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到一個修仙文變成了一個試圖勾引男主的惡毒女配,怎麼辦?

發揮吼 )


睜開眼,一個戴著古裝假髮的男子正緊緊地抱著我,我一把給他推開了,捂住胸口道:「你幹什麼?這是另外的價錢!」


那男子難以置信地瞪著我。

不過此刻他好像不太好,浸了水般的假頭套,潮紅的臉,緊握並顫抖的雙拳。


他緊咬牙關,良久,才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秋錯,你幫為師解開思情咒,為師可以既往不咎。」


秋錯,好熟悉的名字。


生而為人,我很懵逼。


因為我穿書了。


更慘的是,我穿的是炮灰惡毒女配。



《夢事三年》正文+番外已完結。


1


這是一本講師徒戀的修仙網文,男主是師尊,有四個女徒弟。

春榮、夏恩、秋錯、冬欣。


她們的名字都那麼美好,偏偏我穿的這個,秋錯,我就是個美麗的錯誤,哭了。


最慘的是,小說我沒看完。就看到秋錯努力修鍊,修為明明是四人第一,師尊的眼神還是只停留在夏恩身上。於是秋錯偷學了禁咒——思情咒。仗著師尊對自己的徒弟沒有戒心,成功施了咒。


後續劇情是啥啊?在線等,挺急的。


我看到男主額頭的青筋,緊握的雙拳,還有他明明想要邁出卻還在隱忍著的雙腿。不愧是男主,好樣的。一定要為女主守身如玉啊。


等等,現在有一個更緊急的問題,怎麼解思情咒?我不會啊!


「師父,我試試哈,你再忍忍,一定要忍住了哦。」


「阿瓦達啃大瓜!」


「急急如律令!」


「巴啦啦能量,沙羅沙羅,小魔仙全身變!」

「讓舞法天女朵蜜你吧!」


救命,這是我知道的全部咒語了!沒有一個好用啊!


眼看男主的眼睛逐漸染上獸慾,不要啊!離我遠一點啊!雖說我沒看完小說,但是染指男主之日,絕對是我的喪命之時啊!


還好關鍵時刻女主帶著長老及時趕到,我長舒了一口氣。


長老拿著手中的枯木枝一樣的拐杖,在地上重重地點了幾下,繼而口中開始念念有詞。


不一會兒,男主眼中的慾望褪去,整個人也從震動模式變回了平淡如水、波瀾不驚的冰山面癱模式。


大危機!男主的思情咒解除了,接下來是不是該審判我了?學業繁忙,先走一步!


然而門口不知被誰設了結界,隨著巨大的撞擊聲,我被彈回了原地。


「我說這個咒不是我施的,你們會信嗎?」


所有人都用一種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我。

此刻,我尷尬到腳趾抓地,我想視奸前男友朋友圈卻不小心拍了拍他的時候都沒有此刻尷尬。


「嗚嗚嗚,長老,師父,師姐,我是有苦衷的,你們聽我狡辯啊,啊不是,你們聽我解釋啊。師父這個人太隨和了,完全沒有戒心,以後出了蓬萊島是會吃虧的,我只能出此下策幫師父提高警惕。」我說完就後悔了,恨不得讓翠嘴來打爛我的果,這是什麼蹩腳的爛理由。


那長老的鬍子都快被氣到天上去了,手指因為緊握拐杖甚至有些發白。


只是長老剛要開口,就被男主攔住,「我相信秋錯。」


天啊,小說里那麼偏心眼子的男主,居然會為了我說話!真是謝天謝地謝廣坤。


男主發話後,其他人也不再說什麼了。


長老氣哼哼地一揮手,結界消失,便負手離開了。臨走之前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夏恩眼中的情緒不明,但更多的是對男主的失望。男主別過頭,錯開了她的目光。


「徒兒也告退了,師父好生歇息吧。」夏恩話中滿是怨氣,男主卻還像個沒事人似的,一點都沒有要哄哄夏恩的意思。


也是,頭可斷,血可流,冰山人設不能丟。

此刻房間里突然只剩下我和男主。氣氛又重回尷尬,我彷彿能聽到自己胸腔里劇烈的心跳聲,太嚇人了。


「師……師父,那……我也……也走了。」媽的,太緊張了,結巴都嚇出來了。


我正要轉身時,男主悠然開口,那聲音卻如山巔之雪,只為我一人化為清泉流入人間:「知道你好學,但是以後,禁書少看,禁咒少學。」


怎麼回事?剛才跟夏恩說話那麼冷漠,在這跟我裝什麼暖男?


