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面》第三章 明星的秘密

第二天,我給無名氏辦了出院手續,他被救助站的護工接走了。黃主任在晨會上著重表揚了大劉、我和當班的護士小李。大劉笑了笑什麼也沒說,我知道自己其實什麼都沒做,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下午,無名氏拄著拐,一瘸一瘸的走出我們科的大門,他看到了剛從換藥室出來的我,眼眶裡好像突然有淚水,泛著紅紅的濕濕的光,他盯著我站在那裡。

[對不起,謝謝。]他沖我說了一句,就回頭慢悠悠的走出去。

我沒有回應他,也沒有多看他一眼,雖然也覺得他可憐,可還是無法原諒他的行為和動機。馬萌萌從後面拍了拍我,一臉興奮的詢問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除了我和大劉在值班室里的那段對話,其他的我都告訴他了,他聽完給我豎了下大拇指。我下班了,秋天的夜幕早早就降臨,我手裡提著白大褂,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想起了那碗冒菜,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想起了大劉。

很快,大劉和無名氏的故事就傳遍了醫院。我因為在骨科輪轉,也很少回自己科里。每個月的最後一個周四晚上,是我們科的病例分享會,我早早吃好晚飯就去辦公室坐著了。我們科的大夫和骨科不一樣,清一色的文質彬彬,個個帶著眼鏡,筆挺筆挺的。王主任剛下手術,沒來得及換衣服,坐在辦公室吃了兩口盒飯就匆匆召集大家開始,第一次我就是旁聽,科里的大夫紛紛彙報了這個月手中的疑難病例,並和王主任進行討論。我掏出小本兒,一邊聽一邊記,非常認真的樣子。突然,王主任把視線轉向我。

[馮簡,你現在還在骨科?]

[是的,主任,要轉6個月。]

[哎呀,這一來就給別人幹活去了,咱們科這麼缺人,自己人卻回不來。]一個眼鏡男抱怨著。

[是啊,主任,咱們缺人的厲害啊,現在科里重病人多,已經忙不開了,您能不能跟教務處說一下,哪有我們自己的學生玩命給骨科用的道理。]一個胖乎乎的醫生,翻著一沓兒厚厚的病歷也跟著抱怨起來。

[嗯,我回頭問問。馮簡,骨科對你怎麼樣?忙嗎?]

[挺忙的,每天上手術、換藥、查房、寫病歷,現在也開始教我開醫囑了。]

[哎呀,挺好挺好,再過一周就什麼都會了,等回來馬上就能幹活。]『胖乎乎』一下子興奮起來,滿臉堆笑的看看我,又看看王主任。

病例討論結束了,我收起小本兒準備離開辦公室。這時,一堆『眼鏡男』集體把我喊住。

[哎,小簡,別走啊,坐下聊會兒。這怎麼跟自己科的人這麼不熱情啊,聽說你在骨科混的不錯啊,大劉都快被你拿下了。]我被調侃的莫名其妙,臉也開始火辣辣的燒起來,我沒好氣的轉過去,沖著那幫『眼鏡男』說。

[我跟誰都不熱情,我叫馮簡,沒有小名。]

說完就離開了辦公室,但轉身後又為自己的不友好暗暗擔憂。畢竟以後還要回來,還得跟著他們混,要是把他們得罪了,再遇上一群『大劉』,那我的日子可好不到哪去。我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回去,可看看錶還是決定回宿舍睡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又會有新的經歷。

太陽還是照常升起,一切如舊,我早早去骨科報道上班。交完班,護士們就嘰嘰喳喳的討論著什麼,我小聲兒問馬萌萌又出什麼事兒了,他很神秘的說,今天要來個大人物。

[什麼大人物,誰啊?]

[一個明星。]

[明星?哪個明星,來看病?]

[黃主任的朋友,一個大明星,演過好幾部電影呢,叫蔡什麼波。]

[蔡文波?]

[啊,對對,不是和楊玲演過什麼愛在波士頓嘛?就他。]

[他?他怎麼了?來看病啊?]

