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的雪

青藏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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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99年,經歷了無數次得爭吵,爸爸終於決定搬家。那年他還不到而立之年,但是卻像很多垂暮的老人一樣不願意離開這個省界上的破落村莊。

他有一個鎮上糧站的工作,每天他要騎四十分鐘的摩托車去鎮上,再騎四十分鐘摩托車回來。從我記事開始我媽就在提搬家去鎮上的事情,她在這個滿地雞屎的農村實在是住夠了。雖然我曾經在我爸的信件夾里看到,1993年在北京的她給我爸的信里寫著:我好思念你們家後面的那一片麥田。信的末尾是她站在天安門廣場前拍攝的照片。

搬家那天我媽顯得有些興奮,我爸卻坐在院子里的井沿上,愛撫著他的郵票——已經是時代的浪潮捲走的愛好。他說曾經——差不多十年前,他在讀師範,每個人都會集郵。當從送信員手裡接過來自遠方的信件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把精美的郵票收藏起來。那年我應該五歲左右,但我已經能理解這種情感。他的郵票很多都已經泛黃,我觀察到他尤其喜歡泛黃的郵票。他跟我說,郵票會泛黃,記憶不會。

然後我就聽見我媽大罵了一聲,然後低聲咆哮了一句,你給我進來!我爸拉著我進屋,我媽手裡拿著一個鐵罐子歪著頭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質問。對峙了十幾秒之後我媽問,這是什麼?我爸沒有說話。我媽又說,炸藥?

在我媽說出炸藥兩個字的時候我爸很躲閃,但是我卻很淡定,因為我早就知道了。我媽不在家的時候我爸曾經跟我分享過這個秘密:他在製作一個炸彈。我幫他保守了這個秘密。因為我相信他應該不是壞人,他製作炸彈其實更多的只是想看那個爆炸的效果,年幼的我其實也挺想看。

我媽往前走一步,進一步用眼神壓制我爸,她說,你還真想蹲大獄?啊?你又好了傷疤忘了疼了吧?

我想她指的應該是98年的時候,那時候每家都有一把打麻雀或者野兔子的氣槍,那種槍裝著口徑很小的鉛彈,那些鉛彈通常被裝在一個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紙盒裡售賣。後來民兵挨家挨戶繳槍,說這是違法的要上繳。到我們家的時候遭到了我爸的頑強抵抗,在肢體衝突中我爸對著天空放了一槍。幸運的是民兵並沒有多強的法律意識,沒有意識到這個做法的代價寫在刑法上,只是把我爸帶到鎮子上的所里拘了半個月。

我媽轉頭把炸藥放在床底的最角落,然後撣撣身上的土,拉著我的手就出門了。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你死在這裡吧。她腳步急促的上了門口的貨車,貨車上裝著我們一家所有值得帶走的東西。我媽把我抱在腿上,然後伸出手指著前方,對司機說,走走走,走。

司機說,那大哥呢。

我媽斬釘截鐵的命令他,走。

司機把煙蒂扔向窗外,然後出發。結果車還沒有出村口的玉米田,我爸就開著摩托車從貨車的左邊超車,超車的瞬間還回頭跟我打招呼,他嬉皮笑臉的笑著,然後從摩托車上把屁股撅起來,擺出一副很努力的在加速的樣子。不久後消失在視線里,塵土綿延十幾米。

我知道他肯定會在鎮上的路口點燃一根煙等我們,因為鎮子上的房子其實是舅舅家的,他不想一個人面對舅舅,他也不知道怎麼跟舅舅寒暄。

2

到了鎮上,他找到了新的樂趣,去旁邊高中踢足球。所有體育運動中我最討厭的可能就是足球,第一是經常幾十分鐘沒進球,第二可能就是因為小時候看我爸踢球,場上十幾個人我都分不清隊伍看的非常費力。說起這個球場真正讓我印象深刻的不是他在這裡踢球,而是每次他們踢完了球坐在球場上喝水聊天的時候,他總是喜歡跟高中一個姓王的體育老師摔跤。最初應該是源於踢完球以後閑聊,他說摔跤是靠技巧,王老師說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不存在什麼技巧。王老師肯定要給力量站邊,畢竟他190斤,踢球的時候經常剛分完隊他就渾身是汗了。

