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解體與冥想

摘要:

本研究回顧了有關冥想和人格解體的文獻,並與六位冥想者進行了訪談,得出以下結論:

1.冥想會導致人格解體和現實解體;

2.冥想者對於人格解體經歷的心理意義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焦慮是否作為體驗的一部分而存在;

3.人格解體不一定會對社會或職業功能造成任何顯著的焦慮或損害;

4.人格解體狀態可能是一種明顯的、永久性的功能模式;

5.人格解體障礙患者的治療可以通過象徵性治療,即改變患者心中與人格解體相關的意義,從而減輕焦慮和功能障礙;

6.如果對人格解體狀態進行災難性解釋的話,那麼可能會引起恐慌/焦慮;

正文:

Deikman (1963, 1966a)和Kennedy(1976)報告了一些案例,在這些案例中,練習旨在改變意識的禪修技巧的個體,發生了現實解體和人格解體(DP/DR)。Deikman的案例報告了冥想練習過程中的人格解體和現實解體。Kennedy的病例報告了這些情況下的清醒意識。

為了確定在冥想者的清醒意識中,是否存在人格解體和現實解體的經歷,我們採訪了六名超驗冥想(TM)的實踐者,詢問他們在日常活動中的主觀體驗。所有接受採訪的人都報告說,他們至少有過一次人格解體的經歷。

精神疾病的診斷列表(DSM-III-R)將人格解體定義為:

(1)一種與人的精神過程或身體分離的經歷,一種作為精神和肉體的「外部觀察者」的體驗;或者---

(2)一種感覺像一台自動機器,或「像在做夢一樣的體驗」。

通常,人格解體是一種狀態,在這種狀態下,個體在「參與自我」和「觀察自我」之間經歷了意識的「分裂」。「參與自我」由身體、思想、情感、記憶和情感組成。「觀察自我」被體驗為一個獨立的、自主的、「參與自我」的「證知者」,它認為人格的所有正常方面,在某種程度上都是不真實的,不屬於「觀察自我」。並有一種從參與者中分離出來,「觀察」自我行為的體驗。兩個「自我」之間的分裂,可以通過精神病患者的經歷描述來清楚地說明:

「我有一種雙重存在的感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來自一個自我,但我也有一個明確的感覺,那就是有第二個自我,跟第一個自我一樣在活動,彷彿它們屬於不同的存在……我可以把這個(觀察的)自我想像成一個人對一個物體的看法,並常常對它所做的事感到驚訝。最令我苦惱的是,我的第二個自我不斷的進行觀察,我就好像機器一樣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移動。「(Taylor 1984,p303)

「我笑得很不真實,就好像其他人在笑一樣。彷彿有一部分我在看著,而另一部分在做。「(Torch 1981,p250)

人格解體還有一些次要特徵,可能包括:頭暈、飄浮感或眩暈感、「參與自我」死亡的感覺、情感反應能力喪失和寧靜超脫的感覺(Levy and Wachtel, 1978)。

人格解體是一種自我認知被改變的體驗,有時會伴隨著現實解體,一種環境感知被改變的體驗。在人格解體過程中,環境可能呈現出二維的或「不真實」的性質。

有時,正常情況下穩定的、固體的、無生命的物體可能被看到振動或呼吸,成為非固體、液體或有生命物體的形狀,大小可能發生變化,物體可能完全消失,顏色可能特別鮮艷,有些物體可能看起來「閃閃發光」。

經歷人格解體的人經常報告說,在「觀察自我「和精神活動之間有一種特別明顯的分離。

當這些心理活動本質上是認知的時候,受影響的個體抱怨說,他們似乎沒有在自己思考、想像或記憶,因為他們可以在腦海中觀察到這些現象的獨立流動。

當精神活動本質上是情感活動時,人們常常抱怨的不是他們的情緒在質量上發生了改變,而是他們失去了情緒體驗。(Taylor 1982)

