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8"後的溥儀:不管東北死多少人 一心只想做皇帝

這時,佔據著我全心的不是東北老百姓死了多少人,不是日本人要用什麼辦法統治這塊殖民地;它要駐多少兵,要采什麼礦,我也一概不管,我關心的只是要復辟,要他們承認我是個皇帝。

本文摘自《我的前半生》,愛新覺羅·溥儀著,群眾出版社出版

我到旅順以後,感到最惶惑不安的,倒不是因為受到封鎖、隔離,而是從上角這幾個日本人口中聽到一種模模糊糊的意思,是關東軍似乎連新國家的國體問題還沒定下來。

這對我說來,比沒有人迎接我更糟糕。沒有人迎接,還可以用「籌備不及」、「尚未公布」的話來解釋。「國體未定」又是怎麼回事呢?國體既然未定,土肥原幹嗎要請我到滿洲來呢?

鄭孝胥和上角向我解釋說,土肥原確實沒有說謊,關東軍支持我複位和主持大計的話全不錯,不過這是滿洲的事,當然還要和滿洲的人商量,沒商量好以前,自然叫做「未定」。

我已經不像在湯崗子那樣容易相信這些人的話了,但除了聽他們的話以外,也毫無辦法,因為我身邊沒有另外可以商議的人。這還是我第一次離開我的師傅,在沒師傅指點的情形下,我曾經採取過商衍瀛的辦法,找神仙幫忙來解答問題。我把從天津帶來的一本《未來預知術》打開,搖起了金錢神課。記得我搖出了一課「乾乾」卦,卦辭還算不壞。於是,我就這樣地在鄭、羅和諸葛神課《未來預知術》是香港出的一本迷信書,偽稱是諸葛亮的著作,可是其中的卦辭中有漢代以後的詩文典故。一致勸導下,耐著性子等待了。

毛澤東和溥儀

有一天,上角來問我,是不是認識馬占山。我說在天津時,他到張園來過,算是認識吧。上角說,板垣希望我能寫一封信給馬,勸他歸順。我說,我在天津已寫過一封,不過如果需要,還可以再寫。這第二封勸降書並沒有用上,馬占山就投降了。雖然我的信未發生作用,可是關東軍請我寫信這件事給了我一種安慰,我心裡這樣解釋:顯然這是日本人承認我的威信,承認這塊江山必須由我統治才行。我是誰呢,不就是大清的皇帝嗎?這樣一想,我對於等待倒比較安心了。

這樣的等了三個月,到我過生日的第二天,即一九三二年二月十九日,忽然傳來了一個對我宛如雷擊一樣的消息,說是剛剛復會的東北行政委員會通過了一項決議,要在滿洲建立一個「共和國」。所謂東北行政委員會是二月十八日復會的,這個委員會由投降的原哈爾濱特區長官張景惠、遼寧(這時被改稱奉天)省主席臧式毅、黑龍江省代理主席馬占山和被這委員會追認的吉林省主席熙洽組成,張景惠為委員長。二月十九日,這個委員會在板垣(一說是石原)導演下通過了那項決議,接著又發表了一個「獨立宣言」。這些消息傳來之後,可以說除了鄭氏父子以外,我身邊的所有人,連羅振玉在內,無一不大感恐慌而又十分憤慨。

這時,佔據著我全心的不是東北老百姓死了多少人,不是日本人要用什麼辦法統治這塊殖民地;它要駐多少兵,要采什麼礦,我也一概不管,我關心的只是要復辟,要他們承認我是個皇帝。如果我不為了這點,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這裡,又何必肯於受到封鎖和挾制呢?我如果可以不當皇帝,我在世界上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呢?陳寶琛老夫子以八十高齡,風燭殘年之身來到旅順一趟,也是由於聽到了這個風聲,所以才特意來給我作一次最後的教導,他說:「共和、總統之說,皇上萬不可應,若非複位以正統系,皇上將無以對待大清列祖列宗在天之靈!」

我咒罵著土肥原,咒罵著板垣,咒罵著關東軍。一個瓷茶杯在我的惱恨之下變成了碎片。當然,這些舉動都是在沒有人知道的情形下發生的。陳寶琛師傅給我的教導,這時完全發生了作用,我一走出寢室,立刻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不但如此,我還從隨身帶來的小件珍寶玉器中挑選了幾樣,交羅振玉給板垣作討好的禮物。另外,就是根據陳寶琛上次給我進行的最後一課教導,把我認為必須「正統系」的理由親筆寫下,交給鄭、羅,要他們拿給板垣看。這時板垣正邀請他們到瀋陽去。

我寫的那些理由共十二條(後四條是陳曾壽後補上的):

