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新手的自傳:從樂器愛好者到職業音樂製作人(一)

寫給新手的自傳:從樂器愛好者到職業音樂製作人(一)

來自專欄 Jason任的研究所49 人贊了文章

給讀者:這是一篇兩萬多字的隨筆,記錄了我從第一天學音樂開始,到今天以音樂製作與教學為職業的點點滴滴。寫這篇文章,意在鼓勵各位有志投身音樂行業的年輕朋友大膽前行。

時間來到了2018年夏。

當我開始寫下這篇序言的時候,不禁感慨,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我花在音樂上的時間竟然已經有三十年之久,而從我開始為其他人做出第一首單曲的那天算起,也已經有十多年的時間了。

與大多數這行業內的人不同,我從投身音樂行業的第一天起,一直到今天,都仍然懷著無比的熱情。

這種熱情,來自於我對音樂藝術的熱愛,來自我對藝術巨匠的敬仰,更來自於身邊一群群懷揣夢想的年輕人們。

學生們常好奇地問我,你是如何從當初的一個普通樂器愛好者,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的?

是啊,回想起這些年,走了太多的彎路,辦了太多的蠢事

好在運氣不錯,最後終於搭上了正確的班車。

自古富貴險中求,音樂這行業顯然不險,大富大貴不容易,但求個溫飽安穩,那絕對綽綽有餘。

回頭看看,哪些是對我最有用的經歷,而哪些看似漂亮風光,實則是陷阱?

把它們寫成一段簡單的文字吧,送給後來的年輕人

希望你們能比我走得更高更遠

2018.7.28 傍晚 北京

上篇

第一章 我的家庭

一切要從我的幼年時代講起

我十分幸運地出生在內蒙古草原上的現代城市包頭。這座邊境上的城市太美麗了,黃河從城邊流過,巨大的草原、濕地和沙漠圍繞著整座城市。國家給了這座城市巨大的希望與寄託,興建起一座座巨型工廠:鋼鐵、煤炭、稀土、電力、坦克、火炮、核工業……在這裡,你會深刻地感受到,每一個人彷彿天生都肩負著建設祖國的重擔,為了建設美麗的祖國,我們必須奮鬥,再奮鬥!

同時,這又是一座漢族和蒙古族的城市,兩個民族不光是和諧地生活在一起,連習俗也要互相借鑒:你可以看到許多吃羊肉喝奶茶的漢族人,也可以看到拉二胡打揚琴的蒙古人,更有許多家庭,是兩個民族,共同融合在一起,而我,就成長在這樣一個蒙漢結合的家庭。

我的幼年和少年時代是在漢族文化背景的爺爺家度過的。與那個時代的絕大多數老年人不同,爺爺是典型的高級知識分子,50年代的北師大本科生。爺爺從事了一輩子教育,在大學裡教了一輩子書,當了半輩子的教研室主任,教地理,教美術,還寫書,手稿滿滿一書櫃。而奶奶是初中化學老師,所以家裡的各種書就別提有多少了,推開小屋的門,各種書和書架,堆成一座大山。如果你以為這就是全部,那你太小看他們了,翻過這書山你會發現,山外居然還有連綿不絕的數座山。但是對我而言,更加有趣味的,是家裡那一台古舊的揚琴,以及一把大大小小的小鎚子,有木質的,有竹子的,有毛氈的。

爺爺告訴我,那是打揚琴用的「竹子(三聲)」

爺爺雙手拿著竹子,我看著那對竹子飛起重影,歡快的樂曲飛出窗外

不一會,又變成了每手拿兩支,一共四支竹子上下起舞,爺爺說,那是「雙音」

好厲害!

