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與黑》讀書心得&摘錄

（四十五章，略）

我們平時看一部電影，如果介紹中出現：「本故事由真實故事改編，」想必對觀眾的內心震撼是加倍的；即便奧斯卡金獎也不能脫離這種心理效應，就拿今年奧斯卡提名的影片來說，其中七部《綠皮書》、《波西米亞狂想曲》、《羅馬》、《寵兒》、《黑色黨徒》、《永恆之門》、《一個明星的誕生》、《副總統》全部來源於現實故事和人物，唯一例外的是《黑豹》。

作者司湯達就是在法國大革命的「大地震」後的餘震中人（餘震：波旁王朝復辟、「七月王朝」），而寫的故事人物也是當下原型，也就是說，人家寫這本書是給那個時期的法國人民看的，沒考慮過200年後你一個中國人的閱讀體驗如何。

下面，我用流行的網路語言概括一下：於連是個有野心而又自卑的「鳳凰男」，帥得簡直沒有朋友，一心想要屌絲逆襲，先是借家庭教師之便勾搭上了女主人、市長老婆雷納爾夫人，這是一段通姦出軌的姐弟戀（也有人覺得是戀母情節）；後來，又通過耍酷「欲擒故縱」的手法，勾搭上了有婚約在身、高傲冰貴的侯爵小姐馬蒂爾德，然而正當人財雙收、水到渠成之際，前一位情婦雷納爾夫人揭發於連的虛偽，於連惱羞成怒用槍打傷她，此時，劇情令人咂舌的發展，兩位深知被利用愚弄的女主角依然深陷愛中不可自拔，傾其所有找關係希望免他於一死（那時候判得可真重），而曾經野心陰暗的男主角只想慷慨赴死，最後得償所願。（以上僅為故事大概，因為這三人及其複雜，用幾個形容詞難以概括。）

一個貧寒出生的人如何飛黃騰達，這是一個我們並不陌生的命題，而無數的影視題材都涵蓋其內容。其實，沒有哪個男人不想出類拔萃、脫穎而出，進而飛上枝頭做鳳凰，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可是問題在於，有能力、有學識、而足夠努力一定可以達到嗎？如果達到，這就是「勵志片」；可是如果運氣不好，拿出吃奶的力氣還是望塵莫及，自己又特不甘心，此時還有一個走火入魔的法子：靠降低人格下限、傷天害理的不擇手段達成，此時，這就變成「道德片」或「教育片」了。

我們的男主角於連就是這樣一個人物，他希望走向人生巔峰，迎不迎娶白富美倒還不怎麼重要，關鍵是需要靠白富美幫助他願望達成，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人生巔峰沒有達成、人生終點倒是提前走到了，而意外的「驚喜」是，兩位被他利用的白富美之芳心永遠釘在了他身上……

中國有句古話叫「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愛情，竟然成為了於連意外的饋贈。

於連和雷納爾夫人的感情，始於他自己陰暗的想法——他希望征服這位市長夫人而獲取跨越階級的虛榮心和掩蓋自卑的滿足感，而雷納爾夫人更多的出於一種不曾有過的心悸萌動（沒有戀愛的她16歲就嫁給一位沒有感情的高齡高官，和卡列琳娜很像），也就是說，男方動機不良、處心積慮，女方懵懂無知、迷戀激情，而過程更是尼經叛道，而後反目成仇、相愛相殺，而最後呢？他們竟然冰釋前嫌，前後離世，在陰間雙棲雙飛……

（本書最後一句話）德·雷納爾夫人忠於她的諾言。她絲毫沒有企圖自殺；但是在於連死後三天，她抱吻著她的孩子們離開了人世。

於連和馬蒂爾德的感情更是從不堪開始。如果說於連對雷納爾還有一點感情依託，對這位高冷美艷的大小姐自始至終打的卻一肚子壞主意——希望利用她的芳心幫助自己飛黃騰達，書中用一句話對於連的兩段愛情有了最好的概括：「於連陶醉在野心裡（對馬蒂爾德），而不是陶醉在虛榮心（對雷納爾）里」。而這位大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燈，對於連反覆無常，一會熱愛、一會懷疑、一會鄙視，甚至自己都意識到自己中到了於連的「套路」並大聲喊出：「我不再愛您了，先生，我的瘋狂的想像力欺騙了我……（原書）」然而，套路是防不勝防的，當於連得到了高人指點，配合他冷峻的外表，玩起了耍酷高冷、欲擒故縱的把戲，把這位大小姐的芳心猶如小鳥一般、一把抓入自己的籠子里，這位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懷上他的孩子、逼迫自己的父親接受和支持、甚至在知道於連真實面目後依然願意為其散盡家財為其開脫，最後，他抱著於連冰冷的頭顱輕吻，著實讓人動容。

