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適從的土耳其:西方還是伊斯蘭?

無所適從的土耳其:西方還是伊斯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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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明的衝突》中,亨廷頓將俄羅斯、土耳其、墨西哥稱為無所適從的國家,之所以稱其為無所適從,是因為這些國家受到了多種文化的影響,進而在政治和文化認同上陷入深切的迷茫。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土耳其。

凱末爾為了避免讓土耳其成為國際競爭中淪為被西方宰割的對象,一直致力於西化與世俗化政策。但是他的西化隻影響到了少量的精英階層,而沒能觸及深信伊斯蘭的普羅大眾。因為西化的不徹底,土耳其無法融入西方,因為對伊斯蘭教的摒棄,他又遭到了自身群眾和其他中東國家的鄙視和唾棄。

隨著埃爾多安的完全掌權和對軍隊行政系統的大規模清洗,土耳其的再次伊斯蘭化已成為一種必然趨勢。

一、西化與世俗化:凱末爾的基馬爾主義

奧斯曼帝國的隕落讓凱末爾深刻意識到,拒絕西方和現代化只會讓土耳其淪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要想重振土耳其民族,就必須學習西方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在凱末爾成為新生的土耳其共和國的掌權者後,他隨即提出了基馬爾主義,並用冷酷無情的手段予以徹底貫徹。

(凱末爾與土耳其共和國)

基馬爾主義的核心在於世俗主義、共和主義和民族主義,凱末爾摒棄了奧斯曼多民族共存的理想,他驅逐了亞美尼亞人、希臘人等非土耳其族裔,以建立一個單一民族的現代民族國家。他引進了西方的議會制,徹底廢除了蘇丹和宗教領袖哈里發的職位。

凱末爾十分清楚,西方體制的成功必須仰賴於人民的世俗主義,因此他一直致力於清除伊斯蘭教在土耳其國民中的影響。他直接廢除了伊斯蘭教的國教地位,並用西方法律替代伊斯蘭法。他關閉了所有的宗教學校,建立西方化的現代學校,學校從此不再教授宗教,而改而傳授西方的科學與世俗理念。他甚至改變了土耳其人的語言,廢除了阿拉伯字母,轉用西方的羅馬字母。

(凱末爾將自己徹底打扮成了一個西方人)

凱末爾的意圖在於讓新一代的土耳其人完全沒有機會接觸到古老的伊斯蘭思想,他們不會阿拉伯文意味著他們無法閱讀古老的文獻,伊斯蘭法和宗教學校的消失則意味著他們無法按照伊斯蘭的準則在社會上行事。

儘管進行了如此極端的改革,凱末爾依然擔心伊斯蘭的強大生命力會使得其再次死灰復燃,為了防止這種情況,他將軍隊設立為捍衛世俗主義的最後堡壘,一旦議會選出了宣揚宗教的總統,軍隊將有權將其推翻,這種軍隊推翻總統以捍衛基馬爾主義的情況在土耳其歷史上出現多次。

雖然凱末爾機關算盡,但他依然輸給了歷史規律,一個民族終究無法擺脫他的歷史和過去,歷史的魔咒再次發揮作用,事實證明,在土耳其民族中紮根近千年的伊斯蘭教最終勝過了凱末爾強行移植的西方文化。

二、西方的拒絕:世俗主義夢想的破滅

雖然凱末爾和他的繼任者如此致力於推行西方的世俗主義,並竭力消除伊斯蘭教的影響,但最終,伊斯蘭教還是在普羅大眾尤其是農村佔據了上風,除了少數精英和市民,並沒有多少人真正的西化,他們或許喝著可樂,穿著牛仔褲,看著西方電影,但他們的腦子裡依然是伊斯蘭教的道德觀念和習俗,西方的世俗主義和人文主義沒影響到他們分毫。

(世俗化更多體現在外表)

這種西化的不徹底,使得西方無法真正接納土耳其,但實際上,一個民族不可能完全變為另一個民族,單純的在文化上完全複製是行不通的。西方國家間的文化親緣來源於中世紀以來1000多年的熏陶,土耳其50多年的短暫努力不可能有所效果。

1987年土耳其就申請加入歐盟,已成為一個徹底的西方國家,但是歐洲卻遲遲拖延,直到今天,依然沒有實現。歐盟指責土耳其經濟發展水平低,人權保護不夠,但這不過是表面理由,因為蘇聯解體後,那些貧窮的東歐社會主義國家都順利加入了歐盟。

深層次的原因是歐洲人從未接納過土耳其人,一位歐洲官員表示歐盟是基督教的俱樂部,而土耳其的文化顯然與之格格不入。而一個歐洲觀察家則評論,一看到土耳其人,歐洲人就會想起奧斯曼兵臨維也納的場景。西歐國家寧肯允許大批的東歐難民湧入西方,也不願意一群信奉伊斯蘭教的土耳其人和平的進入國家。

土耳其官員從歐洲的敷衍中認識到,歐洲從未給土耳其留下一席之地。

三、伊斯蘭主義的回歸和埃爾多安的勝利

西方的拒絕讓土耳其人徹底認清了現實,他們開始摒棄凱末爾的方針,重新開始擁抱伊斯蘭教。迷茫的土耳其人最終在祖先的伊斯蘭教中再次找到了文化認同。

80年代開始,土耳其政府重新恢復宗教事務署,他開始重新資助清真寺,並建立新的伊斯蘭學校,到了80年代末,在伊斯蘭學校就讀的學生已經佔到了總量的15%,而在埃爾多安上位後,更是公開提出了培養「虔誠的下一代」,埃爾多安為了扶植宗教學校,規定進入宗教學校可以直接免試,並且不需要徵得父母的同意,教育官員可以根據學生意願直接進行分配。宗教學校的准入年齡也從之前的15歲降為了10歲。

埃爾多安的舉措直接導致宗教學校人數暴增,人數從2002年的6.5萬暴漲到了2016年的120萬,此外,他還大量修建清真寺,使得土耳其的人均清真寺達到了埃及的1.4倍。隨著社會範圍的改變,年輕人開始重新蓄起了鬍鬚並開始披上面紗,相對於他們的父輩,新一代的土耳其年輕人更加激烈的擁抱伊斯蘭主義以尋求認同,世俗的父母擁有宗教主義的子女已經成了土耳其的一種常態。

在普羅大眾尤其是年輕人迅速擁抱伊斯蘭主義的背景下,軍隊發起了垂死一擊,妄圖重新捍衛凱末爾的遺產,但最終,埃爾多安利用臉書和巨大的民望號召公眾上街,徹底擊垮了軍隊,並借清除居倫之名徹底清洗了軍隊和政府中的世俗主義者。凱末爾的遺產已經名存實亡。

在凱末爾改革後的80年,伊斯蘭主義最終徹底戰勝了基馬爾主義,土耳其最終還是選擇了伊斯蘭而不是西方,一個民族終究無法擺脫他的歷史和文化,人們總是需要尋找歸屬與信念。就像凱尼阿克曼所說,人總要沉醉於某些東西,一旦西方給予不了這種認同,土耳其的年輕人重回祖先的信仰已是一種必然。

但是再伊斯蘭化並非沒有代價,這將直接意味著土耳其現代化和經濟發展的中斷。

(軍隊的瓦解意味著沒有人能阻止埃爾多安和伊斯蘭主義了)

下一期內容:重回奧斯曼帝國:埃爾多安與土耳其的再伊斯蘭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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