爺爺有時候還會吹幾下笛子,一個兩節的竹笛,帶著黃銅的接頭,還有一小包笛膜——爺爺說,那是竹膜。平時笛膜要很寶貴地放在冰箱里,貼之前要剪小塊,用毛巾稍微加濕,然後很小心地拿起來,白芨粘了水,在笛子上擦了又擦,抹了又抹,然後就著這白芨的粘性,把那小塊笛膜小心地貼上去。然後就見爺爺得意地把笛子貼到嘴邊,吹得震天響。

奶奶就會在旁邊給我講一些爺爺以前的故事:爺爺小時候上日本人開的初中,上數學課沒聽懂sin cos,中午開飯了還在那琢磨,結果吃飯慢了挨了耳光;爺爺年輕時候是北師大學生合唱團的男高音,「高聲部部長」,還有自己的民樂隊;爺爺在學校蹭課,跟著名為某某某夫的蘇聯教授學畫水彩,結果自己過於自信了,老要「畫大的」,最後惹毛了教授,被轟出門,落得半途而廢,等等等等。

大約是我四五歲的時候,爺爺託人給我買回來一台電子琴「Yamaha PSR-11」,放到今天來看是10000%的標準老古董,但那時,那可是最先進的電子琴,有多達16個伴奏型和加花,16個音色,可謂功能超強。在那台電子琴上,我聽到了很多新奇的風格,記得我那時最喜歡的是16beats和country,而爺爺則更偏愛三拍子的waltz,搖頭晃腦地比劃著蹦——擦——擦,還不知道從哪兒給我找來兩本電子琴教材,裡面有《藍色多瑙河》。爺爺答應我,彈下這首曲子給買街對面商店裡「最大的水槍」。我識字早,那時候已經學會讀報紙了。既然有了誘惑,那就開始學吧,不明白的,問爺爺。

接下來的半年,我在水槍,還有後來追加的大巧克力的鼓勵下,一直處於「努力中」的狀態:

五線譜……

簡譜……

節拍……

和弦……

轉調……

要點一個接著一個過,手到擒來

半年過得很快,眼看《藍色多瑙河》第一段基本練成,水槍卻和那個商店一起,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周末,悄悄地搬走了。

……

上學的時代很快來臨。我因為基礎好,上課基本隨意一聽就能考滿分,所以業餘時間格外的多。這段時間裡,除了看更多的書,就是練琴,電子琴的技術越練越好,爺爺的笛子也被我佔領了,還有一支新買的短蕭,沒錯,標準長度的蕭我夠不著孔,只能買那個音不是很準的短蕭。當然我那時候不知道那就是做工差,音不準,只覺得音不一樣高,聽著很奇怪。爺爺還時不時地帶我去另一位賀老師——也是一位白鬍子老爺爺家裡,看賀爺爺彈鋼琴,回來也拿了譜子裝模作樣地在電子琴上模仿,只是苦惱沒有力度,表現不了鋼琴那樣的輕重。放假時,帶了琴去姥姥家,全家聚會時,給全體表演電子琴,只記得我綳著臉一板一眼地表演,深怕彈錯,最後還忘了行禮,跑下去又跑回來重新敬禮,姥姥笑的前仰後合。大姨夫會拉二胡,經過星期天整個下午的努力,我們配合表演了《草原讚歌》,立刻博得全家一致好評,我當場被邀請在弟弟的生日聚會上再次表演。這是我真正意義上第一次的表演,那年我二年級。此後,我又經歷了數次當眾表演,還有後來的登台演出,那些是後話了。

總之,幼年時代的我,即已熱愛著音樂藝術。我既享受音樂的美感,同時又享受各種榮譽和讚揚。只是那時的我還不明白,到底我愛的,是音樂的美更多一些,還是虛榮心更多一些罷了。

由於我在音樂藝術上的突出表現,家庭大會經過激烈的討論,最後通過議案,請一個老師,讓我去跟著老師好好學習。於是就有了我的第一個彎路。這個彎路幾乎消滅了我對音樂藝術的興趣,浪費了整整半個假期的時光,也並沒有學到什麼太有用的東西。

第二章 失敗的啟蒙

「快向畢老師問好」「畢老師好」

一個矮、胖、極丑的中年婦女,衣服不幹凈,這就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

我就是和這個老師學音樂嗎?

