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紀實：封疆大吏頂著壓力創作出沒有廢話廢字的律法—《烏拉章程》

「幾個月來，我跑遍川邊…我磨破了數十雙鞋、數十件衣服…」這名下屬當著趙爾豐的面說，「是我宣傳不力嗎？不！是《烏拉章程》寫得太爛了！…」

「我念給百姓聽的時候，百姓根本聽不懂…」這名下屬接著說，「這是當然的吧！那上面全是官話，誰能聽得懂！」

…

下屬的話劇烈衝擊了趙爾豐的思想…

為寫出農奴喜聞樂見的律法，趙爾豐在花甲之年開始學習藏語…

…趙爾豐學習藏語的時間是1907年…1907年，趙爾豐62歲…

趙爾豐常和農奴混在一起…和農奴在一起時，他用眼睛看、用耳朵聽、用心記…趙爾豐記住了農奴常說的那種…比白話還要通俗的口語…

趙爾豐重寫了《烏拉章程》。

趙爾豐重寫的《烏拉章程》，在當時官場上，是一部「非主流律法」…

「一般來說，一部律法的開頭，都要回顧祖宗創業的辛勞…要闡明寫律法的目的和寫律法的依據…」一位官員說，「從努爾哈赤到康熙再到乾隆…都要有所提及…如果沒有這些，律法就會變得『輕飄飄』…律法會淪落為『沒有任何依據的滿紙胡言』…」

…

趙爾豐不是沒有考慮到官員們的想法…趙爾豐寫第一部《烏拉章程》時，用的就是「官場主流寫法」…

在第一部《烏拉章程》里，趙爾豐用長篇大論回顧了清朝自入關以來的光輝歷程…趙爾豐用好幾頁紙，闡明了寫律法的目的：為規範農奴主的行為，為提高農奴的自我保護意識，為使官府工作合理合法展開，為保護農奴和農奴主的合法權益…根據努爾哈赤祖訓、根據康熙十九年（1680年）頒布的正律、根據乾隆五年（1740年）編寫的《大清律例》…現制定本律法。

…川邊及皇恩沐浴地區的管理及執法，適用本律法…本律法所稱的「管理」，是指官吏在川邊及皇恩沐浴地區依照《烏拉章程》對違法農奴主進行處罰的行為。

…《烏拉章程》應當遵循以農奴為本，依法管理、源頭管理、權責一致、協調創新的原則…應堅持嚴格規範公正文明管理。

…川邊及皇恩沐浴地區的官吏負責全區域的律法推行工作，對農奴主僱傭農奴的指導監督工作，以及農奴、農奴主、官吏、寺院、貴族之間的協調溝通工作…

…執行律法的官吏應當推動所轄地區建立農奴官吏協調機制…協調相關衙門做好農奴主僱傭農奴的管理工作…

…執行律法的官吏應當加強《烏拉章程》的宣傳普及工作，增強全區域百姓懂法意識、守法意識…共同維護農奴官吏秩序。

…執行律法的官吏應當積極的為農奴行駛本律法提供條件…

…

總之，第一部《烏拉章程》…被上述這些內容填滿。

基層官員痛苦的推行這種律法…最後受不了了，才頂撞趙爾豐…

趙爾豐是個真心想辦事的官員：至少在「解放烏拉」這件事上，他真心想辦成…

趙爾豐十分罕見的、沒處罰頂撞自己的下屬…趙爾豐聽取了下屬意見…趙爾豐以前所未有的姿態，開始了新《烏拉章程》的寫作…

「烏拉章程是給農奴看的…所以，要從農奴的角度出發…」趙爾豐說，「農奴看不懂的…就刪掉…只留下農奴看得懂的…」

「農奴看得懂…那麼農奴主、官吏、朝廷…就都看懂了…」趙爾豐接著說，「律法這種東西，說到底，是給人用的，所以越簡單越好…」

「…簡單了，用起來就方便…用起來方便，法律自然就會普及…」趙爾豐最後說。

趙爾豐在花甲之年開始學習藏語…趙爾豐深入農奴住的奴隸窩…趙爾豐從農奴的視角看這個世界…趙爾豐最終寫出了農奴都看懂的法律…

…在隨後的日子裡，趙爾豐以每兩個月一部的速度寫律法…他寫的，全部是《烏拉章程》…為檢驗烏拉章程是否通俗易懂…在頂撞自己的那位下屬的建議下，趙爾豐開始嘗試一種前所未有的操作：在集市上樹立看板…讓口才好的官吏讀律法給大家聽…記錄觀眾的數量和反應…

…觀眾反應熱烈的律法條款…留存；觀眾聽了沒啥反應的條款…刪掉；圍觀人數多的條款…留存；圍觀人數少的條款…刪掉；…

最後，法律中多餘的話、多餘的字…廢話…全部被刪掉了…

…這種方式以不容置疑的力量、殘酷的刪除了趙爾豐耗費巨大心力寫作的「前言」「大清光輝歷程回顧」「制定本律法的依據」「官吏的職責」「法律實施的範圍及區域」…

趙爾豐被這種修改律法的方式所震撼…

在律法受觀眾考驗的過程中，趙爾豐「痛並快樂著」…

「自己原本以為觀眾喜歡的東西…被刪掉…是十分痛苦的…」趙爾豐說，「但是，律法越來越好了…最後的律法，即便我自己看了，也很喜歡…」

「我寫的東西比以前更簡單易懂了，」趙爾豐接著說，「我能感覺的到…」

「說起來很丟人…」趙爾豐最後說，「年紀這麼大了，我居然覺得我自己從來沒活過…」

趙爾豐是在一個山坡上說這番話的。

說完這些話的趙爾豐坐在一棵樹下一動不動…

…趙爾豐默不作聲的看著面前的草原和山巒…

看著草原和山巒的他…若有所思…

…

下屬把被刪的七零八落的律法交給趙爾豐…趙爾豐在此基礎上寫作下一部律法…趙爾豐新頒布的律法簡單易懂、沒有廢話…甚至連廢字都沒有…趙爾豐新寫的律法在西藏地區流傳開來…由於名聲越來越大，這些律法引起朝廷關注…

朝廷官員對趙爾豐寫的律法進行猛烈抨擊…

「法律沒有依據…內容過於簡單…趙爾豐身為朝廷大員，寫的東西卻如此鄙俗…」一位御史說。

「趙爾豐的律法不符合大清律例格式…」另一位御史說，「根據大清律例通行的格式，律法由『前言』『大清光輝歷程』『制定律法的依據』『官吏的職責』『法律實施的範圍及區域』…等部分組成…這些東西，趙爾豐的律法里一個也沒有…我從未見過如此不符合規範的法律…」

「律法制定以「符合格式」為榮…不符合格式的法律是「不合格法律」…在這種潮流下，趙爾豐逆流而動…趙爾豐創作出百姓口口相傳的簡單律法…

請看下集《民國261、清末紀實：刑部的大部頭律法，使官員和百姓望而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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