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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溫茨洛瓦詩選:他醒來,將宇宙注滿,它既是沙漏也是沙

托馬斯·溫茨洛瓦(Tomas Venclova)

1937年生,立陶宛詩人,學者,翻譯家。地下詩歌領軍人物。1937年9月11日出生於波羅的海海濱小城克萊佩達。父親是詩人,母親有藝術天賦。1977年流亡美國。「布羅茨基圈」最後一位在世詩人。1977~1980 年在伯克利加州大學執教,1985 年在耶魯大學獲文學博士,並留校任教至今。第一本英譯詩集《冬日對話》1997 年出版,布羅茨基在序言中大讚其詩中表現出的罕見的勇氣和凝聚的力度,這本詩集奠定了他在歐美文學中的地位。溫茨洛瓦的魅力和影響力遠遠超出了詩歌範圍,除了隨筆、詩歌翻譯和文學評論之外,他的時政批評在歐美具有相當大的感召力。現為耶魯大學斯拉夫語言文學系教授。在美國,他被認為是「布羅茨基詩群」的重要成員。溫茨洛瓦的代表性詩集有《語言的符號》、《冬日對話》、《樞紐》等。他的詩歌被譯成20多種語言,他也因此收穫了諸多文學獎項和世界性聲譽。歐美評論界稱他為「歐洲最偉大的在世詩人之一」。如今,他已當之無愧地成為立陶宛文化的代表人物。

告訴福丁布拉斯①

時間,被他們拒絕的聲音和手勢,

終於避開那些未知的遺產之重,

台階下他們將禁錮舒服地裹好

再也不看這最後的一幕,

丹麥,丹麥已不復存在。

願他們安息。白色的島嶼,

岩鹽補足他們的血,

雪暴從康諾特②海岸升起,

森林裹入水汽和草木叢生的果園,

丹麥,丹麥已不復存在。

永恆拒絕;永恆保護他們,

夏天守衛著沙灘,

彩色玻璃,岩石的耐心,

孤立的田野和被詛咒的柳樹。

丹麥,丹麥已不復存在。

————

譯註

①出自莎士比亞《哈姆雷特》,福丁布拉斯是挪威王子。

②愛爾蘭西海岸。

對岸

在椴樹的喧囂下,在石頭堤岸前,

在一條湍急如台伯河的激流旁,

我和兩位長須年輕人飲著吉爾伯酒。

薄暮中——酒杯的叮噹聲,煙霧。

但我不了解他們。我認識他們的父輩。

一代超過另一代。錄音機發出

顫音和雜訊。我的兩位對話者

想要了解我沉思過的問題:

受難和憐憫是否還有意義;如果

不循任何規則,藝術是否會得倖存。

我曾是和他們一樣的人,但神意

賦予我一種奇異的命運:這,當然

不比其他人的更好。我知道惡

從來不會消失,但一個人至少可以努力

消除盲目;而詩,比夢應該更有意義。

在夏天,我常在黎明前醒來,

我感到,(沒有畏懼),新的一代

繼承詞典、雲、廢墟、鹽

和麵包的時刻,正在接近。

而我將被授予的一切不過是自由。

————

譯註

①此詩題亦作「烏祖彼斯(U?UPIS)」,其為立陶宛首都維爾紐斯附近地區,有「對岸」之意。

感恩節

斜坡下的池塘濁臭而具金屬光澤。

馬群在多棘的草地啃噬。

八個女人圍著桌子忙碌

在秋天和大平原①的中心,俄亥俄的

周末因露水而飽和。

河谷里楓樹呈現銹色(或許是一輛被覆蓋的馬車,

我不清楚)。光線越來越

模糊,在威斯康辛,達科他,俄勒岡

在獵戶星座。神的雪崩

在失去的土地。荒蕪的空間

使律動的心破碎。

讓我們感謝這新的土地。

它稠密得我無法穿透,但富於生氣。

我也太稠密了它無法穿透我,但我不得不承認

一隻上了年紀的狗在這裡比在老家

更容易認出奧德修斯②。

感謝那些我以不知疲倦的大腦

也無法跟上的答案,

感謝我新喝到的水,

未來的草。吹拂其上的

耐心的風。感謝異鄉的墓,

不再那麼可怕地沉重的石頭,

感謝非存在。感謝你③:從空虛里

重造了存在。也惟有你能。

感謝黑人的音樂。感謝這樣的事實

一天包含了一切。

物體,適應了暗處的存在

將它們複製於大西洋這一岸。

三隻鍾暫停在角落。

不再擔心犯錯,視網膜看到

鎖、桌布、星辰

在各自的位置一如童年時所見。

————

譯註

①此處特指美國中西部的大平原。

②典出荷馬史詩《奧德賽》。

③此處原文大寫,特指「神」。

獻給一個嬰兒

命運只喚回命運,

死亡喚回死亡。一個孩子的經歷

不同,也許更為簡單:

