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局部有墜屍,請行人注意安全

我是驚人院的初級研究員獅心。這次的「非正常天氣預報」是發生在上海的都市傳說,這個傳說造成了很廣泛的影響,因此我決定將此整理成案,留以研究。

當地上出現第一團肉身時,人群還沒有恐慌。他們知道是高空墜落形成的,但並不知道是多高,從什麼位置開始墜落。

那之後,掉下來的屍體如雨點般,越來越多。

1.

手機鬧鐘在23:00準時響起,是劉青早上設定好的,五分鐘後還會有一波。編輯部里特別安靜,沒有其他同事被吵醒。她抹了把油膩膩的臉,第一時間晃去了衛生間。

「怎麼了,又做噩夢了?」

「沒事兒,桑姐。」

鏡子里的自己像一盒快要過期的蔬菜沙拉,了無生氣。

對,做了。夢裡有一條蛇,在自己身上翻騰,把脖子纏得緊緊的。這個夢她已經做了不下上百遍。

「實在不行,再去睡會。」

「到點了。」

「哦,也是。」

搭腔的蒲桑比自己大不少,是部門主策。她保養得當,看起來也就是三十左右。劉青洗臉時,蒲桑正對著鏡子補口紅。連續工作38小時,還能在大晚上補妝。這一點,劉青是打心底里佩服。

「幹嘛。盯著我看!」

「沒什麼。看我姐好看唄。」

「噗,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現在不化妝,以後想化都沒用了。」

出來後發現,編輯部里橫豎躺著七八個人,瀰漫著一股難聞的「人」的味道。

劉青想起了讀書時,五十多號人擠在一間老教室,班主任進來都會說一句:「你們這兒啊,一股子『人』的味道。」

至於什麼是「人」的味道,劉青形容不出來,但那個味道出現時,她就知道了。

「那我去了桑姐,這條線確實是乾淨的?」

「嗯,其他媒體還沒摸過······對了阿青,去歸去,把我的圍巾給披上。」

劉青把脖子伸過去,沒有推脫,因為她知道蒲桑的脾氣。

「太緊啦。」

「就這樣,差不多了。好,走吧。」

她苦笑著出了編輯部。

是真的有點緊。

劉青負責的《都市生活周刊》原是生活類雜誌,但現在發生了這件事,根本沒法做其他報道。

《屍體漂流記》——原本劉青寫的專題報道是這個標題,結果被蒲桑給否定了,原因是「漂流記」三個字已經被講過太多次了,需要更加出挑一點的標題。

這一切都源於一個月前。當時,G60(原滬昆高架)上莫名掉落一具屍體,導致幾輛車的連環追尾。所幸當時是深夜兩點,如在高峰時段,後果不堪設想。

整個屍體摔成了一團肉醬,第一家媒體到達時,已經過去了10分鐘。這十分鐘,事件已在各個SNS平台小範圍發酵,為第二天的爆發做好了準備。

次日清晨,單張現場照的傳播量破億,電視里的屍體被打上了馬賽克。但通過對現場司機的採訪,劉青知道一定非常慘烈。那幾個受訪者面對鏡頭極不自然。按照這幾年的採訪經驗,受訪者如果不想面對鏡頭,一般是眼神飄忽,或偏過頭去。那幾個人是連身體都斜側過來了。

是不想用餘光沾到屍塊。

其中一個司機表示,屍體剛砸下來時,聲音太大,他還以為是飛機掉落了行李箱。

他不停地重複:「就在我前面三米,就在我前面三米······」

劉青很理解那種恐怖。再偏差一點,一車人都會死。

之後,電視畫面切回棚內。一個少年穿著不合身的西裝,手握一份資料。17歲的首都大學物理學教授,被公眾推到台面前的天才。當然,更多人相信這孩子只是電視台的謊言。

「我從警方手中獲得的一些可以公開的資料,通過鑒定,屍體是從680米到800米之間的高空墜落的。」

「洪教授,那是不是表示很高呢?」

「你知道東方明珠有多高么?」

「東方明珠······」

「東方明珠是468米。死者墜落的原始點,距離地面比整個東方明珠還高出三分之一。」

事件發生6小時後,微博上就有航空局的人爆料。當天並未有任何航班經過那條路線,排除了從飛機上墜落的可能。

墜空者是如何到達事發高度的成了一個迷。

這件事迅速成為熱點。地鐵上,年輕人興奮地交談著。即便關掉手機,不看電視,劉青也沒辦法阻止事件的發展流入耳蝸。

最初的餘溫還未消退,第二件事徹底引爆了人群。昨天,在五角場的萬達廣場,三具屍體先後在2分鐘內從高空墜落。

這一次是在人流極為密集的地方。警察五分鐘內就趕到了現場,封鎖了半徑一百米的區域。所有第一時間流傳出去的照片都在網上被刪除,市政府強有力的手段也暗示著事件的嚴重性。

「很可能還會發生,你們這段時間辛苦一下。」

蒲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興奮,濃妝下,肌肉不停抽動著。

上午,編輯部近乎空巢,剩下的幾個人也因為勞累在補覺。蒲桑給了劉青一個電話,說對方是名黑記,第一具屍體墜落時,此人第一時間到達了現場。比警察和新聞媒體都提早了五分鐘。五分鐘里,沒人知道他動過什麼東西,拍到了什麼。

「這些人為了爆點,會故意修改第一現場。真的要從他們手裡拿消息?」

「你在大學讀的是什麼專業?」

「新聞學。桑姐你不是知道么。」

「做新聞的第一要素是什麼。」

劉青知道她的意思了,第一要素是公正,客觀,不帶有個人情感傾向。

「嗯,我知道了。今晚,我設兩個鬧鐘。」

2.