DSM-III-R 中包含了人格解體障礙(300.60),其診斷標準為:

A.(1)或(2)所示的人格解體經歷持續或反覆發生(見上文)。

B.在人格解體過程中,現實檢驗能力仍然未受損傷。

C.人格解體的嚴重程度和持續性足以引起明顯的痛苦。

D .人格解體經歷是其主要的障礙,而不只是其他疾病的癥狀,如精神分裂症、恐慌症或廣場恐怖症(沒有恐慌症病史),也會導致有限的人格解體症或顳葉癲癇。(pp.276-77)

人格解體可能作為所有這些不同疾病的相關癥狀出現,因此在精神病人群中相當普遍。

人格解體也發生在非臨床人群中。據DSM-III-R估計,多達70%的年輕人可能會在某個時候出現短暫的人格解體。這一估計得到了Dixon(1963)、Sedman(1966)和Trueman(1984)的研究結果支持。

迪克森觀察到,在他的大學生實驗對象中,有一半以上的人,能夠將人格解體的描述視為他們經歷過的事情。

考慮到人格解體在臨床和非臨床人群中的高發生率,許多研究者假定人格解體的發生有一個有機組織作為底層基礎,就不足為奇了。例如,邁爾-格羅斯(1935)認為人格解體是「大腦一種預先形成的功能反應」,是由多種因素引起的生理失調。

人格解體的病因尚不清楚,但除了DSM-III-R中提到的障礙外,人格解體還與長時間的睡眠,剝奪(Bliss et al. 1959)、服用迷幻藥(Felsinger et al. 1956;)、感覺剝奪(Reed and Edman 1964)、焦慮(Lehmann 1974)、以及注意力模式的改變有關,如長時間的專註某特定對象。(Deikman 1963, 1966a; Levy and Wachtel 1978; Renik 1978)。

心理分析者強調了這種體驗的防禦性功能,大多數分析家把人格解體看作是一種抵禦內疚、痛苦影響、激烈衝突、危險或自我身份衝突的手段。(Lehmann 1974 Levy and Wachtel 1978; Shraberg 1977; Stolorow 1979)

冥想和反自動化

Deikman將冥想的效果稱為「對組織、限制、選擇和解釋感知刺激的心理結構去自動化。」(1966b,p.329)。

在他的冥想實驗中,Deikman(1966a)讓沒有經驗的實驗對象盯著放在簡單棕色茶几上的藍色花瓶。受試者靜坐30分鐘,凝視花瓶,然後詢問他們的相關體驗。

Deikman的大部分數據來自於兩個受試者,A和G,他們完成了最長的系列實驗:A,78次;G, 106次。一些體驗報告如下:

A,第54次報告:「這就彷彿我們在一起了,你知道的,這不是一張桌子、一個花瓶、我、我的身體和椅子,而是全部溶在了一個東西里,它有...很大的能量,但不會形成任何東西,只是感覺像一種力量。」(1966a,p.105)

G,第62次報告:「...事物似乎變得尖銳,事物的本質也有所不同,就好像我看到在微粒之間,...通常看起來堅固的實體,失去了它的密度或質量,變得分離了。」(1966,p.113)

A,第58次報告:「....我能想到描述它的唯一方式就是,事物與事物的邊界中斷了,這個世界幾乎消失了,你知道的,……所以我處在一個完全融合的世界,不管它是什麼,它就是一切。」

G,第74次報告:「....像我自己、花瓶和桌子這樣的固體材料,....也似乎也被賦予了某種額外的靈活性,處於自然的流動狀態。「[1966a, p 113]。

Deikman的新手們在冥想報告中,有明顯的人格解體和現實解體體驗,這與我在下面更有經驗的冥想者中所獲得的體驗報告驚人地相似,這些現象的關鍵在於穩定的重複刺激。

Piggins和Morgan(1977)認為,穩定的視網膜圖像和重複的聽覺輸入,是某些冥想技巧的特徵(包括TM冥想),這可以被看做喚起輕度感覺剝奪的條件,這與反自動化的假設是一致的。