他長成,重複著創世紀。

在搖籃里彷彿在伯利恆的馬槽,

他感覺到光,很快是黑暗,

他學會區別拱頂和深淵,

大陸緩緩移動脫離海洋的無限

(等同於他和母親)。然後

他識別草,太陽,和月亮,

硬頭鱒以及烏鴉的

隊伍,遊盪在天空。

他以蹣跚的五官,馴服

正午的栗木柱

黑榿木,雪,黑線鱈,馬達

一隻夢想的家養的狼

而這狼仍在森林裡,保留著

不確定的恐懼。詞語就這樣到來,

還有意識,隨詞語一起

生長,在高處重複著「隨它去」,

將自身嵌入一個奇怪的意思

突然懷疑,黑暗就是我們自身,

雖然光仍存在於我們頭頂。

從此以後他與這個世界的親緣

超過和生養者之間的關係。

一根秘密的絞線將他束縛於介子,

煤和鑽石,束縛於亞馬遜河,

水星和天使長,

森林和雌鹿。

一些事物在他面前俯首,另一些

升起,在回聲四起的荒原

在失去的樂園和喇叭之間

他醒來,將宇宙注滿,

它既是沙漏也是沙,

如喬治·赫伯特①所言。常常

他似乎接近了一個門檻

——詩行交叉,音符共同作用,

存在或許就要企及它的目標。

我們這些此前經歷過創世紀的人,

只能以死亡回答。

我們比他年長我們已經知道

音符會消耗,詩行會磨損,

發音氣室存不住聲音

書寫粉碎在紙上。

只有很少時候,在盲目的希望中

我們偶然遭遇記憶里

熱情的事物。它試圖代表

不朽,但它並不能,並不總

能。讓我們還是感謝它吧。

無論如何,它帶來力量,

在我們步入低谷的時候,暮色

四合,此時最好沉默,

因為我們仍不知道,上帝的臉龐

是否出現在那深邃的所在。

————

譯註

①喬治·赫伯特(George Herbert 1593 –1633) ,威爾士詩人。

一條評論

首先,雖然困難,要愛語言,雖然它被作踐,在報紙上

在充滿謊言的訃告里,在乏味的黑暗卧室,

在告密者的文字里,在集市的叫聲里,在戰壕里,

在病房的惡臭里,在三流劇院,

在訊問室,在盥洗室的牆上。

在灰色樓房裡,那裡金屬防護網

保護著樓梯井,它不為人控制,而是這個世紀

在詭秘地選擇,何時你的死亡令會到來,

這語言,幾乎崩毀,充斥喧嘩

與騷動。所以,要愛語言,

這和我們一起發配到地球上的東西,也許

從此,即使最原始的詞語也活在

它之中,儘管它天生在另一個宇宙。

它被賦予我們,讓我們區別於粘土,

棕櫚,畫眉,或許還區別於天使。

如此,給命名對象,我們得以清楚地感知它們。

那些試圖返回失去空間的人,

清洗他們的語言,應該懂得

他們幾乎肯定已失去。因為大門,

如我們所知,消失得比你靠近更快,

所得等於所失,建立起來的事物

很易被摧毀。如此,也不應想著

進入別人的天堂(天堂有很多)。

到達天堂的人都會擦凈腳印並將鑰匙遠遠扔掉。

他們說你只是一個工具。你被獻給了

一種權力,你不能面對它,否則你會失明。

並不完全是這樣。你會在夢中爬上雅各①的梯子,

你摸索著,使出你沒有的力量,沒有防護網,

直到上面某個人發現你(也許不會)。有時,

他移到你身邊,和你交換幾個詞語,

改變母音,檢查詞法,程度。

這種情況很少,但也確實發生,

然後你感覺你創造的一切,都還不錯,

因為字母漂浮在頁面上,如同浮冰在河裡,

灌木,堤防,一個城市,突然進入視野。

而誰會讀到它(如果還有人讀),你甚至不必知道。

————

譯註

①典出《聖經》。

以上詩歌/李以亮 譯

移民

噩耗不斷傳來,簡言之,電話再度響起:

「你知道嗎?就在剛才。天哪,她可受罪不少。」

我不知道是否在家裡。這些日子,我很少造訪

那由商店窗口和地下通道構成的偏僻區域。

我也忘了月份。興許,在春季離開人世

會更好受些:雪地上發黑的糞土

沾上煤灰的樹蕾,水坑這一邊令人沉寂,

直到對復活再也提不起興緻。亞歷山大,

埃德華,謝尼亞(依然活著)。流散的一代。

我的記憶喚起長著絨毛的臉頰,

粗聲粗氣的口音,笨拙的腳。

唇膏,過於鮮艷。眼睛,一時還記不太清。

抽屜里,絲帶,收據和支票:半生在此度過。

流亡的最初三年荒廢了

人人都這麼覺得。這不完全是你心裡所想:

難得的家書中的寒意,故鄉,監獄的高牆

和報刊欄目都一成不變。外面,地下室窗戶吱吱作響

廣告,觸角,灰塵。地平線近旁摩門教

教堂細長的尖頂,宛若一管針筒

(毒害人民的海洛因,而非鴉片,

馬克思如今會說)。我無法看見她坐火車

還是在開車:全都一樣,頭上柏油

混凝土,廢銅爛鐵,一座未來的墳墓。電梯在黑暗中抱怨。

乾燥的蜂巢般的辦公室,那裡,你的口音

不是障礙,但它也不會贏得信任。改變大陸

並不能減緩痛苦惟有死亡可以。從頭開始,更糟。

事實是,如此多的時間已經流逝。教堂編織的褶子。

骨頭在關節處突出在指頭上尤為明顯。

我們在前世就已相識。那裡,鬼箭羽白銀般閃爍,

鵝耳櫪林子倒向山谷。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

只有關於朋友的爭辯,讀詩。一次吵架,在門邊,

興許,那兩個灰黑的水泥斯芬克斯,依然

佇立在那裡。後來,在布朗克斯稍好的日子

她丈夫的畫架:糾結的根,意圖表示

同祖國以及自然等等持久的聯結。因為自然總是追求平衡:

肉體戰勝靈魂,細胞衝上淋巴公路,

肺部乾癟,醫生則吐出那個希臘詞,

把我們當做犧牲,奉獻給鹼與酸的布朗法則①。

雲朵,潮濕的花崗石水的灰色喉嚨。

這些河無處可流。浣熊,小心翼翼地走過車庫,

用長鼻子叩門。松鼠在樹針上吐沫飛濺。

當我將目光投向第一盞街燈時,我幾乎忘記了

黑暗。彷彿嬰兒的小拳頭,心正猛烈地敲擊著

它無法命名的事物。樹枝傾瀉葉子。

螞蟻在勞作。油漆罐在鏡中燃燒。

未裝框的高空鞦韆,手,星星僅僅對她親近

正在慢慢變老。這一切早已是前塵往事。

羞恥,肉體的衰朽,咳嗽,身體穢物的惡臭

期盼死亡早日來臨,那該死的渴望

以及無動於衷的路人。

在這詩行的末尾,請原諒我的沉默。

①布朗法則,指懸浮在液體或氣體中的微粒所作的永不停止的無規則運動,為英國植物學家羅伯特·布朗首先發現。

烏祖彼斯

在歐椴樹的喧囂下,在石頭堤壩的

前方,在一條像似台伯河的激流旁,

我喝著傑爾彼酒,同兩位老人坐在

一道。暮色中,酒杯的叮噹,煙霧。

我們從未謀面。我只認識他們的父輩。

一代又一代。錄音機在囀鳴,發出

吱吱的響聲。兩位對話者渴望了解

我曾經考慮過的問題:苦難和仁慈

是否還有意義;丟棄規則,藝術是否

還能生存。我與他們相同。天意卻

給了我奇怪的命運:這,自然並無

什麼優勢。我明白邪惡永不會滅亡,

可人們起碼得有所行動,力爭消除

盲目。而詩歌顯然比夢幻更富有意義。

夏季時光,我常常在拂曉之前醒來,

毫無畏懼地感覺到,時間正在悄悄

臨近,那一刻,其他人將繼承詞典,

連同雲,廢墟,鹽和麵包。而自由,

那寶貴的自由,是我將要獲得的所有。

①烏祖彼斯是維爾紐斯附近地區,在立陶宛語中,有「對岸」的意思。1997年,這一地區宣布成為獨立共和國。

安東尼奧·維瓦爾第①――給T.M.

一束光的獨唱,壓倒第二聲部唱詩班。

彷彿顯靈一般,這一日子已徹底結束:

越過屋頂傾斜的馬口鐵和石棉,失重的

浪花,一次次地衝擊著橋墩。秋天臨近。

越過城市,另一個八月太陽向後撤退。

破爛的灰門被潮濕摧毀。壁柱在冷卻。

可《如果你離去,如果你留下》繼續著,

在玻璃頂下生長,就像在伊甸園的灌木叢里。

彷彿一隻蟬,在音樂叢林的王國里,

那斗篷的小塑像在一根弦的回聲中淹沒,

變成了聲音本身,彷彿感覺到它必須離去――

因為肉身從不在沙地上留下任何印跡。

達到天使的速度後,它舞動著,旋轉著。

在稠密的音符之林上空,它抓住一個升半音:

在空中漸漸消失。

告別的時刻已經來臨。

黑暗籠罩。

謝天謝地:什麼也沒有留存。

①安東尼奧·維瓦爾第(1678-1741),義大利作曲家和指揮,最著名的作品為《四季》。

明信片,寄自K.之城

糟糕的天氣,磕磕絆絆

沿著普雷格爾河①蹣跚。

疲憊的馬路,見證著一位亡命者

遲到了幾世的來臨,作出厭倦的呼應。

景緻閉上眼睛。惟有葉子

保持著哥特體筆跡。木框的密碼

已成為水泥塊。一輛裝載成噸

走私貨的火車,壓迫著鬆動的枕木。

雲霧狀的豐田車群,用廢氣熏黑

窗戶的冰窟窿。稍息之後,

多虧了一把掛鎖,大門,不顧沉重的

嘎吱嘎吱聲,依然朝外搖晃。總之,

避開它們的衝擊力,

看來是最聰明的做法。

你曾說:倘若人們永遠依賴復仇,

用衝突和分歧雪恥他們的屈辱,

那麼,城市會很快厭倦他們的行徑。

它們原諒一切。街車在大街上

叮噹作響,惟有鐵軌和地基

回想起那片下著冰雹的天空。

即使整個宇宙都歸於塵土,

此處,汽車也不會改變它們的路線——

街市的網路也不會改變它們的布局。

然而,街角,白色的水泥窗格隱隱顯現。

公園屈從於瀝青。而那大教堂的拱門

祈求上帝賜予仁慈的結局。

一枝苦艾從水泥中奮力伸展。

破爛的磚牆遮蔽了新來者的

黃色雨衣,幾陣刺骨的狂風的反叛

遭遇一個微不足道的障礙:一個凡人,

恰巧在這特殊的日子,身處異國他鄉。

那裡,惟有空氣曾經飛翔,

他看到垂直的

軸,醜陋不堪。那,甚至都不是在談論

精神--而是,正如先人所言:

精神隨意飄蕩。

即便如此,過快增加的廢墟

和落葉,依然勝於標準的墳墓,

總有一天,我們人人都會住進裡面。

傍晚時分,汽車廢氣和臭氣,從灰暗的

四周,緩緩湧入納坦吉阿沼澤地。

防彈盾贏得了勝利,城堡失去了蹤影。

然而,虛空依然占著上風:

波浪的尖銳顫動切除沙灘——

圍攻愛希馬雷斯海岸。

詞語,在開端之前,便歸於塵土。

此處,猛烈的大陸拂曉首先開始

提升那毫無希望的平行六面體。

而夢,風一般擁抱肉身後

掠過城市,那裡——時間早已

獲勝——甚至都沒有喪失的餘地。

深夜。

炸彈碎片,一個世紀,星辰

擠壓著屋頂的馬口鐵。荒原

被剝奪了名字,在它現時的格局中,

我們等候著早晨,彷彿待在防空洞里,

並不知道,黑暗中

當我們躺在一起,

我們是否還是自己

抑或已成為他人。

①俄羅斯西部港市哥尼斯堡(舊稱加列寧格勒)的一條河流。

一種告別,嚴峻的哀悼

我們的晨室,充滿了茉莉花和塵土。

那窗,猶如屏幕,被拱門從昏暗的

運河中剪切,含有路人的背影,濺滿

石灰的大門,白楊樹長方形的菱形,

不時的,你的雨衣。那些解凍時期

過時的時尚。當你姍姍來遲時,我感到

被剝奪了言辭的天賦。

整整四年,或者更確切地說,

從一開始,我們就已分離。

沒有特里斯坦在搜尋帆船:

興許,一位天文學家

在阿爾卑斯之夜抓住他的鏡頭,

十字路口旁,我看見那幢黃色的、被煙

熏黑的房子。

之後,一個纖細的身影靠近。

那些院子已遭毀壞。惟有運河

和街市的望遠鏡忍受著。

當我碰巧來到

此地時(從通向終點的任何一條路),我

甚至能在街市深處看見死者,

卻怎麼也

看不到你。沒有慾望。

如果在我停住時,

血壓迫著主動脈,它也不會持續太久。

就像緩緩運轉的行星在軌道中行進,

唯有潮汛能記錄下引力,不知不覺。

一位詩人會說,

唯有詩句中的跨行能夠忍耐。

詞語,一旦相互靠近,

便會返回到空無——

一個詩句或詩節突破

另一個詩句或詩節。

儘管韻律切斷的可憐的句法

總是妄圖將之連接。

抵達亞特蘭蒂斯

泥沼上,懸崖是座幽靈般的補給站。

水手們並不在乎哪個國家已遭傾覆,

畢竟,那些日子裡,一場冗長的

戰爭,已讓他們的王國支離破碎。

飯店餐廳留下的僅僅是視線。

摩托艇傾斜著掉過頭來。臨近的冬天,

拉上帷幕,比那被水泥和灰土

遮蔽的窗戶,更加幽暗。

紅色陽台,一如既往,穩穩地蹲坐著,

可要塞的輪廓卻依稀難辨。

海鳥們在橋墩上緩緩行走,畢竟,

我們比鑄鐵,水泥,更加結實。

站著,別動,閉上眼睛。一名旅者的

腳步踏進后街的沙灘。目力不及。

我們將永遠分離。無論轉向何方,

人們都看見閉塞的海灣和世紀的末端。

薊,林奈花①,山羊草。

布滿窟窿的金屬,閃著潮濕的光澤。

就像萬能的上帝,我們感覺著彼此——

從深淵的對面:遙遠,而又親近。

海的門檻上,淺灘遭到侵蝕,航道,

幽暗的航道,黑縐絲一般消失。

然而,就在我的手下,貧困

十一月,語法和火焰,依然在閃爍。

①生長在波羅的海附近地區的一種花。

侍女圖

有九個或十一個人物

包括小矮人,侍女,那面幽暗、敏銳的

鏡子中的映像。

還有那位尚未開始作畫的畫家

——四個世紀之後,

那幅畫還在耐心地躲避著我們的目光。

假設畫家正在畫我們。

不過,更確切地說,

模特、觀者和畫家興許全都是一個原型的片段。

比任何時候都更充沛的光

穿過窗口(並且,就像在天堂那樣,

它的善行照耀著所有的不完美)。

而那道無形的凝視,

停留於所有的凝視彙集之處,

畫筆會教我們如何將它保存。

以上詩歌/高興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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