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第二章 生命的制高點(上)

《逆子》|第二章 生命的制高點(上)

來自專欄原創藝術小說

作者:凌遙


1

殘陽如血。在廣袤的草原逐漸向西延伸,即將轉變為荒漠的邊界上,太陽如同一顆掛在眼前的紅橘子,沒有過多建築的參照沒有人群的喧囂沒有雲層的干擾,它顯得尤其大,彷彿把天空都佔了三分之一,沉甸甸的,有質感的,下墜著。從天山口吹過來的風肆虐地向東刮著,帶著塞外的粗礪和西伯利亞的寒冷,只是一瞬間,正午被陽光暖著的空氣驟然失去了溫度。在天地突如其來的晦暗中,山脊腳下視野邊緣那一整片失去植被的貧瘠土地,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光芒,即將落下地平線的夕陽給它塗抹上了一層金燦燦富饒無比的氣息,彷彿這才是它的真相。

風越來越大,塵土和乾草被風用力地卷拋起來,還有橫衝直撞的碎石,之前透藍明艷的天光頃刻就被染黃,像女人失去水分的臉。

林辰停下摩托車,他今天已經趕了300公里的路,那座叫伊庫的小鎮還沒有蹤影,天很快就會完全黑下去,看來今天得在黑暗中趕路了。疾迅的風帶著亂七八糟的垃圾撲面而來,林辰趕緊轉過頭,「呸,呸!」吐了兩口。他從綁在后座的背囊里取出手套,又把繞在左手腕上的頭巾取下來戴在脖子上,拉起來遮擋住半個臉,人人只以為流浪是浪漫的,呵,這些人。或許也包括以前的自己,而如今才知道,決定騎摩托車繞中國邊境一圈的行為是多麼傻B。當時的他並不清楚,這樣的「驢行」在數年後會成為風尚潮流。在所有的陸地交通工具中,摩托車可能是長途旅行最傻B的一種選擇,而他就選了這個。實在太冷了,特別是在中國北方常年大風的漫長邊境線上,不跑憋屈得慌,跑起來那種凍到骨頭裡的刺痛會摧毀人所有的意志直到崩潰,即使戴好手套、圍巾、帽子,仍然隨時都有僵硬掛掉的危險。好在出來已經一年多了,他習慣也懂得怎樣將傷害盡量降到最低。

天快黑了,林辰整理好行裝,他得趕緊繼續向前,天黑之後在如此荒涼的地方獨自一人行駛,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甚至腦殘的事情,雖然他已經註定要做這麼一件事了。林辰發動了摩托車,這個帥氣的傢伙,跟他一樣強壯有力、堪當風雨。他一邊行駛一邊伸手在褲兜里摸了摸防身的匕首,這把匕首是在東北叢林里一位鄂倫春老獵人送給他的,他在那裡與他們共度了三個月的叢林生活。

遠方的雲層更加厚重起來,太陽已經幾乎落下了地平線,還有些餘光使雲層呈現出藍紫色的夢幻色彩。林辰打了個哈欠,長途奔襲讓他疲憊,就在他重新凝視遠方的時候,隔著眼中的霧氣他突然發現在前方有幾個活動著的黑點。他振作了精神,定睛再望去,是的,幾個黑點,還在移動。這裡是鳥不拉屎的地方,從下午3點以後除了路過一座邊防兵營,他就沒有見過人。林辰不禁放慢了車速,「會是什麼呢?邊民?越境者?狼?」這最後一個猜測讓他打了個冷戰,直覺告訴他,這個答案比較靠譜。在遼闊的草原上,狼群是最大的威脅,它們會偷襲羊群甚至鑽進牧民的帳篷叼走小孩,而在冬天它們更是飢不擇食,這群狼可能是從更寒冷的北方跋涉而來。林辰加快了車速,如果是狼的話,他只有一個選擇,就是衝過去。