一、尊重東亞五千年道德,不得不正統系。

二、實行王道,首重倫常綱紀,不得不正統系。

三、統馭國家,必使人民信仰欽敬,不得不正統系。

四、中日兩國為兄弟之邦,欲圖共存共榮,必須尊崇固有之道德,使兩國人民有同等之精神,此不得不正統系。

五、中國遭民主制度之害已二十餘年,除少數自私自利者,其多數人民厭惡共和,思念本朝,故不得不正統系。

六、滿蒙人民素來保存舊習慣,欲使之信服,不得不正統系。

七、共和制度日熾,加以失業人民日眾,與日本帝國實有莫大之隱憂;若中國得以恢復帝制,於兩國人民思想上、精神上保存至大,此不得不正統系。

八、大清在中華有二百餘年之歷史,在滿洲有百餘年之歷史,從人民之習慣,安人民之心理,治地方之安靖,存東方之精神,行王政之復古,鞏固貴國我國之皇統,不得不正統系。

九、貴國之興隆,在明治大帝之王政。觀其訓諭群工,莫不推揚道德,教以忠義。科學兼采歐美,道德必本諸孔孟,保存東方固有之精神,挽回濡染歐風之弊習,故能萬眾人心親上師長,保護國家,如手足之捍頭目。此予之所敬佩者。為趨步明治大帝,不能不正統系。

十、蒙古諸王公仍襲舊號,若行共和制度,欲取消其以前爵號,則因失望而人心渙散,更無由統制之,故不能不正統系。

十一、貴國扶助東三省,為三千萬人民謀幸福,至可感佩。惟予之志願,不僅在東三省之三千萬人民,實欲以東三省為張本,而振興全國之人心,以救民於水火,推至於東亞共存共榮,即貴國之九千萬人民皆有息息相關之理,兩國政體不得歧異。為振興兩國國勢起見,不得不正統系。

十二、予自辛亥遜政,退處民間,今已二十年矣。毫無為一己尊崇之心,專以救民為宗旨。只要有人出而任天下之重,以正道挽回劫運,予雖為一平民,亦所欣願。若必欲予承乏,本個人之意見,非正名定分,實有用人行政之權,成一獨立國家,不能挽回二十年來弊政。否則有名無實,諸多牽制,毫無補救於民,如水益深,如火益熱,徒負初心,更滋罪戾,此萬萬不敢承認者也。倘專為一己尊榮起見,則二十年來杜門削跡,一旦加之以土地人民,無論為總統,為王位,其所得已多,尚有何不足之念。實以所主張者純為人民,純為國家,純為中日兩國,純為東亞大局起見,無一毫私利存乎其間,故不能不正統系。鄭孝胥知道,這次瀋陽之行是決定自己命運的關鍵。因為關東軍在拿出所謂「國體」問題的定案,叫「東北行政委員會」通過之前,要最後排定「開國元勛」們的位置。因此,他在動身之前,對我的意思盡量表示順從,以免引起我對他發生戒心,不讓他去瀋陽。等到他的目的已達,再從瀋陽回來,他就不管我這一套了。這種變化,從他的日記里也可以看出來:(正月)辛亥十五日(二月二十日)。旅順電話:命赴行在……與大七同赴行在。召見,商對日本司令部措辭大略。奏曰:「共和制謝以未達,如議君主立憲,則告以事體繁雜,須研究討論,果無流弊乃試行;預備以三年為期,三年之內,惟以獨裁君主集權政府辦理一切政務。如議國號年號,則告以國號不可改,年號或可酌改。」上頷之……得旅順電話云:派鄭孝胥、鄭垂、羅振玉、上角,明日同往奉天。

壬子十六日。奉上諭:「鄭孝胥、羅振玉、鄭垂:卿等赴奉,當示朕無私天下之心,其次,關於我方既定辦法,決不變更,且詳為釋導,以破群疑,欽此!」附九時半快車赴奉天,寓大和旅館。即至司令部晤板垣。夜板垣宴於粹山酒館。晤張景惠及諸代表。

癸丑十七日。與張燕卿密談,使告各方代表以將來論功行賞之大意。板垣示官制及「人民保障」諸法。至行政委員會旁聽。是日議國體。吉林蒙古皆主君主,奉黑龍江、哈爾濱皆主先行,未定試行之制,將來改為君主……夜附十時半快車。(鄭住大連)

甲寅十八日……九時半至旅順復命。召對。極言當借力試行……鄭孝胥在日記里沒記的,陳曾壽(此時住大連)的日記里記下了:十七日……蘇廠(鄭)、叔言(羅)自奉歸。此次鄭氏父子充代表赴奉,系日軍部邀請,上加派。雪堂(羅)到奉後,蘇廠出席,上所命傳之語,一字不提。言:「皇上的事,由我包辦,無所不可。」鄭垂向板垣言:「皇上是一張白紙,由你們軍部愛怎麼樣畫均可。」當天我還不知道這回事,但是鄭孝胥由主張堅決保留國號變為向我「極言當借力試行」,即所謂借日本之力,試行先當一下沒有「寶座」的「滿洲國執政」,這個變化就足夠讓我生氣的了。當我聽他說完了板垣執意不肯同意「大清復辟」之後,立刻跳起來說:

「土肥原說的不是帝國嗎?連帝國也不是了嗎?」

「連帝國也不是。這是『民本制』,這是行政委員會通過的呵!」

「什麼委員會!我用不著『委員會』!我也不當什麼執政,我回我的天津!」

「皇上還是再三思考為好。回天津已經不容易了。復辟必須依賴日本,眼前與日本反目,將來的希望也完了。將來複辟不是沒有希望呵!」

他又講了一堆歷史例子,勸我答應,可是那些故事我早聽夠了,而且無論是劉秀還是重耳,都沒有放棄君主稱號的。我再三地固執不依,他卻是胸有成竹地說:

「下午板垣就來覲見,請皇上對板垣說吧!」

「讓他來!」我氣呼呼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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