劉青提早到了約定地,角落裡有個一身黑衣褲的男子。憑直覺,她感覺就是他。

「你早到了。」

「早到就早點開始吧。錢帶夠了么?」

錢?

劉青以為蒲桑給了資源,就代表一切都搞定了。

男人起身靠近劉青,無意中碰了一下她的小臂。後一秒,他明顯感覺到眼前的女人抖了一下。這種感覺叫他很不舒服。

「怎麼?你們公司內部沒談妥?」

「經費我會去申請,回頭我銀行卡打給你,那五分鐘里的東西能不能先給我看下。」

「呵,你是在和我開玩笑?」

男人大步往外走,劉青這才看清,單論長相,這還算是個乾淨的男人。

「能不能稍微等個幾天?」

「是這樣的,你要理解,現在是你們需要我。我手上的東西轉手可以賣給《明日報刊》,《一周新聞》,你如果沒有準備好,就別耽誤大家的時間了。」

「主策和你說的是什麼價?」

男人沒有回話。

「這樣吧,你開價,我工資卡帶了。實在不行,我自己先墊上。」

他停下了腳步。點上一支煙。

「名字?」

「劉青。」

「柯力。」

「柯先生報價吧。」

柯力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

「五萬。」

「神經病!」劉青轉頭就走。卻看到前方路口一群人正圍成一圈,向上張望。

她跟著柯力的腳步,飛奔過去。

抬頭,天空中有一個渺小的灰點。那灰點,比自己所能見到的建築物都要高。

「是人!」

一個年輕人驚恐地吼出來。隨後,人群沸騰起來。

劉青恐懼地看向柯力。

「嗯,是人。」

「讓我看下!」

她一把奪過柯力的單反,調整焦距,才發現那灰點是個人形。

「鏡頭變焦不夠。還是看不太清。」

這句話剛說完,就有東西從上面墜落下來。

砰!

巨響過後,一團血霧在劉青眼前炸開,肉屑橫飛。

人就這麼直接砸在了她眼前的十來米處。一些碎骨甚至沾上了她的睫毛。

人群在慌亂,在尖叫,劉青記得柯力奮力將自己帶出擁擠的包圍,記得他趁著現場被破壞之前儘力拍照。記得自己一動不敢動的醜態。

直到警察趕到。

警察一看到柯力啥都沒說,拔腿就追,劉青用身體擋了幾秒。就是這幾秒讓柯力逃脫了。

劉青解釋自己只是受到了驚嚇,是無意識的舉動,那個警察反覆調取了她的記者證,實在是沒理由拘留,才放她走的。

疲憊而恐怖的夜晚,本打算直接回去入睡,突然來了一條簡訊。

「你要是不困,我帶你去看點東西。」

「是最初五分鐘里的照片么?」

「比那個更勁爆的。」

3.

猶豫之下,劉青來到了柯力的出租屋。到門口了,她又不知道該不該進。

「怎麼,怕我吃了你?」

「不如找家咖啡店。」

「是在我家台式機里,你能不能幹脆點。」

柯力又想起剛才不小心碰到她後,對方發抖的樣子。那個樣子叫他十分不爽。

於是想要惡作劇一下。

「你後面是什麼?」

「嗯?」

就在劉青回頭時,他猛地用抓住她的雙肩。劉青觸電一般跳開,隨後,一巴掌打在柯力臉上。

柯力盯著劉青看了十幾秒。

「你,你想幹嘛。」

「······」

「對,對不起。」

「想看就進來,不想看就把門給我關上。」

他沒有想像中的發怒。磨磨蹭蹭還是進去了,既然都來了。

房間意外的乾淨,客廳里燃著藏香,桌面上只有一台iMac,有一種舒服的清爽感。

「你來看下這個。」

劉青走到屏幕前,她再次看到了那殘酷的景象。只是這次沒有打馬賽克,人因為超高空墜落,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幾乎摔成一灘爛泥。

「還好么?」

「沒什麼。」

劉青忍住不舒服的感覺。

「我初中有個同學是飛行員,我諮詢過相關的事。他對我說,高空墜落的人沖向地面的速度,一般情況下,也就幾秒鐘兒。但是這幾個人在空中墜落的時間快接近十五秒了。」

「這麼久······」

「你來看看這張。」

照片上,勉強能被稱作脖子的地方有一串數字。

「這是?」

「第一起案件發生時,我是第一個到現場的。」

「我知道。」

柯力稍微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們做黑記的,車子里連接著警察局的內部通信。每個區有不同的黑記,在自己的街區內,我們會比警察更快到事發現場。」

「你們破解了警察局的內部通信網路?」

柯力聳聳肩,既不承認,也沒否認。

「10876,這串數字是什麼意思,他的紋身?」

「說實話,我不知道······不是假的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柯力又切了幾張照片,是五角場的那三具屍體,每具屍體都在不同地方有著不同的數字。

