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不要羨慕左右逢源的人,你不知道他們放棄了什麼

據說,張之洞新任湖北總督時,撫軍譚繼洵在黃鶴樓設宴為他接風慶賀,當時鄂東大大小小的官員也都一併到了。

席間,張之洞和譚繼洵說到長江究竟有多寬,譚說五里三,張說七里三,二人互不相讓,爭得面紅耳赤。於是張、譚二人命江夏知縣陳樹屏回答。

陳樹屏聞言也沒推辭,略作思考便朗聲答道:「水漲七里三,水落五里三,二位說的都對。」張、譚大笑,為陳樹屏的機智讚賞不已,重賞了他20錠銀子。

當張、譚二人為長江究竟有多寬爭執起來的時候,雙方讓陳樹屏來回答。而對於陳樹屏來講,這兩人又都不能得罪,這時陳樹屏的回答就做到了左右逢源,誰都沒得罪。

誰都不得罪,得到所有人的喜歡,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會做人」。就連一向冷言冷語的莊子,也曾講過一種「會做鳥」的鳥,因為可以左右逢源,故而能夠活得很好。

從前,東海有一種叫意怠的鳥,它們好像很無能的樣子,飛也飛不好,總是在其他鳥的引領下而飛,棲息時又跟別的鳥擠在一起。前進時不敢飛在最前面,後退時不敢落在最後面;吃食時不敢先動嘴,總是吃別的鳥剩下的,所以在鳥群中從來不受排斥。因為有鳥群的保護,外人終究也傷害不到它們,因此能夠免除禍患,盡享天年。

那麼這種鳥,為了得到其他鳥群的喜歡和保護,它們放棄了什麼呢?首先,它們得在其他鳥群的引領下飛行,放棄了自己的自主意志;然後棲息時又得跟其他鳥群擠在一起,放棄了自己的獨立領地;然後飛行時不敢在前也不敢在後,放棄了自己的自由行動;然後吃東西從來都只能吃別人剩下的,放棄了自己的生產能力。

為了求活,而放棄了這麼多,這種依賴討好別人的活著,與養在籠子里的金絲鳥,與拴在門口的看門狗,又有什麼區別呢?

莊子寧願做一隻自由的老龜,也不願意進入朝堂為官而受束縛,又怎麼可能為了活著,去做一隻喪失自主意志、喪失獨立領地、喪失自由行動、只能乞食為生的無能之鳥呢?

這類人的生存之道,是莊子所不屑的,但又是被莊子所理解的。養生,有大道,有末法。不能聞聽大道之人,哪怕能得到一些保命之法,也是難能可貴的,所以莊子偶爾也與弟子講一講這些末流小術。

有一天,莊子與弟子在山中遊玩,路過一片伐木的林區,看到一棵大樹枝葉繁茂,伐木的人卻不去砍伐。莊子問:「這棵樹這麼大,為什麼不砍呢?」

伐木的人說:「這棵樹雖然長得大,但不成材,砍下來幹什麼啊。」莊子對弟子說:「你看,這棵樹正是因為不成材,才能免遭砍伐啊!」

走出山,天已經黑了,莊子就投宿在附近的一個朋友家中。朋友很高興,喊僕人殺鵝來款待他們。

僕人過來問:「有兩隻鵝,一隻會叫,一隻不會叫,殺哪只呢?」朋友說:「會叫的可以用來看門,殺那隻不會叫的吧。」弟子在一邊聽了,若有所思。

第二天早上,弟子就問莊子:「昨天見到山中的大樹,先生說它是因為不成材而得以保全;但是我們吃的鵝,卻是因為不會叫而被殺掉。這樣看來,成材與不成材都有兇險,先生將如何自處呢?」

莊子笑道:「我追求的,是大道。但你跟著我學,卻只能得到些末法。也罷,大道難以言說,今天就和你講一講這末法。

「長得直的樹木總是先被砍伐,甘美的井水總是先遭枯竭,這是成材的兇險。無用的樹木也就無人去愛惜,無水的井眼也就會被填沒,這是不成材的兇險。但是還有一種人呢,他們只在材與不材之間。選賢任能的人來看,他們沒有賢能,故而免去勞役之苦;丟棄累贅的人來看,他們又不是一無是處,故而不被拋棄,他們這便是左右逢源。