[聽說是昨天運動的時候,腿給崴了。]

[哦,他是黃主任朋友啊,主任交友圈挺廣啊,文娛圈兒也有熟人。]我笑眯眯的和馬萌萌聊著,這可是長這麼大第一次見真人明星。

果不其然,午休的時候,蔡文波來了,雖然走了綠色通道,從病房後門進來,可還是掀起了護士站一波小小的騷動。聽說,護士們上午就早早的用抓鬮的方式來爭奪給明星服務的機會,一個年輕漂亮的小護士端著一堆護理儀器走進VIP病房,量了血壓心率,又常規進行了住院宣教,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像是缺氧了似的。大劉被黃主任指定進去查體,主任今兒穿的可精神了,滿臉笑意的和這位重量級朋友寒暄著,大劉也是全程微笑操作,一改他往日的邋遢居然穿上了襯衣。他從VIP出來就直奔辦公室,列印好了所有的術前材料又飛奔回病房給大明星簽字,全程又專業又高效,堪比中央台播放的醫療劇。

根據黃主任的提前交待,所有同事,不能拍照,不能留影,更不能發到網上,也不能隨便進去要簽名,對這位明星朋友的到訪也要絕對保密,大家都興奮的過來瞻仰大明星的簽名,護士長還特別叮囑不許掏出手機。

手術安排在第二天上午,是黃主任親自做的,只是半月板損傷,韌帶沒有撕裂,主任帶著大劉兩個人在局麻關節鏡下搞的。大概也就二十多分鐘吧,大劉負責抱著蔡文波的腿,黃主任進行操作,術後蔡文波還專門握了握手大劉的手,很誠懇的感謝了他。大劉回到辦公室,舉著那支被明星握過的手,得意洋洋起來,大家紛紛調侃,抱明星的大腿有啥感性,大劉不發一語只是壞笑著。

第三天,蔡文波就出院了,依然走的綠色通道,從後門,除了他的助理外沒有見到其他家屬。

次日一大早,正坐在食堂吃飯的我就刷到了新浪微博的頭條推送:網爆當紅明星蔡文波前日夜店狂high辣妹,一夜私會多名女子受傷進醫院。

我擦!這!我的腦子嗡嗡直響,吃飯早飯就匆匆趕去了科室。

從交班開始,護士站和醫生辦公室的電話就沒停過,護士長雙手抱胸,眉頭緊鎖,黃主任的臉都是青綠色的。交班的護士小心翼翼,生怕讓主任感受到她的存在,說話聲兒越來越小,黃主任突然大吼一聲,[大點兒聲,跟誰交班呢。]

小護士被嚇的哆哆嗦嗦,顫巍巍的繼續念交班本。交完班後,整個辦公室都陷入了死灰一樣的寧靜,我甚至都能聽到旁邊哥們的呼吸和心跳聲兒,醫生辦的電話線已經拔了,護士站的還在沒完沒了的響了斷、斷了響。黃主任低著氣壓,靜置了幾分鐘,突然開口。

[太沒有操守了,保護患者的隱私是最起碼的職業道德,你們,真的太讓我失望了。我昨天還反覆強調過,患者有訴求,必須要保密,到底是誰,今天給我查,護士長,這個工作交給你,我要嚴肅處理這件事。]

說完,黃主任摔下門走了,辦公室裡面面相覷,鴉雀無聲。護士長清了清喉嚨。

[你們也聽到了,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誰幹的早點來認,別搞的大家難堪。]

交完班,我趕緊打開手機又把這條爆炸新聞看了一遍,居然寫是據內部人士爆料,還附了一張照片蔡文波簽的那份術前協議。好了,這肯定是大夫或者護士乾的了,一般患者就算看到了蔡文波也沒法兒拍到這張照片啊,差不多9、10點鐘,就有記者樣子的幾個人,盤旋在我們病房的大門口,無奈沒有門禁進不來,只能逮住來往穿著白大褂進出的人就問問,護士長還專門派了一個實習護士站在門口,像古代城門的守衛,盤查著每一個進來的人。

今天沒有手術,我和大劉都在辦公室寫病歷,我悄悄地問他。

[你覺得是誰?]

[是你。]

[你,你有病啊,亂講我告你誹謗啊。]

[那你幹嘛問。]

[神經病。]我白了他一眼,為他的粗魯有點不開心。

馬萌萌湊過來跟我和大劉說,[我覺得可能是護士。]

[為什麼?]我又瞪了大劉一眼,然後轉頭問萌萌。

[就她們女的最花痴,我們大老爺們,誰干這事兒啊,無聊不無聊。]

[哎,你兩這話我怎麼這麼不愛聽,女的怎麼了,你們大老爺們乾的無聊事兒還少啊。]

[不知道的事兒,別瞎吵了,不飽和是吧?趕緊幹活。]我們三個人的八卦不歡而散,又各自敲著手裡的鍵盤。

護士站的電話還在響,不是內線護士長都不讓接。一天過去了,這件『懸案』還是沒有絲毫動靜。沒有人舉報,更沒有人自首。

黃主任真的生了好大的氣,不過也可以想來,蔡文波應該是和他關係不錯,才很信任的偷偷跑來這裡手術,這件事兒的發生,蔡文波應該也是第一時間電話質問過黃主任情況。這下倒好,偷雞不成蝕把米,人情沒記上,還給友誼添這麼大一個堵,要我也得氣個半死。