雖然丑了點,老師的琴彈得似乎還是不錯的,只看手指飛快,彈的是不知名的古典曲子。

於是,每天練習的內容變成了音階,手型,指法……

有一天,我問老師

「畢老師,我還要練多久才能彈曲子?」

「你少想那沒用的,先老老實實練兩年基本功,把這三本彈好了才能彈曲子。」

我順著手指看過去

《拜厄》《哈農》《車爾尼》

是的,媽媽也給我買了。我想只要加速趕緊練過去,這樣就能快點彈曲子。老規矩,自學。

這個計劃執行了不到一周,具體後來怎麼樣,記不太清了,總之似乎是老師發現我自行向前推進度,可能是警告無效,直接通知家長想給我來點手段。接下來就是無止境的戰爭,我拒絕再見矮肥丑,家裡不停地加壓力,最後,以我徹底不去學琴告終。

不光彩的事就少寫一點,有個大概意思就可以了。多年以後,和我媽媽一起聊天,還回憶起這件事,我覺得我媽媽的思路很能代表一部分家長的看法:

第一,是你先要學琴,才給你報的班,而且給你報的是最貴的一對一。

第二,老師犯錯誤的情況幾乎不可能見到,那可是老師,靠真才實學吃飯的。你是學生你就該老老實實學,只有老師教學生,哪有學生挑老師?

第三,我們沒有相關的知識,判斷不了該給你報什麼班,只能報最熱門的。你爺爺當時是要給你報興趣班的,但興趣班一些家長說沒後勁,提升慢,也不能參加考試,不如專業班來的實在。你爺爺雖然是教授,但他是學地理的,樂器是業餘水平,而且是民樂,他的話不能信。

而對應的,我爺爺的思路就比較有意思了,資深老教研主任,思路根本就不一樣:

第一,樂器不是書本學問,學過的人才知道,那不能靠背和算的,更不能靠考試督促。要一直學下去一門樂器,只能依靠開拓興趣,有了興趣就有了動力,沒興趣,那怎麼搞都很困難。

第二,庸師多了去了,我搞了一輩子教育什麼人沒見過,讀死書的庸才,夸夸其談的無能之輩滿大街都是,不誇張地說現在學校里十個老師起碼七八個庸才。教育是一門很難的學問,不是隨便哪個人懂點知識就可以當老師教人了。任何學科都是一樣,掌握知識不難,但把知識系統地,簡明扼要地重新歸納整理,再講出來,這要有相當高的大局觀才能做到。講不了的就該去技術崗,搞什麼教育,誤人子弟。

第三,你這麼聰明,跑不偏的,我心裡有數。你小時候自己學的太快,一本書沒幾天就看過去了,基礎都不紮實,正好歇一歇,再打打基礎,社會上那些三教九流也都讓你見一見,沒壞處。

今天的我,同時做著音樂製作和音樂教育的工作,就教育而言,幹了十五年,反響還不錯,學生里起碼有拿過全國冠軍的。小時候在爺爺家一直住到高二,後來大學畢業後還陪著爺爺奶奶在家又住了幾年的時間。這期間,我在家帶著一撥又一撥的學生,還在家鄉的一所學校當著有正式事業編製的老師。幾年下來,爺爺那套教育理論和思路,我已經完全輕車熟路,按爺爺的話說,這就是我手上能吃一輩子的財富了。我們來分析一下我媽媽的思路,看看到底問題在哪兒:

第一,是你先要學琴,才給你報的班,而且給你報的是最貴的一對一

首先,學琴的方法不是只有報班一種。以前還可以靠自學加觀摩和請教,現在,網上的課程要多少有多少,自己學也沒問題。就算是找老師,也是要找適合自己的,正所謂合腳的鞋才是最好的。對於價格問題,記住價格永遠不是唯一的衡量因素,什麼事都一樣,尤其是教育,因為很容易被庸師帶偏,你更需要全局考慮。外行人在音樂教育行業容易犯的最典型錯誤是因為藝術家名氣大水平高,就要跟著藝術家學習。須知藝術家是藝術表現的行家,卻大概率是個庸師,對教育基本一竅不通,因為藝術和教育本來就是兩碼事。就像中科院的院士水平高嗎?毫無疑問肯定高。但讓他們來教高三,帶畢業班,必然會被你們省重點高中的特級和高級教師們虐的體無完膚,這就叫術業有專攻。其實好的教育家未必是好的藝術家,像金鐵霖老師,自己就是中央樂團一名普通的獨唱演員,但他的教學就十分厲害,如果你不知道他教出來了哪些大神,可以去百度百科裡看一下。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像北京電影學院的老師們,你能數出來幾個?他們的學生你又能數出來幾個?我說這一堆話的意思是,找老師不能看表面,不能看收費,更不能看作品,而是要全面地去考察老師,要察言觀色,抓細節,要會推理。

