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號異事

9號異事

來自專欄怪獸的小說坊12 人贊了文章

1

我叫趙石,辭去工作後我開始嘗試寫小說。我有一個小本本,用於打零工的閑暇時間四處亂逛搜索寫作的素材。今天我要講的正是小本本上所記錄的第九件怪事。

大概在三個月前,也就是我剛辭職那會,哥哥見我無所事事,就將我派遣到A市,去他朋友剛開的事務所幫忙。

我哥叫趙俊,是個刑警,他朋友不願當差,做幾年生意存了些錢後,以實現夢想的架勢開了這家偵探事務所。不過所謂的偵探業務與我印象中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形象大相徑庭,以承包離婚案為主,說白了就是幫僱主搜查配偶出軌的證據。偶爾也會有其他的雜事,一些警察不會搭理的小事,比如找貓找狗,甚至是委託查探靈異事件。

我要講的這件起初就跟靈異相關。

七月初的一天,一名神情緊張的男子跑進事務所,說看見了不幹凈的東西。恰巧那幾天哥哥的朋友老家有事,我全權負責事務所的業務。

男子一米七五,戴金絲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但眼皮耷拉精神萎靡,恐怕急需補充睡眠。他坐下就說:「我看見鬼了。」

聽見「鬼」字我後背一冷,下意識端起剛泡的熱茶。我自稱無神論者,但其實很怕這個,二十幾歲人了,平時都不怎麼敢獨自走夜路。我不明白哥哥的朋友為何要承接這種業務,除了害怕,我對此也一竅不通。但他臨走前特別叮囑過,無論什麼業務,姑且接下再說,才開店,需要積累人脈。

於是我一本正經問道:「什麼事?您能具體說說嘛。」我打開冰櫃,給他拿了一聽冰爽茶。

「我昨天又看見我妻子了。」

「嗯,然後呢?」

「她站在街對面看我。我的文具店在城南立交橋底下,她就站在文具店的對面,街對面,看了我很久。」

「我不是很明白……」我坦白道。

「哦對不起,我忘了把前提告訴你了,我妻子一周前已經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聽到這我重新輕鬆起來,同時感到索然無趣,多半是思念亡妻,在悲痛中產生了幻覺。