感覺剝奪條件,可以理解為冥想者中斷感知系統自動化功能的一種技巧。

Deilkman的研究對象在凝視花瓶時所經歷的邊界擴散、部分或完全喪失的現象,與視覺固定實驗中觀察到的幾何形狀整體或部分地碎裂、消失和重現的現象是一致的(Evans and Piggins 1963)。

人格解體,冥想和焦慮

Sheehan(1983)估計,50-60%的恐慌/焦慮障礙患者有人格解體和現實解體的相關癥狀。人格解體與焦慮之間的關係,至今仍不甚明了。

在某些情況下,人格解體的經歷可能先於焦慮和恐慌發作 (Kennedy 1976; Roth et al. 1965; Sours 1965)。然而,在沒有焦慮的情況下,也會有人格解體的經歷(Davison 1964; Deikman 1963, 1966a),有時焦慮的感覺也會被人格解體所取代(Lehmann 1974; Nuller 1982)。

肯尼迪報告了兩例患者由於練習冥想導致人格解體和現實解體,並因人格解體而產生極大焦慮,轉而尋求精神治療的案例。

在第一個案例中,患者(一位37歲的商人)在進行了一系列冥想練習後,產生了一種置身於身體之外、俯視自己的感覺。病人繼續這些練習了好幾天,直到人格解體和現實解體的經歷開始自發地、無法控制地發生。

這名患者在當地一家醫院尋求入院治療,接受了鎮靜劑醫治後出院。然而,幾天後,他在恐慌中再次尋求重新入院,因為給他服用的鎮定劑(類型不詳)似乎減輕了他的不真實感。

在第二次住院期間,醫生提議用電擊療法(ECT),但病人拒絕了。出院後,在一位朋友的建議下,他向一位瑜伽師尋求幫助。患者在瑜伽師那裡待了幾天,從瑜伽心理學的角度,了解了他的經歷。

然後他就可以回去工作了,儘管某些插曲還在繼續發生,但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對這些事件有了足夠的了解,所以他不再為它煩惱。

第二個病例涉及一名24歲男子,他練習冥想技巧已有兩年,在被肯尼迪發現之前,他經歷了至少18個月的人格解體和現實解體。

病人有幾次提到「人行道在他腳下好像要裂開了!」(Kennedy 1976, p. 1326)。

這些發作起初並沒有引起病人太大的憂慮,但後來這些發作引起的焦慮,使他無法維持工作。經過幾次心理治療後,病人對人格解體的態度轉變為接受,病人能夠重新從事有收入的工作了。按照肯尼迪的說法:

有趣的是,通過使用幾乎相同的思維方式,很明顯,可能會產生一種綜合症,這取決於一個人對自己的態度,以及由此產生的對待現象的態度,它可能會被體驗為一種值得追求和重視的東西,也可能被體驗為一種可怕的東西,並被稱為一種疾病。也許我們需要對以人格解體綜合症為主的病人做的是:首先教會他們不加批判地接受自己,然後再接受他們的人格解體經歷(p.1327)

在這些案例中,人格解體首先發生了,然後是恐慌/焦慮。重要的是,在這兩種情況下,通過重建患者心理上對人格解體的主觀意義,能使恐慌和焦慮得到緩解,職業功能得到恢復,儘管人格解體的狀態仍在繼續,事實也確實如此。

在醫療人類學中,這種涉及觀念和情感因素轉變的治療過程,被稱為象徵性治療。

象徵性治療

在上述病例中,受影響個體的焦慮和功能障礙得到有效治癒,其治療過程可根據Dow(1986)提出的象徵性治療模型進行分析。根據這個模型,象徵性治療的結構如下:

