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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雖舊邦,其命維新——對劉仲敬《經與史》的體會與批評

華夏行誓第一卷 下部 第四章 禮篇 陽敵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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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2月 別鶴

一、原始戰鬥力:母權自耕農部落——基本權利與司法權力

這要從農業社會的發源開始看了,即母權時期留給人性的原始戰鬥力。母權時期的人類是叢林中的自耕農,那種博愛跟現在的白左「女權」誤區不同,不是寄居式獸性的小清新,而是母性保護氏族部落成員的基本權利,那種基本權利不是對內壟斷土地財富和吹黑哨的遊獵生態權力,而是對叢林的祭祀、墾荒、防衛、尋路等,所換來的醫食住游等生存權利。這種權利在母權共同體中初步轉讓的原始公權力,主要表現為習慣法的司法權,而不是後來才出現的行政權和立法權,也就是說,古典農民靠仲裁人(古典陪審)自己處理糾紛就行了,大家都有底線,簡單得很。行政權都不需要,就更不用說世襲皇權了。後來漢高祖設置的三老制,可見一斑。

二、平衡打破:兩種父權——封建王權與秦式帝制

那麼這種平衡怎麼打破的?人除了動物的鬥爭性,區別於動物的本質在於愛心,主體目標感,組織完善的自覺性。所以勞動換取的普遍地權和私有財產並非馬克思說的萬惡之源,而是野獸式遊獵壟斷,打破了從高貴野蠻人滑向文明墮落人的臨界點。

這個壟斷臨界點的根源就在人性中。人感覺到愜意的時候,就是開始一輪輪走向衰落的時候,民族也是這樣,這是人性中的惰性決定的,因為人類沒有野獸的優勢,又有天地賦予他協調萬物的責任,他就只能保持行動意志去生存,又渴望天地那樣無所不能的長眠,惰性和寄生的壓迫環,就這樣出現的。所以人時常投入叢林社會,才能保持他的戰士本性。

惰性深植人性,消除危機必不勞而獲,墮落,偏離真誠目標。這是在鬥爭俗世,以壟斷和寄居幻想嬰孩幸福,但動物不會。因人是除了無限行動力,別的一無所有的生物(你的東西本質上不是你擁有的),所以想回到「虛無」神的位置,但神就通過人來傳遞無限性,故保持破釜沉舟的狀態,才是人,是對獸的提振而非自我異化。

這個臨界點就是家天下與父權的出現。但那仍然是「天子一爵」的封建王權,而不是後來「以吏為師」的秦式帝制。

這個區別是什麼呢?樹苗合理養分的集中,長出大樹,固然可能遮住陽光養分,但這是可以調節的(地權→封建→共和)。大樹砍掉,烈日直接暴晒,就統統曬死了。去封建化的帝制就是患者們想要的,以為是「民族主義」。到底前者容易長出森林還是後者,有點常識都會明白。

三、平衡自救:第三種父權——「皇權不下鄉」與漢唐式自耕農諸夏

但帝制里,又分為秦政的帝制,和漢朝撥亂反正的帝制,二者也有重大區別。首先,自由主義無法保護自由,小清新對叢林。自由取決於兩點:一是犬牙交錯的共同體,不敢殺熟,一致對外;但這容易被土地財富的壟斷者反過來壓迫下層,故需基於平均地權的財富自由,並相結制約共同體的執行者。習慣法以民族共同體邊界力量保持對武斷行政的約束,這個力量當然包括了斬立決的群體戰鬥動員,無此,如何保護個體面臨內外壓迫的自由?這裡,就出現了一系列容易混淆, 又應該區分的事實。

首先明確一個概念,「兩千年秦政」是當年所謂儒法鬥爭由極左學者搞出來的,漢高祖設自耕農三老制,以習慣法的司法權制約利維坦行政,覆秦滅楚(後者是復辟周貴族戰國),實際是回歸夏商那樣的下層自治+皇權世襲的二元結構,後來雖有幾次秦政反覆(漢武帝,晉廢州縣之兵),但自耕農和後來的門閥,制約了利維坦。唐則調和道儒,將漢高祖文帝的自治和漢武帝的外戰融合起來,直到宋朝徹底削藩,才完成了秦政的軟性復辟,最終因此而亡國,蒙元奴隸制的種族壓迫強化之,明前期外法內儒(洪武興自耕農),後期諸子非君(故生蘭芳共和國),滿清又毀,辛亥光復追溯炎黃堯舜天下為公,終開共和。 後為蘇式反覆。

但同時,儒法是互殺又互生的。儒家基於世襲貴族(王侯),變成霸者(戰國)、僭主(秦政),這種大魚吃小魚是擋不住的。而另一條路徑自下而上,是世襲貴族產生前的自耕農,始於炎黃堯舜平均地權(普遍私有制),這條路徑一直到夏商也存在(氏族部落變成自治方國),只是被周封建打破,秦吞沒。但漢高祖又找回。

從基本權利的生長而言,儒家肯定優於法家,但儒家無法阻止法家,因為法家就是從儒家維護的貴族世襲的既成事實出發,是貴族世襲的戰國結果。不過最惡劣的還是儒法合一,比如滿清,用的是法家,加上自身的奴隸制,同時又篡改了儒家,去掉了湯武革命、華夷之辨、民貴君輕。後者亦民國新儒家(陳立夫、戴季陶、錢穆、牟宗三等)與犬儒偽儒韃儒(蔣慶、陳明、東海一梟、「弟子規熱」等)之別。

