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理念的階級差異:孩子剛出生時,使命就有所不同了

我在網上看到一個很有趣的帖子,大意如下:

兩對父子經過一條馬路,看到路邊有個要飯的乞丐。

一位爸爸指著那個乞丐對兒子說:你一定要好好學習,不然將來就會像那個乞丐一樣沒有飯吃。

另一位爸爸也指著那個乞丐對兒子說: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讓更多人能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不至於像那個乞丐一樣流落街頭要飯。

現在,如果讓我們來猜測兩位爸爸的身份背景,大家會有什麼樣的描述?

第一位爸爸多半是日子過得比較艱辛的工薪階級或者普通務農者,他希望孩子能用功讀書,長大以後能有口飯吃。

第二位爸爸估計是一位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家或政府官員,他希望孩子能用功讀書,長大以後能建設人類社會,促進物質和文化的進步。

第二位爸爸之不會說出第一位爸爸說出的話,是因為他想像不到自己的孩子有可能會淪落為乞丐。他覺得自己的孩子命中注定要做出一番能建設社會的事業,雖然事業的規模有大有小,但那至少也是一份事業,一份能給更多人提供工作機會的事業。

而對於第一位爸爸來說,也許光是照顧自己就足夠艱難了,很難想到自己還肩負著作為人類社群成員的責任。身為人類的一員,我們肩負著照顧他人的責任,哪怕是社會上不認識的陌生人,哪怕是地球另一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兩位孩子將來會變成什麼樣,我不敢斷言。但從概率上看,第二位孩子成才的機會要多很多。

當然,這其實也已經混入了某種價值排序了。如果第一位孩子自己過得開心,哪怕沒有取得多少廣為人知的社會成就,那也蠻不錯的了。不過,就公認的價值觀來看,似乎第二位爸爸的說法更值得追求,只是有些人沒有條件去追求。

我做批判性思維與通識教育,和不同階層的人打交道時,總是會發現人與人之間關心的事情大不相同。一些人覺得至關重要的事情,另一些人可能覺得無關緊要。這種關心點(concern)的差異,很可能和此人成長的環境有極大的關係。

有的人從小就一直處於被關愛和尊重的環境中。他們想的是怎麼做出一番事業來,怎麼整合各方資源,解決某個緊急或重要的問題,創造出更多的價值。他們每日的顧慮較為純粹,主要是一些技術上的難題需要時間來突破。

而有的人則一直處於更糟糕的處境里,被人看不起,甚至被人欺辱。長大以後,考慮的更多是怎麼出人頭地,然後可以在他人面前耀武揚威。有種苦媳婦熬成婆的感覺。自己一直被欺負,長大後的夢想就是欺負別人。

有的人因為一直缺愛,長大後自己的一切似乎都圍繞著愛情關係轉。除此之外的一切,如親情、友情、事業、愛好等,統統不關心。我聽說,有的女士僅僅因為現在找的這個渣男比上個渣男要沒那麼渣,就已經很開心了。

我雖然不做心理諮詢,但由於學的是心理學。即便沒吃過豬肉,也見過太多次豬跑了。

我發現,太多人的成長環境限制了他或她的見識,讓其對整個世界的現狀及其背後的運作規律有錯誤的認識,從而做出無數不理智的決定。從風險分析(Risk Analysis)的角度看,每個人獲取到的信息不同,所以每個人所判定的風險就不同,做出的行為就不同。某種事情對甲來說也許是高風險高收益,但對於乙來說則是低風險高收益。因為乙掌握了更多的信息。

有人說,現在是互聯網時代了,信息已經過量了,人們的核心競爭力已經不再是掌握信息量的多少了。

其實不然。這裡頭的關鍵詞是「掌握」。有的信息,雖然人人都知道。但對於甲來說,只能算是「聽說過」、「有點了解」、「知曉這麼一回事」。對於乙來說,才可以叫「掌握」、「知其所以然」、「透徹理解」、「運用自如」。

在和工作夥伴討論教育理念問題時,我就提到過,我們這些教育者能做的事情很有限。比如,現在做的這個跨學科的科學素養教育,批判性思維能力教育,國際視野的教育,其實更適合有錢人家的孩子。他們長大後,更可能成為手握豐富社會資源的決策者。他們從小就要dare to think,problem solving和decision making是他們最核心的能力。

現在,假定有個家庭條件很一般的孩子,以他的條件來說,把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高考上,然後進入重點大學,多認識一些重點大學的同學、老師,再然後以應屆畢業生的身份進入大公司,從基層開始做起,那就已經很不錯了。所以,對這樣的孩子來說,最好的教育就是應試教育,就是各種課外培訓機構提供的那種語文、數學、英語、物理、化學、生物等科目的補習班。我提供的教育內容,如怎麼澄清概念的定義,怎麼做出合理的決策,怎麼評價並搜索優質信息,怎麼寫出邏輯嚴密的文章,怎麼應用多個理論模型來分析同一個問題,這都不是他們考試中要考的內容。

有個在美國留學的女孩跟我說,她突然想通了一個問題,然後原本焦慮的心情,頓時就好很多了。

她原本是準備去麥肯錫、波士頓諮詢、埃森哲這樣的諮詢公司工作。但和英語母語者競爭這些稀缺的工作崗位,壓力確實有些大。她又不是很喜歡networking的人。所以,她會為找工作中的不確定性而感到焦慮。

後來,她突然想通了,發現自己沒必要像一般的研究生畢業生一樣,通過普通途徑找工作。她爸有自己的公司,完全可以介紹一些商界中成功的老前輩,手把手帶她,這樣在職業生涯中,成長得更快。

看到她發給我的信息,我感到很開心。一是因為她的開心而開心,二是因為她的案例又讓我多收集了一個樣本,一個僅僅因為轉換視角和思路就可以從焦慮不安轉為從容不迫的樣本。

因為資源可以代際傳遞,所以從社會學的角度看,人與人之間的競爭從來就不是站在同樣的起跑線上。她因為一些先賦地位(Ascribed status),天然地處於不平等社會中的優勢方。而弱勢方則更需要依賴個人努力,才能簡單達到類似的自致地位(Achieved status)。

這還僅僅是從社會學的角度看,要是從生物學的角度看,基因控制蛋白質結構,蛋白質結構控制整體的官能。以智商為例,遺傳因素的影響,可以佔到50%到80%。而智商和社會經濟地位的相關度可不低。

有人覺得只要足夠努力,就能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其實,人的努力遺願很大程度上也受到自己所不能控制的因素的影響。不是你想努力就能努力的。有的人天生就是比另外的人更願意努力。比如在大五人格測試中,高盡責性的人比低盡責性的人更願意努力。

寫這篇文章,不是要讓大家「認命」。不是在呼籲先天條件不好的人放棄治療,先天條件好的人就可以沾沾自喜。

我想說的是,有太多我們自身無法控制的因素,太多的先賦地位,導致了如今這個不平等的現狀。

這種不平等,有人覺得很不公平,有人覺得很公平。羅爾斯在《正義論》中提到,如果不平均分配能促進社會最底層人的福利,那麼這種動態的不平均分配是可以接受的。不過,只怕再過幾千年的時間,人類也說不清楚它究竟算不算公平。

也許,有限的時間更應該用來將能控制的因素髮揮到淋漓盡致,而不是用來抱怨社會是否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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