1. 在文化神話中,治療者和被治療者的經驗被特定的文化符號所概括。

2.一個痛苦的病人去找治療者時,治療者說服被治療者相信,他的問題可以用神話來定義。

3.治療者將病人的情緒與一般神話中所特有的事務符號聯繫起來。

4.治療者操縱這種事務符號( transactional symbols) 來幫助病人處理他的情緒(p.56)。

根據Dow的觀點,每一種象徵性的治療系統(包括現代心理治療)都是基於一種他稱之為神話世界的經驗現實模型。

「神話」一詞是用來暗示可能存在一種與其他文化不一致的文化現實,但對屬於同一文化的人來說,這種文化現實在經驗上是正確和真實的。

這意味著治療者和病人對世界的本質有著相同的假設。在治療過程中,治療師通過解釋、建議和說服,使得病人的相信神話世界是真的(在當下使之成為現實)。

然後治療師分離出與病人相關的神話世界的一部分,並根據這個構建的解釋模型來闡釋病人的問題。在治療過程中,事務符號的形成,對患者的智力和情緒產生了影響。

事務符號可以是任何想法,對象,或行動,由治療者執行,以促進病人的情緒和主觀經驗的現實轉變。如果病人接受治療者的解釋作為他問題的有效模型,那麼通過熟練地操縱事務符號,病人的情緒和生活體驗可以在臨床上得到改變。

按照Ehrenwald的說法,Dow把這種變化稱為存在主義的轉變,也就是說,病人經歷的變化為適應現實創造了新的機會。

在上述病例中,一種先前被解釋為患者心理問題和焦慮原因的現象,被轉化為某種良性甚至有價值的東西,從而減輕了焦慮和職業障礙。

為了解釋象徵性治療的概念,我們可以分析上面的一個例子:

在向瑜伽師尋求幫助的患者中,患者接受了如何從瑜伽心理學角度解釋其體驗。這個過程完成了象徵性治療步驟的1,2過程。患者在瑜伽的神話世界中回歸社會,然後患者的問題在這個文化神話中被重新定義。

在瑜伽心理學中,觀察者和參與者之間的意識分裂充滿了宗教意義。事實上,瑜伽冥想練習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這兩種意識產生永久性的分裂。

這種意識上的永久性分裂被認為是瑜伽練習的最終目標(Castillo 1985),因此,圍繞人格解體的觀念,被從與精神病理學相關的觀念,修改為與宗教體驗相關的觀念。

在這種情況下,瑜伽神話將處於人格解體狀態中的「觀察者」定義為「精神自我」或靈魂。

一旦患者接受了從宗教模型中得出的問題定義,患者的情緒就會依附於與這個神話世界相關的符號(步驟3)。

這個神話的符號表達,包括諸如宗教教義,儀軌和治療師的個人指導等,在這個例子中是瑜伽師。

通過對這些符號的熟練運用,治療者轉變了病人的情緒和整體的主觀體驗,為適應生活環境提供了新的機會(步驟4)。

在本案例中,我認為這就是整個的治療過程。

冥想的神話世界與傳統瑜伽完全一致。意識中觀察自我的存在,被認為是一種精神自我或靈魂的體驗,超驗冥想者稱之為「證得者」(the Witness),或擁有這種體驗的過程稱為「證悟」(witnessing)。

證道被描述為自我見證的體驗,也就是說,被分成「一個觀察自我和一個參與自我」。TM冥想者將這些體驗解釋為「更高的意識狀態或」開悟」(enlightment)。在冥想者的神話世界裡,證悟被認為是非常令人嚮往的。

在這項研究中,接受採訪的冥想者被問及他們是否有過「見證和描述這些見證經歷」的體驗時,他們的報告符合人格解體經驗的標準。

與冥想者交談

A.

