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的睡前故事】言靈

「上回正說道~~！那白娘子~~！為了救自己的相公許仙，怒上金山寺~~！對上了法海大師……」

小鎮的茶肆里，說書人清了清嗓子，正待講到興緻高處，忽然發現自己面前的客人居然一個接一個的離開，朝著街上涌去。

可剛才明明好幾個桌子都滿人了啊，說書人心裡奇怪，他便停了書，也不收拾自己的東西，就徑直跟著人群去，想去看看個究竟。

「言靈來了！言靈來了！快去看看哎~~~！」身旁有幾個人竟然還小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喊著同伴，生怕他們落了後。

「言靈，那是什麼？」

說書人心裡滿是疑問，但也不由得跟著小跑起來，看這架勢，去看的人肯定很多，自己要是不快點肯定就啥也看不著了。

他緊趕慢趕，來到一處早已經圍得水泄不通的茶樓前，只見門口兩個小廝在那裡維持秩序：

「不要擠，不要擠！都排好隊，一個一個的來！」

「排好隊排好隊，人人有份！」

「哎！說你呢！你還擠？再擠趕你出去！」

這場面真是讓書生大開眼界，他剛來這個小鎮不久，第一次發現這個鎮子上居然有這麼多的人。

他一邊排好隊，一邊扯了扯身旁一個大漢的衣服，「哎~這位大哥，這麼多人在擠什麼呢？」

大漢瞅了瞅他：「你是外鄉來的吧？」

「是是是！剛來不久！」說書人趕緊堆笑臉。

「那難怪了，今天這茶樓里來了一位叫做言靈的啞巴，他說的話非常准呢，大家都備著錢來找他問事解惑，仨月才來這一趟，你說稀罕不稀罕。」

「啥？啞巴，叫言靈？還會……說話？」大漢的話讓說書人困惑了。

「哎？你這人怎麼這麼難溝通呢？」大漢見說書人愣頭愣腦的樣子有些著急：「他的名字叫言靈，是個啞巴，他當然不是直接說話，而是寫字啊。」

「噢~~——原來如此啊！」說書人恍然大悟，心裡嘀咕是我難溝通還是你表達不清啊。

「那這言靈，真的有那麼靈？」看著前面排著長長的隊，說書人不禁又問道。

「嘖，你還不信？我跟你說啊，」大漢認真起來：「有一次，我家裡的老母雞怎麼也不下蛋了，我是急得不知怎麼辦才好，於是湊了一貫錢來問這言靈，」

「啊？」說書人愣了楞。

「我跟你講啊，當時排隊的人還沒有這麼多，很多人不信他，我信，我拿了錢去問他。」大漢說得一本正經：「言靈就拿了一張白紙，寫了公雞2個字，然後我就回去買了一隻公雞，然後我們家老母雞就下蛋了。」

聽到這裡，說書人差點沒噎住，使勁咳起來。「咳咳咳……咳咳……」

「哎哎？我說你這人，你不信算了，」大漢有些惱了，說書人趕緊賠不是，說自己只是被口水嗆到了，然後繼續拉著大漢講這言靈的逸聞軼事。

說話間，他們從茶樓門口已經排到了二樓樓梯口。

「看來言靈的業務很熟練嘛，這一天能賺多少銀子啊。」說書人在心裡盤算著，他算了一會兒，抬起頭來，遠遠看到了一個人。

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二樓的裡間，裡間的窗戶敞開著，一個滿頭白髮的少年正端坐在內，他的對面就是隊伍的最前端。

說書人的目光一下子被那少年的模樣吸引住了，

那少年不僅頭髮是白色的，眼睛還是湖藍色的，皮膚就像白瓷一般，耳朵上方有點尖尖的，滿頭白髮在腦後束成高馬尾，用綠色的繩子系好，銀色的穗子墜在馬尾之間，加上他身上穿著印有暗紋的翠綠罩衫，讓他整個人看起來華貴非常。