我胡亂嗯了一聲,匆忙逃出了男主的房間。


一出來,才發現,這裡真的是飄浮的仙島。


所以……我要怎麼離開這個鬼地方啊!


以及,我現在眼中只有無邊的煙霧。我知道在修仙世界裡,大家都是飛來飛去,


可是我根本不會飛,我是個交通基本靠走,百公里油耗兩碗大米飯的普通人啊!


站在男主門口左右徘徊,咋整,島上只剩我倆了,我進去問問路,他會不會揍我?揍我倒還行,我是真怕他又用那曖昧的聲音跟我說話……

「你怎麼還在這?」夏恩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旁,修仙的人都這麼神出鬼沒嗎?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迷路了。」但其實我也想問問她,你怎麼也還在這?


「這是師父住的上仙島,我們要回中仙島。」


上仙島、中仙島、下仙島我是知道的,畢竟我也是看過小說文案和開頭的人,可是問題在於我根本不會飛,也沒有法力,看來又要編理由了,「我施了禁咒,如今法力暫失,回不去了。」


夏恩似乎並不相信我的說辭,一掌就朝我拍了過來,正中肩膀,給我拍飛十米遠。


我揉著吃痛的肩膀,這個屁股蹲兒摔得也太疼了。這就是傳說中被我欺負了十幾章的聖母白蓮花女主嗎?居然這麼暴躁!


夏恩明顯沒想到我不是裝的,而是真的變成一個廢人了。


連忙跑過來扶我,還一個勁地道歉,說什麼沒想到我真的沒仙力了,只是太生氣了才會忍不住出掌。


生活不易,炮灰嘆氣。


沒事,你把我帶回住處我就原諒你。

原來這裡的每個人都有一朵自己的仙雲,我趴在夏恩的仙雲上,看著身下的萬丈重巒,猜想著自己的結局是不是被丟進某個不知名山谷里。


仙雲的時速真的牛,不一會兒就回到了中仙島。


夏恩送我回到原主的屋子,這個島比男主的島大多了。不過男主的島上只有一座宮殿般華麗的房子,這個島上的房子構造就更像四合院,這邊一個廂房,那邊一個廂房的,我們四個女弟子住在同一個大院子里。


「師妹,我不希望你誤入歧途。」夏恩關門前看著我鄭重地說出了這句話。


我倒是想回歸正道,可是我穿越來得也太不是時候了,大錯已經鑄成。現在只有兩條路可以選。


第一,維持原來的狗皮膏藥人設,死纏爛打男主,直到被逐出師門的那天。


第二,痛改前非,懸崖勒馬,以後就專心修仙,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願嗑cp。


第一條路挺有風險的,萬一結局不是逐出師門,而是什麼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炮灰女配常規結局,那我豈不是很冤?


我對這本書的了解也不多,只是偶然在新書榜上看到,隨手點開瞥了一眼就關了。隱隱記得文案提到了什麼虐戀情深、亂世搭檔什麼的。


環顧一下這個房間,簡約而古樸。書案上放著許多書籍,紙上還有原主留下的筆記。炮灰女配真的好慘,這麼努力,依然難敵女主光環。

我坐下開始翻閱原主留下的珍貴學習資料,開始走入一個女學霸的內心世界。


經過我的一番研究,發現能不能使用法力就靠兩個字:隨緣。


我有了原主的身體,自然也繼承了原主的法力。只要心裡一直默念想要完成的事,一抬手,還是可以施展出一些超自然力量的。感謝原主的勤奮,讓我這個格蘭芬多魔法少女在這本中二小說里實現了使用魔法的願望。


翻了翻原主的筆記,都是些近戰法術,什麼火攻、閃電、瞬移的。我還不小心翻出一張男主的畫像,右下角題了幾個字: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原主的筆記上,字跡遒勁有力。可是這幅畫下的題字卻寫得秀氣又工整。可見原主對男主的珍視。


可我想了想男主剛才滿頭大汗、頭髮散亂、面色潮紅的樣子,實在很難把男主帶入這八個字,不過男主的名字倒是好聽——容景卿。


作者果然是用心寫主角,用腳寫配角啊!


