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大爆炸探秘(下)《天變邸抄》解讀

蜜桃大師:天啟大爆炸探秘(上)圖解概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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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天變邸抄》

這是記載天啟大爆炸最詳細的資料,應該是當時民間印刷的一份小報。原報沒有流傳下來,但是明末清初不少文人文集收錄了它,所以,這份小報確實存在過、當時流傳甚廣是可以確認的。我覺得這至少說明一個問題:天啟大爆炸確實災象奇異,是縈繞在當時見聞聽說者心裡的巨大謎團,百思不得其解,因此才導致小報流傳很廣——想必腦子機靈,印刷它的報坊老闆小賺了一筆吧。

由於內容末尾匆匆提了一筆四天之後、離京180里地的蘇州城的地震救人情況,加上這個最後消息的傳遞時間,因此我覺得,這份小報的發行時間可能是在五月十五之前,依然具有一定的新聞時效性。

很多人說,這份小報是出於黨爭目的,故意把一場尋常爆炸添油加醋,描述成一場天變。我實在無法認同這個觀點。它就是收集了一大堆市井傳聞,采編寫作而成的。當時的朝堂之上確實有大量互相指責、要求君臣反躬修省的言論,但是小報上並無摘錄。再加上它發布及時,信息採集堪稱倉促,大約相當於跑茶館酒館裡聽了一堆街談巷議,選取其中相對「客觀」的部分現象,立刻跑回來編寫刻印的速度,實在看不到有什麼「傳訛」的目的。

因此,除了裡面大量神怪附會的內容,我覺得基本都可以認定為事實。很多事件都是有名有姓,地點明確,根本不是憑空杜撰的口吻。反過來說,這份小報賣的就是新聞彙編,如果瞎編杜撰,很容易就會被當時的讀者拆穿,公信力大減淪為廢紙,又怎麼會流傳開來?(有人把它與當今的一些地攤文學做類比,有點太想當然了——明代印刷技術發達到出現地攤文學了嗎?有任何其它的地攤文學流傳下來了嗎?當今的地攤文學有流傳超過20年的嗎?有文人文集收錄地攤文學的嗎?)

所以接下來,我把《天變邸抄》裡面的火神老爺、城隍、土地、佛祖保佑、託夢之類的東西去掉,結合前一篇文章中的不明飛行物墜落+次元空間傳送的設想,嘗試梳理其它全部的疑點事件:

天啟丙寅五月初六日巳時,天色皎潔,忽有聲如吼,從東北方漸至京城西南角,灰氣湧起,屋宇動蕩。須臾大震一聲,天崩地塌,昏黑如夜,萬室平沉。東自順城門大街,北至刑部街,長三、四里,周圍十三里盡為齏粉,屋以數萬計,人以萬計。王恭廠一帶,糜爛尤甚,殭屍層迭,穢氣熏天,瓦礫盈空而下,無從辨別街道門戶。傷心慘目,筆所難述。震聲南自河西務,東自通州,北自密雲、昌平,告變相同城中。即不被害者,屋宇無不震裂,狂奔肆行之狀,舉國如狂。象房傾圮,象俱逸出。遙望雲氣,有如亂絲者,有五色者,有如靈芝黑色者,衝天而起,經時方散。合科道意火藥局失火,緝拿姦細而報,傷甚多,此真天變大可畏也。

這一段總述,有一句「無從辨別街道門戶」。說明這個盡為齏粉,上萬間房屋還不是就地坍塌而已,而是碎成了一地混亂。這種情況很像龍捲風造成的破壞情形,而不是地震。由此判斷前一句「萬室平沉」,並不是指地震那樣的坍塌下沉,而是被掃成了一大片的廢墟。

這是2013年美國的一場龍捲風災難,造成這種景象的龍捲風,時速高達320公里

但是也很顯然,當時不可能有這麼強烈的龍捲風。天色皎潔,王恭廠爆炸的蘑菇雲直上雲天,都說明不存在這樣規模的龍捲風。如果是巨型飛行物挾著空間亂流掃過,似乎更符合一點。

令我費解的是,「震聲南自河西務……告變相同城中」,河西務在天津,震聲能傳這麼遠?甚至其它史料里還有個傢伙在山東都聽到了,還派了僕人奔向京城打聽……不知道是不是地方官給自己加戲?

