馬車在街道的泥濘上顛簸,那種曾無數次被他的思想情懷美化了的惡臭變成了令人無法忍受的現實。」

卡塔赫納(Cartagena)位於哥倫比亞北部的加勒比海岸邊,臨近哥倫比亞的主幹河流馬格達萊納河(Río Magdalena),一直是哥倫比亞對外貿易的重要港口。卡塔赫納建立於1533年,以西班牙的同名城市而得名,這一名字又可以繼續追溯到突尼西亞的迦太基(Carthage)。殖民時期,西班牙一方面將秘魯產的銀從此處運回國內,一方面又將非洲黑奴從此處運到南美洲充當勞動力,使得卡塔赫納至今仍以黑人人口占多數。1984年,卡塔赫納即因為其重要的歷史文化價值,成為了哥倫比亞的首個世界遺產,且在整整十年時間內一直是哥倫比亞唯一一處世界遺產。

Santo Toribio教堂

從海拔兩千六百多米,氣溫不到20度的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來到卡塔赫納,一出機場便差點被三十五六度的熱浪掀翻在地。這樣潮濕悶熱的感覺,彷彿回到了三伏天的上海。卡塔赫納和西印度群島類似,屬於熱帶乾濕季氣候,年平均氣溫一直維持在25度以上,且波動不大,可謂真正意義上的四季如夏。老城區被城牆環繞,走在其間,能夠看到很多歷史悠久的殖民風格建築。

」她是個黑白混血姑娘,高高的身材,修長的四肢,優雅文靜,細嫩的皮膚,溫柔的性格,甜得跟蜜糖似的。「

在科羅拉多大學拉美文學研究專家Raymond Williams所做的一次訪談中(The Visual Arts, the Poetization of Space and Writing),馬爾克斯曾提及1984年在卡塔赫納寫作《霍亂時期的愛情》的經歷:

「那年在卡塔赫納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好,最成熟的時光。我進入到了一種完全的情緒穩定狀態。對於自己想要如何生活,很多年來我只有一個非常模糊的概念。但那一年我學會了如何生活,知道了我想要如何生活,以及我是多麼地熱愛生活。那段時間我在卡塔赫納生活時,我在早上寫作,到了下午就跑出去為我的兩座城市——現實中的城市和小說中的城市,切實地找尋一些地點。「

Colon劇院

聖誕裝飾的Trinidad教堂

卡塔赫納大教堂

五光十色的酒吧外牆

走在卡塔赫納的小巷中,想到自己目之所及,竟與當年寫作《霍亂時期的愛情》時的馬爾克斯想重合,不免激動了起來。或許轉過街角,那幢房子就是弗洛倫提諾和菲爾明娜初次見面的地方。菲爾明娜和烏爾比諾是在那間教堂結婚的么?代筆人長廊上是否還散落著弗洛倫提諾遺留下的情書?

「午休時分,他無望地走過菲爾明娜·達薩家,看見她和姑媽正坐在門廊旁的杏樹下。」

來到費爾南德茲馬德里廣場(Fernández de Madrid Square),馬爾克斯曾說,菲爾明娜小時候居住的房子,完全複製了廣場旁的一間房屋。坐在廣場前的長椅上,弗洛倫提諾也曾一次次坐在這裡,假裝看書,焦急而忐忑地等待菲爾明娜和姑媽的出現。而馬爾克斯或許也曾坐在這裡,看著菲爾明娜的家,構想著弗洛倫提諾和菲爾明娜一次又一次偷偷摸摸的見面吧。

聖佩德羅克拉弗教堂

聖佩德羅克拉弗教堂(Iglesia de San Pedro Claver),是城中的主教堂,也是最大的教堂。聖佩德羅克拉弗安葬在此處,他身前曾致力於善待當地黑奴,保護他們的安全和權益,他也因此成為了黑奴們的主保聖人。在電影《霍亂時期的愛情》中,這裡是菲爾明娜和烏爾比諾醫生結婚的地方。

」一個頭上包著花頭巾、圓潤而漂亮的黑人婦女,滿面笑容地遞給她一角插在刀上的菠蘿塊,令她從陶醉中清醒過來。「

走在拱頂集市(Las Bóvedas)的長廊中,旁邊是一家家販賣小手工藝品的店鋪,長廊上也擠滿了兜售小吃和小玩意兒的商販。有頭頂水果的黑人婦女路過,這一切都像極了《霍亂時期的愛情》里的代筆人長廊,弗洛倫提諾曾在這裡為備受戀愛煎熬卻不識字的人們代寫情書,「用一封封令人瘋狂的情書鼓舞著那些無助的人」。在時隔多年之後,他在這裡再次見到了菲爾明娜:

「她走得很遠,逛得很仔細,但漫無目的,每一次停下來,都僅僅是因為她喜歡不緊不忙地欣賞每一件東西的靈魂。只要有點兒東西賣的門廊,她都會走進去看看,而每到一處,她都能找出點兒什麼來增添她對生活的渴望。「

Plaza de los Coches,西埃爾瓦被瘋狗咬傷的地方

走到城市的主廣場(Plaza de los Coches),這裡是馬爾克斯的另一部晚期的小說《愛情和其他魔鬼》中,主角小女孩西埃爾瓦被瘋狗咬傷的地方。她從此厄病交加,被囚禁於城郊的一座修道院中,直到德勞拉神父的到來,帶給了她作為希望的愛。

