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生日 贈文:在路上

1.前記

灣區十月初,瑟瑟小風吹著。我下了火車哆哆嗦嗦掏出手機,暮色里,站台上,邊等人邊給你發微信。滿屏幕你敲的話,buyout/issue debt/ICO/ … "。 回想我們當年,我突然好奇,現在的你,是否還天馬行空?是否還會滿口李白陶淵明王陽明呢?你是怎麼走到了今天的路上的呢?

我們,是怎麼走到了今天的路上的?

2018生日賀文的邀約如期而至。每一年的文章,我一直覺得是一個機會,嘗試記錄這一年發生過的大事-你我的大事,想法上、大方向上的轉變。但是沒有哪一年,像今年,我有這麼多想說的話,想評論的事,想發表的觀點,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時間像是按了快進鍵,大學五年間發生的全部事情的衝擊力也抵不上這一兩年間。需要做出的、改變人生大方向的決定,俯拾皆是。頻率之高,影響力之久遠,覆蓋面之廣,18歲的我們從不曾,也無法想像。

2. What If

有一天,我的上司羅伯特先生問我:「如果不做建築,想做什麼?」 彼時我們騎著車,迎著三番的寒風,去趕晚上七點半那班火車,沿著bay trail,略過google的紅磚樓,firefox的大標,這個答案對當時正瘋狂想著轉行的我呼之欲出。慎重起見,我想我還是不要立刻說,還是要顯得經過一番思考的好。「好多年沒有人問我這個問題了」,我說,「每一個階段似乎都會有不同的答案。」

「那現在是是什麼?」

「CS」

他笑了。「What if you didn』t need to think about money?」 He added.

「Oh, it』s gonna be a different answer.」

「I know.」 He said, 「That』s why I added what if. What is it then?」

我這次真的好好想了想,腦海里卻一片空白,在下一個紅燈停下來的時候,我胡鄒了一個說,「Director.」 他立刻完美表現出了一個美國人的特質,真誠而誇張地稱讚和表達興趣。為了及時止住他,我立刻說你呢?

他很嚴肅地頓了頓,說:「living in the wood.「

這不是一個隨口說說的的答案,故事的後來,他給我在google map上展示了他想生活的那片林子,林子邊上的房子,他想去落腳的那個遙遠的鎮,他想執教和start his own practice的學校和社區。

這不是我第一次和美國人談理想,也不是我第一次聽類似的答案。一開始,我像多數我的朋友那樣心裡默默講一句:「嗐,可愛的美國人」, 接著背到腦後去。 後來真心實意地心生羨慕,久久不能忘記。然後時至今日,開始懂得與自己和解。

「What if」後面跟的到底是個具有可行性的方案?還是個不存在的假命題?

這個世界上有一部分人的受過的教育,背景經歷,價值體系允許他們行走在電影里,或者遊走在電影與現實之間。但是還有一部分人終究是要在各種現實條件與利益、情感與理智中尋求平衡。比起錢與物質條件,周圍人所取得的成就,父母持續輸出的固有價值觀,才是某種意義上的重壓和枷鎖。

當我終於開始理解他們的嚮往的時候,我已經深深知道我拿不出任何一個像樣的浪漫答案了。這是成長?還是老去?我好奇你現在還有沒有在想五柳先生?好奇你的答案是什麼 if you didn』t need to think about money?