於是周圍人拉開了場地,我爸就和王老師練起來了。我顯得很激動。我看到我爸試探性的進攻了兩次,第三次被王老師抓住肩膀,王老師伸出右腿絆住我爸的左腿,利用槓桿發力,把我爸絆一個大踉蹌。王老師繼續發力,用右手把他往地上摁,他利用腰部力量反抗,但還是無濟於事,憋得滿臉通紅。在他被摁的肩胛骨離地大概10cm的時候,王老師會把我爸拉起來。然後大家都笑笑說還是王老師勁大。一次比武就結束了。

沒有人受傷,也沒有人落井下石的譏諷,但我知道他特別難過。他每次被王老師拉起來之後都會儘快的調整站姿,然後拚命的參與大家的歡聲笑語,彷彿剛才的失敗他壓根沒有放在心上。他把我抱上摩托車油箱上離開的時候說,打不過是因為我不行,但是技巧絕對是強於力量的。

後來他多次挑戰王老師,均以失敗告終。多多少少成為了球場的笑談。那個時候我特別替他難過。再後來他跟王老師過招的時候,我就轉身往學校門口走。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一眼他到底贏沒贏。

3

2000年的夏天,他幫人辦事,要把整整兩箱香煙送到鎮江。那時候我剛一年級。下午三四點,太陽不那麼灼燒的時候,他在加油站給我買了個頭盔,然後就帶著我出發了。那是我第一次走出我生活的城市。我們在國道上飛馳,頂著如血的殘陽。那是一個沒有導航的年代,我特別喜歡他在路口停車,然後展開地圖,十秒鐘後自信地收起地圖的樣子。像一個作戰指揮官。晚上九點我們精準的抵達了連接鎮江和揚州的潤揚大橋。那個時候潤揚大橋不是現在宏偉壯麗的潤揚大橋,但是仍然給我了震撼的感覺。

在潤揚大橋的入口處,他停車抽了一根煙,然後說,這是連接鎮江和揚州的大橋,本來應該叫鎮揚大橋,但是揚州人覺得憑什麼你就把揚州給我鎮住了,後來中央決定改叫潤揚大橋,鎮江古代就叫潤州。

然後我們上橋,結果遭到了阻攔,工作人員說摩托車不能上橋,他顯得很意外,說我上次還騎摩托車過這個橋。工作人員說,你上次走運這次不走運唄。他據理力爭了幾分鐘,最後無奈的問,那我怎麼過江。那人說,你要等明天,坐汽車輪渡過河,摩托車應該8塊錢船票。

他聽完小聲罵了一句國罵,工作人員明顯是聽到了這句咒罵,但是他沒有說什麼,他應該是判定我爸這句國罵不是針對他,而是為今晚將在江邊度過一夜而惱火。

我們上車回頭,然後從拐進一個路口,五分鐘後就到了輪渡口。他把車停好,有些內疚,他說,我們得在這裡過一夜。我說,沒關係。他說,你是不是還不知道這條河是什麼河吧?我說,不知道。他說,這是長江。我恍然大悟,然後陷入了一種茫然的感動之中,原來這就是長江。長江長江,黃山黃河,在我心中重千金。祖國的大好河山像畫卷在我心裡鋪開。

我們倆沉默了很久,我問他,這那麼多水往那邊流,這水哪來的?怎麼那麼多?是從這片大海流到另一片大海嗎?