網上有一句話概括兩本書，我覺得真不錯：「包法利夫人追求愛情卻得到了虛榮，而於連追求虛榮卻得到了愛情」。

最後，我想講一個不大有人注意的細節，那就是「吃醋」。我們想一想，雷納爾夫人是什麼時候確認自己愛上於連的？是她聽說小保姆要像於連表白、共同組建家庭時，感到無比的失落，而知道於連拒絕了又感到無比的欣喜。而馬蒂爾德又是什麼時候確定自己愛上於連的呢？是看見於連和元帥夫人親密接觸的時候，她意識到一位比自己更有權勢的女人竟然也對於連有興趣，那便是「奇貨可居」的，因此再也不懷疑自己對於連的愛！

「吃醋」，真是愛情的催情毒藥。

…………

關於《紅與黑》書名的意思，有很多猜測，比較普遍的一種看法，認為「紅」指紅色的軍裝，「黑」指教士的黑袍。而我，更願意解讀為，「紅」為炙熱的愛情、「黑」為陰暗的人性。

◆摘錄：（原書）

譯本序

◎比較普遍的一種看法，認為「紅」指紅色的軍裝，「黑」指教士的黑袍。

上卷

◎於連雖然被一巴掌打得暈頭轉向，鮮血直流，還是來到鋸子旁邊他的正式崗位上。他眼睛裡含滿了淚水，不過這倒不是因為肉體的痛苦，而是因為失掉了他心愛的那本書。

標註(黃色)-第五章談判>位置698

為了能夠飛黃騰達，比這再困難得多的事他都能去做。他是從盧梭[3]的《懺悔錄》里得到的這種厭惡情緒。他的想像力僅僅藉助這一本書去認識世界。大軍[4]公報的彙編和《聖赫勒拿島回憶錄》補全了他的《古蘭經》。為了這三本書他可以去死。他從來不相信任何別的書。

◎於連在他面前只流露出篤信天主的虔敬感情。有誰能猜到，他臉色如此蒼白，相貌如此溫柔，像個姑娘似的，心裡竟然會隱藏著寧可死上一千次也要飛黃騰達的、不可動搖的決心？

◎於連覺得德·雷納爾夫人非常美麗，但是他正因為她美麗而恨她；她是阻止他飛黃騰達的頭一塊礁石，他差點兒觸礁。他盡量少跟她說話，為的是要讓她忘記頭一天促使他吻她手的那股激情。

◎年輕的農民於連之所以能夠獲得成功，原因也就在於此。她從對這個高尚而驕傲的人的同情里，得到了美妙的、充滿了一種新奇事物的魅力的快樂。

◎「我出身低微，夫人，但是我並不卑賤，」於連回答，他停住腳步，眼睛裡閃耀著怒火，身子挺得筆直；「對這一點您有欠考慮。如果我讓自己對德·雷納爾先生隱瞞任何與我的錢有關的事，那我就連一個僕人都不如了。」

標註(黃色)-第八章小事件>位置1160

在一連絕望了這麼多天以後，她不能抵擋那股淹沒她心靈的幸福激流。她一下子昏了過去。等到她恢復知覺，被舒舒服服安置在自己的卧房裡，她把所有的人都打發走。她深深地感到驚訝。「莫非是我愛上於連？」最後她對自己說。

◎明智的德爾維爾夫人發現她的表妹遠不如從前那麼快樂，但是遠比從前幸福。

◎他使足了勁把它緊緊地握住，她做了最後一次努力想把手抽回來，但是最後還是讓這隻手留在他的手裡了。他的心靈里洋溢著幸福，這倒並不是因為他愛德·雷納爾夫人，而是因為可怕的痛苦折磨剛剛結束了。

◎德·雷納爾夫人沒法合上眼睛。她覺得自己直到這一刻以前從來不曾真正活過。於連用火熱的吻吻遍她的手的那種幸福感覺，她沒法不讓自己去想。

◎我有麵包，而且我是自由的！

◎於連根本沒有這些想法。他的愛情仍然不過是一種野心。這是他這個如此受人蔑視的、不幸的窮光蛋，佔有一個這般高貴、這般美麗的女人的快樂。

◎因為她那個社交圈子裡的人們一再重複說：特別是因為有了這些受過太良好的教育的、下等階層的年輕人，才有重新出現羅伯斯庇爾的可能。

◎於連生性多疑，自尊心又過分敏感，他特別需要做出犧牲的愛情；面對一個這樣巨大，這樣不容置疑，而且每時每刻都在做出的犧牲，他的多疑的性格和過分敏感的自尊心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他崇拜德·雷納爾夫人。「儘管她是貴族，而我是一個工人的兒子，她卻愛我……在她眼裡我不是一個執行情夫職務的僕人。」這種擔心消除以後，於連陷入愛情帶來的種種瘋狂的快樂中，也陷入對愛情感到的難以忍受的疑慮里。