這樣的人非富即貴，似乎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賺錢吧，說書人心裡愈發疑惑起來。

正待他思索間，他已然不知不覺的排到了隊伍的最前端。

「先生請坐！」白髮少年身旁侍立著的女子開口了。而此刻白髮少年亦抬眼看著說書人。

說書人這才回過神來，他看了看白髮少年，又看了看那女子，再看了看身後人，一時不知所措。

「先生請坐吧，」女子再次開口了，說書人本只是來湊熱鬧的，沒想到卻排到了自己，他一時不知如何自處，然而瞥見身後人的眼神好似要吃了他一般，他趕緊坐了下來，抬頭正與白髮少年的眼神相對。

白髮少年的眼神直直的看著他，好似在看一件稀奇的物體，

「先生有何事問？就請直接如實告知言靈，他會在紙上寫下答案。」侍女解說道。

「當然，拿到答案的時候也請將善緣交於我。」

「那……那如果言靈寫的答案不準呢？那我為啥要交錢啊？」說書人想到自己好好的書沒有人聽了，忽然想為難一下這白髮少年。

侍女有些意外，而白髮少年依然平靜的望著他，看得說書人心裡發咻，後面排隊的人喧嘩起來：「喂！你要是不信，可以走啊，不要在這裡搗亂，我們還排著隊呢！」「對呀對呀，不信快走，不要耽誤我們。」

白髮少年伸出手，不急不緩的對著說書人打著手勢，說書人忽然意識到這是手語。

他身旁的侍女看了一會兒，便解說道：「言靈說，先生看著眼熟，以前可曾見過？」

說書人覺著好笑，看來是個江湖術士嘛，一看謊言要揭穿就來套近乎了，面子上還是一本正經的答道：「在下未曾見過公子。」

白髮少年點點頭，繼續打著手勢：「言靈說，跟公子有眼緣，就免了公子這一次的善緣。」

果然是騙子嘛，說書人輕蔑的想，但面上還是感激的說道：「那多謝公子了，再下確有一事相問。」

白髮少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說書人頓了頓，決定真把自己一件困惑了很久的事拿出來問問：

「我是個說書人，

在我所有的記憶里，

只記得自己走過了很多的地方，

見到了很多的人和事，

講了很多很多別人的故事，

卻沒有一件是關於自己的，

我好像遺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怎樣也想不起來，

這種感覺一直懸在心中，

每每思及，就覺著心痛不已，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

我依然想不起來是何事……」

說書人說到這裡，神情有些恍惚，白髮的少年言靈依然平靜望著他，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

說書人覺著自己說得有點多了，於是簡單的結了個尾。

「不知道公子可否為我解惑？」

言靈低下頭，似在思索，好一會兒，才緩緩拿了白紙寫上兩個字。

」無解「

說書人看了，嗤之以鼻：「果然是個騙子啊」，

他一邊這麼想，一邊沖著言靈和侍女笑了笑，「多謝，告辭了。」便拿了白紙離了席。

白髮的少年看著說書人離去的背影，很久很久，直到他再也望不見。

那天夜裡，言靈做了一個夢，夢中回到了那很久很久的過去。

楊柳綠堤，斜風細雨，說書人緊緊的抓著言靈的衣袖，不停的問他：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不能在一起？」

「你是言靈又如何，如果你怕傷害我，我們之間可以不說話！對，用寫字！或者用手語！」

「你說話呀，你為什麼只是搖頭不肯說話？」

言靈則用那雙湖藍色的眼睛望著說書人，終於說出了一段話：

「從今以後你會忘了我，

就算我們在茫茫人海里再相逢，

你也不會記得我，

就像我們從來不曾見過。

你會走過很多的地方，

遇見很多的人和事，

你將再次遇到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你此生的愛人。「

言靈 忽然從夢中醒了過來，

他坐在床榻上，直直的看著窗外的月亮，

想著自己曾說過的那句話，

反反覆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