近了,更近了,真的是狼!林辰已經可以看清楚它們的輪廓,有5隻、6隻,哦,不,後面還有,至少有近10隻。狼群也早聽見了摩托車的聲音,這些年它們對草原上牧民放牧的這種交通工具很是熟悉,領頭狼早早就迎著聲音來的方向站住了。伺機而動。狼和人都是如此。

林辰心跳加速,他左手扶著車把,右手從褲兜里摸出那把匕首,用嘴拉開皮套,又活動了一下兩個膝關節,他腳上穿的可是軍用加鋼板的大頭皮靴。

到眼前了!林辰抓緊車把又轟了一腳油門,與此同時,領頭狼張著大口向他撲過來!後面的3、4隻狼都像離弦的箭一般撲將過來。幸好那腳油門,幾隻狼都撲了個空,林辰這時卻並沒有更輕鬆,之前好歹還能密切注意狼群的動向,此時卻是將後背留給了最兇狠的敵人。幾隻狼反應敏捷,撲空之後立刻轉頭追了上來。林辰看著後視鏡,它們的速度還是相當快,他在心裡告訴自己「鎮定,鎮定,這個時刻稍微出一點岔子可就死定了。」突然,一團黑影從左側向他撲來!林辰心中大呼不好,本能地向下埋頭,同時向右快速地打了方向之後又立刻向左打了回來。果然不出所料,狼群特別擅長部署合圍,繼左邊突襲之後,右邊也會突襲,而向右閃躲的目標將正好撞個正著。幸好他經驗豐富反應敏捷,沒有一味向右躲閃,可左邊那隻狼的利爪卻是扒上了他的頸背,在快速行駛中狼無法就此抓牢目標,林辰已經感覺到背部一陣火辣的痛感,這要緊關頭也沒法顧及了。

這麼三四秒的時間,車速大受影響,後面的狼追了上來。林辰心一橫,他必須給狼一個威懾,他突然在原地剎住,左腳支地,笨重的機身以後輪為軸來了一個300度的大轉輪,刺耳的摩擦聲以及突然揚起的塵土使狼群愕然止步,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狀況。林辰沒有片刻遲疑,趁機扭轉方向前進。領頭狼一聲哀號,似乎知道上了當,在它的哀號聲中,兩隻得力骨幹一前一後撲上前來。剛起步車速不是很快,狼似乎也知道人類通常右手比較靈活,第一隻狼從左邊追上來,林辰從後視鏡中看準了方位速度,在它靠近的那一剎那,他飛起左腳,狠狠地踢在了狼肚子上,那隻狼慘叫著翻了兩個滾躺在了路邊。他的靴子內是加了鋼板的,如果正面襲擊可以一腳致命。他沒有來得及轉頭向右,已經順時針向外掄出了強壯的手臂,他手中緊緊握著那把殺死過無數野豬的長匕首,只聽一陣怪叫,從右邊偷襲的狼顯然被刺傷了。林辰顧不上欣賞自己的戰果,加大馬力向前沒命地飛奔。兩員大將接連被挫,狼群被嚇住了,有氣無力地又跟著追了一段,林辰始終沒敢減速,終於徹底將狼群甩在了身後。

直到這時,林辰才發覺自己剛才出了一身冷汗,加之天氣寒冷,此時此刻身體竟像是被浸在冰水中。被狼抓傷的頸背只有很輕微的痛感,可能是因為太冷的緣故,憑剛才的感覺,林辰判斷這傷不會很輕。他抬起手看了看錶,已經快9點了,離剛才遭遇狼群已經過去大半個小時,他又累又冷又困,正想罵娘的時候,他終於看見了不遠處成片的燈光,伊庫鎮到了!他知道,這個時候才算真的安全了。

2

林辰一直睡到快中午才醒來,隔著窗帘都能看到外面明晃晃的陽光,即使現在是冬季,這片土地仍然熱情似火,乾燥得能讓人冒出煙來。頸背上的抓痕,此時火辣辣的疼,昨晚他已經用酒精清洗過傷口,塗抹了東北老獵人送給他的「特效草藥」,消過毒應該沒事了,他並不打算做進一步的處理。因為徹底的放鬆,四肢也鬆懈下來,整個人酸軟無力。

