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兆:中二軟科幻也能讓人「毛骨悚然」

預兆:中二軟科幻也能讓人「毛骨悚然」

來自專欄看完有的聊2 人贊了文章

黑澤清,可能是日本現在為數不多的能夠保持每年都至少有一部作品的電影作者,其創作的速度還是質量,在世界範圍內可以說都是數一數二的。《預兆:散步的侵略者》就是黑澤清繼《散步的侵略者》之後的新作,該作品既有劇集版也有劇場版,最近在上海日本新片展中放映的,即是將近兩個半小時的劇場版。

從劇本概念上看,《預兆:散步的侵略者》和去年的《散步的侵略者》有十分密切的關聯:二者都發生在日本,發生的時間也基本相同,講述的都是某種外星人在毀滅地球之前採集人類「概念」的故事。外星人在從某個人類個體的思維中獲取一個「概念」的含義後,會將其從被害者身上剝奪,在片中,幾個受害者分別失去了對「家人」、「過去」、「「命運」、「恐懼」等概念的理解能力,從而失去了人性的一部分,直到外星人開始大規模掠奪,人也開始成群地因瞬間失憶而昏厥(雖然不免有點兒滑稽)。

當然,如果仔細分辨,《預兆》和《散步》也並非完全相同,比如前者就強化了「嚮導」的功能,從選擇自己最討厭的人,到選擇毫無瓜葛的陌生人,嚮導雖然沒有失去任何「概念」,但人性的醜惡一步步暴露出來。另外,《預兆》全片從頭到尾也沒有一個外星人完全理解了人類所謂的「愛」,所以也就沒有了讓人類能夠進行自救的契機,直到結尾,人類只能坐以待斃;而在《散步》中,外星人雖則不能理解「愛」這個詞的準確含義(或者根本不存在所謂「準確含義」),但妻子終歸可以把對丈夫的全部愛意將灌注到被外星人控制的丈夫的身體中,使得外星人真的愛上了「妻子」,從而阻止了地球的的毀滅。唯一的遺憾是,妻子被剝奪了「愛」的概念,成為了行屍走肉一般的存在。

表面上看,兩部電影一個是人類的集體悲劇,一個則通過犧牲轉化成了個體悲劇,而從本質上說,二者其實殊途同歸,即通過科幻進行本體論的探討。事實上,愛一直以來就被某一類型的科幻作品描述為人類區別於外星人的本質屬性,是人類思維中最複雜的概念,抑或是人類得以在宇宙黑森林中得以存活下來的最重要原因之一,諾蘭執導的《星際穿越》就是把愛作為時空穿越的核心要素,塔可夫斯基的《飛向太空》也從客觀角度對愛與記憶進行了頗為深刻的探討。《散步》作為改編自舞台劇的軟科幻作品,本身並不具有科普價值,但從對人的理解上講,是和很多科幻作品一脈相承的。

雖說如此,「黑澤清和科幻電影」這樣的組合總還是讓人有些不適應,就像一直關注家庭題材的是枝裕和冷不丁拍攝一部《第三度嫌疑人》一樣,完全不符合觀眾的心理預期,似乎也有違作者身份。不過如果透過現象,電影作者題材轉變的背後總是有著必然性的動機,觸及科幻題材似乎於黑澤清而言似乎是一個情理之中的舉動:一方面,科幻作品中對未知的好奇和恐懼從來就是一體兩面的,而作為日本當代重要的類型大師,黑澤清顯然是從科幻題材中發現了與其恐怖片創作經歷相契合的部分;另一方面,從前年的《新哥斯拉》(核與國際政治恐慌)到去年的《生存家族》(能源焦慮),日本電影似乎從未停止對末世的描繪,恐慌心理也是島國日本電影避無可避的陰影。

誠如前者的片名所喻示的那樣,「預兆」本身就意味著人類社會出現了危機的前兆:一些概念本身變得模糊不清,人類對於某種事物的概念的認知也不再統一,聯繫世界上不同國家、種族之間的爭端,黑澤清對人類文明中出現的種種衝突的指涉應該說已經不言自明了。早前的《散步》則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不僅把人類被剝奪概念的過程展現出來,還關注到人被剝奪某一特定概念之後的具體表現。比如,一個人在失去「家」的概念之後,會走上街頭宣揚「建立日本軍隊」,成為了一個國家主義者。通過這樣的方式,黑澤清實際上在科幻與「愛」這個議題之又植入了對日本右翼和軍國主義的討論,單看每個概念丟失的後果都有些蜻蜓點水之嫌,整體看來卻形成了一個頗為龐大的「逆世界觀」,不乏引人深思之處。

作為一名製片廠制度徹底解體、「流水線電影」已經絕跡後成熟的導演,黑澤清與現在日本的年輕導演一樣,面臨著很多制度性和時代性的難題。恰恰就是在這種環境中,他並沒有放棄大量快速拍片的「日本傳統」,這使他得以從不間斷的快速拍攝實現技法的精進和作者性的成型(這也是《電影手冊》對他的電影青睞有加的原因)。

這裡所說的作者性技法,概括起來就是一種特有的「恐怖的日常化」。我們發現,黑澤清執導的恐怖片中,妖魔鬼怪通常是根本不存在的,血腥刺激的畫面和一驚一乍的聲效也往往退居X線;對他來說,緩慢和延宕的場面調度才是恐怖的唯一來源,這一點在《預兆》里表現得尤為明顯。譬如,他有意識地讓鏡頭的移動或搖動總會先於人物的行動,這就強烈暗示了某個空間中可能發生的事件,營造出驚悚和懸疑氛圍;每當外星人試圖「吸取」概念或出現在某地時,畫面中就會出現一個明亮的光斑。故意為之的調度提示既取消了恐怖片一驚一乍的陳詞濫調,也恰好與「預兆」一詞本身完美契合,讓內容與形式之間產生了微妙的聯繫。

可以說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預兆》所使用的技巧都是自成體系的,哪怕在習慣了重口味恐怖片的觀眾看來,這部電影簡直沒法再寡淡和中二了。影片還有一個值得注意的特點,就是色彩運用高度成熟,我們會發現幾乎每幅畫面中都會出現紅色和綠色的元素,綠色的環境可以營造出一種詭異的氛圍,點綴其間的紅色則有著血腥和暴力的寓意。黑澤清刻意強化運用這兩種顏色,還意在通過高強度的對比色渲染人與外星人的衝突對立和緊張氛圍。這種對比初看之下令人乏味,但其中又有無窮變化,個中妙處,還需觀眾細細體味。總之,從純電影技法的層面上看,《預兆》劇場版甚至要比前作《散步》更加統一和精到。

在黑澤清的電影里,一切恐怖皆來自於日常所見。無論是《岸邊之旅》中丈夫的「幽靈」、《毛骨悚然》中製作屍骨袋的鄰居,還是《散步的侵略者》中的外星人丈夫抑或《預兆》中的醫生……或許我們可以這樣說:他的電影永遠需要凝視——如同凝視深淵一般——因為「觀看」恐怖是不夠的,只有凝視,才能到達人性的最深處。

推薦閱讀:

13款史上最驚悚酒標,萬聖節你敢選哪個?
為什麼說它是一部「高概念」驚悚片?——《寂靜之地》
驚悚!酷似外星物種的地球生物
轉帖:【電影說】拍過很多驚悚片,依然賺不到一毛錢,咋整?

TAG:驚悚 | 電影 | 黑澤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