33歲的a先生是一所主流大學的海洋地質學研究助理,他擁有地質學學士學位和海洋學博士學位,從未結過婚。他已經練習TM冥想12年了。

他報告說,他的狀態可以被描述為一種溫和的人格解體狀態,幾乎是持續不斷的,伴隨著頻繁的輕度現實解體。

他報告說,在社會或職業功能方面都沒有損害。

他的第一次人格解體經歷發生在10年前,當時他正在接受為期3個月的TM冥想集訓課程。

我坐在教室里聽別人講話,首先我注意到的是視力有了輕微的變化。這種變化就像相機鏡頭放大、收縮一樣。與之相關的是一種隧道視覺(Tunnel vision),所以我有一種感覺,不是從我的頭在前面看,而是從後面看,通過我的眼睛。

一切都瀰漫著某種平靜,那是一種「持續觀察」的狀態,這種感覺持續了大約15分鐘,然後逐漸消失。我沒有感覺特別殊勝,在中途我就意識到了發生什麼事。

A報告說,在過去的3到4年里,他幾乎一直有類似的體驗。他的現實解體經歷的特點是對物體周圍的顏色帶和振動的感知。

「我也傾向於在人和物體周圍看到顏色帶。物體有輕微的振動性質。但它們並沒有失去輪廓的清晰度。物體之間的邊界在振動,但很尖銳。換句話說,邊界不是流動的,但它們也不是剛性的,物體就好像是有生命和呼吸的一樣。它們不會改變形狀,只是具有某種活力。「

當問及他的情緒時,他報告說,他缺乏普遍具有的情緒,同時幾乎總是感到輕微的幸福或滿足。

當然沒有負面情緒。情緒並不強烈,也許有一種淡淡的幸福感。它不是一種強烈的感覺,事實上,它幾乎是一種缺乏情緒的感覺。有一種輕微的積極情緒,但不是那種充滿喜悅的迸發情緒,這是一種更被動的狀態。

它的品質更多的是覺知,而不是體驗,我現在已經習慣,這已經不值得注意。這很正常,但我不想讓它聽起來更好,因為它不壞,但它也並不算太好。

B.

B女士34歲,是一名英語為第二語言的研究生。她擁有哲學和宗教學士學位,以及教育管理碩士學位。她從未結過婚,已經練習TM 14年了。大約11年前,她有過一次人格解體的經歷。她認為這是一次特別清晰的「見證」經歷。

我在和別人說話,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好像並沒有在說話,這是一個非常令人不安的經歷,因為你總是喜歡感覺自己在掌控一切。

突然我有了一種感覺,「誰在說話?不是我。」

所以我一直在聽自己的聲音,也沒有做什麼,話就自己冒出來了。

我一直在說話,但我卻沒有參與其中,這種感覺就像是被分裂成了兩個。

你已經習慣了成為自己經歷中的一部分,而突然間,卻沒有成為其中的一部分,這非常奇怪。

漸漸地,這種體驗就消失了。我無法讓它停下來,他自動消失的,這中間大約持續了45分鐘,這很難解釋,活動一直在持續,但我卻沒有參與其中。

B女士報告說,從那時起,她就再沒有過類似的經歷。然而,當被問及她目前的總體情緒基調時,她表示,總體上缺乏強烈的情緒,而且存在一種普遍而溫和的滿足感。

這可能暗示了一種非常溫和的人格解體狀態,這種狀態已經非常成熟,以至於不被注意到。她沒有任何現實解體的經歷,也沒有社會或職業方面的障礙。

C.