他說,這應該是青藏高原的雪融化了。

我聽到青藏高原又很感動,彷彿已經置身青藏。我想,哪裡得有多少雪啊,能化成這麼多的水。祖國幅員遼闊,太神奇了。

他說,你信不信我能游過去。

我看著洶湧的江水,我說,我相信。但是你不要游。

他笑著說,我不會游的,我游過去了你怎麼辦。

我突然就哭了,不過沒有發出聲音,準確來說應該是突然就流眼淚了。我在想,對啊,他游過去了我怎麼辦。

晚上我們在渡口收費處的廊檐下,我躺在他懷裡,他靠著牆坐著。我覺得他的姿勢肯定很難受,但是他居然很快睡著了。夜裡我醒了好多次,因為真的很怕他真的游過去。

第二天早上五點,我們坐第一班輪渡過河。他靠在摩托車上,手放鬆的掐著腰,嘴裡含著煙。我覺得他彼時彼刻無比的平靜,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的平靜。凌晨的江面上大霧瀰漫,江水打在船上激起不小的浪花。他撅起嘴,用嘴裡的香煙指著遠方,說你看。我循著香煙看過去,一排紅色的燈在霧氣里閃爍。他說,那就是我們昨天沒上去的那個橋。我說,好長的橋。他沒有說話,過了幾分鐘,他滅了煙,咂咂嘴說,還沒靠岸,弄不好還真的游不過去。

4

2008年,我初二,住校。那一年我身體飛速生長,一年長了十幾厘米,身高將近185cm,體重150斤。在發現自己力量上的優勢以後,我經常在學校里打架。那天體育課,我們和高二的一個班共用一個操場,我看到王老師,他還在做高中的體育老師。我突然很想跟他過過招,我跟大萊說,你信不信我一隻手就能整死王胖子。大萊是我的女同桌,因為發育的早,胸部很大,所以很多男孩叫她大奶。蘇北話前後鼻音不分,大家實際上都叫她大萊。她看著我,說,不信。

我想我為什麼要嘴賤這一句,她要說信還好,她說不信我就必須要出手了。我起身走到操場那邊,很多穿著高中校服的男生眼神兇惡的看著我。我拍了拍王胖子,說,老師,咱倆來練練。

王胖子轉過身,顯然他面對一個初中學生的挑釁怒火中燒,氣急敗壞得說,我弄不死你!然後伸出右手鉗制住我的肩膀,我向右甩開。然後往前踏一步做個假動作,他立刻往後躲閃一步,肥碩的身材顯得非常滑稽,周圍一幫高中生哄堂大笑。

我沒有分神,和王胖子逆時針踏步周旋,尋找機會。他終於按耐不住了,往前一個大叉步,又抓住我的肩膀,我發現他只會這一招。當年跟我爸過招也是這一招,我身體重心往下,然後繞到他身後,抱住他的腰,往上發力,然後左腿一絆,很輕鬆的把他放倒在地上。他大罵一句,然後跳起來又要抓我,我轉身跑掉,然後回頭大喊,胖子!你他媽怎麼輸不起呢!

身後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我知道我肯定不能呆在學校了,就算學校不處理我,王胖子也肯定要扒了我的皮。我三步跳上圍牆,翻了出去。

我回到家,我爸在午睡,我媽在樓上打麻將。我脫掉校服,換上我爸的皮夾克和工裝褲。然後從他的包里拿了50塊錢,還有摩托車鑰匙,揚長而去。

5

我在鎮上穿梭,不知道去哪。最後風吹的臉都麻木了,我停在髮廊街。以前聽同學說過,這裡服務一次只要50塊錢。我走進一家閃爍著小粉燈的店,一個女人穿著性感的睡衣坐在前台前面的沙發上。我東張西望,說,沒什麼生意哈。這個女人說,誰下午來我們這玩啊。小帥哥,你要怎麼玩。

這觸及到了我的知識盲區,我說,都能怎麼玩啊?

她坐在沙發上,往前欠了個身,錘了兩下我的腿說,怎麼玩都可以啊。

我說,來個小的多少錢?

