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堅討董與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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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六年（公元189年），漢靈帝駕崩。雒陽隨即爆發一場場政變，外戚與宦官兩大勢力同歸於盡，董卓坐收漁利，進京專權，廢立少帝。漢獻帝初平元年（公元190年），關東諸侯聯盟討董。

孫堅聽聞，感嘆張溫若聽了他的建議殺死董卓就沒有如今的災難了，隨即率軍北上討董。

當年輕視他的荊州刺史王叡也準備討董。王叡大概因為出身大族有優越感，不僅對待孫堅傲慢，與武陵太守曹寅也有矛盾，於是揚言討董先殺曹寅。曹寅恐懼，偽造朝廷檄文曆數王叡罪過，命令孫堅殺死王叡。孫堅本來就與王叡有矛盾，接到處死他的命令自然不需明辨真假就會照做，隨即率軍襲擊王叡。孫堅軍隊前部士兵聲稱勞苦貧窮，王叡放他們入城自己拿所需物品。孫堅一同進城，王叡大驚，孫堅稱奉檄文來殺他。王叡問自己有什麼罪，孫堅說不知道。於是王叡吞金自殺。要說他有什麼罪，大概就是沒有與同僚搞好關係吧。

此時袁術上表請求讓孫堅代理中郎將。孫堅北上到達南陽郡，請南陽太守張咨供應糧草。張咨是潁川名士，是周毖、伍瓊等人向董卓推薦的，董卓為安撫士人心而任用他擔任南陽太守。南陽郡郡綱紀認為孫堅只是郡太守，無權調發南陽郡糧草。於是張咨沒有給他糧草。此後，按照《三國志》說法，孫堅為張咨設下鴻門宴，趁機以「延遲義軍北上討董「為名軍法處斬張咨。《吳歷》中則寫孫堅想北上討董卻害怕張咨在後方作亂，於是假裝暴病將死，要把兵權交給張咨，張咨圖謀他的軍隊，於是來探望孫堅，被孫堅怒斥殺死。無論孫堅用了什麼手段，張咨是什麼死法，我們都能看出孫堅的確因張咨停止行軍，拖延北上，於是他殺了張咨。但張咨並沒有過錯，孫堅就是無權調發南陽郡糧草，孫堅不北上繼續行軍也是他自己的決定。

孫堅到達南陽郡的魯陽城，與袁術相見。袁術上表請求（實際上就是任命）孫堅行破虜將軍事、領豫州刺史。從此孫堅正式依附於袁術，南陽郡也歸袁術所有。為何孫堅要依附後人並不認可的袁術呢？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雖是靠阿附權貴見風使舵謀來高位，卻也是名門望族，門生故吏遍布天下。這次討董行動的盟主是袁紹，主力也都是袁氏故吏，董卓殺死府主太傅袁隗招致天下怨恨。孫堅殺死王叡、張咨二位有名士身份的州郡長官攪亂荊州，荊州上下都對他充滿怨恨。劉巴的父親江夏太守江夏太守劉祥就因為支持孫堅後來被南陽郡官民攻殺，可見其受怨恨的程度。此時孫堅選擇依附尚未名聲狼藉的袁術為主是理智的，若選擇獨立，則會被諸侯圍剿（劉表此時尚未繼任荊州刺史，他與袁術暫時聯合迫使孫堅交出南陽是不成立的，見《孫堅討董時間考》）。

孫堅在城外設宴送長史去督促討董所需軍糧卻遭遇董卓發兵至魯陽，孫堅談笑自若，整頓軍隊，整齊入城，董卓的軍隊不敢進攻而退。

孫堅進軍梁東，遭遇董卓部下徐榮、李蒙後被打敗，孫堅與數十名騎兵突圍而出，甚至把樹立自己威風的赤罽幘讓部將祖茂佩戴，自己倉皇逃走，祖茂把赤罽幘戴在墳墓間的柱子上卧在草地上才得以倖免。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二月，孫堅收拾殘兵，在陽人與東郡太守胡軫和呂布率領的五千士兵交戰。胡軫與呂布等將領存在矛盾，呂布在陣前散播謠言擾亂軍心，想讓胡軫戰敗。孫堅大敗胡軫軍，斬殺都尉葉雄（「華雄」應作「葉雄」）。