欽天監占語曰:「候得五月初六日巳時地鳴,如霹靂之聲從東北艮位上來,行至西南方,有雲氣障天,良久未散。占曰:「地鳴者,天下起兵相攻,婦寺大亂。」又曰:「地中洶洶有聲,是謂凶象。其地有殃,地中有聲混混,其邑必亡。」魏忠賢謂妖言惑眾,杖一百,乃死。

這類大事,欽天監是必須給出解釋的。之前也解釋過,「婦寺大亂」這樣無腦直奔客氏和魏忠賢的行為,純屬找死。但是至少,欽天監的正式官方占語,也確定了「聲從東北,行至西南」。而其他所有研究判斷,都只能把這一條最嚴謹的證據忽略——因為不管是地震說還是龍捲風還是隕石,都無法解釋,為什麼這一路震聲,只對乾清宮和三大殿造成了輕微破壞,到了宣武門大街卻驟然「盡為齏粉」。

有一喬老兒,騎一馬行至泊子街,地動墮馬,此老頭旋眼暗,自疑痰暈曰:「不好了,我中風也。」急覓路旁一酒櫃靠定,少頃明亮,抬頭見左右伏兩人,一人紗帽無翅,一人紗帽蓋眉,細看之俱是豸補,各面面相覷而散去,此老方知不是痰暈。

泊子街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是否靠近南海子?這喬老兒有趣,當時就反應自己可能是中風,看來是個懂醫的。而這兩個豸補官兒,各面面相覷而散去,似乎是發生了時空大挪移,不知身在何地?但不能肯定,是不是與「次元空間傳送」有關。

屯院何廷樞全家,覆入土中,長班俱死。屯院內書辦雷該相與持鍬钁,立瓦礫上,呼曰:「底下有人可答應?」忽應聲救我。諸人問曰:「你是誰?」曰:「我是小二姐。」書辦知是本官之愛妾,急救出,身無寸縷,一書辦脫大褦裹之,身無裙褲,騎驢而去,不知所之。

埋在廢墟底下的小二姐也是衣裳盡去,那些說脫衣現象實際是匪徒趁亂姦淫所致的,可以歇了。什麼靜電脫衣、高真空負壓的也可以歇了——小二姐的衣服脫哪兒去了?

前門上一賣棺店,初七日有一人買棺二十四口,訝其多。又有一人至曰:吾要買五十二口。主人曰:「沒有許多。」其人曰:「沒有便小的也搭上幾口罷。」主人曰:「你要幾口大幾口小?」其人曰:「你不要管,只與我五十二口,我回去自配。」

一家死這麼多人,屍首尚在,有可能,人頭和人臂人腿被切掉到處亂扔,但屍身主體還是被扔回了原地。所以「殭屍層迭,穢氣熏天」,而小棺材也能裝下被切割後的成人屍體了。

皇上此時方在乾清宮進膳,殿震急奔交泰殿,內侍俱不及隨,止一近侍掖之而行,建極殿檻鴛瓦飛墮,此近侍腦裂,而乾清宮御座御案俱翻倒。

工科皇帝,反應真不是蓋的。巨聲如吼自東北往西南襲去,他是跳起來就往北面的交泰殿跑,而不是隨便選別的方向,或者就地躲到桌下,瞬間計算之准,趨吉避凶之能……相比起來,那些內侍遲鈍得就像木頭。

這一節特別說明是建極殿的瓦片,說明這砸死人的事情是仔細調查過的。否則為什麼不是隨便什麼瓦片飛墮?瓦片飛出二百餘米,空襲氣流之強,可見一斑。

有一紹興周吏目之弟,殊貧因,兄榮選思做公弟,到京才兩日,從蔡市口買一藍紗褶搖擺,途遇六人拜揖,尚未完,頭忽飛去,其六人無恙。

蔡市口即宣武門外,頭忽飛去,飛哪兒去了?5000斤大石獅子被撞飛至附近,是不是什麼碎片挾著恐怖動能,正好切下了他的頭顱?

