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癜風患者的自述

白癜風患者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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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家門口路過一個算命先生,他看了我的面相,告訴我媽說,這孩子腦袋圓耳垂大,是個有福的人。

他算得不準,也准。

我有限人生大概分為兩個階段,18歲以前,18歲以後。

18歲以前的我,還是個健康的人,我熱愛運動,喜歡踢足球,會在夏天大汗淋漓的踢一場球,會在進球時脫了上衣肆意的慶祝奔跑,能熱情的對待每一個人,喜歡錶現,自信,就像每一個那個年紀的人一樣,在最美好的年紀,絢爛奔放。那時候,我對世界,對以後,滿懷期待和希望。

這一切,都終結在了18歲那個夏天。

18歲的那個暑假,在那個對愛情懵懵懂懂,剛開始在意自己外表的時候,我,查出得了白癜風。

剛開始的我,對這個病,沒有一點認知,在驚慌失措的父母帶我去看病的時候,還樂觀天真的勸父母,都白了也沒事啊,到那時候,我要出國,人家還會以為我是本國人。

父母是真的慌了,當了一輩子醫生的老爸,在這樣的情況下,相信了電視上濟南一家醫院。

我永遠忘記不了當時給我做治療的那個醫生,到現在為止,我對濟南,仍然保持著一份厭惡跟不信任。對一個剛剛得了白癜風,處於擴散期的病人,她做出的治療方案竟然是植皮!取我肚皮上的一塊皮膚,移植到額頭上。到現在,手術中我的那段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了,能記得的是額頭磨皮跟肚皮取皮時,那痛徹心扉的疼。一個鑽頭樣的東西在額頭上磨來磨去,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打了麻藥,或許,麻藥也只出現在收費單上,現在留給我的,就是當時層層磨額頭時肆意的疼,彷佛有千百個螞蟻在啃咬。

出來醫院,我被包紮的像個木乃伊,坐在公交車上,第一次感受到了陌生人審視而又冷漠的眼光,以後我無數次遇到的那種目光。那是我第一次迴避了別人的視線,第一次明白了父母的驚慌,第一次懂了我以後可能會遇到的問題,直達心靈,疼痛深刻,讓人一瞬間長大。

回家後的一星期里,我關在自己房間里一個星期,對父母發了脾氣。每個夜晚我都會被身上的傷口疼醒,酸癢又疼,渾身滾燙,黑夜中脫光趴在地板上,只為了地板的冰涼能給自己一點點的舒暢。我剋制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不想讓父母知道我的難受,不想看到父母驚慌擔心的眼神。那個星期,我懂了很多東西,懂了父母對自己的愛,懂了我以後會碰到的無數問題,也懂得了一些醫生的惡。

手術毫無疑問失敗了,一個星期後,植皮全部脫落,造成的後果就是,額頭磨皮部分全部白化,肚皮移皮部分全部白化,白癜風面積進一步擴大,更加頑固。

濟南醫院的那次治療後,讓我對去醫院治療產生了嚴重的抗拒,我開始服用藥物治療。

各種各樣的藥物,每次服藥都像在吃飯,都是一把一把的吃,我發現,那東西吃多了還挺扛餓。一年後,我停止了服藥,不是因為我吃吐了,而是服用大量激素葯,我胖了。。。

又開始了滿世界跑醫院治療,北京、河南、天津。。。

我塗抹過醫院自己配置的鹽酸類外用藥,一小瓶600,患處塗抹後紅腫疼癢,一天兩次塗抹,整整用了半年,到後期的時候,再塗抹,已經沒有任何的反應,不紅不腫不疼不癢,我竟然能抵抗鹽酸了;

我注射過補骨脂酊,一天兩次屁股針,打針打到做醫生的老爸,到現在偶爾感個冒給我打針,他手都抖的跟帕金森一樣,記不清楚打了多久,最後實在是因為屁股沒地方扎針了,只得停了;

我經歷過一個採用皮下注射補骨脂的治療方法,就跟做過敏的皮試一樣,皮下大量注射補骨脂,一星期兩次,每次注射,你能清楚地感覺的藥物一點點一點點撐開你的皮膚,就像一把小刀,在冷靜穩定的剖開你的皮膚,那種疼痛,緩慢而又清晰。每次注射完,我照鏡子,裡面的自己額頭鼓個大包,嘴角鼓個大包....彷彿,一個剛參加完UFC的職業選手,還是慘敗的那一方,被打的滿頭包。注射了差不多半年後,我竟然習慣了這種疼,猶如關公刮骨,談笑間做皮下注射;