「車禍。衝出下山彎道的護欄,連人帶車摔下懸崖。」

「節哀。」哥哥朋友所在的A市是個旅遊城市,依水靠山。高山上建了許多度假村和酒店,上下山的路像蛇般盤繞。「聽到這樣的事我也很難過,不過我想您可能是傷心過度了。」

「不。我覺得不是幻覺,我已經見過她兩次,而且是在大白天。第二次,也就是昨天,我朋友也看見她了,如果是幻覺,那大概只有我一個人能看見吧。」

「您接著說。」聽到這裡,我連忙拿出我的小本本。

「我想委託你的事是,幫我調查這個女人是誰,或者它是什麼東西。她絕對不是我妻子,我和兒子是親眼看見她火化了的。」說罷,他打了個寒顫。

我關注他的舉動,記錄在小本本上:打冷戰,拿冰爽茶的水抖個不停。問道:「我有兩個小問題。」

「你說。」

「朋友知道您妻子的事故嗎?」

「不知道,所以我才說這不是幻覺。」

「但這次事故上了新聞的。」我說。

「他不是那種會看新聞的人。」他肯定道。

「令郎多大了?事情發生後他有沒有見過他母親,我是說類似您所看到的東西。」

「沒有,我是在白天看見的,地點都在我商鋪對面,這個時間他在學校。他今天讀初三,事情查清楚前我不想告訴他,他遭受的已經夠多了。」男子道。

「還有一個問題,可能是句廢話,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問。」

「你說。」

「您說她第二次出現時,朋友也看見了,既然如此,為何不上前詢問?您可能害怕,但——」

「我跑出去了,沖她跑去。」

「然後?」

「她跑了。」

「跑了?您是指用腿,還是更傳統的說法,比如飄。」我自以為說了句俏皮話,不過男子沒笑。

「怪就怪在這裡。用的是腿,也不是傳說的那種一眨眼就不見了,就是跑了,轉身跑走了,我要看店,不可能一直追。她似乎也怕我。」男子若有所思道。

「好的,我了解了。我想您是希望我埋伏在附近,伺機跟蹤調查對吧?」

「對,對,就是這樣。」

「這裡是費用明細,」我遞給他一張過塑的A4紙,上面標有各類行動的具體費用,「先交一千,其餘的結束後結清。當然,我們會多還少補。」

「好,是微信還是支付寶?」

「隨您,」我拿出另一張過塑的A4紙,上面印著哥哥朋友的兩個二維碼,「忘了問您貴姓。」

「弓長張。三石磊。」

「好,我馬上給您開個收據。」

2.

從第二天開始,我就每天蹲守在張磊的文具店附近,有時裝成等車的上班族,有時裝成等顧客的網約車司機,更多時候誰也不裝,端本小說坐在綠化帶的木椅上發獃。

張磊的妻子叫代麗,面部特徵是齙牙,她剪著一頭與臉型不搭極其爽朗的短髮,徒勞無益地想把人們的注意力從她的突出的嘴皮引走。張磊給的相片就在我錢包里,我無需拿出,形象已爛熟於心。

這期間,我反覆思索那場事故。一周前她死於車禍,一周後她又重新出現,雖然已然接下這個案子,如果張磊說的是真的,如果我也能看見代麗,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當然出於本能,我會盡量將問題引向更現實的層面,比如墜落懸崖,死在車裡的人並非代麗。

事故發生在周五,那天代麗到山上的酒店是為了參加一場慶功宴。宴會是一家文具廠舉辦的,該廠會在每個季度結束後根據業績進行檢討或慶功,該季度顯然銷量不錯,而代麗作為廠里的銷售經理,受邀赴宴。

張磊說慶功宴結束後,代麗給他打電話,說酒喝得不多,能自己開車回來。但張磊不放心,執意要去接她,於是就把兒子帶上,去接他母親。

但到酒店後,他不但沒找到人,還在離酒店不遠的下山路上發現了撞毀的護欄,於是回到車裡後給警察打了電話。經過一番搜索,警察在懸崖底下發現了撞毀的車子。車子大概在落地後不久起火,屍體被燒得不成人形,但法醫根據DNA鑒定此人就是代麗。她的血液里含有酒精。

簡單調查後,警方將此時判為事故,第三天遺體火化並舉行了追悼會。

現代科技如此發達,法醫的鑒定結果應該不會有錯,但我還是抱有一絲僥倖,死的人或許不是代麗?

然後就在第三天的下午,這個女人出現了。不過不是在張磊的文具批發店,而是他小區的單元樓下。特立獨行的短髮和呈現奇妙角度的嘴唇,不用拿相片我也知道是她。她似乎猶豫著要不要上樓,然後看見了出來扔垃圾的張磊,慌忙轉身離去,我跟了上去。

張磊的小區在市中心,外面便是步行街和各式商場。我雖不是專業人士,但以我的水平,跟蹤一個普通婦女應該綽綽有餘。然而事實很快給我一記耳光,五分鐘後,我把人給跟丟了。

對方應該不認識我,也不太可能具備反偵能力,怎麼會察覺被跟蹤了呢。不過她一緊一慢東繞西繞的走路方式確實像在躲避,總而言之,我把人跟丟了。很丟臉。

不過有一點我可以確定,她不是鬼魂,是實實在在的人類。如此,我先前的猜想得到證實,死的人不是代麗。那誰死了,DNA又是怎麼回事,為了獲得更詳盡的信息,我打算去找張磊的兒子。

3.