C女士是一名32歲的園藝家,住在一個大城市。她是一個維護著13個社區花園的機構主管,負責協調大約2600名志願工作者的活動。她擁有植物學學士學位,已經練習TM冥想一年了,還從未結過婚。她說,目前她的日常活動沒有因為她的人格解體經歷而受到損害。

大約三年前,她第一次經歷人格解體,並伴隨著劇烈的現實解體,當時她正在練習一種不同的冥想法,那是她在開始TM冥想之前經常練習的。

在冥想中,她會盤腿坐在地板上,和她的男朋友面對面(相距約2英尺),他們會一次對視幾個小時。

在這段經歷中,她覺得自己彷彿被從身體里提了出來。她非常的害怕,但卻無能為力。

她繼續冥想,漸漸地,恐懼消失了。然後她感到「頭腦完全清醒」。

「這就像對一切都完全開放。我環顧四周的樹木,感覺就像置身於大自然之中。它在呼吸,我能感覺到它在呼吸。一切都在跳動。」

現實解體的經歷持續了幾個小時,逐漸消失。人格解體體驗在初次發生後,持續了6周。

一年後,發生了第二次人格解體,同樣是由於冥想練習引起的,並伴有嚴重的現實解體。

我們面對面坐著,他的整張臉都變成了塑料,然後融化掉,只剩他的眼睛。

然後他消失了,我能看到的只有金色的光,然後是綠色的光,然後是白色的光。我們在那裡坐了三天,除了起床去拿水,上廁所,晚上睡覺,剩下的時間我們就只是坐在那裡,因為我們太驚訝了。

同樣的,這次經歷的現實解體在恢復正常活動後逐漸消失,但人格解體現象持續了數周。

自從大約一年前開始TM冥想練習以來,C女士幾乎不斷地經歷著人格解體。在最近的TM冥想集訓課程中,她正在做額外的冥想,她體驗到非常生動的色彩和一切周圍事物都在「呼吸」。

當被問及她在每天活動中的情緒基調時,她回答說:

「我沒感覺到興奮或是其它什麼,只是感覺很正常,我覺得很舒服。

我的月經周期不再像以前那樣影響我了,我現在幾乎沒有任何反應,這通常是我現在唯一的情緒問題,一個月的特定時間,激素的特定變化,就是這樣。雖然我的確感到一半活在這個世界,一半在世界之外。」

D.

42歲的D先生是一所主流城市大學的工商管理教授。他持有電氣學士和碩士學位,工商管理碩士,管理學博士學位。他結婚了,沒有孩子,已經練習了15年的TM 冥想。

他報告說,目前沒有社會或職業功能方面的損害,儘管當他的人格解體體驗開始時,有明顯的社會功能損害。

13年前,在為期3個月的TM冥想集訓課程中,他第一次體驗到了人格解體。這種經歷在課程結束後持續了6個月。

這就像一個純粹客觀的觀察者在看電影。內在和外在的存在之間,有一段真正的距離。

這是一種真正的純粹、冷靜,置身事外,且沒有情感。我想說的每句話,我內心深處的每一種情緒,都是假象。這就像生活在一部電影里,而你知道這是一部電影。情感與那個「內在的存在」沒有關係,它們就像一部爛電影一樣的虛偽,這讓我很不舒服。

這和你現在的生活完全不同,那些我已經認識多年的人,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沒有真實感,就好像我只是坐在那裡看著這一切過去。

在過去的幾年裡,D先生幾乎一直處於人格解體的狀態。然而,他不再覺得這是不舒服的經歷。他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運作模式,顯然沒有受到任何損害。

只有在極少數情況下,當人格解體停止時,他才會感到不適。這通常只發生在他很累或生病的時候。在這些時候,他會暫時迷失方向,有一種「我在這裡做什麼?」的困惑。當這種情況發生時,他被迫重新適應自己的新視角。

在描述他目前的想法時,他報告說:

現在它就像一部電影,但它是一部好電影。

我很滿足,但我並不為之感動,也不為之興奮,我很滿意。

我是它的一部分,但如果它一直在發生,就隨它吧。

這是一種對生活不執著的感覺。

我肯定在那裡,我的生活肯定圍繞著我——我是其中的一部分,但又不是其中的一部分……。

當我被踢出那種狀態時,我就會遇到問題,因為切換到另一種狀態下運行需要時間。我不能就那樣夾在他們中間(打響他的手)。

當被問及目前滿足的情緒狀態時,他回答說:

當我開始冥想時,滿足感是我最不希望從冥想中得到的東西之一。我的意思是,知足是生活中一種奇怪的存在。這和我預料的很不一樣,我想事情會有所不同,這一切的平等性(evenness )是值得注意的。

D先生也經常有輕度的現實解體。

「事物呈現出一種稍微溫暖、稍微有光澤的外觀——就像露水一樣。」

E.