劉青本能地記在筆記本上。

「為什麼每一具屍體上都有編號!是警察做的記號?墜空高度?」

「用點腦子,第一個人墜空的高度是幾百米!電視里不都說了么!」

「抱歉,是我不專業了。」

柯力拿出包里的單反,把裡面的照片導入電腦中。劉青再一次看到了二十分鐘前,十字路口的那具屍體。

屍體上也有一串數字:109435。

「每一具屍體身上都有······」

「昨天電視也說了,四名死者並無共通性,也並不認識。」

「嗯,總之東西你也看到了,就當是還你剛才幫我擋下的人情吧。照片就不給你了,我要轉手賣給別家。」

「靠!」

「對了,劉大記者,你還記得剛才天空中的景象么?」

「一個人······在天上飄。」

「是啊,我也看到了,我預計很多人都看到了。你說,在天上的人是已經死了,還是清醒著?」

劉青一陣恐怖,胃液幾乎要燒破肚皮。同一時間,電話響了:「喂,阿青啊。趕緊到瑞金醫院來,有一個人被救下來了,頭一例!」

「怎麼了,大記者。男朋友的電話?」

「主策說,有一個活下來了。在瑞金醫院!」

4.

兩人趕到時,醫院的大門幾乎要被記者踩破了。蒲桑在吸煙區,和一眾老煙槍比賽吞雲吐霧。

「桑姐,還是那麼有韻味啊。」

「好久不見,柯老闆。」

柯力和蒲桑本就認識,稍微寒暄了幾句。

「現在什麼情況啊桑姐。」

「你們這段時間都沒看微博?」

「和你家小朋友一路就沒消停過,怎麼啦?」

病房外面圍了一圈記者,但都被軍隊的人攔在外面,七嘴八舌交流著。

「居然從南京軍區調來了憲兵!」

「事情越來越大了,大人物們勢必要控制一下。」柯力皺眉。

「你們趕緊看一下,炸開了鍋。」

劉青接過蒲桑遞來的手機,是微博上的一段視頻。政府出動了兩架直升飛機,有記者在其中一架上。通過視頻,阿青看到一個年輕人就這麼定格在七百多米的高空中。

七百多米,比上次的離地距離又高了。

年輕人似乎因為恐懼,臉部歪斜,雙目流淚。七百多米的高空,他一半的臉已經凍僵。另一半,肌肉不停抽動。他眼神茫然,似乎看不到眼前的直升機。

「別慌,我們來救你了。」

「你們!別過來,別打擾我,別弄斷了我的線。」

「什麼線,你身上哪有線。快把手遞過來!」營救人員大聲喊話。

「我······我選C······」年輕人一直在哆嗦,勉強能聽到的只有這樣一句。

「你在和誰說話?!」

「我選······」

隨後,直升機貼近他,幾個士兵將掙扎的年輕人抓了進來。

這支視頻最開始的十秒就讓劉青目瞪口呆。她看到大活人就這麼平白無故地漂浮在空中。

「柯力,你看了么······」

「嗯。」

「這個不是,特技吧?」

「你覺得電腦特效做得出他那個表情么。」

深夜兩點,醫院不同往常的寧靜,躁動不安。記者一直在和軍隊對峙,媒體覺得民眾有權利獲悉第一手資料。爭執中,幾名記者溜了進去,對著生還者一頓猛拍。

看到光亮,他猛地坐起來,在病床上幾乎要縮成一個圓球。一邊抽搐,一邊嘴裡念念有詞。

劉青擠進去,聽到他嘴裡念的是一些數字,本能地記錄下來。

「你們這群搞媒體的都給我滾出去。」一聲渾厚的男聲,以及扣動扳機的聲音。

大概是某個軍官吧,病房瞬間又安靜下來了。

「你剛才記錄下來的是什麼?」

「數字。」

「又是數字么?」

「不過規格和之前屍體上的六位數不太一樣。」

「給我看看。」

吸煙區,劉青攤開自己的筆記本,上面的數字是23,35,58,14。105,57,40,42。

「你確定聽清楚了?下意識寫的時候,14和105之間為什麼不繼續用逗號,而改用句號?」

「這麼一說,可能是因為他······對了,他念叨的時候在這裡停頓了幾秒。」

「並不連續,嗯······確定都對么。」

「應該不會有錯吧。我從小聽力挺好的。這是摩斯密碼?」

「你想像力很豐富,不過不是,這種格式不是摩斯密碼。」

「那是什麼?」

「有點像經度和緯度······我試試看。」

柯力在手機上切出百度地圖,屏幕上立刻被地圖佔滿,如蛛網一般縱橫交錯。他在某個輸入框內輸入了這些數字吼,跳出一個地方來。

數據顯示出一方地址,就位於上海。柯力切出3D地圖,是一間學校。

「有約么?」

「幹嘛。」

「不用這麼看我,我這次不碰你了。怕了。」

「我······」

「看你這個樣子就知道沒男朋友的。走吧,我們去一趟。」

5.