有一部官,家眷於私宅中因天黑地動,椅桌傾翻,舉家驚惶無措,妻妾抱柱而泣,隨仆於地亂相擊觸,逾時天漸明,俱蓬跣泥面若病也。

震動頻率那麼高,柱子都抱不住,被震脫了手滾到地上「亂相擊觸」,這個震動頻率我毛估一下至少2次/秒吧?而且至少是快速震了數十次。地震之類,有此異象么?順便一說,劉若愚的《酌中志》中記載,傾倒的房屋都是土木在上而瓦在下,以及「無從辨別街道門戶」的混亂廢墟,應該都是這種快速震動造成的。這些部官家眷沒被傳送,所以被震了個七犖八素。

另外,乾清宮的御座御案傾翻,應該也是這種快速震動所致。

大殿做工之人,因是震而墜下者約有二千人,俱成肉袋。

這一條未見於其它資料,看來是消息封鎖,小報摘錄這一條大約是秘聞流出。設想二千肉袋,之後運出皇城,20個一車,也得一百車……何人運屍,何人目睹?數字或有誇大,但也不能判定為假消息。平民死傷都沒有什麼更多記述,匠戶更沒有人權啊。

嘉興項氏寓,不損牆屋,壓死一兒,養一駿馬,騰空而去。客來唁者,問其仆曰:「你家無傷損否?」仆曰:「一個官官,一個媽媽。」

這沒頭沒腦的說的是啥……不損牆屋而駿馬騰空而去……怕不是被人趁亂順走了吧?那麼多人失蹤也沒見誰是「騰空而去」。

有一人王姓者,在寓臨池,忽心動出位,一聲響亮,椅桌進(迸)碎,拾一鐵彈丸,大如鶴卵,稱重三斤四兩。

這是從王恭廠炸出來的大炮炮彈吧。

粵西會館路口,有蒙師開學童子三十二人,一響之後,師徒俱無蹤跡。

不知道這條路在哪。沒提房屋損毀,只是33人不見。若是被次元空間攝走,可能碎到長安街和德勝門了吧……重點是「俱無蹤跡」,32個小孩,連跑散的機會都沒有,足以證明失蹤這事是瞬間發生的。除了次元空間探測到生命體就收,還有沒有更合理的解釋?

所傷男婦俱赤體,寸絲不掛,不知何故?有一長班於響之時,鬃帽衣褲鞋襪一霎俱無,生者如此,死者可知。

巨大的謎團,當時也沒人能給出任何解釋。連擦邊靠譜的猜測都沒有。長班覺得衣褲鞋襪一霎俱無,次元空間傳送過程中,應該沒有時間感?

有一人,因壓傷一腿,卧於地,見婦人赤體而過,有以瓦遮陰戶者,有以半條腳帶掩者,有披半邊褥子者,有牽一幅被單者,頃刻得數十人,是人又痛又笑。

怎麼全是婦人……教坊司也不在附近啊?另外這個景象,更可以說明衣服被禠奪的詭異:她們根本找不到衣服被脫哪兒了,只能從廢墟里揀一些東西遮身。這一異象多處記載前後佐證,肯定不能當作是訛傳,否則哪有多人齊心協力,編這麼個不著調的謊言的道理?至於災後趁亂強姦的說法,更是下流惡趣味——哪種強姦犯會把她們的衣服剝走不還啊?

屋宇至東華門坍頹稍緩,聞內閣格窗傾毀殊甚。

內閣格窗傾毀,即御史王業浩所稱:塵土火木四面飛集,房屋樑椽瓦窗壁如落葉紛飄。

宣府新推總兵拜客,行至圓宏寺街,一響連人和馬同長班共七人並無蹤影,聞其馬買以千金者。

圓宏寺街距離王恭廠兩百米左右。很奇怪是不是。處於爆炸核心的這一行人馬,說的卻不是他們被炸成了什麼渣渣,而是沒了蹤影。後面還有更奇怪的。

一相公夫人,單褲走出街心,相公從閣內步奔回來,親救得免,家中古董毀傷殆盡。

佐證內閣損毀。這位相公住得離內閣挺近的啊。而其家中僅是古董毀傷,確實可見「屋宇至東華門坍頹稍緩」。

王恭廠一小太監,初五日給假城外省親。初六日早至廠,見團團軍馬圍住,聽得內邊云:來一個,縛一個。疑是駕上拿人,此太監飛奔回家。行出城,響聲大震。

應該是真的。事後兵部上奏說王恭廠有姦細,此時正在捉拿也未可知。火藥究竟是不是真被姦細點了,也難說得很——如果真是姦細點的,那這份巧合……或者將點未點,決心未下之際,大震來襲,姦細舉著火把的手一松……或者乾脆就是次元空間把他攝走了,火把掉下來點著了……總之細節絕不可考。

大轎在路打壞者薛鳳翔,房壯麗吳中偉,縉紳傷者甚多。而董可威、邱兆麟、牟志夔、蕭命官為甚,但無致死者。其壓死家眷者,難以枚舉。嗟乎!此變幸出白日間,倘若發於暮夜寤寐中,當無噍類矣。

官兒縉紳們傷了幾個就在這兒嗟乎,那麼多軍民百姓死了呢?