我持續的喝過中藥,整整三年,每天一副,早晚各一次,在那個高中別人都早起讀書的時候,我早起,是為了喝葯。中藥是真的苦,開始的時候,喝葯如服毒,必須要加蜂蜜,到最後,喝中藥對我來說,猶如喝水,喝完漱口都不用;

這樣的治療,我堅持了6年,6年巨額花費的治療,換來的是滿身的瘡痍以及全身60%的白化。

其實,身體上的疼痛,遠遠不如精神上的折磨來的狠,我變得不自信,不敢直視別人的目光,看不到自己的未來,沒了希望。那時候,我無數次的想,要是我得的是癌症多好,起碼,我能痛快的有自信的活過一段時間。

我不得不面對別人或好奇或審視或憎惡的目光,那些目光,可能沒有惡意,只是一個好奇,但是每一次的目光掃過,都猶如一道鞭子,從外抽到內,直達心靈。

我不得不面對工作上帶來的歧視,無數次的面試,無數次的被拒,不是因為我的能力不行,僅僅是因為我的形象。

我不得不面對感情上的困難,我碰到過不介意的女孩,可是過得了女孩那一關,過不了女孩父母那一關,沒有哪個父母能同意自己的女兒找一個這樣的人,每次都是在女孩長久的堅持後,耐不住父母的反對,選擇了離開。

26歲那年,跟我一起6年的那個姑娘,還是離開了我。

她是個好姑娘。我知道她喜歡跳舞,喜歡運動,喜歡旅遊,可是我必須每天都要用膚色遮蓋液來遮蓋自己臉上的白化,我不敢運動,不敢出汗,出汗會讓我的「妝」花掉,我不敢陪她做她喜歡的事。

她不嫌棄我,會在天熱的時候盡量不讓我做事情;會選擇天氣涼了再出去旅遊;會細聲安慰我不要怕;會鼓勵我去面對;

那時候,我們從大學到畢業,一起上課,一起旅遊,朝夕相處,那幾年,我很多時候已經忽略了自己這個病,我感覺自己是一個正常人,如同你一樣的正常人,直到,我見她的爸媽。是啊,憑什麼自己漂亮的女兒要找你這樣的人?憑什麼要讓一個女孩在最美好的年紀跟你在一起?憑什麼?

她堅持了3年,努力的說服,可我,敏感又懦弱,無數次我想做一些努力,卻又無力的放棄。那時候的我,想到的是放棄,何不放手呢,放手讓她去找一個更好的,這樣的想法,把自己當成一個累贅,以為感動了全世界,卻僅僅感動了自己。

她走了,帶著對我的失望,也帶走了我對生活的希望。

她走以後,我自己在那個城市自己租住的房子里,悶了三個月,無數的夜晚,無數次的站在湖邊,無數次的想了結自己。

我回家了,因為我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我不能沒有他們,他們也不能沒有我,不管我走多遠,不管我什麼樣,家門永遠為我敞開。

回家那天特別冷,才10月的秋天,怎麼會這麼冷。開車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11點多,街上已經沒有了人,農村的夜,漆黑無燈,但有兩個人影遠遠站在門口,無比堅定。

那一刻,我淚如雨下。

我不是個有福的人,可是我也是個有福的人,我經歷過一些別人沒有經歷的壞事情,也一直享受著如同你一直有的幸福。

想對那個女孩說聲對不起,謝謝你,謝謝你在最美好的年紀,能陪著一無所有又殘破不堪的我。想對父母說聲對不起,謝謝你,謝謝你們多年的辛苦,在我所有的人生中給我溫暖的懷抱。想對這個世界說對不起,謝謝你,謝謝你給予的艱辛,還有那些讓我或喜或悲伴我成熟的事情。

行了,不跟你們嘮了,這馬上12點了,要下班了,下午還有個案子要開庭呢,得吃飯去了。我又碰見了一個好女孩,她也是對我不嫌棄,細心關懷,處處為我考慮,她父母...這次,我不會再懦弱,我會解決這個問題。

下午下班,一起吃個飯,遛遛狗,對了,她高跟鞋壞了,明天得抽個時間陪她逛逛街,買雙新鞋,我也得添置幾件衣服了,畢竟,又到了秋天了,跟兩年前那個秋天不一樣,這個秋天很暖。

其實,這樣的日子,也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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