例如:

穿衣打扮俗氣不得體=審美水平低=他可能會教你過時的、土的、缺乏美感的東西,或是帶偏你的審美方向

彈琴動作比較做作=審美偏向視覺和表演=他自己抓不住重點=給你布置的練習可能不是真正的重點

彈琴腳打拍子很響=沒有錄音錄像登台經驗=可能沒有指導比賽或錄製作品的能力

第二,老師犯錯誤的情況幾乎不可能見到,只有老師教學生,哪有學生挑老師?

這是典型的唯「師」字至上論,在運動時期長大的那一代人十分常見。原因也很簡單,大家那時都在搞政治運動,學校停課,整整一代人文化水平很有限,只能跟著感覺走。聽見「老師」二字,不問真偽,也無力辨別真偽,就像唐僧到了小雷音寺,以為見到真佛,驚慌失措,哪管座上真偽,倒頭就拜。現在新一代的年輕人,尤其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們,很多人已經清醒地意識到這個問題。為了表達不滿情緒,他們給「專家」「教授」「老師」之類的詞發明了全新的寫法和含義,並且運用到各種場合,不遺餘力地給那些占著位置辦不成事的庸人們予以打擊、諷刺與挖苦。

第三,我們沒有相關的知識,判斷不了該給你報什麼班,只能報最熱門的。你爺爺當時是要給你報興趣班的,但興趣班一些家長說沒後勁,提升慢,也不能參加考試,不如專業班來的實在。你爺爺是業餘水平,而且是民樂,他的話不能信。

這一條也很有意思,你完全不懂的東西,你就直接買了?為什麼不是先研究一下,弄明白了再買?須知金錢不是大風刮來的,就那麼莫名其妙、隨隨便便地花掉,是負責任的做法嗎?另外道聽途說這個詞特別適合這樣一個場合,你也就是站那那麼一聽,然後就完全相信了其他家長的說法。擇師的原理剛才說過,但為什麼要報方向毫不相關的「專業班」呢?如果沒其他選項還好理解,關鍵是有「興趣班」可供選擇,可就是乾脆都沒有去了解一下。這一點恐怕還有個原因,就像現在的大多數人一樣,一聽「考級」「國家承認」「加分」這些關鍵詞就情緒暴漲,然後就以為是國家承認的就是好,不承認的都是邪門歪道騙錢玩意。然而這些人偏偏還有個通病:閱讀理解能力很差,對考級前面的「社會藝術水平」幾個字視而不見。

什麼是「社會藝術水平」?簡單的說,就是業餘玩玩的意思。

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累,拿來一張頭上標著「業餘」的紙,有多大意義呢?恐怕在一個場景里用處最大。

「你家孩子幾級了?」「四級」「我家孩子剛過八級了呵呵呵」

言歸正傳,後來的一年,我變得很消沉,只是一邊自己練曲子,一邊也練著些哈農,當然那些民樂的大小管子也都沒落下。漸漸地,琴里那些節奏型的配器我分的越來越清楚,也慢慢地悟到它那樣配的感覺。但是日常的一切還是照舊,沒有什麼突破,那個年代日常能聽的歌也很有限,一個三年級的小孩子在反覆聽《渴望》原聲帶,你能想像到嗎?。直到有一天,走南闖北混戰商界的爸爸從北京帶回來幾盤神奇的磁帶。而就是這些磁帶,無意之中徹底改變了我一生的方向。

第三章 外面的音樂不一樣

三年級小孩子天天聽《渴望》原聲帶,那是要出人命的。再次感謝我爸爸,他用幾盤神奇的磁帶拯救了我的靈魂。

首先是一張寫滿了英文歌名的磁帶,另外還有四個漢字標著演唱者:

米高積臣

當然了,現在我們知道這是Michael Jackson的香港譯法,那磁帶毫不起眼,大白皮紙的封面,乾巴巴地印著幾個紅字,沒有任何圖案。顯然老爸買的是不知道什麼路數盜版商產的水貨玩意,但就是這一盤,徹底拯救了我被《渴望》污染的心靈,我小時就不愛看電視,對電視劇更是從來不關注,天知道我那時候怎麼堅定地認為王滬生是負心漢的……

總之,那盤磁帶集合了天王當時全部最有名的作品,甚至包含最新力作:Beat It,Billie Jean,Black or White,Dangerous……我聽了一遍,立刻徹徹底底地折服了。

接下來,我還聽到了更多有意思的玩意:

《黑豹》

《理查德克萊德曼精選集》(上、下)

這些也對我後來的發展有很深刻的影響。黑豹那是剛出的最新品,於是我頭一次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個叫電吉他的暴力機器,而克萊德曼,則為我打開了通俗古典樂的大門。並且為後來我用電子琴自行改編打下了基礎。

當然也有其他的夾雜其中,以現在的視角來看,顯然是給爺爺奶奶買的:

《金梭和銀梭》

《經典影視金曲全集》(太陽樂隊演奏)

金梭和銀梭權且把它看做勞動歌曲,奶奶在家拖地的時候可以放一下聽聽,那個《經典影視金曲全集》就比較詭異了,錄音是太陽樂隊,按照磁帶封皮上的說法,太陽樂隊是80年代火爆兩岸三地的現代電聲樂團,可我聽起來就是簡單的電聲四大件加一個薩克斯獨奏的編配。至於演奏的曲目就是葉塞尼亞之類的老曲子,和「米高積臣」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絲毫聽不出來有什麼厲害的地方。

這一年,我上三年級,我的知識庫里填入了兩個新名詞:電吉他,架子鼓。

了解事物,最快捷的方法當然是查書,我每天過著放學--圖書館寫作業--等爺爺下班來接的日子,整個大圖書館就好像自家卧室一樣熟悉。很順利地,我在期刊雜誌區的一本書上面找到了它們的樣子,當然同時也看到了那些標註著「現代樂隊」的奇奇怪怪長頭髮西方人照片。照片總歸是照片,對實物可還是沒有概念。說到吉他,爺爺上學的時候和一個加拿大牧師學過兩次古典吉他,就兩次,因為買不起吉他,只好放棄了。經過打聽,有學生告訴爺爺,城市裡有若干個琴行有售,距離很遠。周末,爺爺騎著自行車,帶著我去琴行里看電吉他和架子鼓。

那一天,我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原來揚琴,笛子,電子琴都是那麼溫柔的存在,琴行一個高個子叔叔給我表演了電吉他和架子鼓,這種東西你只有實際去體會了才知道,書上說的,磁帶聽的,都不是那麼回事。驚天動地的巨響,震得我好半天回不過神。

可是我當時還是太矮了,電吉他看著不大,重到根本抱不穩。木吉他輕,可琴身卻又太大。折騰了半天一無所獲,只好回家,一邊生悶氣加胡思亂想,一邊聽米高積臣。

琴行之旅讓我徹底理解了書上說的道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四年級以後,學校的課程越來越多,必須分更多的時間去學習,我還偏偏又在這段時間迷上了圍棋和書法,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那邊去了。音樂方面,雖說聽的磁帶越來越多,視角越來越寬,但樂器的技藝很顯然耽擱下了不少。現在回想起來,必須承認這是我走過的第二段彎路,但它是有意義的一段路,它們告訴我,人是可以用很多個視角共同看世界的。琴棋書畫均是富有哲理性的技藝,它們的道理有別,但都自成一派。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該上高一了。

中考,我順利地考上我們市裡最好的高中。整個暑假閑著無事,乾脆約起好友,騎上自行車,去琴行轉轉,沒想到這一轉,就是一假期。

我們去的琴行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衚衕,一樓是門店,二樓是庫房加排練室。我們去了,正趕上有樂隊排練。我和琴行老闆算是有點熟,也給他介紹過好幾個同學買樂器,一進門打了個招呼,就上去圍觀人家排練。

樂隊排練的是許巍專輯《在別處》。

這盤磁帶我剛買了不久,曲目熟悉的很。但是,眼前這幾位大哥,雖然也是同樣的詞曲,配器和專輯卻大不一樣,他們在玩不插電。

遇上高手了!

