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不是佛教徒

站在這裡,我感到了放鬆。

因為任何一個地方都可能拒絕我,唯獨這個地方不會:威猛的大雄寶殿,被裝點得金碧輝煌;凶煞的盤龍鑲嵌在廊柱上,隨時準備竄天而去;一塵不染的地板無聲地承載著我疲憊的雙腳,讓我感到了踏實;我抬頭仰望,那張巨大慈祥的臉,總是帶著微笑,關注著每一個來到他面前的人。無論人們來自哪裡?抑或悲傷?抑或好奇?抑或有所求?不管如何,他總是微笑,朝著每一個和他相向而行的人。一陣帶著檀香的氣味將我擁裹,我不自覺放鬆了呼吸,放慢了思維,心中升起一股無法阻止的敬仰之情。大殿有人兩個人,一個是我,雙手垂立,默默站著,端詳著佛像;另一位是出家人,三十歲出頭,他表情平靜,徐徐地圍繞佛像邊走邊磕長頭,他並沒有在意我的到來,我也不知道磕頭這樣簡單的動作,他已經重複了多少遍。而且沒有停止的打算。

我不知道那位年輕的出家人除了念佛是否還有其他想法,如果有,他對佛是否會有所求:求往生西方?求來世離苦?求終生得樂?求自我解脫?我不得而知。我望了望佛像,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我依然想不到,我有何求於佛?

如果無所求,如何生出「信"來?而」信「是宗教信仰的基本前提,何謂」信「,毛澤東和活佛喜饒嘉措有一段精彩的對話:」佛教說人有輪迴,怎麼才能讓人相信呢?「

活佛說:今天的你,可以看到明天的太陽嗎?

毛說:不能。

活佛說:那你相信明天會有太陽嗎?

毛笑著說:我明白了。

明天會有太陽,這是人生長期的類似經歷所形成的一個通識。但卻沒有人可以在今天看到明天的太陽。既然如此。輪迴也是相類似的一回事,這個比喻可以讓不少人加深對」信「的理解與頓悟。討論這個問題的前提是必須有所求。相信輪迴的人,必然對來世有所求。為了來世離苦,他可以當世受苦,為了前世的罪孽,所以現世的人如此痛苦。但在看來,如果一個人能夠忍受現世的苦,又如何忍不得來世的苦?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但大部分人只能看到眼前的」利「和」害「,對於跨越人生長度的」利「和」害「則根本無感。我就是這類人。所以我站立許久,依然想不到有何需求於佛。儘管如此,這個地方還是由不得隨意對待。

出家人的磕頭依然繼續。

我恭敬地退出了大殿。我繞過側廊,出了院牆,挺拔的松樹掩蓋了一條羊腸小道,小道的一頭順坡連著寺院門口一個小小的人工湖,另一頭則彎彎曲曲地插入山林。我順著小道一路上山,儘管寺廟很大,但這裡似乎人跡罕至。隱隱約約,我聽到了很大的聲音,有一個年輕的和尚在打電話,我不知道他在電話里聊啥,但那副表情,與普通人無異,快意恩仇都寫在臉上。這與大殿里磕頭轉圈的和尚截然不同。我覺得無趣,又順著小道下來走到了人工湖,有兩三個年長的和尚手握念珠,繞著湖逆時針散步,當然,口中念念有詞。

路邊,有一個老和尚,點著香煙,站著和香客笑談。

縱然是」信「,每和尚的表達信的行為方式都有不同。從這點而言,佛教不是枯燥的宗教,是活潑的。

我坐在湖邊的一個裸露的大石板上,看著裡面有些發渾的水發獃。水面靜得出奇,也沒有看到一般寺院里都有的被放生的烏龜歇息。在湖的邊緣立著一尊不大不小的觀音菩薩像,他右手食指指天,左手食指指地,夾在大拇指和中指指尖的法瓶往湖裡傾倒著東海之水。如大殿的菩薩一樣,觀音塑像臉帶微笑。有和尚從我身邊走過,我能聽到他捻佛珠的聲音,我們互不相擾。對他們而言,我也許是一個俗人。一位施主。但我對自己而言,卻沒有任何角色定義。只要我願意,我可以假象自己是一位僧人,一位父親,一個兒子,一個窮盡想像的人,一個胡說八道的人,或者是一個這樣的人:想吹NB的時候,可以把自家玻璃擦得鋥亮。一個可以在炎熱的夏天藏身某處的人。這種自由非但沒有讓我感到任何不適,還讓我感到愜意。

儘管今天的我,看不到明天的自由。我依然堅定地相信,明天的我是自由的。這和相信」明天會有太陽「一樣不言而喻。所以,從這個角度而言,我有何所求於佛?

我記得在《指月集錄》里有一個故事:有人問一個老和尚什麼是佛,老和尚指了自己,然後指了指天,再指了指地,年輕人不解,去問另一個高僧。他說:」天上地下,唯我獨尊。「老子就是天下第一,其次才是佛。快哉,禪宗摻和了一些中國的流氓文化和阿Q精神。自己能辦到的時候,流氓一下又何妨?辦不到的時候,阿Q一下也快哉。這部正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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