她說,小的也看帥哥想怎麼玩了,用到的器官不一樣,價格也不一樣。

我說,用手。

她說,六十。

我心裡咯噔一下,然後說,五十吧,你看你這也沒生意。

她說,小帥哥還挺會過日子的,你說了算。然後拉我上二樓,我們走進一個黑燈瞎火的房間,只有一個特別昏暗的紅燈在角落裡。她蹲下來幫我解掉腰帶,然後把毛巾放在溫水裡,幫我清理。

我渾身肌肉緊繃著,我覺得那一刻我比跟王胖子過招還緊張。她蹲在我面前,往上翻看了我一眼,然後張開嘴,我警覺的往後一躲,我說,不是手嗎?

她說,這是送的。

我又往後退兩步,然後急慌忙拉上褲子拉鏈,掏出五十塊錢扔在床上,大步走出房間,一邊出門一邊費力的系著褲袋。她在我身後罵我,我沒有任何回頭的勇氣。三步跳下樓梯,上車離去。

6

下午五點半了,我出發去學校,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正好放學鈴響了。一會兒我看見大萊背著紅色的書包走出校門,我站在摩托車的腳踏上,揮舞著右手,我喊,大萊!

大萊看到我,跑過來。我說,我就說王胖子不是我的對手。她說,但是你現在怎麼辦,老師給你家裡打電話了。我說沒事,我都回過家了,衣服都換了沒看到嗎。上車。大萊說我們去哪。我說我們去兜風。

我們這一次徹底逛遍了整個小鎮,那條髮廊街,總是很髒的菜場,還有小老頭開的照相館,鎮西的麥田,還有麥田更西邊幾百畝的魚塘。車在鎮上的路口沒油了,我想起搬家那年,我爸就在這裡點燃一根煙等我和我媽乘坐的貨車。我推了一個小時才把車推到加油站,大萊花了30塊錢加了油。我們又出發了,去吃了兩碗餛飩麵。大萊說,今天是我生日。

我臉一沉,說,你怎麼不早說。

大萊說,我本來也沒想說,但是跟你一起過生日挺開心的。

我想了幾秒鐘,說,我送你個禮物。然後我們走出餛飩麵館,繼續出發。彼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大概已經夜裡九點來鍾了。四十分鐘以後,我們抵達我家的那個村莊。我說,這是我小時候長大的村子。我往後退幾步助跑,一個大步跳上院牆,我發現院里已經荒蕪,長滿了野草。我穿過野草,從窗戶爬進當年我爸媽的卧室,鑽進床底,撥開厚厚的一層蜘蛛網,拿出來那個鐵罐子。我脫掉上衣,用衣服包住這個罐子,然後拎著袖子,翻過窗戶,原路返回。

大萊說,這是什麼。

我說,你別管。我把這個鐵罐子綁在摩托車後面的鐵架子上綁好,確定它不會隨著顛簸上下翻飛之後,壓抑著心裡的激動,說,快上車。

大萊跳上車,我飛速回到鎮子,這次只用了半個小時,然後駛向鎮西,駛過麥田,來到無邊無際的魚塘。夜深寂靜,大萊說,你要幹嘛。

我把摩托車停在五百米外,解開了黑罐子。然後從魚塘壩的草垛里抱起一大把草,點燃,跟大萊說,跑,跑遠點。

大萊往後跑了200米。此時火勢正旺,我後退二十多米,拽著包著鐵罐子的衣袖,揮舞了兩圈,扔進火堆,然後往大萊那裡跑。大概過了十幾秒,我跑出去一百米左右,我聽到身後發出沉悶的一聲「砰」。我感覺地面被炸的震了一下,平靜的魚塘泛起一陣水紋。火星被炸的飛散。更西的黑夜天空飄蕩著幽幽的回聲。