孫曉加班到十點,一上地鐵,沾到椅子就開始睡了。在某一個瞬間被凍醒,睜開眼時,自己已經漂在天上了。

「啊啊啊啊!」

不好,要窒息了。

「啊啊啊啊!」

沒有人能夠聽到他的聲音。

距離自己十米處,還有三個人。都只是漂浮著,都還沉睡。

他看到身下幾百米是城市的光亮,但四周卻只有巨大的黑暗,那種感覺已經不是恐懼能夠形容的,就像是鱗片被剝光的魚,殘喘在玻璃上。

「您好。」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眼睛。像是花蕾,又如同某個隱藏在黑暗中的獨眼巨人。

「您現在正要進行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考試。首先您可以摸一下自己的脖子。」

孫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發現似乎有一根線吊在自己的脖子上,細若蛛絲。好像風一吹就會斷。

「從現在開始計時,您需要在有限時間內回答100道選擇題。正確率到達60%就可以活著回到地面。」

「啊啊啊!」

孫曉只能本能地尖叫,等到嗓子啞了,他才發現自己的面前開始有一些影像。

「那麼開始吧。」

眼前是一道題目——請問,橙子是什麼顏色的?()

A,藍色的 B,紅色的 C,橙色的 D,黑色的。

他微弱地喊了一個C。

「您不需要說出聲,心裡默念就可以了。」

眼睛變成了一彎弧度,像是一個噬人的微笑。

他注意到右下角,還在自己驚恐時,已經有五道題目過去了。

這麼一分神,下一道題目也過去了。

之後的題目,有的很簡單(常識性問題),有的無論如何都答不出。比如建築學的幾何題目,即便是擁有這方面的學識也得藉助稿紙來計算。

「選擇題的優勢是,不管如何,都有四分之一的勝率哦。」

那隻巨大的眼睛又說話了。

孫曉看著眼前的答案隨便選了一個。

「可惜不是這個。」

眼前出現一個巨大的紅叉。

選錯了!

心臟要沿著食道,落到六百英尺的黑暗裡去。

眼前只有巨大的眼睛和題目。就連倒計時和正確率都沒有,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處在什麼地步。

孫曉注意到旁邊的三個人也都已經在答題了。一個人最終應當是沒有達到六十分。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便徑直掉下去了。

他的叫喊逐漸消失在了幾百英尺的高空中,一瞬間就看不到了。

頭皮炸裂,眼前一黑,有那麼一刻,心臟幾乎因恐懼而驟停。但緩過來後,他再次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題目上。

這時候,遠處有一束光打量過來,是架直升飛機。

他剛想呼喊什麼,卻發現頸脖後面的細線在搖晃。有一秒,整個世界靜音了,他只聽見了細線崩斷的聲音。

「不要過來!」

6.

劉青跟著柯力來到了地圖上顯示的學校。定位竟精準到了某一間教室。

月光落在走廊上,冷清極了。劉青打了一個哆嗦,每踏出一步都覺得難受。

「你怎麼了?」

「沒事。」

「你這可不是沒事的表情啊。」

「這麼啰嗦幹嘛,沒影響你。」

「行,你牛逼。」

這個地方很熟悉,卻一時又想不起來。

樓道兩旁是空置的教室,都快腐朽了。

「這裡一股人的味道。」好像有一個聲音在說話。

人的味道,人是什麼味道的?

汗水,夏日躁動的蟬,廁所的抽水聲,關門的聲音,哭泣······

一些不好的畫面重新從腦袋裡鑽了出來,有個龐大的身軀將劉青壓在身下,惡臭,無法動彈······

「喂,你冷靜點。」

劉青發現自己蹲在地上發抖,柯力一臉擔心地看著他。

「還能走么。」

她點了點頭。想站一下子站不起來。

柯力伸出手去拉她,這次沒有躲開,她低頭一看,柯力翻出了袖子,用衣袖包裹住了自己的手。

「走吧。」

兩人來到一間陳舊的教室,一台電腦亮著光,冷光屏照亮了周圍的一角。

「除我們之外,應該沒人在這裡吧。」

「嗯。」

「但為什麼電腦開著呢?」

柯力也是一陣發涼,他沒有答話,只是看著屏幕,上面是教案考核系統的界面。

「這個!」

滑鼠的游標停在輸入框裡面。

「那些數字······」

柯力頭皮發麻。

劉青將屍體上的數據一個一個打入輸入框中。回車之後,出來的居然是考生個人信息調查表。

「屍體上的數據······是准考證號碼!」

界面最上面幾個人,全都是已死的墜空者。

「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這幾天腦袋都要裂開了。」

「那些墜空者的名單都在這個系統裡面。」

「這個大新聞要是賣出去的話,那價錢······」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這個?」

「呵呵,我們黑記吃的就是這口飯,你如果覺得沒辦法合作,那要不散了吧。」

劉青憤怒地看著柯力,之前培養起的微末好感,消失殆盡。果然黑記本性還是黑記,貪婪多變,狗改不了吃屎。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每個人有自己的活法,我就是靠這個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劉青索性不去理會,她把柯力擠在一邊,專註在屏幕上。

柯力則開始拍照。

過了大概十分鐘,他瞄了眼劉青,她還盯著屏幕靜坐著。熒光將她的背影勾勒得格外立體。

「大家都是成年人,能不能好好說話了。再說了,你一直霸著電腦,不如讓我再調查下。」

沒回應。

「你生個氣要生那麼久?」

越過劉青的肩膀,柯力看到屏幕。一瞬間,他也凝固了。

電腦頁面上是一長串的名單。柯力一直拖到底頁。已超過了99頁。

某一個地方,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他下面一個名字則是劉青。他們兩個是相鄰考生。

屏幕的反光中,他看到了她捂著臉,淚水從指縫間流下來。

7.