然五代十國與三國,宋與晉,相似但結局不同。晉宋雖然罷州縣之兵,但晉有門閥,幾抗胡亂,宋則無,為軟性秦政利維坦,故一損俱損南渡陸沉。而關鍵是,漢唐恢復的寓兵於農的監察都府、州牧藩鎮,固有自耕農外拓的真封建意,為何五代無三國如武侯之德邦?漢三老、辟除為後世廢,疑其因也。

四、西方的超級秦政:與遊獵胡化同構——消滅自耕農的德俄式利維坦

前文說的蘇式反覆,根源在於德國普魯士。普魯士與其說民族主義者,不如說法家式國家主義者。普魯士與拿破崙民法典基於普遍地權的自下而上恰恰相反,是條頓森林的游牧軍國遺物,安危皆繫於吏。難怪俾斯麥在信中痛詆拿破崙。寡頭英國介於法德之間,歐洲楚項。

而馬克思的誤判就始於對這個社會規律的書齋式觀察,即把德國從條頓游牧形成的容克地主-農奴制,武斷視為自耕農整體無效,得出無產階級只有徹底顛覆傳統,才能解放人類,又潛意識把猶太教鏈條置換為階級五階段,無產階級彌賽亞的封印先知走入階級不可調和-分化-鬥爭-依附-專政之怪圈。

但馬克思保留的,維護民眾自治的底線,在列寧尤其斯大林那裡斬斷。列寧主義三個對立派系,孟什維克立足商人,托派立足工人,斯大林主義則是收割所有階級的極權官僚。但三者共同點是預設五階段-每個階段領導階級,基於對自耕農獨立性的否定(列寧稱農民為小資產階級)。這與基於平均地權、階級調和民族共同體、以異化階級及其機器和侵略者為對象的國民革命相反。托洛茨基卓異之處是致力維護超階級代議立法權。

但在五四-馬列-文革-河殤這一系的西化知識分子的體系里,看不到自耕農的地權共同體線索,所以經常混淆概念,如第一個揭批蘇維埃,對布爾什維克一度接近於毀滅打擊的,歷史上恰恰是納粹德國。更諷刺的是,納粹法西斯,就是為了滅絕布爾什維克而發明的武器,反猶是因為希特勒把猶太人當成「猶太布爾什維克」,即蘇維埃的背後之手。最搞笑的是,某神棍的XX反宇宙就是抄《我的奮鬥》。然而,「從猶太人和布爾什維克手中解放出來,沒有苦役,沒有集體農莊,沒有斯達漢諾夫運動」,按理說德軍的這個宣傳攻勢是做到位了的,但分化效果仍然不好,肯定不是俄國人「被洗腦」的問題,當時反抗斯大林蘇維埃的此起彼伏。根源就是把布爾什維克說成猶太陰謀,顯得扯淡,削弱力度。

又如拿破崙三世親著愷撒生平。因三世堅持自耕農普選,打破馬克思「農民無效,須工人階級領導論」,故被馬克思斷章取義小冊子攻擊。三世從愷撒到拿破崙一世梳理了一條普遍地權、自下而上,以權利之權力抗擊內外強權的線索,但姿勢分子普遍不知,照搬「愷撒毀共和(元老院世襲寡頭乃共和乎?)」、拿破崙=袁世凱論。

這就導致知識分子群體把民族主義等同於秦政、西化利維坦,要麼倒髒水把孩子也倒出去,否定民族主義,要麼在自己不加鑒別的情況下,把民族主義歪曲為「必要的惡」,如炒作紫石英號事件、但又基本不知道49年國軍炮轟美國商船一樣。所以,偽啟蒙們看不到納粹法西斯和布爾什維克在意識形態上的生死對立,又看不到二者共同擁有條頓/韃靼的游牧根源和猶太一神教式游牧神權根源,既把二者在權力結構上混為一談,又在文化結構上截然區分(並且是把後者說成所謂「中國封建糟粕」的水平),他們對20世紀西方譜系的翻譯就完全凌亂了。

五、總覽權力演變:真假諸夏——地權共同體的生長

首先司法權出現(母權-經濟時代),在共同體中,靠選舉、罷免、創製和複決權擴充自我,遏制壟斷糾紛;然後行政權出現(父權-文明時代),在共同體中,靠考試、監察權擴充自我,遏制內外利維坦;然後立法權出現(大同-政治時代),自下而上司法權與自上而下行政權的相擴、自遏。

諸夏不是貴族式封建帶來,而是毀於貴族式封建,從黃帝建屏萬邦,堯舜部落,夏商方國,到周封貴族,春秋戰國,秦宋滅藩,夷狄陸沉,周秦就是相爭互化的突變。

而重建地權的漢三老,唐十道,諸葛武侯,鄭成功羅芳伯,白崇禧三寓,則是基於平均地權的真諸夏「封建」大勢。兩次亡國的根源在於帝制家天下,幹掉了協防組織,而抗戰勝利、漢唐勃發的根源在於共和制或有限君主制下,有多個協防組織,如漢唐後期的州牧、藩鎮,和抗戰時期700多個縣市參議會、2萬多個鄉鎮人代會和20多萬個保民大會的「三千縣之石礎」。而協防組織發達又取決於地權普遍。

總之,從地權共同體的流變而言,辛亥共和之前,禹啟世襲之後,華夏實有周、秦、漢三制,而非「百代秦制」。秦製為國家機器滅絕自下而上的社會組織,漢制以民族國家共同體恢復夏商的氏族部落階層流通組織,周制則自上而下封建貴族階級,既為秦制根源,亦與漢制同為秦制天敵(項劉同滅暴秦),項羽一度光復之貴族楚國,可謂周制的縮影。

以上,僅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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