「昔日孔子被困陳蔡之間,七天七夜不能生火煮飯,差點餓死。他當時也從別人那裡聽說了這個保生的道理,脫困以後就去實行。

「他辭別故交,離開弟子,一個人逃到山澤曠野。穿著獸皮麻布的衣服,吃著樹木的果實。進入獸群而獸群不亂,進入鳥群而鳥群不驚。鳥獸都不討厭他,更何況是人呢!人們都不討厭他,他又怎麼還會受到傷害啊。」

弟子不解地問道:「我聽先生講的,實在是處世之至理,全生之真言呀,為何先生卻只說是末法呢?」

莊子笑道:「你又哪裡懂得真正的大道啊!材與不材之間,看似合理,其實似是而非。天地間的事物,可以聚攏,便可以離析;可以功成,便可以毀敗;可以廉方,便可以銼銳;可以尊貴,便可以傾覆;賢能可以被謀算,不肖又會被欺凌。

「只要有行跡展露,便容易被人捕捉;只要性質確定,便容易被人謀算。材與不材都容易被人對付,又何況是材與不材之間呢?會飛會游的都容易被人捕捉,又何況是那些飛不好,也游不快的庸才呢?

「你覺得會叫的鵝因此而保全生命,但其實它是因為有用而被終生拘役。你認為不會叫的鵝是因此而失去生命,但鵝的肉質肥美,又哪是沒用呢?它就和那些被砍伐的樹木一樣,都是因為材質美而喪生啊!

「意怠這種鳥,不管飛在前還是飛在後,它飛行這是一定的。飛行,就躲不過弓箭。兩隻鵝,不管會叫還是不會叫,它肉質美這是一定的。肉質美,就躲不過案板。不論賢愚,人的屬性是一定的;不論成敗,事的屬性是一定的。固定了人事,又哪裡有什麼萬無一失的保生之法呢?

「你聽過龍蛇之變嗎?龍這種生物,小可以化蛇蟄伏地底,大可以化龍遨遊九天。它非堅也非廉,非貴也非賤,更不論愚或賢。它隨意而變,但又從來不在哪種變化上停留。它行跡不定,能飛能游,與時推移而前進,隨風飄移而轉換。它沒有固定的成規,都只是跟隨自然,以「和」作為度量,但求適宜而已。

「非貴非賤,並不是不貴不賤的中人之資;非愚非賢,並不是不愚不賢的庸才之流。而只是說,貴或賤都不能固定得了它;愚或賢都不能形容得了它。如此,萬物將都為它所用,又怎麼能拘束得了它啊!只有它,才能做到真正自得無憂吧。」

這種人的所作所為,其實便是《道德經》中所說的「玄同」之境:「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他待任何人物,都是不親不疏的公正;他待任何事情,都是不利不害的公平;他待任何職位,都是不卑不亢的平等。

對於這種人,既沒有辦法與他親近,也沒有辦法與他疏遠,因為他就像影子一樣不離不棄;既沒有辦法讓他偏愛於你,也沒有辦法讓他侵害於你,因為他就像尺子一樣公正無私;既沒有辦法讓他仰視你,也沒有辦法讓他輕賤你,因為他就像準繩一樣不上不下。

所以他得到了天下人的尊重,因為天下人都可以用他來作為衡量己身的準則。如果有這樣的聖人,天下人將會自然而然地歸附於他。這就好像我們生活離不開秤砣和尺子一樣,我們依據準繩而行事,不正相當於聽命於準繩嗎?

而左右逢源的人,他們不但放棄了自主與自由,放棄了獨立與自在,更放棄了親近大道的機會,又有什麼好羨慕的呢?道不遠人,人自遠道,終生過其門而不得入,這不正是最大的悲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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