孫曉作為唯一的生還者,最後還是死了。

死於器官衰竭。

市政府放棄了氣象災害預警信號,宣布遭遇了有史以來最大災難,由黑色來代替原來的橙色預警 。

街上空蕩蕩的,能裝下一千萬座馬戲團。

你甚至可以看到在腳上綁鐵鏈的人。但這些都沒用,這些人浮上天空後,會因為腿上的重力而活活痛死。也有人把自己和一棵樹綁在一起,結果浮空時,被攔腰拉斷。非常血腥。

現在,每天有超過二十五個人浮上天空,存活率僅為0.34%。

根據活下來的人提供的信息,浮空者會進行100道選擇題的考試。會看到一隻巨大的眼睛,眼睛會微笑著說:「這一百道題有關你最擅長的領域,包含了你從小到大的環境和成長。」

浮空者的頸部會有一根蛛絲,如果超過時間未完成考試,蛛絲會消失;如果最後正確率低於60%同樣會消失。

每天五點,在各大道路上出現的不再是環衛工人,而是收屍人。他們扛起屍體袋堆上特製的卡車,隨後處理地上的斷骨,血污。

上海已變成了人間地獄。

這種情況下,中央調遣軍隊進入救援。甚至將南方75%的空救設備調遣到上海,但是一旦有人被救援隊救下來,就會在一周後,死於心臟衰竭。

混亂的情況持續了幾周之後,政府公布了三定律。

·第一定律:

如果你的身體出現了連續六位不規則數字,那麼就代表你距離浮空還有一周的時間。

·第二定律:

有替代制度。

擁有血緣關係的人可以替代原本的人成為浮空者。

方法就是:睡覺時,手拉著手,一同入睡。第二天,數字就會轉移到血親的身上。所以也出現了老一輩的父母自願替代年輕人去死的情況。

·第三定律:

一名倖存者曾聽「獨眼」說,沒有人超過90分,便無法結束遊戲。

但正確性無從考證。

因為沒有人可以做到。

以上,就是用無數性命換來的三定律。

這段時間,劉青幾乎喪失了生活的意志。工作停下之後,她基本靠著政府配的食物過活。

足不出戶。

她一直在睡,夢中,有一雙粗糙的手在摸她的身體。解開衣上的細繩。更親密地探索著她身體的每個部分。

「不要,不要碰我!」

呼······

劉青從一片昏沉中醒來,枕頭上濕漉漉的。帘子拉上了,本以為是晚上,其實才過四點。

手機上是蒲桑的消息,她的身體出現數字了。

最初,她將自己鎖在辦公室里,發瘋般地砸東西。劉青知道為什麼她會選擇待在辦公室,因為她除了『工作』,什麼都沒有了。最後三天,她恢復了平靜。安排好一切,甚至還和大家吃了一頓飯,期間有說有笑,根本看不出是要去參加天空的考試。

再之後,劉青在電視播報每日死亡人數的時候看到了她。扭曲的臉龐,恐懼的神情。

臉上精美的妝容,最後也是一堆肉塊。

地獄的門並沒有關上,它只是越開越大了。

市政府甚至打算啟動『網計劃』,就是挑選市區最高的幾棟建築物,作為支點,在整個上海張起一張巨大的網,讓墜空者掉在這張網上。

但是目前沒有柔軟度符合要求的材質。墜空者一接觸網,因為重力加速度而內臟破裂。

劉青和柯力很早之前就把教室的秘密上報。一直到現在,政府終於公布了一些進展,雖然不知道是如何讓人浮上天空,但電腦系統的題庫已被破解。

除了各個領域的題目,有一萬道題目是公共部分,所有的題目都會從這一萬道裡面選擇。有40%的比重。

也就是說,理論上,如果有人能夠將一萬道公共題背熟,那基本上就有四十分了,只要在個人經歷部分再拿到二十分,便可以倖存。這一項發現,提高了人類的生存率。

但這是不夠的,因為想要一切停止,必須挑戰90分。

在劉青發獃時,一條簡訊來了。

【今晚八點,洋山港碼頭的19號貨輪見。別多想,來就是。】

是柯力發來的。

自從教室一別,他們已經很久沒再見過了。

8.

