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第五講:什麼是「玄之又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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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東

方人也好,西方人也好,對《道德經》的感受都是很深沉的。在海外,對《道德經》的翻譯量是遠遠超出了四書,了解《道德經》的也較為普遍。但是,嚴格說來,對《道德經》,特別是對《道德經》的第一章,以及由第一章引申出的相關章節,到底能有幾個人對此有很實在的感受呢?可能沒有幾個人能說自己有多實在的感受。為什麼呢?因為這是「道人」的事情,我們再三的強調,這是「悟道」的事情。

要體會了宇宙、大道、人生,生命和精神之道,你才敢說這樣的話。不然,《道德經》作為道家的開山之作,作為道教的教典就沒有意義了。另外在儒、釋、 道三教的中國傳統文化之中,不論是在儒家或佛家之中,它都有其崇高的地位,對於儒家,因為老子是孔夫子的老師。在佛教之中,也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儘管中國兩千多年來,佛教和道教的矛盾連綿不斷,矛盾衝突較多,這種衝突是文明的,佛教對道教批評也很多,但從來不批評老莊,它把道教和老莊兩家是區分開來看的。如果了解中國的佛教史,了解中國禪宗史的人就會知道它的重要性,甚至中國的很多歷代高僧們也深深的受到了《道德經》的影響。

如果我們看過禪師的語錄就會知道,裡面的有很多內容也是在《道德經》里吸取營養的,甚至用《道德經》在發揮他們自己的見地。上兩節課我們已經談了「道,可道;名,可名」與「常道,非常道;常名,非常名」之間的關係,如果不知道這幾者之間的關係,那麼我們對整個道體的運行就會更加模糊了。

中國社科院的有一位先生寫了一本書,書名是《道行之而成》,引用莊子《齊物論》的一句話,「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但是如果我們不明白「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這幾個字,那麼什麼叫「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呢?那麼就說不清,道不明了。另外,下面又提到說「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今天我要著重講這一句,請大家耐心的聽。回想當年智者大師,在當陽玉泉寺講《妙法蓮華經》,一個妙字講了三旬,三旬等於是三十天,一個道字講了兩千年,而今天花一點點時間講也不算多。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一個是道,一個是名,一個是有,一個是無。上次我已經講過了,「無」是「道」的一種稱謂,「有」是我們主觀精神認識能力的指向。如果沒有我們主觀精神的存在,誰來命名呢?誰來賦予宇宙萬物的屬性呢?有些朋友讀過康德的書,裡面有一句話很精彩,「人為自然界立法」,用叔本華的話來講就是「世界是我的表象」。我們就應該看到「名」和「道」之間的關係,不論在東方還是在西方都應該知道兩者之間的關係。當然東方是很古老的,早在兩千五百年以前,老子就在《道德經》裡面闡明了這樣的關係;而西方到了十八世紀才對這些關係有了比較清晰的認識。但對這些認識僅僅局限於歐洲一批最優秀的思想家們,他們能對「道」和「名」之間的關係有一些深刻的認識,相比而言,我們在今天反而不知道了。「此兩者,同出而異名,」那麼我們就必須看到「道」和「名」這兩層的關係。

《道德經》是誰寫的?當然是人寫的。首先是有一個主體,就是我們的存在,人的精神存在,人的文明存在,它需要對宇宙萬物的運行有所認識,也就是它需要對大道有所認識。這是兩個絕對的,「道」是一個絕對的存在,不管它是客觀的存在還是主觀的存在,它肯定是一種存在。「道」是遮天蓋地,亘古亘今,無窮無盡,但是要認識的這個「道」,確實有一個主體的存在,這個主體的存在就是我們人的精神。這是一個絕對的主體存在,不管這個「道」存在與否,主體的存在是存在的。現代的人有幾個人在談「道」呢,什麼是「道」?不知道。但是說不知道的人,他這個主體意識是絕對存在的。