這幾天上手術,黃主任都是陰著臉,這下全醫院都知道了,從同台的大夫到麻醉師再到器護、巡迴,提著十二萬分的神經,個個小心謹慎。手術室的護士長也很討巧,配的器護都是常和黃主任搭台兒的老手,主任一抬手就知道要什麼東西,絕對給不遲,也給不錯,非常默契,當然這也很大程度的避免了手術中的交談,本來活絡的術間一片寂靜,除了機器聲兒,真的可以做到針掉下去都聽的清。

護士長好像有了線索,這天交完班把全體護士又拉進護士站的內間,訓了半小時話。風波漸平,蔡文波沒有出來做任何公關和回應,有時候什麼都不說也許就是最好的回答,果然,打進來的電話和門口的記者也一天比一天少,娛樂圈的八卦每天層出不窮,漸漸人們也會將這件事忘記。但這個「兇手」終究是誰也還是不知道,黃主任的氣似乎也慢慢消了,交班的時候也不那麼壓抑,手術台上也有了日常的對話,科室里又恢復了一片溫馨祥和,大家過著以往的日子,誰也沒有再提起。

有天我跟台兒,一個骨折術後取內固定的,是王遠帶著我,大劉今天有事請假了,巡台的護士開始八卦起來。

[哎,我說,你們科的大劉可以啊,魅力可不比當年老黃啊。]

[那可不,要不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老黃那麼愛他,為啥?那方方面面都得是得意門生啊。]

[我們科的夢琪,不幹了,你知道么?因為你們大劉。]巡迴伸著脖子看看術野,對王遠說。

[啊,什麼時候的事兒,因為大劉,怎麼了,把人肚子搞大了?]

[那誰知道啊,聽說有天大劉值班,她跑去你們科,回來就魂不守舍的,第二天就跟我們護士長說要辭職,不幹了。]

[還有這樣的事兒啊,這大劉,桃花可以啊,還有姑娘為他辭職。]王遠一邊擰著螺絲釘一邊打趣著說。

[那可不,想當年我們一起的護士還為你們老黃自殺過呢,不過沒死成,後來也調走了。]巡迴的語氣中透著一股陳年老嬤嬤的味道,似乎在暗示她已經為這個醫院奉獻了數十年的青春。

他們津津有味的嚼著這師徒兩的桃色新聞,我一邊聽,一邊努力回憶他們說的夢琪到底長什麼樣。後來一琢磨,大家平時都帶著口罩,壓根兒就沒見過正臉,就算想起來,也不知道長什麼樣啊。不過,大劉可以啊,平時邋裡邋遢,頭髮也不剪、鬍子也不剃,看起來和黑道流氓似的,沒想到居然還是一把泡妞的高手。

王遠下台後,就把這檔傳聞講給了我們科的幾個小護士,大家竊竊私語的笑著聊了半天,陳博士走過來,他們又興沖沖的給陳博士講了一遍。但我相信,王遠只講了大劉的這段,關於老黃的那段,他肯定隻字未提。

第二天,大劉來上班了,剃了頭髮,剪了鬍子,整個人一下子精神很多,王遠一邊交班一邊給護士使眼色,大家笑眯眯的暗示著彼此,好像立刻驗證了巡迴說的那件事,或許昨天的大劉,就是請假去處理這段「爛桃花」了。

我心裡挺不屑的,對於這種背地裡偷偷摸摸議論他人的行為,尤其還是大劉。不過老實說,不管因為什麼原因,大劉肯把自己收拾的人模人樣,還是挺好的。我第一次仔細的看他的臉,眼睛長長的、雙雙的,睫毛很長,鼻子不高但架在一張瓜子臉上,顯得很精緻很立體,是標準的男方小哥長相,有點像漫畫里走出來的人,想來想去只能用一個土土的詞兒「英俊」來形容。交完班後,大家紛紛過來誇讚大劉的新造型,查房時連病人都驚呼到,「劉大夫,原來您長這樣啊。」

大劉只是笑笑,也不回答,其實他平時話挺多的,在手術室里調戲護士,在值班的時候講講段子,今天卻一改往日作風,居然只是笑笑,什麼都不說。我猜他一定是有什麼喜事兒,沒準,真是那護士肚子大了?兩人準備私定終生呢?還是他昨天去求婚了?我的大腦在飛速的運轉著,絲毫沒有一點兒放在查房這件事兒上,走著走著就撞在了大劉的後背上。

大劉立刻回頭看我,[小心點啊,吃我豆腐啊。]

我白了他一眼,繼續想著剛才的種種假設。這時,馬萌萌又拍了拍我。

[你幹嘛呢,他們都去下一個病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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