準點登上郵輪之後,劉青發現周圍還有一百多號人,正相互警惕地看著對方。她裹緊了身上唯一的一件大衣。

劉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真的會去,蒲桑的死給了她很大的衝擊,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逃過一劫的,每天都是這樣的想法。但一眨眼,自己卻已身碼頭。風將她的頭髮吹亂。

人群里有張熟臉,是17歲的首都大學教授,天才少年。

「呦,好巧啊。在這裡都能遇到。」

「······」

「你臉好紅啊。」

劉青沖著柯力迎面就是一腳。

「幹嘛叫我到這裡來?」

「你不是還欠我錢嗎,線人費都沒付清就想跑?」

「神經病。」

半小時後,所有的人都齊了,她了解到了真相。

因為破解了題庫,政府秘密招募了一批破題者,試圖以九十分為目標去挑戰。

柯力似乎就是其中之一。

「你叫我來是想讓我一起參加?」

「馬上就會輪到我們了。與其什麼都不做,不如試試看。」

柯力看著沉默不語的劉青。

「你該不會是打算讓父母替你去吧。」

「怎麼可能。」

「這一百多人都是名單上的,且都是各行各業的精英,只是為了來破題。」

「可是為什麼我們也能進入。」

「我有的是人脈。還有,別忘了,題庫最初還是我們兩個發現的,不是么。」

劉青看著柯力,那不是知道自己幾個月後就會死的人該有的眼神。

「那,試試看吧。」

第一天,一百多人的破題組被淘汰至三十八人。

破題組是在一間特殊的零重力房間進行的測試,最開始大家都沒有問題。慢慢的,環境參數開始變化。先是將周圍的溫度降至零下。隨後抽掉了三分之一的空氣。

壓強隨之增大。不適,煩躁,目眩,當適應之後,每一次的呼吸都需要消耗更多的能量來維持。負責人認為,如果不能適應這樣的環境,就沒有辦法從天空中活下來。

「一百道題,理論上時間是非常充裕的。據說時間有二十分鐘。但是那個東西利用了人類慌張的心理,沒有顯示出來,絕大多數人都覺得時間非常少。很多人在十分鐘內就回答完了所有的題目。我能夠活下來,是因為那天喝了很多酒,本身就比較醉,心理上收到的影響反倒比較少。每一道題都花了別人兩倍的時間去看清,去思考。大概是如此吧······當時還以為是一個噩夢。」

「我沒有到90分,但是我聽其他活下來的人說,90分之後,是不同的考核。」

今天來做講座的是一名倖存者。

「我的職業是一名老師,懂得東西不一定比在座的各位更多,而我的建議是,一定要面對你們內心最害怕的東西。不然沒辦法繼續活下去。」

三個月,所有人只是在做一件事,回憶自己的人生。

「多數題目的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因為那是你的人生。」

除了公共題,剩下的都是每個人自我的經歷。

「很多題目,出現的那一刻,我才明白,那些問題我曾經問過我自己,有的是在十七歲,有的是在三十八歲,有的是四歲的時候。原來只是我忘記了。」

那名教師離開前說了這樣的話,他把能說的都說了。

「我不行了,我計算不出來。」

一個建築師蹲在地上,瑟瑟發抖,他說自己之前有配算錯誤過一次大樓的鋼筋混凝土配比。導致最後出現坍塌,但是現在重新計算,卻計算不出。

「都是我的錯!」

慢慢的,人越來越少。除了內心的顫慄做鬥爭,剩下的時間,劉青用來寫遺書。

人數一直在減少,兩個月後,還剩下十三人。

但是合宿的時間,劉青其實並不經常見到柯力,有時候她會想要和他說會話,卻也沒有機會。也因為這段時間的相處,她稍微了解了一下柯力,他並不一直都是一名黑記,原本是調查記者,後來在一宗醫藥曝光事件上,選擇了堅持為底層發聲,最後被自己奮鬥的報業所驅逐,徹底淪為一名黑記。

當然,這些都是她從別人那獲悉的,柯力自己從不講述以前的事。

時間如同濃厚的霧氣,卻終有流淌散盡的一天,模擬測試來臨了。

模擬測試會百分之百地去盡量還原,真實的天空測試。也是整個破題組最難的一關,這一天終於來了。

她躺下來,深呼吸。

劉青的太陽穴粘貼了一些東西,電流進入到身體的脈衝之後,發現自己的面前出現了一座玻璃的橋。兩邊是巨大的眼睛,無數的眼睛盯著她看。

面前是題目,每次回答錯誤,腳下的玻璃就會出現碎裂的聲音。

答完五十道後,身後出現了很多的蜘蛛。劉青記得在填寫表格時,最害怕的東西那一欄填的就是蜘蛛。

雖然很恐怖,但是氣息並沒有紊亂。這段時間,一直在低壓的房子內生活,讓她的心臟承受力變強。

劉青覺得自己或許能堅持完成這場考驗,直到周圍的一切都破碎,尖叫聲從外向里壓過來。

她醒過來了,在她的眼前,無數的人浮空在自己的眼前。

她覺得腳下輕飄,跑出去,天空中有無數張恐懼的臉。如同世紀末的景象,所有的人都漂浮到了空中。

這是怎麼回事!

劉青被剩餘還在逃跑的人撞翻在地,柯力從旁邊抓著她的手。

「那台電腦,那台現在被政府監控的電腦,出現了問題,所有的數據都紊亂了。」

她被他拉著一路跑,上了一輛插著鑰匙的車,開始發動。車子筆直往前開,心跳混合著這座城市的尖叫,車子剛發動,一具屍體從上面砸了下來,掉在了發動機上。

兩人衝到了巨大的衝擊,幾乎暈厥過去。

醒來後,一臉血的柯力正喊著自己的名字。

「沒事吧你。」

「還行。」

「別緊張,深呼吸,別忘了我們之前的練習。」

劉青閉上了眼,柯力的話讓她平靜了很多。直到她看到柯力浮了起來,然後以超高速的離心力,奔向天空。

隨後,自己也浮起來了。

······

9.