E是一位38歲的脊椎按摩師,住在一個大城市裡。他結婚了,只有一個孩子。他已經練習TM 14年了,沒有報告任何社會或職業功能的損害。

他第一次人格解體的經驗,是在TM冥想集訓拓展課程中發生的,這大約是在12年前。

「我禪修了很久,離開房間,下樓去吃飯,我一邊吃著飯,一邊坐在屋裡笑。」

最初的癥狀是短暫的(只有幾分鐘),但近年來,他估計自己大部分時間都有類似的輕度癥狀。

我的總體經驗是,雖然我不太清楚,但它發生的頻率可能比我注意到的要高。

很多時候,當你第一次經歷這些事情的時候,它們看起來很精彩(flashy),但過了一段時間,你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有經歷過。

最初的幾次真的很精彩,但之後你可能會有更多的,而你並沒有真正注意到。

雖然有時會有一種知覺的改變——就像你在拿管子或望遠鏡看一樣——或像你在從另一個的地方看東西一樣。但我想如果這種情況一直發生的話,你會適應的。

e先生也有少量的輕度現實解體體驗。

「環境中有一種明確的生命力,你好像能覺察到萬物皆有意識一樣。"

當被問及目前的情感體驗時,他回答說:

對我來說,正常的一天就是一切都順利。當事情不順利時,我覺得很奇怪。但我的情緒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興奮,甚至更加平靜。我想說有點溫和,這是一種認知上的滿足感,而不是感受上的。

F.

現年43歲的F是郊區的一名緩刑官。他擁有健康科學學士學位和諮詢心理學碩士學位。他已經離婚十年,有三個孩子,一個已經長大,兩個在前妻的監護下。他已經練習了TM冥想 12年。

他的第一次人格解體經歷是8年前TM集訓課程上的一個小插曲,他現在有類似的經歷「超過50%的時間」。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它,就好像我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並沒有完全集中注意力,但我又不是沒有集中注意力。

我好像並沒有完全投入到這個活動中。我的身體和活動本身都在運作,而我只是看著它。思想更多地是自己在進行,與活動的關係更大,彷彿與我無關一樣。

F先生在工作時最常出現人格解體的情況,通常是寫在案件報告時。他的功能沒有受到任何損害,他報告說,在這些狀態中,他的效率似乎得到了提高,而且工作似乎更加輕鬆。

就像我在寫作的時候,文字在流淌,而我的一部分只是坐在後面看著這一切發生。

他的情緒基調與其他被調查者相似。通常很滿足,但並不快樂——換句話說,不是心醉神迷的快樂,而是一種低水平的快樂或滿足。他還經常出現輕度的現實解體:

「就像斑點(spots)什麼的,我不知道你會叫它什麼。換句話說,就像有各種各樣的小東西在動(笑)。物體沒有那麼堅固,它們更像是——數百萬個小點聚在一起。而物體之間的邊界,則更加流動。它們更不那麼確定,因為整個物體本身似乎在運動——不是字面上的運動,而是某種程度上的運動,就像你透過高溫看到的那樣——它是如何閃爍的。有點像這樣,但不是完全像。」

報告者均無精神病史,但沒有獲得其家族病史。此外,沒有對報告者進行身體檢查,因此不能排除器質性病變的可能性。

然而,通過使用重複的刺激、穩定的感官輸入(如TM冥想,它利用咒語的重複)極容易誘發人格解體,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證明。這有助於得出這樣的結論:人格解體是由冥想誘發的。(Deikman 1966a, b;Lex 1979;Ornstein 1977, Piggins and morgan 1977;Renik 1978)。