他叫張浩,在市立中學讀初三,跟他爸一樣斯文得不得了。跟班主任打了招呼後,午飯時間我把他帶到校外一家茶餐廳,邊吃燒鵝瀨粉邊談事情。自不消說,他精神狀態很差,食慾低迷,只吃瀨粉沒動燒鵝。在得到他允許後,我把他碗里的燒鵝夾進自己碗里。

他的說法和張磊的差不多。父親想要去接醉酒的母親,喊他一同前往,到達酒店後,父親出去一轉沒找著人,就跑回來。母親的電話關機了,在他的建議下,父親火速報警。

「是你讓你父親報的警?」聽到這裡我打斷了他。

「對,那地方山路崎嶇,旁邊就是懸崖,而且路上有幾盞燈是壞的。我爸滿頭大汗跑回來,說找不到她,還說看到護欄被什麼東西撞壞了,我突然很害怕。我從沒這麼害怕過,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往下墜落,所以連忙讓我爸報警。」

「你母親是那種開車喝酒,不,喝酒開車的人嗎?」我問。

「不是,她很憎惡這種行為。平時在電視聽到因醉駕死亡的新聞,會頭也不抬地說,該死,死得好,別把別人拉下溝就好。諸如此類。」

「但警方在她血液里發現了酒精。」

「嗯,」他沉默良久後,似乎對自己辯解道:「我媽不喝酒。」

「那晚的慶功宴,你母親作為經理,或多或少地喝一點,也是正常的。」

「就算她喝了酒,或者說正是因為她喝了酒,我爸才要來接她。她知道我們要來接她為什麼還要自己開車?」

「不知道,所以我才會過來問你。你想想還有沒有什麼別的細節,那天晚上的。」

「嗯……她是最後走的,而且我們到的時候,酒店的人說她已經走了。然後我們打她手機,顯示關機,但明明在山腳下的時候電話還是通的。」

「山腳下是通的?你給她打電話了?」

「我爸打的,好像是問具體位置,還告訴她快到了。」說罷,他攤開手,表示無話可說了。

「好,謝謝了。」

不過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張浩突然把我喊住,「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直說就是了。」

「前兩天我好像看見我媽了。」

「嗯?!」我假裝驚訝的樣子。

「在校門口看到的,一眨眼功夫,就在我跟她對視的瞬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覺,感覺很真實。但不管這是不是真的,我是她兒子,她為何要跑?」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今天來問我這些做什麼?你不是警察?」

「不是,好吧,你看到的,你父親也看到了,還看到過兩次。他讓我去調查這個,我是專門干這個的。」

「噢!」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怎麼?」

「我爸很迷信,對那些東西非常敏感,非常害怕。他甚至晚上不敢一個人呆在家裡。」

「我明白了。」我說。

兩人就此分手。

為了不讓他失望,我沒告訴他另一種可能性。我打算調查清楚再說。不過我的僱主沒給我這樣的機會,一周後,他提出解除協議,理由是他亡妻沒再出現過。的確,從我進行跟蹤的那天后,就沒再看見過她。雖然我對此很感興趣,但既然僱主不再續約,我就沒必要再花費時間與精力去調查。他補足調查的費用,事情就此結束。

但兩天後,事務所收到一封信件,是寫給我的。

4.

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會寄信,我撕開沉甸甸的信件,把裡面的東西倒到桌面上。最上面是一張便條,底下是照片,還有一疊現金。我拿起相片瞄了眼,開始讀便條:

這是他的妻子嗎?麻煩幫我查清楚。

我數了數那疊現金,整整兩千塊。看來對方對我的業務費用很清楚,這個數目差不多就是查基礎信息的費用。

我重新拿起相片,心想事情變得更有趣了。相片的男主正是前幾天委託我查靈異事件的張磊,女的我也見過,是張磊新交的女友。拍攝的地點有幾處,但兩人的姿勢都差不多,無非是勾肩搭背,摟摟抱抱。這名委託人顯然不清楚張磊的生活狀況,肯定不是朋友也並非親戚,那一個陌生人為了查另一個陌生人,煞有介事地請來偵探,不是心懷不軌就是事出有因,我不禁想起之前的假設。