長安街一帶,時從空飛墮人頭,或眉毛和鼻,或連一額,紛紛而下。大木飛至密雲,石駙馬街有五千斤大石獅子飛出順城門外。

如果是不明飛行物墜落,能把5000斤大石獅子蹭飛500多米,體積動能之大也很可怕了。(關於大石獅子的圖解見上篇文章)

承恩寺街,有女轎八肩來過,震後止見轎俱打壞在街心,婦女輿人都不見。

即承恩衚衕,距離王恭廠不足百米!轎子只是被打壞而已!

從這一點,結合圓宏寺街的記錄,我非常懷疑王恭廠火藥爆炸的威力。與這次災難的全部損毀範圍比起來,彷彿就像是大火燒去了一片草地,結果燒到了一個炮仗,響聲驚人,但實際衝擊範圍卻非常有限。

朱彝尊《日下舊聞》記載:天啟丙寅五月六日,王恭廠忽震烈。平地陷兩坑,約長三十步,闊十四、五步,深兩丈許。——這坑不到20米長,不到10米寬,深6米(坑面與深度的比例令人疑惑,很有可能火藥是地下或半地下儲存,這兩坑就是總計不到兩百平米的兩間地下儲藏室,否則為何一響兩坑?),其爆炸輻射想來也相當有限,衝擊波甚至沒有掀翻百米外的轎子。

至於有說爆炸之力炸飛了那個大石獅子……當真瞎扯。不僅方向不對,威力差距也太大。把大石獅子擱在王恭廠的火藥堆上,也未必能炸出500米遠。

圓宏寺街有女轎過,一響掀去轎頂,女人衣飾盡去,赤體在轎,竟亦無恙。

跟上文宣府新推總兵相比,事發時都在一條街上,但這女人命太好了。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也有可能,命好僅僅因為她是女人——全篇下來,除了一個可疑的喬老兒身旁的兩個豸補,以及那個「鬃帽衣褲鞋襪一霎俱無」的長班,活下來的都是女人。

震後有人來告,衣服俱飄至西山,掛於樹梢。昌平州教場中衣服成堆,人家器皿、衣服、首飾、銀錢俱有。戶部張鳳達使長班往驗,果然。

這一節細琢磨也挺合理:西山就只見衣服,還是掛在樹梢的衣服(地上的都被撿走了),扔到昌平教場的卻「人家器皿、衣服、首飾、銀錢俱有」,想來是教場封閉,丟進來的東西無人擅動?戶部張鳳達的長班往驗之後,斷然也不會瞎說,把沒影的事兒說成有——教場里不僅是衣服,還有銀錢呢。瞎報說有,長官問銀錢哪兒去了,他自個兒掏腰包墊么?

德勝門外墮落人臂、人腿更多。

一個更字,說明別的地方也有人臂人腿墮落,只是德勝門外更多。

蘇州城東角,震坍壞屋數百間。是州離京一百八十里,初十日地中掘出二人尚活,問之云:如醉夢。又掘出一老兒,亦活。

這事兒跟京城的災難估計是扯不到一塊兒,小報編排甚急,所以這條剛得知的消息未加辨別,匆忙加了進來?

以上俱天啟丙寅五月初六一日事。

關於《天變邸抄》的解讀,就這麼多了。

我想說,所有關於這起天啟謎案的原因推測,都只能是先射箭再畫靶,只能力求邏輯通順。眾說紛紜,只要能符合所有的現象,任何假說都可以視為成立的。我提出的腦洞,也根本不能證實不明飛行物墜落這事就是鐵板釘釘的,就是假說而已。

我只是覺得,提出假說的同時,不能因為覆蓋不了所有的現象,就把那些證據排除在外,說成是訛傳。既然削減證據,怎麼不幹脆說這起謎案根本就不存在呢?還有許多,連資料都沒全看明白的,就胡編亂造一氣。

當然我自己的水平也十分有限,只能以淺薄之分析稍正視聽,以鄙陋之腦洞聊堪娛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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