就在昨天,羅伯特先生辭職了。而我決定先去為之前申到的Online CS 項目交個定金。我們去吃冰淇淋,他去結賬,我說你請我嗎?他說當然,等你進了tech world 年薪五十萬再請我吧。上一秒我們還在討論職業規劃、開事務所、考證和漲幾個銅子兒的薪水,他知道我沒有做出最後決定,因此把轉入tech界掙大錢的事掛在嘴邊時不時調侃兩句。「Someday」我說。說完,我們相視哈哈大笑。

3.靈魂的拷問

我和很多我們的同齡人一起經歷著所謂「quarter life crisis」. 貫穿這個crisis的主題就是這道知乎名題:「人生應該活成什麼樣子,該以什麼樣的方式活著?」 換句可以掛在嘴邊的問題:「What am I going to do with my life?」

回想在大學的時候,我們很少討論這個問題。我像孟曉駿一樣一心只想去美國(會像孟一樣被打臉嗎?),而建築學由於是我最初的選擇,加上眾所周知的那點專業自傲,我從來不曾去質疑我的人生是否應該去做一些別的方面的事。在美國的前兩年,在學校里按部就班地度過去了,直到最後一個學期看著蠢蠢欲動轉入tech和房地產領域的人們,我依然是既不解又不屑。誰曾想,一年之後,我開始一個個打電話去問他們的近況,了解他們的心路和想法。

三年之前,我在申請美研的時候和周圍的人說,我們當然要拿M.Arch的學位,M.S是什麼?國內四年本科的水項目嘛?為什麼會有人去CMU學建築,學的真的是建築嘛?這些事在各校把M.Arch加入STEM之前讓我著實的被打了臉。兩年前,我和同學們四處奔波,寫郵件,找領導,收集資料,只為把M.Arch加入STEM,以求把OPT延長兩年。一年前,求職的時候,Trump上台,為了找到願意給抽籤的建築公司又是一波心力憔悴,畢竟在美國,設計領域本質是不缺人也不需要雇外籍員工的。

這一年多來,我結識了各種各樣的人,和他們聊天,現實中的,網路上的,看到了各種各樣的觀點,做了很多性格測試,職業測試,試著上了各樣的課,嘗試探索了工作以外的領域。

我不斷地思考,和身邊的人討論,和親人和友人討論...五花八門的人給出了我五花八門的答案。

父母覺得我在浪費時間想得太多,我應該順著一條路,一次走向成功,如果沒有走向成功,至少走向了「方便」,因為沒有折騰,所以也不會有太大損失。男友覺得無所謂,因為他傾向於不想太多,我覺得他並沒有理解這個問題對我的意義,因為他自己坐在特快列車上。友人自己風風火火沖向了資本、忙碌和成就,覺得我的近乎retreat的逆水行舟似乎有點不那麼潮。

我和剩下的一些朋友在另一座山的山腳,用腳在登山。用腳蹬山的朋友們有的蹬的專心致志,不知道是真的心無旁騖還是近視看不清旁邊的山坐特快的朋友們。但是還有一些朋友,似乎真的看清了,也想清楚了。

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套理論,都有自己的High Priority。有的人說:「我需要錢,很多錢」;有的人說:「我喜歡做設計,但是也想賺性價比更高的錢」; 有人說:「別攔著我,我只想建房子,有四壁的,室內都不算」 ;有的人想要更輕鬆的生活,舒適的環境;有的人想要更快的節奏,更具挑戰性的工作;這些理論和priority將影響對於一系列人生大問題的抉擇。回不回國?結不結婚?轉不轉行?跳不跳槽?創不創業?分不分手?東岸還是西岸?租房還是買房?最終引申為靈魂的拷問:「我應該活成什麼樣子?該以什麼樣的方式活著?」

不知道這是一種幸還是不幸?

羅伯特先生說:「思考這個問題已然是一種奢侈了。」

黃cc從國內回來,說,大部分人都不思考這些問題,因為沒有時間,各行各業的人都在加班,剩下來的時間琢磨買房和成家...