通過適當的學習,通過接近好道之人,逐漸的對「道」可能有一定的了解、認識,逐步產生了對
「道」的興趣,我們的這個主觀絕對的主體認識就叫「名」。精神是我們的生命所產生的,我們的生命是大自然所賦予的,也就是說我們的精神實際上也是「道」所賦予。反之,由「道」而生的這個主體,這個主觀精神,主觀精神反過來要認識它的母親,要認識這個「道」,怎樣認識呢?這個認識也不是通過我們的理性思維就可以認識的,用常規的對《道德經》的註解來說,道可道,就非常道了,可道是可以說的,但不是根本的、真實的,絕對的這麼一個「道」了。既然「道」是不可說的,那它又是什麼樣的狀態呢?所以是「同謂之玄。」

在上次我也把「玄」字做了一些介紹,什麼是玄?玄者元也,最初的最初,開始的開始,就像是莊子里說的,「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無也者,有未始有無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最初的最初的最初,開始的開始的開始這就稱之為「元」,也稱之為「玄」。我們要尋找宇宙的盡頭,一個是起源的盡頭,一個是終結的盡頭,都可以稱之為「元」。

這個「元」字,在中國字裡面一個是開始的意思;另外玄字有一個黑暗的意思,玄者顏色黑也。在宇宙大爆炸之前,那麼一剎那是黑暗地帶,沒有光線當然是處於黑暗之中的,現在的天文學裡有一個黑洞說,也是黑的,看不清道不明。為什麼呢?這是拒絕感覺,拒絕思維,拒絕理性進入的地帶,康德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不可知物」,我們給它的名字叫「道」。這個「道」又是「玄之又玄」的。

如果見過太極圖陰陽魚的人就會知道,陰陽魚一面是白的,可以代表白天,它是光明的;另一面是黑色的,可以代表黑夜,一陰一陽,陽是光明,陰是指黑暗。我們也經常處於光明的時候,白天我們工作的時候是處於光明的,我們理性的光輝透出來了就是光明。到了黑夜,我們自然就想睡覺,理性跑到哪裡去了呢?它不見了。有的人晚上睡覺睡迷住了,我認為這種感覺很好。如果是迷信的人就會說,被鬼給纏住了,或者說是陰氣重之類的話。但是如果一個人睡覺的時候被迷住了,能夠很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存在,那個時候要想把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指揮起來都很難,意識與身體脫了節,自己是毫無力氣的,也指揮不動。一般用功的人,學佛的人,學道的人,在那個時候就知道用功。因為人的生命,精神都是從這裡展開的。

那個時候也是玄,一個人由醒到入夢,這個過程是由白天進入黑夜,就像陰陽魚一樣由白進入黑。在早晨,有一個念頭自己就醒過來了,這是由黑暗進入光明的。有的人不善於養生,白天不做白天的事,天黑不做天黑的事。天黑了,我們就應該睡覺,白天就應該工作,這個也是太極圖。本人曾見過一些道教的師父,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他們傳給我一句丹法,公布給大家也就是白天做白天的事情,晚上做晚上的事情,晚上就是一件事情睡覺,這也就是最好的養丹。最高妙的丹法離不開睡覺。為什麼呢?因為它是玄,誰能明了自己的五臟六腑乃至細胞的運動呢?可是生命卻把這一切安排得恰到好處。但這的確是我們意識無法進入的地帶,精神對生命本身的陌生。精神卻又是由生命支撐的,「無」支撐起「有」。「無」是什麼?「名天地之始」;「有」是什麼?「名萬物之母」。「有」和「無」都是從這裡生出來的,不要小瞧了睡覺,睡覺就是無,它能夠生有,生什麼有?第二天的工作,第二天的精神,第二天的理智,第二天的光輝,都必須在第一天的熟睡之中產生。如果一個人整天是昏頭昏腦的,特別是當領導的,或是企業的老總這一類的人,怎樣去面對日理萬機的工作呢,又如何以一種清醒的頭腦去面對紛繁的局面呢?當然就沒有這樣的功夫了。