孤獨是什麼感覺?

什麼氣味的?

什麼口感?

如果是一樣東西,那它是什麼形狀的?摸得到么?摸到的時候尖銳么?痛么?

漂浮在空中時,第一感覺不是恐懼,而是孤獨。她頭一次深入,細緻地感受到了這種感覺。天空中漂浮著密密麻麻的人。人與人那麼接近,卻又無比遙遠。就像是每個人被裝在密封的罐頭裡。除了張望,什麼都做不了。

劉青摸了摸後頸,的確有一根蛛絲,從天空中延伸下來。

面對這種荒誕又恐怖的畫面,有那麼一瞬間,劉青覺得它是合理的。就好像,人本身就是生活在天空中的。

眼前突然出現一隻巨大的眼睛,盯著她看,隨即變成一個圓弧。

就像是一張微笑的嘴。

第一道題開始了,風聲灌到了眼球裡面。

【你覺得自己是一個友善的人么?】

下面只有兩個答案,【是】和【否】。

四周沒有時間顯示,在她的腦袋裡,好像有一隻秒錶在走動,密集的鐘錶聲榨取著每一寸理智。

她選擇了否,題目刷新為下一題。

不斷有人掉下去。

人在掉下去之前,脖子上的細繩都會自己切斷。她聯想到了嬰兒出生時,被切斷的臍帶。

題目一直在她的眼前變化著,劉青沒有去想自己是回答對了,還是回答錯了。她只是哆嗦著回答。確實是害怕,害怕的恨不得現在就死去。但至少思維的一部分還是清醒的。

她看向四周,每個人的頭上都有變化的數字,有的增長很快,有的一直都停留在固定的量值上。

一個少年的頭上出現了驚人的高分。那孩子也是破題組的,在各方面都呈現天才之資。

79

81

83

也有其他人發現了,腦袋清醒的人,好像看到了希望。

那個孩子快要突破90了。

「好!」

劉青振奮起來,只要突破90分,一切就結束了。

87

88

89

劉青的眼睛一直盯著那個孩子。

終於,數值突破了90。但······但什麼都沒有變化。那個孩子的數值一直在增加,到100過後,一切重新歸於零。

1

2

3

4

······

劉青的大腦逐漸開始奔潰。

「啊啊啊啊啊!」

她之前積累的題目變得毫無意義,原來所謂90分通關都是假的。沒有一個人可以從這場災難中活下來。

少年在第二輪拿到了23分後,掉了下去。

劉青看清楚了,是他自己選擇了放棄。

突然之間,後頸的絲線開始搖晃,劉青看到上面有一隻巨大的蜘蛛爬了下來,那蜘蛛長了一張人臉,一張四十歲中年男人的臉。

「嘻嘻。」

那隻人面蛛離劉青越來越近,耳蝸里是四肢觸碰絲線的聲音。

窸窸窣窣。

「不要,不要摸我。啊!不要碰我。」

劉青回憶班主任把她拉到房間裡面,一件一件脫掉了她的衣服,用舌頭舔遍了她的身體。

那年夏天,她被猥褻了。

「不要!」

她揮舞著手臂,想趕走那些蜘蛛,沒用。人面蛛開始咬她脖頸後面的絲線。

「別咬,我不要就這樣死去!」

「那個夏天,那件事真的發生了么?」

人面蛛在她的耳邊這樣說道。

自己出現在兒時的場景。

「真的是你說的這樣么?」

一個聲音鑽進腦子裡。

「你在說什麼?」

「其實你很喜歡那個老師吧。」

腦袋要裂開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個夏天你說了什麼話?」

記憶又回到了那個夏天,劉青大概六七歲,被鄰居的小男孩逼著一起看了一部性啟蒙影片,那是她第一次接觸人類的生殖器,男人和女人相互纏繞,相互愛撫。

電影里有一句台詞:他摸了我的身體。

那年夏天,她說了相同的話。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摸了我的身體。」

劉青在童年時期,如果能稱作喜歡的人,那一定是班主任。因為全班每個孩子都喜歡班主任。

有段時間,她的腿受傷了,劉青的父母又沒時間。放學後,她就坐在班主任的自行車後坐,他每日送她回家。

她覺得那個座位只能坐自己一個人。

她送給他摺紙,他很高興,她以為班主任也喜歡自己。直到某一天,班主任下班回家的路上多了一個女人,很美,是她的未婚妻。

她坐在那個座位上。

他很高興,那是小劉青從未見到的高興。

「他摸了我的身體。」

這樣七個字,很順地從嘴巴里說了出來。父母找到了學校,質問校長。校長不相信班主任會做這種事,但更不相信一個小女孩會拿這種事說謊。

而確實有一段時間,班主任送她回家,那時,他們兩獨處在一起。

事情越鬧越大,劉青出席了不同的場合,面對不同的人,再也沒能說出那句話。她只是哭,她不明白為什麼大人都要這麼緊張地質問自己。

肩膀好痛。

她害怕。只能哭。

不停地哭。

她見到班主任被質疑,被怒吼,被毆打,一天天不成人形,精疲力竭。這不是她想要的。

十歲的劉青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麼。

最後起訴到了法院,在取證困難的情況下,事情不了了之。但他在所有人的眼中,是個猥褻兒童的男人。

小時候的畫面,如同連續劇,一幀一幀發生在自己眼前。她看到了小劉青;看到她被迫看錄影帶;看到她當著全家人的面說:「他摸了我的身體。」

劉青跑過去捂住小劉青的嘴,但是沒有用,她觸碰不到她。

「這才是真相吧。」

「不是的······」

「你出生的小鎮,所有人都以為班主任猥褻了你。他背負了這樣的壓力,並沒有對你說一個惡毒的字。而隨著年紀的增大,你意識到了自己的罪孽。卻不敢面對,於是慢慢修改了記憶,為了保護自己。」