◎這個嚴重的精神危機，改變了把於連和他的情婦結合在一起的感情的性質。他的愛情不再僅僅是對她的美貌的傾倒，以及佔有它的驕傲。

◎這就是十九世紀造成的婚姻的奇怪結果！如果愛情先於婚姻，婚姻生活的厭倦肯定會扼殺愛情。一個哲學家會說：不過，由於婚姻生活的厭倦，那些錢多到不用工作的人很快地就會對平靜的家庭生活樂趣感到深深的厭倦。在婦女中間，只有那些鐵石心腸，婚姻生活的厭倦才不能使她們陷入情網。

◎殘酷無情的貧困用它的鐵手摧折了於連的意志。

◎這具活死屍的毫無熱情的擁抱，最後給於連留下極為強烈的印象。他在好幾法里的路程中不能去想別的。他的心碎了，在越過高山以前，只要還能夠看見維里埃爾教堂的鐘樓，他就不停地頻頻回過頭去。

◎大家爭先恐後地向於連表示祝賀，不僅僅祝賀他得到主教大人送的禮物，而且也祝賀他榮幸地談了兩小時的話。他們甚至連最細小的情節都知道。從這時刻起，不再有嫉妒了；人人都卑躬屈節地奉承他。卡斯塔內德神父前一天對他還是極其蠻橫無理，也過來挽住他的胳膊，邀請他吃中飯。

◎「我忘了提醒您注意，」神父說，「這個年輕人雖然出身很低，可是自視甚高，如果傷害了他的自尊心，他不會有任何用處；您反而會使得他變得愚蠢。」

◎就這樣在三個小時的對話以後，於連得到了他在頭兩個小時里如此熱切盼望得到的東西。溫柔的愛情的恢復，德·雷納爾夫人的內疚的消失，如果稍微早一點來臨，將是一個至高無上的幸福；像這樣用詭計獲得的只是一個快樂了。

◎「現在一切都完了，」德·雷納爾夫人投入於連的懷抱，嚷道。「他會把我們倆都殺死，他不相信有賊。我要死在你的懷抱里，這樣去死比我活著還幸福。」她根本不理睬她的發怒的丈夫，熱情地抱吻著於連。

下卷

◎他為了不做鐵砧，變成了鐵鎚，而且還是一把可怕的鐵鎚。

◎如果您是一個傻瓜，您可能上當受騙，如果您想發跡，您就應該上當受騙。」

◎皮拉爾神父動身到他的本堂區去了。「如果於連是一根脆弱的蘆葦，那就讓他滅亡；如果他是一個勇敢的人，那就讓他獨自從困境中闖出來吧，」他想。

◎於連對自己乾的事感到驚訝。「這算不了什麼，」他對自己說；「如果我要發跡，還得干出許許多多不公正的事才行，而且還得善於用富有感情的漂亮話來掩飾它們。可憐的格羅先生！應該得到十字勳章的是他，而得到的卻是我，我必須按照給我勳章的政府的方針行事。」

◎她越來越憂鬱地補充說，「有哪些好處命運不曾給予我啊：聲譽、財產、青春，唉！一切，只除掉幸福。

◎「不管怎樣，她漂亮！」於連繼續想下去，露出了猛虎般的目光。「我要得到她，然後遠走高飛，誰要是想阻止我逃走，那就活該他倒霉了！」

◎突然間她恍然大悟。「我有幸愛上了，」有一天她懷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喜極欲狂的心情，對自己說。「我愛上了，我愛上了，這是顯而易見的！在我這個年紀上，一個美麗、聰穎的年輕姑娘，她如果不是在愛情里，又能到哪兒去找到強烈的刺激呢？不管我怎麼努力也沒有用，我對克魯瓦澤努瓦、凱呂斯和tuttiquanti決不會產生愛情。他們完美，也許太完美了。總之，他們讓我感到厭倦！」