我走到大萊身邊,說,這是禮物。

大萊說,草垛燒起來了。

我說,這是附贈的禮物。

大萊笑了。十分鐘以後草垛終於燒完了,我檢查一下確定不會再起火,然後發動摩托車,車子駛過燃燒過後得黑色灰燼,我們回到鎮子。

7

那晚凌晨一點我回到家,他坐在客廳里等著我。他反手撐在膝蓋上,像是廟堂里供的佛像。他說,你過來。

我當然不會過去,說,我今天治了王胖子,一招撂倒。

他說,真能耐,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我媽在卧室聞聲開燈,然後睡眼惺忪的看著我,說,你先去睡覺,明天別去上課。我明天有話跟你說。

我不是特別怕我爸,但是我特別怕我媽,尤其是她這個說話的語氣。我往我爸身邊走,他站起身來,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掄圓了給了我一個大嘴巴子,說,你還能打老師,你能耐。

我氣急敗壞得說,打了又怎麼樣!

他掄圓了又給了我一個大嘴巴子,但是說實話我並沒有感覺多疼,可能是情緒激動導致的神經不那麼靈敏。

我說,我就打了,我想打就打!

他又抬起手,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後用眼神和他對峙,同時伸出左腳把茶几慢慢踢開。他似乎懂了,騰出左手把旁邊的木椅拉到後面去,我們周圍立刻騰出一片空間,他說,來!

我媽急了,她顯然沒有聊到事情會發展到爺倆要動起手來,連忙上來拉住我,說,洛田,你敢打你爸?你膽子肥了!

我說,媽你睡覺去,今天我跟他單聊。

我媽伸手打我的肩膀,說是打,但其實一點也不疼,像是發泄怨恨。我爸把我媽推進房間里,說你別管,然後把房間門反鎖起來。我媽試了幾次沒打開,在卧室里踢門。

客廳不大,但是應該夠操練了。我拉開架勢,輕輕踱步,尋找機會。

他不動聲色的看著我,像是老練的獵人,看著一隻剛剛開始學著獨自獵食的狼崽。

我繼續周旋,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我說,我把你的炸藥給炸了,什麼狗屁東西,不響,也沒多大威力,就砰了一聲。

他連忙問,你在哪炸的。

我說,你放心吧,在魚塘壩上,炸完了就完了,幾百畝都沒看到一個活人,沒人看到。

他說,你真的膽子比天都大,要有人舉報私制炸藥,要坐牢的你知道不知道?

我說,所以我挑了個沒人的地方,也不是很厲害,砰一聲就沒了。

他突然像是沒了力氣,一下子蒼老了很多。他最後試探著問,魚塘壩沒有被炸出來一個坑。

我說,有,不大,20cm深吧。

他說,哎,肯定是放那裡放好幾年,受了潮了,威力不行了。說完他癱坐在沙發上,說,你怎麼敢就炸了它,怎麼沒把你炸死。

我冷笑,但是心裡有點愧疚。我一直不明白這種愧疚從何而來,我也不能明白他的這種突然的失落。很多年後的今天我突然間在想,如果當年那炸藥我沒有炸,它仍然安安靜靜的躺在老家的床底,我現在也許能想明白很多事情。

那個晚上,他一直坐在沙發上。第二天我起床,他手撐著腦袋在睡覺。

8

2013年夏末,他送我去南京上學。在火車站,我們坐在候車室門口的台階上,他捏著喝完的礦泉水瓶,發出刺耳的響聲。面前放著三個大行李箱。

我突然覺得我跟他很像,儘管我特別不願意承認。他說洛田啊,我轉頭看著他,他說1989年我去南京上學的時候也是在這個火車站,那個時候我覺得人生好長啊,就想學他們坐火車去很遠的地方。洛田啊。

我說,爸,其實我一直想不通青藏高原為什麼有那麼多的雪,能化成那麼多的水,不舍晝夜的向東流去。這得是多少雪啊,才能匯成這麼一條大江,源源不斷。

他把瓶蓋擰開,瓶子里還剩最後幾滴水匯成一股水流淌在地上,他抹了抹眼角,就像我當初怕他游過河扔下我一個人那樣,突然的流出淚來。

爸,你怎麼了?

洛田啊,其實人生多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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