我很想直接回復,告訴委託人他們不是夫妻關係,至少現在還不是。但信件上沒有留下可以作為回復的途徑,顯然委託人暫且不想讓我知道身份。出於職業習慣,既然委託人提出了疑問,錢也給足,我就有義務將兩人的前後關係調查清楚。另外我對前僱主張磊的案件存在的疑惑其實一直耿耿於懷,眼下終於有了正當調查的理由。

於是我開始著手調查我前僱主與他新女友的關係。調查的方式屬行業機密,在此不便透露。結果調查的結果讓我瞠目結舌。

這個女子比張磊小十幾歲,之前在一家教育機構上班。一次跟隨公司的採購部來到張磊的文具批發店,兩人就此認識。原來她並非是張磊喪妻後新交的女友,兩人早在大半年前就如漆似膠,發展成了比商業夥伴更為親密的關係。其中不乏狗血劇情,相信諸位早已在各類影視節目中熟路輕車,此處不再贅述。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大概在「代麗」去世前一個月,該女子到醫院做了人流手術。

調查結束後,我先給哥哥打了一通電話,然後根據他提供的號碼,又打了另一通電話。隨後我去了一趟交警存放事故車輛的停車場。我將獲取的信息一一記錄在小本本里,整理妥當後,開車去找張磊。

5

今天店裡生意似乎不錯,店員拉車小拖車忙進忙出。情婦不在,張磊和另一名男子坐在門口的藤椅上,邊抽煙邊談話。

他看見我熱情地打招呼,我問他可以不可以單獨談談,他跟那名男子握握手,隨我來到街對面的草坪上,也就是代麗曾出現的地方。

「很感謝你啊,她沒再出現過。看來你們事務所名不虛傳。」

「過獎了。」

「行業的標準啊。今天來什麼事?」他又點了根煙,我說不要。

我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他。

他看了信封里的相片,臉稍微抽動了一下,很快恢復平靜。相片不是我收到的那些,是我跟蹤了幾天晚上拍的,更專業。

「為什麼要偷拍我?」他看起來不像高興也不像不高興。

「是另一位僱主委託我的任務。」我說。

「誰?」

「您應該明白,這個我無法透露。」

「那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是合法關係。我可以告你知道嗎?」

「告我,」我笑了笑,「但如果這些照片被作為刑事案件的間接證據,就不是誰告誰這麼簡單了。」

「什麼意思?」

「等我說完,您就懂了。」我花了三十秒理了理頭緒,開始我的論述:「那天晚上,您說您妻子喝了酒仍打算開車回來,您不放心,所以主動去接她。」

「怎麼了?」

「而且您還把令郎帶上。」

「因為我不知道她醉到什麼程度,怕我自己弄不來。」

「您妻子身材嬌小,一個人應付綽綽有餘了。讓令郎過去,是因為您知道他一定不會拒絕,他擔心他的母親。」我示意他別說話,「但據我了解,您妻子不是那種會喝酒開車的人,也不喝酒。」

「那種場合下喝酒很正常,她確實喝多了。」張磊說。

「好,我們先將這個問題擱置一邊。你們到達後,您讓令郎在車上等著,自己跑去找她,二十分鐘後,您大汗淋漓地跑回來。這時才想起給妻子打電話,結果她手機關機了。令郎建議報警,最後發現車子已經墜崖。

「我很奇怪的是,聽令郎說,在山腳下您已經確認了她所在的位置,而且酒店不算太大,為何您回來後會滿頭大汗,且耗費了二十分鐘。」

「你到底想說什麼?」這時他看起來不太高興了。

「昨天我找點關係去看了那輛撞毀的車子。有兩個奇怪的地方,第一,車子的電瓶雖然稍微變形,但所幸沒燒毀,它電量的觀察孔呈黑色,我嘗試著測了電壓,低於9V。也就是說它的自然壽命已經到了或者出現了故障。第二,我在車子的右後胎髮現了一枚釘子。