2


第二日,冬欣一早就來拍我的門,叫我一起上課,我感動到打鳴。沒想到惡毒女配也有朋友啊,真是感動天感動地感動蓬萊島!


我一邊收拾書本一邊好奇地問:「什麼課?魔葯課嗎?」

冬欣笑了起來,「師姐可別跟我開玩笑啦,今日要學治癒術。」


我撓了撓頭,原主的筆記里可一點沒提什麼治癒術啊,全是強攻的法術,老硬核了。


「師姐,你能不能稍微給我透露點思情咒的事啊?」冬欣話鋒一轉,抱著我的胳膊非常狗腿地搖晃了起來。


我扶額無奈道:「這件事已經人盡皆知了嗎?」


「不是不是,我去給長老整理法器的時候,偷聽到長老要罰你,不過被師父給攔下來了。」


我看著冬欣渴望的眼神,只能殘忍地把她推開,嚴詞拒絕道:「小孩子要走正道,知道嗎?」


冬欣訕訕地撇了撇嘴,不再吱聲。


搞得我有點內疚,我是不是……太凶了?嚇到小孩子了?


上課還是挺無聊的,一個我不認識的老師拿著被折斷的花莖、受傷的兔子之類的東西來教大家如何使用治癒術。看來魔法課跟我平時上課一樣無聊,我手托下巴,正昏昏欲睡時,突然想起來原主可是個學霸,我雖然要把戀愛腦人設給崩掉,不過學霸人設還是要保持的。


於是拿起紙和筆,打起精神開始記錄起來。


下課時間,其他弟子都出去玩了,我趴在桌子上開始反覆琢磨今天上課的內容。昨天那些大招我照著原主筆記稍加練習就學了個八九不離十。今日這個治癒術,真是要了我的老命,重回數學課上那種老師說的所有字我都認識,但就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的感覺。不應該啊,原主基礎很好的,還這麼努力。


氣得我扔下筆,什麼玩意?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世界突然豁然開朗。


冬欣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趴在我的桌前,不死心地繼續懇求我:「我的好師姐,你就教教我思情咒吧。」


反正也學不進去,八卦一下也挺好的,我湊上前,一臉壞笑道:「你是看上哪位仙人了,非要學這思情咒?你不說我可不教哦。」


那小丫頭許是情竇初開,害羞得緊,臉一紅就跑掉了。


沒跑幾步又退回來說:「長老說啦,今天下課後要見你,師姐你不要忘了哦。」


行吧,當長老盯上我的時候,是福是禍我自己把握。


長老獨居在匯靈山,我一路磕磕絆絆,好不容易找到了長老的居所。


推門進了長老的外廳,映入眼帘的便是他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我突然想到了撒貝南老師,差點撲哧一聲笑出來,還好我及時懸崖勒馬,咬著下唇把這笑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逆徒,還不跪下!」長老厲聲道。


我連忙恭恭敬敬撲通一聲跪下。


「你可知錯?」


「知道知道。」我小雞啄米般點著頭。


長老眉頭一挑,繼續問道:「錯在何處?」


「哪都錯了,我身為蓬萊弟子,不好好修鍊,去搞這些旁門左道,不僅給師父帶來困擾,還惹得長老生氣。長老如此英明神勇,為了蓬萊島的振興嘔心瀝血,我卻做出這樣的事,實在是大錯特錯,一錯再錯,越挫愈勇。」


長老被我這一頓行雲流水的操作搞得有些無語,原本想罵我的話也哽在喉嚨里,一句也說不出來。


我倆四目相對,僵持許久。


良久,他展了眉,輕聲道:「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回去好好修鍊吧。」


出了門,我懸著的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要不怎麼說人在江湖漂,認慫少挨刀?不管是多麼厲害的老人,只要順著毛哄,總能哄好的。


我回了學堂拿著東西準備回住處休息時,才發現其他三人還在學堂里等我,我簡直要感動哭了。


我們四人一同回中仙島,大師姐春榮湊到我身邊道:「三師妹,馬上就是蓬萊拜師會,你可要好好準備,不要分心。」


「什麼拜師會?」這本書的設定也太複雜了吧,我以為就是天天打坐修鍊,再上上課,這輩子就過去了啊。


「師姐忘了嗎?咱們四人要比拼出一二三四名,並根據名次決定收徒數量啊。這次拜師的可都是下仙島的佼佼者,很厲害的。」冬欣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我。


