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假第六天,你媽煩你了嗎?

長假第六天,你媽煩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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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獨自生活意味著離開媽媽。成了大人,和媽媽曾經親密無間的關係變得有點尷尬。沒回家時,媽媽千想萬念;放假回家最多三天,母子關係就有從親生變成抱養的趨勢。媽媽張牙舞爪,孩子拔腿想跑。

媽媽總有辦法將話題引申到找對象、生孩子、考公務員以及花式養生上。總有一款軟肋等著你。思來想去,唯有動用哄媽三十六計,哄她周全,保我歡喜。

文 | 韓逸

編輯 | 向榮

今年十一,媽提前倆月已殷殷盼歸,連環問題連環問。十一幾號回?住幾天?咋還值班?能不能早點?為啥不提前訂票?啥叫搶票?為啥搶不到?搶不到你不早點定?機票那麼貴?坐大巴不行?啥叫受不了?別人都能受了你受不了?

問著問著,媽明白了。她閨女搶火車無望,在機票和大巴之間猶豫。機票1800,大巴380,她曉我以理。

「我問你,如果有份工作,什麼活兒都不用你干,就躺在那就行,一天給你1400,你干不幹?」

「干啊!」我沒假思索。

「那不就得了。你坐大巴回來,躺著,一動不動。白掙1400。為啥不幹,你瘋啦?」

……

明明知道一定有哪裡邏輯不對,可還是無法反駁。不僅要坐大巴,還要坐慢車,坐足10小時,坐得眼紅脖子硬,到了家,不打車,搭配一輛公交,讓媽在清晨愧疚地迎接我的歸來。

媽最怕我亂花錢。我又最擅長亂花錢。母親節不能買花,買花媽會憤怒。出遊不能帶特產,帶特產媽會嫌棄。媽頂多看看照片,就高興得不行,「哎呀,看你們這個合影,你站這個位置,怎麼也該是個副總了哈哈哈。」

我是出遊志願攝影師,每次合影,定了延時,我都跑到C位躺好。被媽一說,還真是。

今年十一,單位發了月餅,小盒子上寫著「在一起」。嘗了一個酥皮,還不錯。嘗了一個流心,也挺好。心下一動,看了一眼保質期,把剩下的放了回去。打包行李,月餅放中間,配上給媽買的衣服,台詞兒都想好了,「今年單位發的月餅,吃著好吃,就想著帶回來給媽吃。」

媽受不了這招。看著行李箱里都是給她帶的剩月餅,只有一句話,「行李那麼沉,幹嘛不打個車啊。」

媽上年紀了,且有老胃病,醫生朋友建議做個胃腸鏡。媽是斷不肯參加自費體檢的,嫌貴,怕麻煩,嫌難受,更怕查出個一二三。我不諱疾忌醫,為了哄她去,只能搭上自己。

恰有朋友在肛腸醫院,我私下微信,串供對詞兒。回頭告訴媽,醫院有朋友,搞活動,我給人家義務寫稿子,人家給我免費體檢。不要錢,不騙你,這叫置換,我也去。

媽將信將疑,直到當面看見我和朋友聊天打屁,沆瀣一氣。領了兩大袋子瀉藥回家,凌晨三點喊媽起來喝。我小時候經常發燒,是個燒包,媽經常把撲熱息痛碾碎,裝在小勺里,上面鋪一層白糖,騙我舔。一舔之下,甜懵,再被媽趁機一勺磓進嘴裡,不停喝水。

此刻,童年大仇統統得報,我大口喝完瀉藥,然後得意地看媽非常不情願地睜開眼,半趴半坐,咕咚咕咚把難喝的瀉藥灌進嘴裡,再一個跟頭撲倒在床。哄媽,好像跟哄娃區別不大。

忘了說,腸鏡的結果,媽沒大事兒,我胃炎,抱一大盒葯回京。媽又多了一個咆哮我的理由,「好好吃飯聽見沒!」

良知已泯,總能誇出創新。去杭州旅遊,回來一抹眼睛,媽!誰說蘇杭多美女?我去蘇杭轉一圈,一個比你好看的都沒有。

媽笑成一朵菊花。

近年,我反而在誇媽上左支右絀。我媽出門理髮,回來喜色形於眼角眉梢,遞給我一隻香蕉:「那些理髮店裡的阿姨,都說我皮膚好,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

我伸手要接:「一群馬屁精,我都要三十歲了好不啦。」

媽忽然憤怒,把香蕉半路拿走。「這麼大了連句話都不會說,書都念到狗肚子了嗎!」

今年回家,給媽買了條花褲衩。台詞也已備好:北京的小姑娘都穿這個,就皮膚白的才能hold住!

