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mplates v.s. Solu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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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與文字無關。
每天，善於思考和動手的人們使用各種各樣的創造性工具，為世界創造著不一樣的東西。這些創造性工具有「簡單」的，也有「複雜」的；有的是為了方便完成特定重複、機械化工作而設計，有的則在多種場合都能發揮奇特的功效。在這個計算機和智能設備無處不在的世界，有人在使用 Visual Studio、Unreal Engine、Photoshop 等厚重、全面的工具，也有人使用 Pixelmator 這樣的所謂「輕量級」工具，還有人利用簡單易上手的 Snapseed、iMovie 來豐富自己的生活。
過去，「簡單」的工具和「複雜」的工具之間涇渭分明，彷彿處於兩個極端一般。「簡單」意味著任何人都能很快掌握使用方法，而這個工具通常還會貼心地提供各種各樣的輔助，讓使用者輕易地達到目的；但這同時也一般意味著它的功能是極其有限的，無法滿足更多需求。「複雜」的工具則一般擁有諸多可以自由調整的功能，適合專業用戶使用，能創造更大的價值；但同時，它們操作較難，學習曲線較為陡峭。掌握「複雜」工具的使用技巧，在數字時代一時蔚然成風。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人們對於創造性工具的熱情正在慢慢消退。如今，今日頭條、抖音這樣的「工具」（literally）飽受喜愛。當然，它們也比以往更加踐行「工具塑造人」這一準則，但這是另一個話題了。同時發生的另一個事實更加有意思：創造性工具們都開始轉變。原本「簡單」的工具開始支持更多的功能，靈活性也大有提升，頗有與「複雜」工具爭艷之勢；而那些複雜的「生產力工具」也紛紛提供了友好的新手指引和方便的快捷功能，在體驗方面也逐漸開始往「簡單易上手」的方向努力。看起來，它們越來越接近於 Alan Kay 描述的「simple things should be simple, complex things should be possible」的完美境地，但目前看來並非如此。
那麼，是什麼制約了簡約與強大的融合併舉呢？實際上，從一些小細節上，我們可以看到不同的工具及其設計者在「簡約而強大」這一設計目標前的姿態。而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一項，是 templates（模板）與 solutions（解決方案）之間的微妙差異。
相信很多讀者都嘗試過使用 C、Python、Visual Basic 等編程語言編寫過可以實現簡單四則運算功能的代碼。這樣的程序就是為了滿足特定需求而產生，是「簡單」的；更本質地，它們提供的是四則運算這個特定功能的一個 solution。此時，我們認為它是以 solutions 為導向的工具。相比之下，「複雜」的 Wolfram Mathematica 提供的則是一系列的 preset（預設）或 template（模板），人們通常會在這些 template 的基礎上根據自己的需求和創意進行修改。當然 Mathematica 依舊是為了解決問題而出現（這是工具的通性），但它顯然無意於立即為用戶提供一個解決方案；它的 approach 是通過一系列的 template 適應各種各樣不同的需求。這個時候，我們權且認為 Mathematica 是一個 template 導向的工具。
具有 solutions 屬性的工具並不壞；我想你不會有什麼理由說一個可以把 .WAV 格式的文件轉換為 .FLAC 格式的文件這一個顯然是 solutions 導向的工具有什麼問題，也不會因為 Windows 的記事本功能單一就否定它的價值；超市收銀台旁的機器完全是一個 solutions 導向的產品，但很多人恐怕離不開它。
但我們也知道，計算機世界裡有這樣一批工具， 它們輔助站在世界前沿的創意專家和每一位有創作夢想的人，一起致力於創造並守護著每一份美好。Final Cut Pro 之於導演，Lightroom 之於攝影師，Maya 之於 3D 動畫從業者……它們是「創造性工具」，而問題也正出在這裡。