天地之始,玄之又玄,說不清道不明的,這是我們人類意識不能進入的地帶。如果我們人類意識進去了,人的意識就是光明,既然是光明它就不玄了,它就是清楚的,大白於天下就不玄。如果只有白天沒有黑夜,那萬物都會紛紛老化,很快的就壽終正寢了。恰恰是一陰一陽之謂「道」,一白一黑的這麼一個時候,有一首歌,其中的歌詞是這樣——「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這句話很有哲理。我們有時候要留一半清醒,有時候要留一半醉,不能是喝醉了的醉,我把它改編成「留一半清醒,留一半睡」,把時間分一半給清醒,分一半給睡眠。

睡時是含糊,模糊的,實際上在裡面有一種真理的源泉,力量的源泉。對明天來講,明天是黑暗的,只有我們進入到明天,明天才會是清醒的,才會清晰出來。所謂的清晰,用佛教的話來講,因緣起而清晰。如果沒有緣起,一切仍然是在黑暗之中,哪怕是紅日高照,我們仍然是處於黑暗之中。為什麼呢?因為頭腦不清醒,所面對的事,面對的物,其中的種種因果關係,都是說不清道不明,也料理不過來,當然是不清醒的,沒有見到光明的。

認識不能進入的地帶是什麼呢?它是一個客觀的「道」,「道」
到底是什麼?是地球?是太陽?是春夏秋冬?這些都是已經清楚的,清楚的事物就不是「道」。它只是「道」的相,一個局部現象而已。我們說的規律,把規律看清楚,看明白了,這也是只見到了神龍的一個鱗片而已。我們對自然的認識,這些年是突飛猛進的,在二十世紀末的時候大唱凱歌。對世界的認識,對生命的認識好像是到了盡頭。談到宇宙學的發展,愛因斯坦相對論以後,好像對整個世界的認識即將達到盡頭,對物質結構的認識也好像即將要達到盡頭。現在對人類基因密碼破譯的工程,在這兩年取得了重大突破,好像生命的密碼的認識也要到盡頭了,實際上它是很遙遠的。

如果我們到一萬年以後,不用說那麼遙遠,一百年以後的人又在做什麼呢?就只會又吃又睡,不再去考慮問題嗎?這是不可能的。人的認識是無限的,是向前發展的,被認識的對象也會越來越多。包括這次在印度尼西亞發生的地震和海嘯,都幾乎讓幾萬名科學家們忙個不停,都在籌備世界自然災害的預警系統的商討會。還有很多事情我們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如果真正的把基因工程解決了,我們就真的把生命破譯了嗎?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老的科學真正能夠代表我們現在的新科學嗎?心理學能真正代表我們的精神活動嗎?它能給我們指明方向嗎?不行的。

如果真正它能給我們指明方向,那一百年,一千年以後我們的科學也就沒有發展了。我們都是在大道的一個局部點,或者是一個局部的線段裡面運行。正因為如此,「道」對我們而言,永遠是玄,而且是「玄之又玄」的。如果要把它清楚的看見,那是不行的。我再舉一個禪宗的公案,在我的《趙州禪師語錄壁觀》的書中所提到,「至道無難,唯嫌揀擇」,這句是三祖僧璨大師《信心銘》里的第一句話。趙州禪師用來開示說:「至道無難,唯嫌揀擇,才有語言,是揀擇,是明白,老僧不在明白里,是汝還護惜也無?」

「至道無難」大道無難,就好像「道,可道,非常道」一樣,管他懂不懂,總之背上幾句是不難的。在真正的道人里,穿衣吃飯都是道,用《易經》里的一句話,「日用之謂道。」大道是不難的,《易經》就是《易經》,不是難經,我在講《易經》的時候講過,《易經》是很容易的,不是很困難的。「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什麼是揀擇?揀擇就是我們的分別心,我們的認識能力,我們的挑肥選瘦,我們的取捨心。每一個人都有取捨心,都有是非心,都有得失心,對事對物,遇人遇己,總是在選擇、取捨、是非之中。「至道無難,唯嫌揀擇」如果一個人有了揀擇心,有了是非取捨心,那就離大道很遠。趙州老和尚下面一句話是,「才有語言是明白。」我今天在這裡講課我是明白的,在桌上有一個茶杯,桌子的前面有一個攝象機,各位坐在什麼方位我都是明白的,我要講一個道理,要給大家說清楚,講明白。又如一個生意,一個合同,一個策劃等等之類的都要說清楚。一件事物或者是一個科學成果,都是要把它說清楚的,說清楚才能稱之為明白。