可以想像,媽將再次笑成一朵菊花。

催婚是恆久忍耐,媽的催婚招數常換常新,只能見招拆招。

回了家,媽添置了跑步機,一天七公里。隨口誇她,怎麼這麼厲害,能堅持哦?

媽說,我鍛煉身體,好活到能看見外孫閨女那一天。

我無言以對。

早晨醒來,媽說,我昨晚夢見你抱了個男孩回家。

我說,媽,你別再說了,都是我不好。我30歲了,還沒給你生個外孫。我活著沒有任何意義。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我爸,對不起咱家的列祖列宗。我讓我媽天天在家想外孫女,想得以淚洗面,我不孝。我真是牲口都不如。貓和狗還知道生孩子呢,我卻生不出孩子來。

媽打斷:不是生不出,而是你不生。

我說,對,媽。我從思想意識上就存在問題。我一貫的無政府主義和自由散漫的作風,決定了我自我放任的生活態度。我沒有把全部人生意義都放在生孩子這件事情上,所有工作的開展沒有服從和服務於傳宗接代這個中心和重點。

媽表態:現在悔過還不晚。

我說,嗯。我一定重新做人。堅持以找對象為基本方針,以不介意對方年齡、職業、財產狀況、思考能力和興趣愛好為基本原則。光撒網,深撈魚,可持續地努力,把孩子生出來給你帶。媽,你還有什麼要囑咐的嗎?

媽滿意:你贏了,不能光說不做。

我總結陳詞:人生沒有輸贏,我在我母親面前,談不上輸贏。我媽媽都是為了我好,我贏了我媽媽,就是輸給了人生。

我媽無言以對。

在網上看到一貼,如何給父母收拾衛生。想著回家給媽大掃除,遭她暴力抗掃。

廚房角落堆著年份不明的塑料袋,廁所旮旯囤著夠用三生三世的洗潔精。梳妝台一角暴露了蚊子趁我不在有多欺負我媽,開瓶的沒開瓶的花露水,大概五六個,15年的爽身粉還沒開封。

丟,媽急眼。這個我有用的!那個沒過期!

只得好言相慰:媽,我幫你合併同類項,收到柜子里,下次拿出來再用。

趁媽睡,速下樓,如釋重負。回來進門聽到媽憤怒咆哮,「你個小死閨女!」

哈哈,木已成舟。

難得回家,我日日在外浪。一天晚歸,媽不作聲。二日晚歸,媽斜眼瞅。第三天夜裡還和狐朋狗友把可樂言歡的話,就要小心媽發作。畢竟,她只想讓我吃一頓她做的飯。

回家還是略晚。媽果然快要把飯做好了。桌上,螃蟹和皮皮蝦頂蓋兒四仰八叉,灶前,媽板著臉梆梆梆切著海蜇。

我走近前,諂媚。「娘,我回來了。」

「你還知道回來啊?你還知道你有個媽?你是不是不要臉了?」

「對對對我真的是不要臉了,才會讓美麗的母親獨自在家做飯,明天一定我做給你吃。」

媽面色稍悅,但仍然裝作余怒未消。此時,必須秀出討好媽的下限。

「女王大人,我可以親吻你的腳背嗎?」

許是詞兒太新鮮了,媽高興,「能啊!」腳從拖鞋裡拿出來,高高舉起。

我躬下身,握住媽腳,親了下自己握著腳的手背。大功告成。

假期熱戀期一過,就算是親吻媽的腳後跟也沒用了。媽念叨來去,輾轉不離大城市有什麼好,啥時候能回家。這是催跑的前奏,也是逃離的號角。有媽固然好,天天守著媽,自己就永遠是個孩子。

一晃,我終於要走了。照例一個10斤保溫泡沫箱,一個行李箱,一個背包。保溫箱里都是我愛吃的鮮貨,媽提前一天買好速凍的。媽像個將軍,蹲在冰櫃前排兵布陣。

這個橫平,那個豎直。海鮮們被凍得梆梆硬,很難改變姿勢。媽揮斥方遒,反覆捯飭,總能把所有空間都擠進她的智慧,讓我的行李達到最沉。那些排隊買來的滷味和香腸,全塞進背包。愛吃的藕合專門用塑料袋包好,可以路上吃。

最沉的還不是碩大的海鮮泡沫箱和塞滿肉的背包。最沉的是媽的目光,從安檢口就追著我走。我出門,媽非要送。我排隊,媽跟著排。我進安檢,媽終於不能再跟了,就站在透明玻璃門外邊,踮腳往裡看。

我說嘛呢,又不是演偶像劇,戲這麼多。轉身不顧。

過了安檢,走出老遠才回頭。媽的身形變小了,隔著玻璃跟我揮著手。這時候才敢讓眼淚流下來,媽應該看不見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但黔驢總會技窮,媽的念叨無窮。下個大假,要等過年了。

過年再回家看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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