夜幕下的鐘樓(Torre del Reloj),卡塔赫納老城的主入口

1949年10月26日,當時還是記者的馬爾克斯,目睹了聖克拉拉修道院地下墓穴的發掘,他看到了一具長滿深銅色長發的小女孩骷髏。1994年,馬爾克斯再次回到卡塔赫納,以此為靈感,寫成了《愛情和其他魔鬼》,這也是他的最後一部長篇小說。

站在城牆外,看月升聖佩德羅克拉弗教堂

彈奏吉他和馬林巴的街頭藝人

共產主義酒吧

老城街道兩側的建築,都被刷上了飽和度極高的純色油漆,在陽光的照耀下互相撞色,爭奇鬥豔。不光是建築,住戶的窗台上爬滿的凌霄、三角梅,盛開出明黃或是黛紫的花朵。街上的黑人婦女頭頂著大大的水果籃子,身著和哥倫比亞國旗一樣配色的紅黃藍三色袍。整座小城彷彿一張調色板,進行著各種可能的顏色組合嘗試。置身於其間,忽然明白了,馬爾克斯小說裡面那些生機勃勃而又五光十色的意象,連綿不斷而又新奇不已的比喻,是來自於何處了。馬爾克斯將他兩部愛情主題的小說發生地都放在卡塔赫納,或許是因為,愛情的熾熱撩人勢不可當,如同卡塔赫納四季如夏的炎熱;而那些如一千零一夜一般繽紛多彩、妙趣橫生的愛情故事,也正如卡塔赫納肆意碰撞的色塊一樣吧。

「當他把提琴放進盒子,頭也不回地沿著死一般寂靜的街道回去的時候,已經覺得他不是次日清晨要出走,而是覺得彷彿在許多年前他就帶著絕不回頭的決心出走了。」

」菲爾明娜對街道不大熟悉,沒留意這是什麼地方,就走進了那個門洞,目的只是找個陰涼地方避一避十一點鐘的火辣辣的太陽。「

「他穿上禮拜日的衣服,獨自跑到菲爾米娜的陽台下面拉起那支為她譜寫的愛情圓舞曲。」

「沉睡著的大街小巷中則散發出一種清新的茉莉花香。」

斑斕小巷中的馬爾克斯塗鴉。

剛到城裡的時候,看到著艷麗服飾的黑人婦女,正掏出相機想要來幾張,卻發現對方用手將臉捂住了。還以為是當地的風俗,覺得被陌生人拍照是不禮貌,或者不吉利的事情。結果沒過多久,便看到又有別的遊客上前去給了她們一些錢,便能愉快和她們各種擺拍了。我還是想多了,原來給不給拍,歸根結底還是生意。

費爾南德茲馬德里廣場上著艷麗服裝的賣水果的黑人大媽

聖費利佩巴拉哈斯城堡(Castillo San Felipe de Barajas),是卡塔赫納的另一大看點。城堡始建於1536年,擴建於1657年,採用珊瑚礁築成,為抵禦海盜和外敵入侵而建,是西班牙人在南美所建造的最大防禦工事。城堡頂端飄揚著哥倫比亞國旗,我在上面人生第一次看到了加勒比海。但烈日的炙烤下,實在是無法多做停留。

聖費利佩巴拉哈斯城堡,西班牙人在南美建造的最大防禦工事

可以看到珊瑚礁的城堡外牆

登上老城東側的拉波帕山,從山頂的修道院(Convento de la Popa),可以俯瞰卡塔赫納城全景。「聖克拉拉修道院是一幢面對大海的正方形建築,共有三層,裝著無數扇一模一樣的窗子,院子里有一條半圓拱的長柱廊環繞的歐洲蕨,一棵苗條的海棗樹為吸收陽光,長得比樓房的平台還高。還有一棵參天大樹,樹枝上垂掛著香子蘭的爬藤和像辮子似的風蘭。」修道院的環境,像極了《愛情和其他魔鬼》中西埃爾瓦被囚禁起來的修道院。

山頂上的拉波帕修道院

「院子里有一條半圓拱的長柱廊環繞的歐洲蕨,一棵苗條的海棗樹為吸收陽光,長得比樓房的平台還高。」

珊瑚礁石製成的十字架

站在修道院的天台上俯瞰卡塔赫納,不禁想到《霍亂時期的愛情》中,菲羅明娜和醫生曾在熱氣球上看到過卡塔赫納的廢墟。馬爾克斯說,這是他跟讀者開的一個玩笑:

「正當我已經讓他們以為小說就發生在卡塔赫納時,我卻讓他們看到了被廢棄的卡塔赫納。那是城市的另一個複製品。可以說是處在兩個不同時期的,不同時空中的同一個城市。「

站在修道院上俯瞰卡塔赫納,可以看到右側的城堡和遠處的老城。

而我呢,此時此刻則擁有了三座卡塔赫納的複製品:《霍亂時期的愛情》中的卡塔赫納,馬爾克斯的卡塔赫納,和我自己所見的卡塔赫納。現實的城市,在作家的文學中,在自己的想像中,不斷生長擴充,成為了嶄新的城市。每個來到這裡的遊人,都會有一座自己的卡塔赫納,如馬爾克斯所說,這便是「空間的詩化」。

和馬爾克斯合影留念

「凡是幸福無法治癒的,藥物也無法治癒。「

——《愛情和其他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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