「每個人都必須收徒嗎?」我撓撓頭,收徒不在我的計劃里啊。


「對呀,第一名收四個,然後依次遞減。而且第一名還要跟其他師尊弟子中的第一名比拼,為容師尊而戰哦。師姐,你真是學傻了,這都能忘。」冬欣說著,一臉壞笑地朝我使眼色。


啊?好的,第四名跟我鎖了,鑰匙被我吞了,告辭。


回了房間,我大概摸清了這個故事的發展套路。怪不得原主修鍊的法術這麼硬核,一點治癒術都不學,原來都是為了這場拜師會做準備啊。她肯定是想靠這次拜師會拔得頭籌,得到容景卿的青睞。也許還會在擂台上對夏恩使用什麼暗器或者禁咒,結果被容景卿發現,使得男主對原主的厭惡更上一層樓。


我懂我懂,勝利只能屬於女主,我是不會跟夏恩搶的。


就在我已經做好了成為一條快樂鹹魚的準備時,耳邊突然響起容景卿的聲音。


還是那麼曖昧,甚至帶著一些挑逗。


我從床上彈跳起來,怎麼回事?幻聽嗎?還是我的腦和我的心已經愛上他了,所以時時刻刻都能聽到他的聲音?我驚恐地捂住耳朵,不要啊,我不想成為炮灰、成為男女主戀愛的助燃器、成為一個不僅可悲還要被讀者唾棄的工具人。


「秋錯!」


我這才反應過來,師父這是給我千里傳音呢,嚇我一跳。


火速趕到上仙島時,容景卿果然與昨日不同。如今一身飄逸的白衣,眉目間滿是清冷,確實有幾分仙人的感覺。


「秋錯,先前不贈予你法器,是因為你心中戾氣太重。如今快到拜師會了,為師要贈予你一件趁手的法器,你隨為師來吧。」


我跟著容景卿走的時候,才突然想到,不管是師姐們還是小師妹,都是有法器的。只有我沒有,這個偏心眼的男人居然還說不給法器是因為原主戾氣太重,呸,你越偏心原主戾氣越重,黑化都怪你,呸!


開了珍寶閣的門,我的眼睛差點被閃瞎,這些金光閃閃的法器實在是太耀眼了吧。


「你想要哪個?」


「小孩子才做選擇,我選擇 all in。」我的雙眼已經被金錢蒙蔽了,這些東西帶回書外的世界去賣錢,我豈不是也要變成快樂富婆?


「你說什麼?」


容景卿語調一沉,我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


「師父賜的才是最好的,師父替秋錯選吧。」我又一次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嗐,東南西北四條街,誰是男主誰當爹。先穿襪子後穿鞋,寧當孫子不當爺。這,就是炮灰女配的生存之道。


容景卿朝我伸出手,下一瞬,他手掌心中就變出了一個玉佩。


我拿起玉佩的一瞬間,便感覺到一股仙力在全身流竄,不一會兒,便有了春風化雨般的舒適感。


這是個養生的?


「此物名天山玉,可以替你抵擋一些攻擊,還能幫你增加仙力。」容景卿看我疑惑,便解釋了起來。


想不到他還知道近戰法師比較脆,幫我加了血條。


感恩的心,感謝男主!


3


拜師會的第一天,好想回去睡覺啊。


對決人選由抽籤決定,還挺正規,搞得像世界盃似的。


我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信女願用餘生所有桃花運來換不與夏恩一個組。


魯迅說過:任何阻止女主發揮光環的人,都不會有好結果的。


咳咳,澄清以下,上一句不是魯迅說的,是我說的。


最後的抽籤結果是我與小師妹一組,聽到結果後,我又有點後悔,雖然許願很靈,但是透支了餘生所有桃花運實在是有點虧。老天爺啊,信女反悔了,改成用餘生大部分桃花運來換此次抽籤結果。


小組賽是兩個擂台同時進行的。


下仙島選出來的拜師弟子與其他中仙島的弟子一同在台下觀看。那場面,那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凜冽的風吹得旗幟獵獵作響,戰鼓鳴,比賽者入場。


夏恩自帶女主光環,長得也是明媚可愛,她一抬手,衣袂飄飄地飛上擂台,台下的男子都要沸騰了。這就是宅男的力量嗎?