◎「於連對我非常真誠，」她對自己說；「一個人在他這個年紀，地位低下，因為野心大得驚人而感到不幸，需要一個女朋友。我也許就是這個女朋友；

◎「終於我，」他突然大聲叫起來，情緒激動得無法控制了，「我這個可憐的農民得到一位貴夫人的愛情的表白！」

◎在這天夜裡發生的所有事情中，對她說來，除了不幸和羞恥以外，沒有什麼出乎意外的。她沒有找到小說里談到的那種美妙非凡的狂喜，卻找到了不幸和羞恥。「莫非我搞錯了？莫非我對他沒有愛情？」她對自己說。

◎「我向您發誓，永遠保守秘密，」於連說，「我甚至還可以補充一句，我將永遠不跟您說話，只要您的名譽不會因為這個太明顯的變化而受到影響。」他恭恭敬敬地行完禮就走了。

◎他的這句話，如此坦率，但是又如此愚蠢，在一瞬間改變了一切，瑪蒂爾德確信他愛上她以後，立刻對他充滿了鄙視。

◎我不再愛您了，先生，我的瘋狂的想像力欺騙了我……」

◎「總之，」他想，「我的小說已經結束，而這一切完全歸功於我一個人。我能夠讓自己被這個驕傲的怪物愛上，」他望著瑪蒂爾德想下去，「她的父親不能沒有她活下去，而她不能沒有我活下去。」

◎於連陶醉在野心裡，而不是陶醉在虛榮心裡。

◎毫無疑問，先生，您向我了解真實情況的這個人，他的行為在過去也許看上去是無法解釋的，甚至可以說是正派的。隱瞞或者掩飾一部分真相在過去可能被認為是適當的，謹慎心和宗教都要求如此。但是，您希望了解的這種行為事實上是極其應該受到譴責的，甚至遠遠超過我所能說的程度。這個人貧困而貪婪，他企圖藉助於十足的偽善態度，通過誘惑一個軟弱、不幸的女人，來替自己謀取社會地位，達到出人頭地的目的。作為我痛苦的責任的一部分，我再補充一句：我不得不相信於……先生沒有任何宗教原則。憑良心說，我不能不相信，他為了在一個家庭里獲得成功的一種手段是誘惑最有影響的女人。在毫無私心的外表和一些小說的詞句的掩蓋下，他的最大和唯一的目的是支配男主人和男主人的財產。他留下的是不幸和終身的悔恨，等等，等等，等等。」

◎於連覺得自己配不上她這樣忠誠的獻身精神，老實說，他對英雄主義已經感到厭倦。也許一種單純的、天真的和幾乎羞怯的愛情能夠打動他的心，而瑪蒂爾德高傲的心靈正相反，時時刻刻都需要想像到公眾，想像到別人。她焦急不安，為了她的情夫的生命擔憂，不願意在他死後自己還活下去；然而在所有的焦急不安和擔憂中間，她還有著一種暗懷在心中的需要，要用她過度的愛情和崇高的行動來轟動整個社會。

◎他突然停住，陷入沉思之中。他重新又面對使瑪蒂爾德如此反感的這個想法：「在十五年以後，德·雷納爾夫人會熱愛我的兒子，而您早已經把他忘掉。」

◎於連玩弄瑪蒂爾德的性格，冷靜得就像一個在彈鋼琴的、技巧熟練的鋼琴家……

◎德·雷納爾夫人忠於她的諾言。她絲毫沒有企圖自殺；但是在於連死後三天，她抱吻著她的孩子們離開了人世。

[全書完]

後記

◎作者還敢於描寫巴黎女人的性格，巴黎女人愛她的情夫，僅僅是由於她每天早上相信自己就要失掉他。

◎這就是巨大的虛榮心產生的後果，虛榮心差不多變成了這個城市的唯一熱情，而這個城市裡的人是那麼有才智。在別的地方，一個情夫可以通過對自己的強烈的愛情、自己的忠誠，等等，等等提出保證，以及用事實向他的美人兒證明這些值得讚揚的優點，來使自己被愛上。在巴黎，他越是表明自己海枯石爛永不變心，越是表明他愛到崇拜的地步，他越是在他的情婦的心裡把自己毀掉。

◎有一件事將使讀者感到驚奇。這部小說不是一部小說。小說里講的一切確實於一八二六年在雷恩附近發生過。就是在這個城市裡主人公在朝他的頭一個情婦開了兩槍後喪生，他曾經當過他頭一個情婦的孩子們的家庭教師，而且她曾經用一封信阻止他搞第二個情婦，一個非常有錢的姑娘。德·司〔湯達〕先生沒有一點是虛構出來的。

朱江

2019年3月10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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