「於是我斗膽做了一個假設。我假設代麗給您打電話,說不是要喝酒駕車的事,而是她的車子無法啟動了。我想會不會先是輪胎被什麼扎了,中控顯示胎壓有問題,她熄火下車查看。也許她發現情況並不嚴重,可以慢慢開下山再做處理,但重新點火的時候,發現車子無法啟動了,因為電瓶的緣故。所以她才給您打了電話。其實她完全可以找酒店幫忙處理這個問題,畢竟她開得不遠,但我發現酒店的員工並不知道這件事,所以我想,是您讓她在原地等待。

「她給您電話的時候,您已經有了周全的計劃。到達酒店後,您讓令郎等候,獨自去找他母親,最後什麼也沒找到,還汗流得像只落水狗。是因為您誰也沒去找,您知道她在哪,也知道她會到哪裡去。」

「你在說什麼?什麼她會去哪?」

「哎呀,別裝了,這不是一場事故,兇手就是你。」我做了一個自由落體的動作。「你把張浩帶上,是為了製造一個不在場證明。幼稚。但警察卻相信了,因為雖然一點都不高明,但整個事件你做得很連貫,而且你利用的是偶然事件,是代麗給你打電話後,你才有了整個計劃。而且你細節的把控也不錯,比如張浩提出報警,是因為你告訴她護欄撞爛了,而且代麗的電話關機,但實際上你在山下已經打過電話確認位置,完全沒必要再打。這些都是很微小的事情,但會讓警方以為是你們父子倆一起發現的事故。」

「我沒理由殺她,我們結婚十幾年,孩子都這麼大了。」張磊把煙頭踩滅。

「你別忘了,我們是一家以搜查出軌證據為主要業務的事務所。雖然這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業務,但特長就是特長。你殺妻是因為你的新女友,代麗死前的一個月,你女友為你墮胎,你們的關係已經發展到了某種臨界點。你也別跟我說什麼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剛來事務所那天,提到代麗鬼魂的時候,打冷戰,拿著冰爽茶的手一直在顫抖,這些我給你記在小本本里了。這種反應不叫感動,叫害怕。你並不愛她。」

他沒有勃然大怒,又恢復到看不出高不高興的樣子。「想像力不錯,但案子已經結了,我沒殺任何人。」說罷轉身走回他的文具店。

我沒告訴他有可能是殺錯了人,但我也想像不出怎麼會殺錯了人。不過在正常情況下,關於張磊的故事到這裡也該結束了,以上一切只是我的推理,沒有任何實際的證據,而且就像他說的,案已結,屍體也火化了,事情永遠只能這樣了。

我嘆了口氣,走回車子,去麥當勞買了我愛吃的板燒雞腿堡。

如此又過了一個月,哥哥的朋友回來了,我們一同沖入激烈的出軌大混戰中。直到有一天,無名信件的委託人走進了我們的事務所。

6

這名神龍不見首尾的僱主大搖大擺地走進事務所,一屁股坐在我辦公桌前的皮椅上,把我嚇個半死。

她就是張磊聲稱已然死去的妻子。我盯著她的齙牙看了半天,問她到底是人是鬼。

「看來無論是哪裡的你,都愛拿我難看的地方開玩笑。」她笑出聲來,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

我無法理解她的話語,問她到底怎麼回事。

幾分鐘後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重新得到了洗禮。

一個月前,某個周五的夜晚,我眼前的這名女子獨自一人將車開到山上,吃了一頓人生中最為豐盛的晚餐,然後將車開出酒店,卯足馬力,衝出了懸崖的護欄。本想著可以痛快地一命嗚呼,但奇怪的是,人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樹林里,車子不見了,自己毫髮無損。她摸索著走出森林,幾天後回到城市。