我能想到的一個產品設計層面上典型的 solutions 導向的工具是「橙光」。且把它們平台的惡劣行徑放在一邊，單看橙光的遊戲製作工具本身，你也很難說這是為創作者準備的完美工具——它從產品層面太鼓勵「標準的」文字 AVG 的創作，以至於創作者能做出的定製僅僅限於遊戲 UI 和一些表面上酷炫的特效而已。必定存在對話框，必定有人物立繪，必定有條件分歧；橙光的製作工具的產出也只能是形式千篇一律的文字 AVG。
當然了，《潛伏之赤途》名噪一時，現在橙光平台的遊戲也不乏佳作，但這些完全是劇情和美術的功勞，不妨礙我把橙光遊戲製作工具定義為 solutions 導向的「創造性工具」，因為它確實只提供了單一的解決方案。如果算上官方提供的 royalty free 素材庫的話，橙光可以說完全是為台本而準備的「完整解決方案」了。
同樣是為視覺小說而準備的創造性工具，吉里吉里的姿態就有很大的不同。首先，作為免費授權的引擎，它的姿態相對開放，部分商用的視覺小說引擎也運用了吉里吉里的技術；其次，與橙光這樣的單一流程化的工具完全不同，吉里吉里的可能性並不僅限於常規的視覺小說。通過外掛插件，吉里吉里與 Live2D 甚至一些 3D 演出有極好的相容性，你甚至可以跳脫出「視覺小說」玩跨界遊戲。
同時，國內有一個相當有人氣的基於吉里吉里的可視化製作工具 NVL Maker，包括「高考戀愛 100 天」在內的多款文字 AVG 遊戲都藉助了 NVL Maker 的力量。同樣，NVL Maker 也具有開放的姿態；工具內提供了幾套 UI 模板和實例，但它從設計上並不沒有做過多的限定，可配置選項與吉里吉里一樣豐富。
是以 solutions 為導向，還是通過 templates 給創造者以有益的啟發？這個微妙的細節恰恰能決定一個創造性工具的思想高度。
但還記得我們提到的另一個事實嗎？在「簡單」工具「複雜」化的同時，那些原本學習曲線陡峭的工具也正在努力讓自己更加平易近人。除了提供更加多樣的 templates 之外，一個相當重要的信號是「素材庫」的引入。Adobe Creative Cloud 如今有了付費訪問的 Adobe Stock，而 Unity、Unreal Engine 等遊戲引擎也提供了售賣資源的 Marketplace。
自然而然，伴隨而來的，是一個潛在的憂慮：有了已經成型的素材，嚴肅的創作過程可能會被金錢肢解。大熱一時的射擊遊戲 Playerunknown』s Battleground 就被認為是一款利用 Unreal Marketplace 的各種素材拼湊而成的遊戲，體現了遊戲創作日益的浮躁趨向。
那麼，類似 Adobe Stock 和 Unity Marketplace 的商店是否讓作為工具的 Photoshop 或者 Unity Engine 開始向以 solutions 為導向的方向轉移呢？顯然並非如此。
「工具塑造人」這個觀點並不新鮮，但同時不要忘記，人也擁有自由使用工具的能力。WordPress 允許你以一個免費模版快速開始，甚至連 app 的開發都有相當成熟的、直接基於模板的解決方案，但沒有傾注心血的作品終究是索然無味的。App Store 已經擁有超過 200 萬款 app，可是真正脫穎而出的又有多少？Apple 可甚至以不合規範為由清除過幾萬款應用呢。即使素材商店們簡化了創作的過程，但它們也並沒有抹殺掉自由定製的可能（相反非常鼓勵），將權力交給了創作者。平庸的人，即使有了新式工具和資源的加持，依舊不可能創作出比肩大師的作品——這或許是所有希望賦予世界以創意的人心中共同的信念。
有人在討論創造性工具的屬性時，使用了「開放與封閉的工具」這一聽起來頗為模糊的提法。在技術社群中，這一形容更多地用來描述開源、介面開放等概念，而如果我們認為 Photoshop 是「開放的」而 Snapseed 相對「封閉」，那麼 templates 和 solutions 的區別也許能帶給我們一些有益的啟示。
（本文原載 telegra.ph。作者推薦使用 telegra.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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