我們幾個像傻子一樣,瞪大了雙眼。這就是傳說中的不插電!加州旅館啊!涅槃啊!

當然,光圍觀是不夠的,你應該能猜到那肯定不是我的作風。我以最快的速度通過批准,給自己裝備了一把紅棉吉他。每到那個樂隊排練,我就去觀摩,晚上回來拚命練習。某一天我還捎帶買了一張啞鼓墊,吉他彈累了,打打鼓點也不錯。

這時的我,並沒有太多的目的,只是興趣,埋頭練習,萬料不到幾年之後,乃至今天的種種經歷!

第四章 樂隊即正義

一個樂器演奏者,在發展到一定的水平後,必然要組樂隊,那樣才有更大進步,並且獲得快樂。——爺爺

對於組樂隊這件事,想必爺爺是深有體會。他在50年代,即與好友組了一支民樂隊並出任隊長,樂隊內有揚琴、笛子、二胡、琵琶、鑼鼓等常見編製,還很罕見地有一個小提琴的編製,由此也可窺見他當年內心的柔軟與創新意識。

四年後,我在大學裡,也組了自己的樂隊。

以我今天的眼光來看,組樂隊的經歷好像一柄雙刃劍。對於樂器愛好者的身份而言,樂隊的經歷,使人如痴如醉,每個人都樂在其中。而對於希望繼續勇猛精進,試圖攀上更高峰的那些人,樂隊的經歷可能是毀去了寶貴思想的根源。隨著時光的流逝,我反反覆復地在各種樂隊、樂團、組合之間折騰,最後終於悟到了這個道理,從而成功地從演藝的套路中脫身,然而這已經是五年之後的事了。

民歌組合時期

我組的第一個樂隊,現在來看,應該叫民歌四人組。編製也很簡單:原聲吉他+尼龍吉他+箱貝司+邦戈,我負責原聲吉他。有活動時,以四人組合共同行動,演唱一些校園歌曲之類的小清新。平時,也常有吉他二人組的玩票演出,以組合的形式,活躍在學校內的各個舞台和角落。

這支樂隊的經歷無疑是有意思的,但很快我就意識到,我和大家不一樣。組了團你才能知道,最大的重點和難點從來都是內部矛盾,排練什麼,演出什麼,四人從來就沒有真正的統一過思想。至於組樂隊的目的就更是相去甚遠,什麼賺錢泡妹等等都出來了,只有我一個人,希望能在音樂上攀登更高峰。而且此時我已經在努力練習電吉他,對不插電的興趣越來越小。因此,徘徊了只一學期,我便帶著這組團的微小經驗,果斷退出了。

退出並不代表著結束,反而代表著新的開始。

原本以為我退出後,立刻會有人補上,畢竟那時的學校里高手如雲。各系有能力撐起這個位置的高手,我算著起碼有二十人左右。誰也沒想到,其他三人心裡已經也不想幹了,有忙著找對象的,有忙著倒騰賣貨的,總之心思不在樂隊上。我一退出,整支樂隊當天立刻就地解散。第二天,學校的廣播站還很八卦地在大喇叭里報導了這個消息,學校僅有的兩個樂隊之一突然解散,一時學校各種流言四起,好多朋友也在晚上來到宿舍,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最後,我的系主任也聽說了這個消息,把我叫去,大手一揮:

「你是學生課外活動的代表,有特色,不能就這樣放棄。其他系的同學不想乾沒關係,咱們系裡也有很多會樂器的同學,你去挑人,組一個樂隊,把他們組織起來,系裡的庫房你們自己收拾一下,騰一個空房排練,系學生會負責幫你組織。」