孫堅大勝後，有人離間袁術與孫堅的關係，說孫堅如果攻入雒陽難以控制。袁術生疑，不繼續供應糧草。孫堅夜行百里來見袁術，稱自己與董卓沒有深仇大恨，討伐他上為國家除奸，下為袁術報仇，袁術還對他生疑。袁術立即調發軍糧。

董卓忌憚孫堅勇武，派將軍李傕等人來請求與他和親，許諾用孫氏子弟擔任郡守、刺史。孫堅說：「董卓逆天無道，顛覆皇室，如今我不夷滅你的三族、懸掛你的首級示眾就死不瞑目，怎麼會和你和親！」

孫堅進軍河南尹大谷關，離雒陽九十里。董卓遷都長安，燒毀雒陽，發掘帝陵。董卓在陵墓間親自與孫堅交戰敗走，呂布與孫堅交戰又敗，董卓全軍徹底退出雒陽。孫堅進入雒陽，掃除漢室宗廟，填平董卓發掘的帝陵。雒陽數百里內荒無人煙，孫堅惆悵流淚。據《吳書》記載，他在井中發現了傳國玉璽，隱藏起來不聲張。隨後孫堅撤軍回到魯陽。這時袁紹任命會稽郡大族周?為豫州刺史，來奪取孫堅所領豫州。朝廷任命的豫州刺史孔伷既然已經死了，袁紹與袁術任命的豫州刺史都不具有合法性，只能通過武力競爭了。孫堅流淚感慨：「我們共同發起義軍，將要拯救社稷。快要打敗逆賊董卓時各自為利益內鬥，誰能與我戮力討賊呢！」只剩董卓留下鎮守雒陽的朱儁願繼續討董了，不知這兩位二十年故交在廢墟中重逢有何感慨。

周?曾助曹操起兵，是曹操的軍師。當時曹操屬於袁紹勢力，周?襲擊豫州，就是袁紹與袁術反目的表現。此前公孫瓚派遣弟公孫越率軍與袁術結交以打擊劉虞。豫州被襲擊，袁術大怒，派遣孫堅與公孫越攻擊周?，公孫越被射死。公孫瓚歸咎於袁紹，出軍攻打袁紹。袁紹又聯合與袁術不和的劉表。中原大戰拉開序幕。

劉表上任荊州刺史時被袁術阻攔，本上表袁術為南陽太守欲結好，但袁術據有南陽後過河拆橋，想要奪得劉表的荊州。初平三年（公元192年），袁術派遣孫堅攻打荊州，孫堅在樊城、鄧城打敗江夏太守黃祖，渡漢水圍困襄陽。黃祖逃到峴山，孫堅獨自連夜乘勝追擊，被呂公（或呂介）暗中射殺（或扔石砸死）。他擔任長沙太守時所舉孝廉桓階冒著生命危險找劉表所要孫堅的靈柩，劉表感動於他的義氣而交給了他。隨後孫堅在曲阿下葬。

孫堅的「輕狡」終於害死了自己。平定黃巾時輕兵深入，受傷落馬；征討涼州時僅率一千烏合之眾戰鬥，丟失印綬差點戰死；討伐董卓時遭遇敵軍，與幾十騎兵突圍，自己的赤罽幘都放棄了……輕率戰鬥屢屢遇險，孫堅仍沒有吸取教訓，這次追擊黃祖甚至是隻身一人沒有率軍，終於死在暗箭下。

《三國志·孫破虜討逆傳》中，孫堅撤軍到達魯陽後，下一句便到了孫堅擊劉表。陳壽用了三句話為孫堅草草收場。大概是他認為這位英雄在討董大勝入洛陽後在二袁內鬥中的事迹沒有什麼意義，反成為人生最後的敗筆吧。