人類的文化,人類的知識就是「明白」的堆積,如果一個人說了很久,別人卻不知所云,這也不行。一個人對事物的認識有多清晰,那麼他的語言表達也應該有多清晰;如果一個人對事物的認識是模糊的,它在表達的時候,語言肯定是模糊的。「才有語言是明白,」所以語言的功能就是概念要清晰,判斷要準確,這是語言需要,邏輯需要的一個功能。人類的文化,人類的認識,人類的科學成就無不是建立在明白之上,也都必須建立在明白之上。這裡的明白再回到《道德經》里,也就是「道,可道」中的「可道」這兩個字,也是「名,可名」中的「可名」兩個字。

「才有語言是明白」,
我們經常有很多明白事,但是我們經常也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有很多糊塗的事情,還有很多自己的盲區。用現代的自然科學來說,我們人的腦袋有幾百億個大腦細胞,我們的開發量只有5%,甚至還不到5%,大腦95%的容量都處於閑置的狀態,就好像我們買了一個非常先進的容量極大的電腦,每秒鐘可能運行一百億次,但是我們只用了內存很小的一部分,浪費很大。「才有語言是明白,老僧不在明白里。」我不在明白里,是你還可不可惜呢?鄭板橋不是有句名言「難得糊塗」嗎?我們人都是自己覺得自己很聰明,聰明沒有錯,是應該聰明,應該明白;但這是對「道」而言,明白了反而是對「道」的一种放棄。

「老僧不在明白里,是汝還護惜也無?」下面有個和尚抓住了趙州禪師語言上的矛盾說:「既不在明白里,又護惜個什麼?」既然你老和尚都說了不在明白里,那你說護惜不護惜都是多話。說個不在「明白」里,正有「明白」在。假如真的沒有「明白」,說什麼在與不在?用邏輯學來說,犯了語病,犯了悖論,在邏輯上自相矛盾。「老僧不在明白里,」這句話本身就是矛盾的。

趙州老和尚本身就是身經百戰,他說話很了不起,故趙州云:「我亦不知。」趙州老和尚說我也不知道,把自己推得乾乾淨淨的,那個和尚追問老和尚說,「和尚既不知,為什麼道不在明白里?」既然老和尚不知,那你為什麼說你不在明白里呢?說你不在明白里就應該是知道你不在明白里;既然你在明白里,你就不能說你不知呀。這位和尚的邏輯分析能力是很強的,不像我們平日的語言的來往是含含糊糊的。「和尚既不知,為什麼道不在明白里?」趙州老和尚不與他說了,故云「問事即得,禮拜了退!」話問完了,給我磕個頭,你就可以走了。這個好霸道,細一品味,才發現趙州老和尚就是在演示「同謂之玄,玄之又玄。」

「老僧不在明白里」,明白的東西就是「可道」,「可道」的東西永遠都是有限的。我們先來看看第十四章,結合著來講,「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既然看不見又聽不見,要想抓也抓不住,撈也撈不了。老子在語言上的運用的確是很妙的,在這方面不管是文學上也好,在語言的差遣上可以說是到了精妙絕倫的地步。「聽之不聞」,什麼東西聽之不見,古代的希臘哲學家們說,群星也在彈奏樂曲,可惜我們聽不見,如果我們聽得見,群星的交響樂是世界上最美妙、最壯觀、最偉大的音樂。

的確有些我們聽不見,就好像這次在印度尼西亞地區發生的海嘯。在泰國,有幾頭大象拉著遊客正準備下海,突然,大象不走了,往後一轉,就在那個時候,印度尼西亞的地震剛好發作,馴象員拉也拉不動大象,用鞭子打,用錐子弄,大象都不管,它拉著遊客狂奔好幾公里,幾十頭大象也一起罷工,有些被鐵鏈綁住的也都掙脫往山上跑,後面跟著幾十個人往前面追,幾百個人往前面趕,遊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圍過去看熱鬧。過了半個多小時,海嘯就來了,大家回頭一看,才知道大象菩薩救了他們。