官辦樂團時期

有了老師的支持,效率確實是不一樣,一周之後的周末,我作為主考官,和學生會一起組織了一次系內海選。系辦公室一道通知發下去,凡是系統學過樂器三年以上的,樂器不限,男女不限,還有系內歷屆歌唱比賽的前幾名,只要有意向加入樂隊,統統集中到階梯教室。經過頭昏眼花的選拔,我選出了一組看起來頗有實力的隊伍:

電子琴*2、打擊樂*1、吉他*2、二胡*1、笛子*1、歌手*4,2男2女

沒有貝司和架子鼓是很令人失望的,好在有2台電子琴,鼓點+貝司聲部雖然聽起來很死板,發傻,但總歸是還能將就著用,另一台電子琴的樂手主攻鋼琴。打擊樂手學的是民樂的打擊樂,緊急上街買了一些便宜的小打回來,手鼓牛鈴沙筒小鑔,大大小小一堆,算是能幹活了。吉他是我老本行自不必說,二胡和笛子的加入,使我們能演奏的曲目頓時豐富了許多,經過第一次全體樂手大會討論,歌單從韓紅梁靜茹開始,橫跨雅尼克萊德曼,直到平湖秋月彩雲追月,至於四個歌手,最差的也是卡拉ok大賽季軍,音域有高有低,配合起來,號稱什麼歌都能唱。

排練就比較沒意思,過程坎坎坷坷,最後矛盾快要激化,發譜子先後順序錯了都能吵起來。眼看著形勢不妙,系學生會主席果斷上報系裡,拿來了「學生活動考評」的打分權,這才鎮壓了嘩變。但最後的演出,我們還得一起去硬著頭皮面對。

元旦,學校在禮堂開聯歡會,整整一下午時間,每個系出四個節目,學校的老師們還組成了龐大的聯合評審團,按一個神秘的評分標準現場打分。別的系都是放伴奏,只有我們系,一個美聲獨唱,一個一百五十人大合唱,一個集體舞,還有我們樂團自己的表演節目,所有節目的音樂都由我們樂團自己搞定,不需要伴奏。演的好不好暫且不提,至少節目單上看起來確實是牛的很,每排都比別人多出一行伴奏者的名字,寬出一大截。

可是一上台,我們就全傻了,由於拾音和調音的關係,音響效果很一般,平淡,沉悶,沒有光澤,當然這也是各大院校樂隊演出的通用短板,我們默默地演奏著,都以為徹底玩脫了。節目一結束,系主任直接把我們叫到後排訓話,他很著急——顯然他也聽到了我們與其他系伴奏帶之間的差距。此時,整場聯歡會才進行到一半,後半場,我們十一個人,8男3女,默默地坐在最後一排,誰也沒有抬頭,更沒心情去看什麼節目。

高潮從來就在最後,比的就是誰更能堅持。

有隊員想提前走,我統統留下了。沒錯,所有人都得留下,起碼給我個面子,晚上散會後聚餐,我自掏腰包請大家吃飯。就算系裡不再支持,就算這是樂團的最後一天,我們散夥,也要有個散夥的樣。

幸虧沒人提前離開。

演出全部結束,評審團宣布打分結果,我們的樂團表演榮獲全校第一名,前五名除法律系一個三人偽搖滾樂隊(也就是學校里的另一個樂隊)得了一個第三名外,被我系的四個節目徹底包攬。評審團點評的理由也很簡單,學生活動重在組織和參與,我們不是藝術院校,本來就沒有能力,也不應該和專業伴奏去比藝術效果。一個系的學生,只有三四百人,有能力建立如此編製的樂團,同時還能組織起數個有規模的歌舞節目,而且樂團還有能力為歌舞現場伴奏,體現了高超的學生教育水平和組織管理能力。這在學校的歷史上是第一次,是零的突破,必須給予鼓勵。

我們在全場的歡呼聲中,被簇擁著重新返場再來一首,我排練時堅持要練的後備曲目此時派上了用處:一首改編的克萊德曼《星空》,全場7000名師生,徹底沸騰了。

Jason任:寫給新手的自傳:從樂器愛好者到職業音樂製作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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