我們該蓋棺定論了。

孫堅自稱討董上為國家除奸，下為袁術報仇，但他是否真是為此？從傳國玉璽之事就能略見一二。

孫堅得到傳國玉璽一事《三國志》無載，出自《吳書》和《山陽公載記》；《江表傳》通過漢獻帝得到「六璽」而孫皓上交的「六璽」無傳國玉璽證明孫堅沒有拿傳國玉璽；虞喜則通過「六璽」本無傳國玉璽，傳國玉璽是第七璽證明孫堅得到了玉璽；裴松之則認為這是吳國人修史想要為國增光卻抹黑了「忠烈」的孫堅。據《山陽公載記》，袁術想要稱帝，扣押吳夫人奪得傳國玉璽。袁術本傳與其它文獻都沒有提及袁術生前擁有傳國玉璽，倒是《先賢行狀》與後來的《後漢書》寫徐璆在袁術死後得到傳國玉璽上交漢室。由此往前推導，袁術獲得傳國玉璽必然是從孫堅處。《後漢紀》中平六年載「是日（八月辛未），幸崇德殿，大赦天下。得六璽，失傳國璽。」傳國玉璽的丟失是在雒陽十常侍之亂中，只能是孫堅獲得再落入袁術之手的。至於吳夫人是如何被扣押的，應該是再孫堅死了以後孫策又在外征戰時吧。

孫堅與袁術的關係如何？《三國志·董二袁劉傳》寫「袁術之在南陽也，與孫堅合從」，似乎二人是同盟關係。但《三國志·孫破虜討逆傳》寫「術使堅征荊州」；《三國志·二公孫陶四張傳》寫「術遣孫堅屯陽城拒卓」；《後漢書·獻帝紀》兩次寫「袁術遣將孫堅」；《後漢書·劉焉袁術呂布傳》寫「術遣越隨其將孫堅」，「術遣孫堅擊劉表於襄陽」，都能證明孫堅其實只是袁術的部將。但他說不上忠誠，在拿到傳國玉璽後不是先想到交給主子袁術，以至於需要袁術自己去搶。本來他就是在袁術脅迫之下入的伙。

孫堅在國事上「忠烈」是偽裝的嗎？看他獨自討董，義正言辭拒絕董卓的利誘，入雒陽後流淚填平帝陵以及對義軍內鬥的悲哀感慨，似乎稱得上「忠烈」。但他是如何發現的玉璽？所謂「金玉之精，率有光氣，加以神器秘寶，輝耀益彰」自然是虛妄之言，那麼合理的解釋便是孫堅主動去地毯式搜索財寶，連井都沒有放過，打撈上來也不上交國家而是讓夫人私藏。那麼這個「忠烈」就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尚未與董卓交戰便先殺害兩位戰友，就休怪以後義軍待你不義。計較私怨殺人是心胸狹隘，相信偽詔書殺人是裝瘋賣傻，以太守逼死刺史是以下犯上，命令同級供給糧草是唯我獨尊，殺害官員獻地予割據勢力是目無朝廷，殘害討董義士、中原名士是心無敬畏……若說孫堅心存漢室，為何無視漢室權威妄殺朝廷命官？

討董是天下大勢所趨，孫堅若想依附董卓基本上就是找死，至少在廬江的家人都會死。至於討董如此拚命，也可以用樹立良好形象解釋，畢竟孫堅原先作孽太多，若是沒有袁術保護與後來的討董事迹，估計孫堅就要身敗名裂，諸侯就要以殘害義士之名群起而攻之了。有了討董功勞，還能在公孫瓚列舉的袁紹罪狀中佔一句「驅走董卓，掃除陵廟，其功莫大」。從「郡中震慄，無求不獲」這個結果來看，他殺張咨的目的大概就是脅迫南陽郡服從自己的要求。而且還戴了一個「討董」的帽子，以至於不服從者可以名正言順地殺掉。多麼智慧啊！

當然，以上是從利益甚至陰謀論角度看。就算史官有美化孫堅，就算孫堅本人做了許多為了利益的事，我還是相信他有一顆忠於漢室的赤誠之心。若是出於養名，我不相信他能堅定地一路攻入雒陽。可惜時而利欲熏心不堅守原則，又行事「輕狡」，沒能善始善終，實在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