因為大象的聲音,呼喚的時候用的是次聲波,人的耳朵是聽不到的;但是大象的那種呼喚聲音,在上百公里的範圍內的象群都能夠聽見,他們彼此之間的說話,相互的呼喚,因為它的聽力特殊,它是通過次聲波的速度傳遞的,這就比海浪的速度快得多了。大象在海嘯發生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它就聽到了也感受到了這個信息,於是發生了恐慌,向後轉。大象是有道德的,我看了一則相關的報道,大象的背上掉了一個小孩子下來,它就用自己的鼻子卷上去,放在自己的背上,然後繼續往前走。它比我們有些人還有道德,災禍來臨,有些人連自己的父母都不管,自己的妻子孩子都不管了,丟下他們自己跑了。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什麼叫「致詰」?這三者是不能問,不能說的,故混而為一。接下來又說:「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我們再看看二十一章「孔德之容,惟道是從。」孔德是大德的意思,「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狀哉?以此。」

還有二十五章講「有物混成」中的「混」應該讀成是四聲調,「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們僅僅舉這麼一點點來說,說什麼呢?都說的是這個「玄」字。

為什麼是「玄」呢?「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搏之不得」;看不見,聽不見,摸不著,抓不到,希夷而已。再加上「恍兮惚兮,惚兮恍兮。」在這裡到底說明了什麼事情呢?說明「道」是拒絕於人的理性的投入,實際上也是人的理智不可能達到的地帶。

「道」是如何表現出來的?它是通過「常道」和「非常道」這兩種性質表現出來的這個「道」的存在。「常道」是亘古以來,到無窮盡以後的時間存在的宇宙萬物,一個是實體存在,一個是規律存在的這兩種存在。宇宙存在是一,這個量是永恆不變的,但是宇宙的現象是日新月異,每一天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之中,這種常變、恆定的變化性也就是「常道」。

「常道」有穩定性,有普遍性,有連續性,這稱之為「常道」。「非常道」是變,它是對「常道」穩定性的突破,是一種對普遍性的突破,突然,天地就變了。當然回過頭來看,「非常道」仍然是在「常道」的範圍之內,不過只是「常道」運行過程之中有時出現的波動而已。人類的認識經驗不夠,大道是以多少萬年,甚至是多少億年的這樣一種存在;人類的社會存在才短短的幾萬年,人類的文明更短,僅幾千年而已,你怎麼能夠把大道的心電圖全部記錄在案呢?我們人的心臟正常的時候,脈搏也很正常,突然心裡發慌、發急,心電圖就失常了,過兩分種它又正常了。每個人都有心悸、心電圖失常的時候,也有倒吸一口冷氣的時候,也有犯傻、發獃的時候,也有發脾氣的時候。有些人脾氣很好,從來沒有見他發過脾氣,有一天他突然發起了脾氣,大家會覺得很稀奇,這個時候他也進入「非常」的狀態。有些人脾氣從來就不好,有時候他卻很乖,乖得都令人害怕,脾氣壞的人這個時候也進入「非常」了。

「可道」實際上是對「常道」和「非常道」在長久運行的過程之中所獲取的某一些片段而已,所以我們對「道」的認識永遠都只能停留在片面性上,不可能達到絕對完美的統一。用基督教的話來說,只有「上帝」才辦得到;用佛教的話來講,只有佛陀才辦得到;伊斯蘭教的話來說,只有真主才辦得到。我們作為一般的人,生命是有限的,哪怕做為一個整體的人類,也只有這麼多年。用現在的宇宙學、地球學的觀點來說,太陽的壽命也只有一百億年,太陽現在已經有五十億歲了,最多還有五十億年的光陰;地球也才只有四十六億年,但是已經出現過多次的小行星碰撞地球,連恐龍撞得都不見了,如果哪一天又有一顆小行星撞了地球,也能讓地球不見了。在那個時候人類的歷史,人類的文明,又該如何對待呢?