4. 近況與答案

這一年經歷了很多沒有經歷過的狀況。雖然壓力密度不大,但壓力範圍很廣。先是擔心公司不給抽籤,又擔心抽不中。工作性質不滿意,思考轉行。申請了學校,工作又變得有意思。師父走了,工作變化,成長空間和責任又突然要變大,加上personal life上各種起起伏伏,一整年神經總是處於一種緊繃的狀態。也許這就是生活吧。

我是一個總想著求穩的人,天生缺乏安全感,卻突然間陷入了動蕩的環境。正如我跟你討論過的,比如我非常接受不了離別。記得以前在學校里嘛?從小學到研究生,每一次離別的頻率是6年,3年,3年,5年,2年。但是突然間,身邊的朋友開始刷刷地毫無預警地隨機跳離,回國的,轉行的,跳槽的等等。而所有問題的答案,測評都不再標準化。

過去,我們去一個目的地,來了一輛車,我們一小撮相熟的人一窩蜂地上去,不知道是不是開往我們想去的地方?但是因為擠在一起所以顯得特別安全。現在,車上充滿了我不認識的人,好不容易建立了一段關係,他們都隨時下車,而我,也不知道車是不是開往我想去的地方?

這就是一個人畢業一年的狀態 - very confuse,如實地告訴你,不要笑話。關於靈魂問題的終極答案,我想我短期內是不會有了。但是好在先想明白了一件事:你走出的人生,就是自己的答案。所以不過走哪條路?先走著就是了。

5. 關於未來

接你上一篇文章的主題。你問我最本能的渴望?以及為什麼想留下來?

我是一個半吊子享樂主義,你一直都知道的。我的目標首先是選擇一種生活而不是選一份工作。說半吊子而不是全吊子,是還是希望有份挑戰性的工作和事業,還需要成就感,為人生加分作料。

最本能的渴望我說不清,而且也如你所說,也許會常常受到外界干擾。但我卻知道我最本能的厭惡是什麼?

是嘈雜。正如有一次我們聊到的,美國這個地方也許不是改變了你什麼?而是把你身上最本質的東西放大了很多。我不喜歡「嘈雜」,是來自本性,INTP,且到達了一種深刻的狀態。不僅僅是大街小巷吵吵嚷嚷的汽笛聲,人聲,旅遊景點攢動的人頭,地鐵上的你推我搡。我是不喜歡嘈雜的社會和嘈雜的社會造就的嘈雜的靈魂。無可反駁地,那是一個蓬勃地,充滿煙火氣和新機遇的土地。但是,無序焦慮和雜亂也隨之而起,處在其中,迅速陷入到體系中,得不到一絲清靜,作為把「生活本身」放在high priority的我實在不適合。

6. 幸得促席

這一年多來,我們走上了各自不同的路。電話里微信上你給我講了很多全新的世界裡全新的內容,關於在最好的學校的商學院里和最精明的人一起上課...

你說實習的董事真心地欣賞你,誇讚你有the right kind of smart, integrity and curiosity.

你說instead of settle down soon,你要go explore the world了。

我看著你一步步走到今天,走到現在的路上,真的非常為你驕傲。而且我有一種信心,就是無論年在哪個領域,你都可以做到很好。

今天是2018年10月22日,我們認識的第八年,約好下個周末去波士頓看看你。最近生活中經歷了很多波折,但是想到下個周末可以去拜訪你,心裡就充滿愉悅。

那天一篇篇翻閱了大學以來每年我們往來的生日賀文,老照片,看到了走在來時路的我們:果然是21歲應該有的樣子,想吃,想愛,想一瞬間變成天上的雲,神采奕奕,青澀地令人發笑,讓人懷念。

純然的瀟洒而自在如今是求不得了,但是可以活得陽光而通透,英勇而無憾。

或許將來,我們終會分別走上了不同的路;又或許,我們的軌跡又會在未來的某一個時刻重合。無論何種情況,我始終感到幸運,在如梭的歲月里有人願意和我一起守著我們年輕時候的約定,走過芝加哥,奧蘭多,邁阿密,巴塞羅那,羅馬,米蘭…一年一約, 閑飲東窗,說彼平生。

26歲生日快樂,親愛的。

(郭雅,Francisco Goya,我們一起游西班牙的時候看的最多的一個畫家)

想啊。

所以,下周波士頓見。

2018年10月22日

@SF

陳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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