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吧

此時夜雨,不必拘泥,不必念舊，我在初三的夜裡。

我一直覺得這是一個不屬於去年和今年的中立時間。

但是往往初三一過，才意識到又一年惶然離去。

如果要總結我的2017年，主題只有兩個字：幸運，如果提前進入生命的反問階段，我想我的前二十多年只有一個主題，就是「夢一場」。

以前，每當我回憶過去的時候，常常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的我就像一個在臉上動過刀子的人，跟著這個世界絕大多數人去笑、去哭、去愛、去恨，表情僵硬麻木，內心卻常常在做困獸斗。

是的，我的內心住著一頭野獸，我曾以為我是它的主人，最後卻發現我只是它的鏟屎官，被牽著走的人是我。

那個時候，我的行為就像聖經里記載的：「那時、你們在其中行事為人隨從今世的風俗、順服空中掌權者的首領、就是現今在悖逆之子心中運行的邪靈。《聖經·以弗所書》2:2」

前幾天閑著的時候，翻出了去年拍的信件照片。

初中的時候寫信罵何狗子說她跟成績好的同學玩是油滑之人，和芳子鬧矛盾罵她是俗人。

其實當年詞窮，隨便借用了一個高深點的詞顯擺自己，如果字會說話，估計會捂著臉說，你認錯人了。

但是我的好朋友卻相信了我，並認為我是對的。

不過現在看來卻是能力不足，嫉妒太多，所以打著清高的幌子獨佔友誼，還順便給自己立了牌坊，上寫:正直、脫俗。

儘管當時的言行沒有心計和謀略，但把動機剖析出來，卻脊背發涼，所以也曾一度質問自己：誰給你的自命不凡？

其實直到現在，每當我思想自己以前所經歷的種種，察看自己的言行舉動時還會常常發出嘆息，拒絕與過去相認。

就像至尊寶用照妖鏡照白晶晶時卻不小心照到了自己，嚇了一跳：原來自己也是妖！

而我能照出自己是妖，是因為我先看到了上帝。

認識上帝有兩種途徑：一是不斷通過聖經學習神的話語；二是不斷經歷神的恩典。

我身邊很多人因為疾病來到了神的面前，大概只有當一個人走投無路、病無可醫的時候，才會把上帝當做救命稻草吧。

雖然人是如此不真誠，上帝卻體恤我們的軟弱。

最近我也在思考為何上帝沒有讓我借著疾病來到祂面前，但我想造我的主最清楚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遇到什麼樣的事我才會回頭。

所以神沒有為我命定疾病、災難（反而我從小就覺得自己能逢凶化吉，大概是因為我的生活除了作死以外一直都是風平浪靜），而是在我的內心飽受控告並絕望時以愛轉向了我。

所以每當我回想神這樣默默忍耐我的愛時，心裡都是暖的，而對比我在這個世界得到的愛、失去的愛，我就越發心被恩感：主啊，你是這個世界最愛我的，從亘古到永遠，就像你的名從亘古到永遠。

神的愛擦亮了我心蒙脂油的眼睛，讓我不禁驚嘆：啊！上帝你真的存在！我怎麼才能拒絕這個事實呢?

我無法不去面對上帝真實存在的事實，就像我無法不去面對曾經的自己。

石晗弟兄回憶起17年以前坐在教會裡的我說，把那個時候的你和現在的你拎出來，簡直不是一個人。

我沒敢問，那個時候的我是什麼樣子。

但是我知道，肯定是個鬼樣子。

一個人陷在這個世界的情慾里不得自救的時候，常常會對生命的本質進行反問：我為什麼要活在這個世界？

其實人不是真的需求答案，只是更多在表達對上帝的抗議，好像以命相挾能威嚇到上帝。

可是因為罪性，人尋求不到上帝的時候就往往活出了另一個樣子：白天打扮的像個人樣，晚上就蓬頭垢面露出了鬼樣。

而這就是我在大學到17年之間的樣子，雖飽受良心控告把自己定死宣判無期，卻隨著世界的風俗，放縱自己。

那時我曾幻想過自己以後的樣子，或是天使或是魔鬼，可是最後我發現這兩種人我都做不到，我不能控制自己的罪惡，也不能壓制自己還尚存一息之氣的良知，我就在這個世界的洪水裡絕望地盼望著明天，甚至常常想起磊子的24歲。

磊子走的那個晚上，我在顛簸的火車上，我離她越來越近，她離我越來越遠。

當她像物件一樣被從太平間冰冷的柜子里抽出的時候，我們心裡一片悲涼，陽光落在地上開出的也是一朵朵死亡的冰花，凍在我們的心口，捂不熱，扔不掉。

後來，我常常想著或許有一天我會突然驚醒在小學的某節課上，現在經歷的一切都是一場夢，語文課本上滿是我的口水。我告訴同桌，說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同桌罵我白痴，叫我好好聽課。

只是磊子的名字終究留在了石碑上，留在了那個高三雪夜的聖誕卡里，留在了初三課本的扉頁上。

昨天和芳子在田間的小道上騎著電車吹著風，談及磊子。

芳子說，《尋夢環遊記》里說，最可怕的不是一個人死了，而是被人遺忘，因為當最後一個記得她的人也死了，她就真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說，你知道基督徒最大的不同嗎？基督徒活著的時候遵守神的律法和誡命，行善不敢作惡，要得神的誇讚，他死了，就在主的懷抱里，不再有疾病和痛苦，神的國永遠紀念他。

人在世上的時光就像雲海，出現片時就不見了，人的記憶在神眼中不過就像會過期的秋刀魚、會過期的肉醬和保鮮紙，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不會過期的。

就像我們知道我們現在所擁有的青春、財富都是短暫的，但可笑的是，幾乎每個人仍對這個世界、對愛情有永恆的渴望，或求長生不老，或求天長地久。

短暫的人對永恆有不絕的渴慕，因為神在創造人的時候就將永恆安置在了人心裡，只是人不認識上帝的時候，只抓住了永恆，卻沒有認清永恆的源頭。

所以當神在17年擦亮我的眼睛，用真理照出我過去的樣子時，我才知道如今我是何等蒙福，而過去的二十多年是何等虛妄。

周國平說：人本是有限，必歸於虛無，不甘心，於是想上升為神，變為無限。可是，人終歸不能成為神。

接下來他又很消極地說，和自己和解吧，別太較勁了。

其實不是和自己和解，而是要與神和解。

與神和解吧，不要再像雅各一樣和神較量，乃要像雅各一樣不斷在新人和舊人的爭戰中靠著神實現真正的人生價值，這必不歸於虛空，並有永恆的記憶。

【後續】

我猛然驚醒，發現自己在曠野里睡著了，以前經歷的一切都是一場夢，聖經里滿是我的嘆息。我告訴夢裡的那些人，包括活著的、死了的、愛過的、恨過的：回不去了。我抬頭看看雲柱和火炬，發現後面是埃及前方是迦南，每個人都在奔赴流奶與蜜之地，一切都那麼熟悉，一切都充滿希望----??

2018.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