此外,這一結論得到了這樣一個事實的支持,即:這種意識分裂是瑜伽冥想練習的既定意圖(Castillo 1985)。

結論

在接受採訪的冥想者中,人格解體體驗的顯著特徵是:

1.這種體驗可以成為一種持續的、顯然是永久性的個人功能模式;

2.社會功能和職業功能不必然有重大損害;

3.可能存在職業功能表現改善的主觀體驗;

4.長期明顯喪失感受強烈情緒的能力,無論是消極情緒還是積極情緒;

5.可能存在一種持續而溫和的愉悅或滿足的主觀體驗;

6.體驗的情緒本質,似乎與人格解體所依附的符號內容有著強烈的聯繫;

7.一般來說,輕度的現實解體是很常見的。

所有受採訪的冥想者都事業有成,顯然也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對未來很樂觀,都是非常友好、有風度的人。他們的生活似乎很順利,沒有任何明顯的焦慮或壓力。

我堅持認為,他們對自己的人格解體狀態感到滿意,是因為他們積極看待這種體驗。

我認為,其中相對缺乏對人格解體反應的焦慮報告,是由於對體驗的理想化構建,與TM冥想中的神話模型相一致的結果。

換句話說,他們不是將體驗「病理化」——將其作為符合現代醫學模型的精神病理學去對應——而是將其體驗神聖化——即根據神聖的現實模型來解釋它們。」

因此,我認為,與人格解體相關的恐慌/焦慮的存在或缺失,可能是個體心理體驗的一種構建功能所致。

例如,在人格解體的情況下,如果一個人對這種狀態持有災難性的解釋,如「我要瘋了」(恐慌症發作的診斷標準之一),那麼就可能會產生恐慌性反應。

然而,如果在相同的恐慌/焦慮情境中,個體用這樣的想法來解釋這一事件:「我正在經歷一場神聖的體驗「,那麼可能會產生一種完全不同的身體反應,其特徵是缺乏喚醒和副交感神經的支配(Lex 1979)。

這項研究對人格解體障礙的研究有一定的啟示。人格解體障礙可能是一種文化束縛綜合征。

人格解體很容易被誘導,而且在正常人和精神病患者中發生率很高,這表明它確實是大腦對環境的某種自然反應。

然而,個人對人格解體和現實解體的反應,似乎是相當多變,並且受社會和文化因素影響。

在某些人的「神話世界」里,缺乏除人格解體/現實解體之外的其他選擇,可能將原本可以被視為正常體驗的東西病態化,將其視作精神疾病的發作。

由於估計有50-60%的恐慌/焦慮障礙患者遭受人格解體(Sheehan1983),這一領域的研究也很有意義。人格解體通常被視為恐慌症的一種癥狀,如果恐慌是這種情況下出現的一種癥狀,那麼就不會被診斷出人格解體障礙。

DSM-III-R推薦恐慌障礙作為正確的診斷。然而,也有可能是,病人在心理上對人格解體現象進行了災難性的解釋,那麼就可能是人格解體的導致了恐慌,而不是相反,這似乎是目前診斷意見中的主流假設。

此外,象徵性治療在減輕人格解體患者的恐慌/焦慮,從而減少功能損害方面的效果表明,心理療法是首選的治療方法,而不是使用鎮靜劑,因為鎮靜劑會加劇分離感和不真實感。

引用文獻:略。

本文作者:Richard J. Castillo, MA,哈佛大學人類學博士,夏威夷大學珍珠城西瓦胡分校人類學講師,本論文的研究由國家科學基金資助,

發表於《Psychiatry- Interpersonal and Biological Processes -1990年5月》。

原英文出處:

(PDF) Depersonalization and medit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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