伊庫鎮總共三條街,昨晚到達時,林辰挑選了一家看上去條件最好的旅店入住。這裡雖然是邊陲,但因為地處多民族雜居地帶,來往客商眾多,小小鎮內倒有不少旅店。他行走在外向來不貪求舒適,什麼地方沒有睡過呢,兵營大通鋪、擠滿小孩牲畜的游牧帳篷、簡陋到只有一張床無水無電的黑暗房間……而昨晚實在是太疲累了,在到達這裡之前他已經在廣闊的內蒙草原上奔波了1個多月,很長時間沒有享受過柔軟乾淨的床鋪。他決定讓自己在這裡做一次休整。

林辰走出去,隨便找了一家西北人開的拉麵館,囫圇吞了一大碗面。他很想念米飯,不過這裡最多的就是麵館,米飯也有但並不好吃。好在他是流浪漢,有得吃不餓肚子就算不錯。外面鬧哄哄歡天喜地的樣子,充斥著維族人唱歌般的嘹亮吆喝聲、蒙古男子虎背熊腰的健碩身影,馬匹仰著頭在電線杆上蹭癢,羊群擠擠挨挨縮成一團取暖等待著被售賣或者剝皮。女人們包在頭上的各色頭巾和男人們的白色、綠色小帽像大海上漂浮著的羸弱輕舟,在刺眼的陽光下,晃來晃去,晃來晃去,讓林辰感到無比的飄搖。

他走出麵館,眯起眼睛,隔著熱辣陽光蒸騰起的塵埃,看見街邊有一個新疆小伙正在賣力翻轉烤爐中的羊肉串。小夥子很帥氣,是帕米爾高原特有的輪廓和深邃,這樣俊美的面容簡直不應該出現在烏煙瘴氣的市井營生中。年輕的兩鬢,因為緊挨著烤爐而不停地滴下汗來。嘴唇是烏黑色的,厚厚的有些性感,如果拍照會很好看。眼睛像一口深井,看著你,但穿透了過去,注視著身後未知的事物,或許他自己就是未知本身。羊肉是西北地區主要的肉食來源,香且油滑,讓中原人又愛又恨,卻成為新疆人的標誌。

前方轉角處,站著一個全身罩著長袍的女人,青藍色的長袍。雖然全身上下包括頭部都被長袍罩著,但其實她可以看見外面的一切,透過眼睛前方很稀疏的布紋。那是她們的窗口,唯一的窗口,卻已經可以看見世界,而世界看不見她們。她在街角處突兀地站著,似乎不打算往任何方向走,也不打算停下來,像一個藍色的幽靈。林辰很奇怪在商貿繁榮的伊庫鎮也會看見這樣保守的穆斯林女子,或許她跟隨丈夫而來,而她的丈夫正出自一個傳統保守的老派家庭。

整個小鎮瀰漫著一種不真實感,與傳統的東方關係疏離,它是邊緣和獨特的。在久遠的過去它屬於一個神秘的名字——「西域」,充滿了傳奇、寶藏和不切實際的浪漫。人們不遠萬里從中原跋涉而來,為了財富、權力、地位和女人。就算在今天,要到達這片土地仍然不是那麼容易,人們畏懼於路途的遙遠、氣候的惡劣、習俗的巨大差異,以及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和恐懼。

林辰到一家雜貨商店,為自己補充了所有需要的東西,壓縮餅乾、啤酒、創可貼、廉價的擦臉油……賣東西給他的是一個年輕的回族姑娘,林辰朝她笑了笑,姑娘羞澀地低下了頭。


原創藝術小說。小說以成都寬窄巷子改建前後為背景,描繪一群老「寬寬」聚散離合,在月亮與六便士之間進退取捨的悲涼記憶。一條老巷出生入死、支離破碎的時代命運,一群人肆意飛揚、跌跌撞撞的靈魂之路。物質與精神、傳統與反叛、孤獨與自由,一意孤行,還是委曲求全?每個人有著不同的答案,都在用一生做著痛苦與快樂並存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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