「自殺?為什麼?」

「因為我的丈夫和兒子幾天前出車禍死了。」

「你的丈夫和兒子?張磊和張浩?」我用兩手的中指按在我的太陽穴上。哥哥的朋友瞪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對僱主做怪動作。

「對,所以當我迷迷糊糊地走回城南立交橋,看到文具批發店依舊開著,他人也好好地活著的時候,把我嚇壞了。」

「你也把他嚇壞了。」我說。

「當時我並不知道。」

「他的妻子死了,就在你剛才說你自殺的那晚,而且,極有可能是被他——」

「你的回執我看了,不用再重複。」她伸出一隻手掌,讓我閉嘴。與張磊談話結束後,我寫了一封回執,我想既然對方沒有留下聯繫方式,我就放在他放件的地方,也就是事務所的信箱。結果回執第二天就不見了。

「你把我搞糊塗了。」我抱著頭說。

「你是說回執的事?我拿到後去忙了別的事,所以沒告訴你。現在事情辦完了。」她說。

「不是回執,去他媽的回執。我是說,整件事,謀殺,自殺,死亡,重生。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明白,但我多少有些猜測。你還記得《彗星來的那一夜》嗎?」

「什麼鬼東西?」我瞥了一眼哥哥朋友,他在忙著打電話,沒聽見我說髒話。

「你現在的反應更證實了我的猜想。」她得意地笑笑,「我猜那晚的自殺,讓我進入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住著另一個我,我的家庭和我的朋友。我回想起車子衝出護欄墜落的一瞬間,四處是徹底的黑暗,連我的車燈也都消失了,徹頭徹尾,完美的黑暗。我想就是在那一瞬間我離開我原來的世界,來到這裡。」

「你是在開玩笑吧?」

「在我來的那個世界,你是我朋友,這個事務所是你開的,我是你的助理。那部關於平行世界的電影也是你介紹我看的。所以那天你企圖跟蹤我的時候,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那麼到底是你失憶了,還是我是瘋子呢?顯然都不是,我的錢包里還有我丈夫和兒子的死亡證明。」說著她把證明拿出來,我不用仔細查看也知道那是真的。

「好吧。」我一時無言以對,然後突然想起什麼,問道,「你剛才說這個月你去辦事了,辦什麼事?」

「看來無論是哪個世界的你都不愛看新聞,你現在可以搜類似『妻子死而復生』的字眼看看。

「一開始我發現他們活著的時候,高興得不得了,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的人生又回到了我的身邊。可當我發現他身邊有了其他人,我又心灰意冷,所以才讓你幫我調查。結果是我無法想見的,我無法理解在我的世界那麼愛我,愛家庭的男人,在這裡卻是這樣的人渣。所以那一刻的我決心要為這個世界的我報仇。」

我給這位代麗的回執並沒有提及張磊特別怕鬼的事,看來除了某些方面,兩個世界的張磊的人生特性大致相同。本地網站的頭條新聞寫著某男子墜崖的妻子「死而復生」,男子興奮過度導致精神異常。但只有我和這位代麗知道,他是被嚇瘋的,代麗用了整整一個月告訴他,冤死的亡魂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此事曝光後,媒體比警方更想知道,如果代麗沒有死,那麼死在懸崖底下的那位女性到底是何許人物。

實際上當時我發現異常卻終止調查,除了前文已闡明的理由,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死的人不是代麗,我想真正死者的家屬定會報警,這是屬於警方的事,我不該也不能插手。但我從未想見,原來真正死掉的人就是代麗。不過這樣一來,所有的疑惑也就解開了。且無論對那個世界的代麗,還是這個世界張氏父子,都有了最好的結局。惡人得到懲罰,失去摯愛的母親重新找回了兒子,兒子也重新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到此為止整個故事就完全結束了,我問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代麗另一個世界的我到底有沒有寫出什麼小說。

「寫了一本叫《趙石奇聞錄》的東西,不過沒人願意出版。」她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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