太陽帶領地球圍繞銀河系也僅僅轉了兩三圈。自從人類文明以來,如果說太陽圍繞銀河系轉一圈是二十四小時的話,人類文明的存在實際上等於鐘錶在銀河系之中轉了一秒鐘的距離。當太陽帶領地球在銀河系中進入一個不可知的地帶的時候,那個就說不清楚了。如果進入一個狂暴的星區,混雜的地帶,我們整個地球受到整個太陽系以外的物質和非物質的狂轟亂炸,那樣就麻煩了。人類的理性認識只有那麼幾千年,古埃及金字塔文明也只有幾千年而已,再往前面推也超不過一萬年,就這麼短短的時間。如果把太陽和銀河系比作為一個鍾來說,它只跳了短短的一秒鐘,幾億年才圍繞著銀河系轉一圈,那我們生存的空間、我們認識的空間有多大呢?

這個「玄」字就是不可知的,是人類對大道的不可知,我們已知的東西永遠是只有這麼一小片段。但是這個「玄」字不僅僅是在於這個不可知,而是說明了「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不知道就是「無」,就是不存在。儘管它存在,但是我們沒有認識它就等於是不存在。美國紐約的黑人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肯定發生了事情的,我們知道嗎?不知道,存在嗎?它也是存在的,對我們而言是不知的,故對我們來說是不存在的,但對美國紐約那一條街來說是存在的。

這個「玄」一方面是不存在,但又是存在的,「有」和「無」是「同出而異名」,用佛教的話來說,亦有亦無,非有非無,它就是這麼一個狀態。「哄」的一聲,我發出的這個聲音有沒有?是有的,但現在有沒有?現在沒有了,並不能說剛才那個聲音是沒有的。如果過了一萬年,有人再說某年某月某日馮老師在龍江書院發出了「哄」的一聲,這個聲音是有的。既然肯定在,現在又沒有了,說它沒有了,它又有,說它有,它卻又沒有。所以萬事萬物經常都是處於這種既有,既無,非有,非無的狀態,這個就有點玄了,而且還是「玄之又玄」。

正是因為這個「無」才能產生「有」。黑板是空白的,我們才可以在上面寫字;我們的腦袋必須要放鬆,才能說話;我們的頭腦必須要放空,才能讓我們的思維在其中運行。我們說話以前自己的語言有沒有呢?沒有。如果有,我們就不可能同時說出兩個字、三個字、四個字、八個字等等,我們也不能把一本書用一個字說出來了,一句話也不能把一本書全部概括完。我們說話以前是「無」,用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就是「有」。我們的思維也是從無到有,明天我們要說什麼是不知道的,但是明天肯定有明天的話會說出來的,相對於今天而言,明天是「無」,明天的事情今天是沒有的,但到了明天,事情發生了,對今天而言就叫無中生有。一萬年以前地球上有沒有刀槍子彈、飛機大炮、摩天大樓呢?沒有,一萬年以後就有了。這個「有」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它也叫無中生有,宇宙萬物也是無中生有,大道不斷的運行,永遠有新的東西產生出來,新東西是無窮無盡的。

我們的人心是無,用佛教的話來說就是「真如」,「緣起」。無窮的寶庫全從這個「無」中湧現出來,我們睡著的時候會有什麼呢?什麼都沒有,但是醒來以後,什麼「賣兒賣女」的事情都出來了,一切具足,圓滿得很。所以不論是宇宙的道體,或者是我們的人心,它都有一個與其可以劃等號,可以溝通的東西就是「無」。這個「無」既然不可認識,又稱之為「玄」,而且是「玄之又玄」;我們可以想一想,自己這個心玄不玄?有的時候歡喜得不得了,有的時候沮喪的不得了;有的時候豪情萬丈,有的時候尾巴夾得很緊;有的時候慷慨大方,有的時候吝嗇得令人害怕;全部是自己同時把這些東西表現出來的。有的時候很善,有的時候很惡;有的時候才高八斗,有的時候又是江郎才盡。我們現在經常說,有的人有時處於低谷的狀態,或者是亢奮狀態;在處於亢奮狀態的時候,創作的慾望就好,創作的能力也就很強;反之,處於低谷壓抑狀態的時候就不然了。

