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人們害怕「負能量」?

許多中國人特別見不得別人表達自己的脆弱。因為在別人傳達「負能量」時能感受到自己深深的焦慮、恐懼與憤怒,他們便將別人「表達不愉悅情緒」當成是「不道德」或者至少「不聰明」的事情,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也往往只表現出自己「陽光的一面」,並傾向於與自己類似的「正能量滿滿」的人交朋友,結果真的可以如《秘密》所說的那樣,「因為憧憬快樂所以獲得快樂」么?

  當然沒這麼簡單。

  事實上,恐懼一切不愉快信息,當「快樂」當成「美德」的人,多數是極度自卑與焦慮的人。(一個朋友說某天理髮時聽理髮小哥講了一個多小時正能量,最後說「我唯一的問題就是會磨牙,醫生說可能與神經緊張有關,我覺得這完全是生理問題,我心理很健康!就算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我都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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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樂」從來都不是終極意義。

人的本質是精神,精神的終極意義是「認識自己」。

  情緒只是精神的一個現象,完整的精神是無所不包的,這無所不包意味著「在精神自己的運動過程中自然會表現出愉快或不愉快等種種現象」。不愉快的意義非常大,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如果一位個體對於排泄物毫無厭惡情緒,對於血腥場面毫無恐懼,面對任何事情都是「快樂且元氣滿滿」,那麼這人大概念會死於亂吃東西帶來的食物中毒,要麼會成為某場械鬥的犧牲品,這說明,不愉快的情緒起碼有一種信號價值。

  事實上,認真思考不愉悅情緒並與他人討論所有這些現象對於個體成長是極為有益的。但為什麼許多人對此如此恐懼呢?

  這大概率要怪罪原生家庭,這不是cliché(陳詞濫調),而是認識問題甚至解決問題的重要角度。

  在電影《鏡中人》中,女主的父親看不得女兒「不認真打扮」或「氣色不好」,更聽不得女兒去表達自己的感受,結果導致了女兒人格分裂並最終蛻變成一個失去哭泣能力的冷血殺手。

  有個朋友說:「我爸也是這個樣子,要求我們『不要耷拉著臉,走路要咚咚響!』」

  我還記得小時候看到某本365夜童話故事中,某一篇的標題是「哭有什麼用?」這篇文章讓我印象深刻,並努力做一個「理性的、不被(不愉悅)情緒控制的人」,其背後的原因是,這是我爸爸的口頭禪。我父母在見我哭泣時,首先會指責我哭泣這一行為,然後迅速研究讓我不哭的方法,如果他們對於導致我哭泣的那個力量無能為力,他們會說一句「那能怎麼辦?哭就有用了么?別在這丟人了!」某些家長說這類話時,偶爾會伴隨著一個響亮的耳光。這很像那個經典的笑話:如何解決困難?只要解決提出問題的人就好了

  這種「有用至上」、「不愉快情緒有毒」的想法一直影響我到28歲,我至今記得自己在那時分享的文章中還言之鑿鑿地說「我喜歡快速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

  「想要解決問題」未必一定有問題,比如,我現在想到的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將負面情緒當成是重要的信息,以及認識自己、認識自己的重要素材,不扼殺它,而是任其成長,並觀察、研究之」。這思路看起來似乎「並沒有解決任何問題」,但這才是終極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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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聽到身邊的人表達「不積極」的情緒時,不敢接納的人首先感受到的是熟悉的恐懼感,即小時候向父母傾訴時被指責甚至體罰的場景,所以第一反應就是想逃避(常見的說法是「乖,不哭了」,或者「看看好的一面」,反正就是,用最捷的方式讓對方閉嘴,重新「陽光燦爛起來」,這表面上是對別人的不愉悅情緒的抗拒,本質上是對自己的抗拒,因為人有共情能力,看著對方的「喪」很容易想到自己的種種想要遺忘的不愉快回憶),再不濟也會產生「我要怎樣才能拯救這人」的想法,這拯救怎樣都是費力的,所以那種被勒索的感覺(雖然本質上是自己與自己的事情)讓人最終會心生憤怒。

  換個角度想一想,許多時候當我們向他人傾訴的時候,我們並不真的期望別人總是給自己提這樣那樣的建議,我們僅僅期望被傾聽,期望對方理解自己,並相信自己事實上有能力解決問題。那些婆婆媽媽的建議反而很容易讓我們聯想到爸爸媽媽,聯想到不按對方所建議的方式去行事後對方的憤怒與指責,反而是會傷害二人關係的。

  所以下次再有別人對自己傾訴或是在共同的圈子中「吐糟」時,如果可以反覆提醒自己「我不需要拯救任何人,對方也不需要我拯救,我只需要聽著就好」,然後嘗試理解對方,也嘗試理解這個心懷恐懼的自己,或許慢慢的,自己的焦慮會開始發生變化,與他人的關係也會慢慢好起來。更重要的是,人性在本質上有諸多相通之處,讓我們沉下心來感受,或許會發現:

  「原來我們是一樣的呀!

  在那個每個人都努力「表現出自己最陽光的一面」的朋友圈中,我們很容易被迷惑,誤以為「我掩藏自己的脆弱是因為恐懼,但我覺得別人肯定是確實比我快樂才陽光燦爛」,然後越刷朋友圈越覺得自己太弱。但當每個人都開始表達真實,既講快樂也講痛苦與迷惘,我們才更有可能接受這個「平凡」的會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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