眼前還是小劉青,她有幾次和父母說,那只是自己隨口說的,但是父母都安慰她,沒事了,小青,你不用再記得這件事。我們不會讓那個男人靠近你的。沒事了。

蹲下。

擁抱。

她張張嘴,沒有再多說一句。

她甚至覺得,自己說了這句話後,父母對她更溫柔了,其他人也對她更憐愛了。它就像是一句魔法。

要不就這樣吧。

時間如水般流淌著,直到記憶發生了改變。她從內心深處接受了那句魔法。或許那個男人在那年夏天,真的摸了我。

「你所記得的,就是真相么。」

腳下是故鄉的小鎮,劉青看到一個老人孤零零地拎著一袋奶,走在路上。沒有人和他搭話,一個人都沒有。有個孩子的足球掉在他腳下,彎腰去撿。剛抬頭,母親就把那孩子抱走了。

老人笑著,看了看地上的球,回家了。

劉青站在老教師的前面。

他原來也沒有這麼高啊。

他沒有看到她,徑直走過去。她看到了他滿頭白髮,六十不到,全白了。

「為什麼突然告訴我這件事!」

「你已經獲得了89分,這就是屬於你的最後一題。」

那年夏天,班主任的最後一節課,她一直記得。

下課鈴響起,他佝僂著背擦黑板,擦完把粉筆全部放到了粉筆盒中。出去前,他淡淡說了一句。

「你們這兒啊,一股子『人』的味道。」

人的味道是什麼?

對每個人來說都不一樣吧,對班主任來說,是謠言,是背後的刀劍。

那是屬於他的「人」的味道。

最後一幀畫面,老人回到屋裡,安靜地繫上繩索。

安靜地弔死在上面。

劉青跪在他面前。

說了大概一百句。

對不起。

10.

「我活下來了?」

「嗯,你活下來了。」

「其他人呢?」

醫生沒有回答,慢慢收起手電筒。

劉青起身,發現這是一家康復中心。她穿著病人服,瘦弱不堪。

「你是重度抑鬱症患者,已經快五天沒有進食了。沒辦法聽進別人的話,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

劉青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我們了解到你的過去,這些年你的壓力一直很大,這股壓力源自你的內疚。上個月,那個老人在自己的房間里自殺了,所以導致你內心的崩潰。再加上感情和工作的不順利。抑鬱症越來越嚴重。」醫生頓了頓,「嚴重到,你的認知里已沒辦法全面地接受這個世界。」

「你的意思是······空墜事件都是假的?」

「根本沒有過,這是我用的一套精神系統模型,導入你的大腦,是比較新的一種治療方式。你的心拒絕和人溝通,說話,於是我只能用這種方式。」

原來一切都不存在,這只是我自己的幻想啊。

劉青抱著這樣的想法,下了病床。虛弱的肌肉,像是紙張一樣,支撐不起來。

原來自己一直沒有辦法面對過去,她打算在回到鎮上去祭拜一下老師,並且將全部的事實都說出來。

「這段時間,別離開病院哦,還需要做檢查的。」

還需要做檢查的么?

自己不是都醒過來了。

「別到處跑,最近就安安靜靜在病房裡休息就好。我們會給你送書過來。想吃什麼也可以說。」

「但是我感覺沒事了。」

「你的身體不是你說了算的。聽醫生的。」

劉青楞了一下,點點頭。她覺得有點怪,但又說不上來。

就在這時,病房裡出現一陣急促的跑步聲。

穿著同樣病服的柯力跑了出來,帶著劉青一起跑。

「怎麼了,你不是······」

「不要相信他們的鬼話,你根本就不是什麼抑鬱症患者!」

後面有人在追趕。

身體支撐不了快速的跑動。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切都沒有結束!你我剛才經歷的只是那場模擬考。」

劉青的頭嗡嗡作響。

「你是說,剛才的一切,都只是腦內的模擬?!」

「對!一切的一切都是模擬考,正式的天空考核根本還未開始呢!」

噁心的感覺從胃裡翻湧出來,腿一軟,跌倒在地。

柯力伸出手,照例用袖子裹著手,劉青握上了他袖子里溫熱的手掌。

「一開始就是一個騙局。破題組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後面的人做實驗和數據用的,當初的一百多人,通過最終模擬的不到五人,我們會被反覆模擬,然後將有用的數據傳遞給破題組!」

「所以,這一切還沒有結束?!一切都是存在的?!」

不敢相信,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從虛無中裂開。

「這個,要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

兩人推開康復中心的大門。

門外,屍體如雨點般紛紛墜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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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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