我們關鍵是要知道這個「同謂之玄」,「有」和「無」都在這裡回歸。為什麼說是「同」呢?「同」就是「玄」,同即同有,又同無,它是一個點。這個點向那邊引申過去就是「有」,向這裡引申過來就是「無」。在初中的時候,大家都學過幾何學,我們都知道由一點產生兩條線,就稱為一個角。「有」和「無」都是平等的,也是同一個東西。當我們把意識的閥門打開以後,天地萬物就「有」,當我們把意識閥門關閉的時候,天地萬物就「無」。

在禪宗里,「高峰悟道」的公案使很多人都不知所云,高峰原妙禪師,宋元間的大禪師,初參雪岩和尚,被雪岩打出,又再往,方得親近。有一次高峰禪師自以為自己已經開悟了,有一天老師問他,「日間浩浩時還作得主么?」大白天的時候,能不能給自己做主,也就是給自己的念頭做主?他回答說,「作得主。」到了殺人的地方,自己也決不殺人;到了搶人的地方,自己決不搶人;決不會去做為非作歹的事,心裡不會胡思亂想,自己可以給自己做主。老師又問,「睡夢中時作得主么?」那麼到晚上睡著了,在做夢的時候能否給自己做主呢?他說「作得主。」有的人白天的時候做得了主,為什麼呢?因為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亂搞一氣。到了晚上,天黑了,睡著了,夢中理性不大起作用了,那時候,看見金子是不是想去撿?看見了美女是不是想去摟一下?這是說不清的,晚上的時候就說不清了。但是如果有修行的,他們卻會說,晚上也還是做得了主,自己管得住自己,不會亂來的。師父又問高峰,「睡著時,無夢無想,無見無聞,主在什麼處?」天黑了,在睡著的時候,在無夢無想時,主人翁又在何處安生立命呢?高峰無語,問題提出來了,這下把高峰禪師問悶了,既然睡著了,又無思無想,自己的主人公又在什麼地方呢?大家也可以好好去想想,我在哪兒?這本來是禪宗里最喜歡玩的一種思維陷阱,既然都無思無想了,還有什麼我在哪兒呢?本身就是一個悖論,無夢無想,無見無聞,看不見,聽不見的時候還能判斷嗎?還能判斷自己在什麼地方嗎?

有位朋友問我,「如果我們的眼、耳、鼻、舌、聲、意都沒有了,那宇宙的存在是個什麼形象呢?」如果宇宙還有什麼形象的話,那你的思維還存在,眼、耳、鼻、舌、身、意就還在起作用啊,這個問題本身就是個悖論。

 這也就是「玄」,為什麼呢?因為我們有思想才能夠存在,沒有思想就不存在。用佛教的話來說,「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為什麼會「心生」呢?在老子《道德經》里講「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是這個「道」在生萬物;反過來講,就是我們的心在生萬物。用《道德經》里的話來說,這個心就是「名」,它好像是「二元」的,「道,可道,非常道」這是一元;「名,可名,非常名」這又是一元。「道,可道」是客觀存在的,「名,可名」是主觀存在的,但是「兩者同出」而「異名」,老子在這裡就把它圇圓了,而且放在了「太極圖」里。這個一元是主觀還是客觀的呢?如果說它是主觀的,它又是客觀的;說它是客觀的,它又是主觀的。記得當年批老子,有的人說老子是客觀唯物主義,有的人說老子是主觀唯心主義,於是就請了一位對這方面很熟悉的老先生髮言,他說:我聽到有些批判老子是唯心主義的,他們對這個論證闡述了很久,好像是在說老子是唯物主義;捧老子是唯物主義的人,他們的論證我聽來聽去,好像老子又是唯心主義;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

老子是唯心還是唯物呢?唯心和唯物是這幾十年才有的一個政治商標。在中國古代沒有什麼唯心論,也沒有什麼唯物論,這些都是從西方那裡翻譯來的,古希臘的思想派別,再加上日本翻譯家們的翻譯,我們中國人就把它撿起來用了。心物本來不二,說唯心唯物都已經落入分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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