我看他們的目光都鎖定在了夏恩的擂台,也鬆了口氣。


反正她是眾望所歸,我劃個水當個第四應該也沒人能發現。可惜了要做我弟子的那個人,辛辛苦苦修鍊這麼久,好不容易有了拜師的機會,卻遇到我這種又鹹魚又廢柴的師父。


願者上鉤吧。


於是在小師妹也帥氣地飛上擂台時,我選擇手腳並用地爬上擂台。


台下有細細碎碎的嘲笑聲,聽起來格外刺耳。我冷哼了一聲,你們懂什麼,信不信我給你們買橘子去?


我在與小師妹比拼的間隙,還抽空欣賞了一番夏恩與春榮的擂台。夏恩自然是厲害,出招快准狠,躲閃也很靈活。但大師姐也不是吃素的,兩人戰況一度膠著,真是精彩。


不行,我得趕緊輸了,然後下台去看比賽啊。


於是我左手持續輸出攻擊,右手卻控制著小師妹快速瞬移躲避著我的攻擊。順帶節節後退,只要我跌出這個擂台,這場比賽就結束了。


誰能想到就在我即將跌下擂台時,冬欣大喊著「師姐小心!」然後就要撲過來拉住我的手。


師妹,你的心意我心領了,這個人情我會還的。但是這一次,我非要掉下去不可。


小師妹明明就要握住我的手了,卻被我一個瞬移送回了擂台正中央。


一點小心機,不成敬意。


小師妹,加油衝擊冠軍哦!


奇怪,明明施法了,可以軟著陸的,最後卻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五臟六腑都要震碎了,看來我還是學藝不精。


我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小師妹急急忙忙朝我奔來,看我摔得還挺嚴重,嗔怒道:「師姐為了練禁咒,法力竟然退步至此。」


我連忙捂住她的嘴,別家師尊和下仙島的新人都在,我那些禁咒的小破事你可別給我搞得人盡皆知啊。


冬欣伸出手,在我後背施展治癒術,疼痛果然減輕了不少。


「這治癒術還挺好的哈。」我笑著對冬欣說。


「師姐,你居然願意接受治癒術啦!太陽從西邊出來啦!」


所以,原主到底為什麼這麼排斥治癒術呢?作為一個容易受傷的近戰法師,血也不厚,不應該啊?


我們一同回到了觀戰席,開始欣賞強者之間的比拼。


兩位師姐實力不相上下,原本很精彩的比賽,因為拖得太久,我也沒了興趣,迷迷糊糊地打起盹來。


「師姐醒醒,二師姐要跟莫陵師尊的大弟子比試啦!」


我被冬欣連推帶晃,已然睡意全無,伸了個懶腰便準備觀看這場最終之戰,看夏恩是如何成為足以比肩容景卿的女人的。順便還提醒了冬欣一句:「溫柔一點,比什麼咒都好使。」


氣得冬欣別過了頭,鼓起了包子臉不再理我。


莫陵師尊是鍛造法器的師尊,他的弟子拿的法器自然也不一般,變成了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獅子就朝夏恩奔去。


這麼一看,夏恩拿的小葯葫蘆哪裡是人家的對手。


而且,夏恩如此嬌小,對方可是個黝黑的壯漢。


果然是手工業者出身,每日打鐵鍛造法器,這一身腱子肉。


話說莫陵師尊為什麼就一襲青衣、仙氣飄飄呢?


我走神的工夫,夏恩已經受了傷,只能一邊躲避著對方法器的攻擊,一邊使用治癒術自我療傷。


不愧是女主啊,擱這卡 bug 呢,邊打邊給自己加血。


可是夏恩明顯落了下風,身上的傷也越來越多,血從身上滲出來,像是一朵朵草原最美的花,火紅的撒日朗。


不應該啊,女主光環呢?我偷偷伸出一隻手,準備給那人施一個頭暈目眩咒,叫他看不清夏恩,剛舉起手就被身旁的人給摁下去了。


我正要好好地修理冬欣一頓的時候,卻發現身旁的人是容師尊,冬欣早已不知所蹤,立刻蔫了下去。


「師父您來啦,我手腕摔疼了,活動活動。」我保持著露八顆牙的標準尷尬笑容,直視著擂台,不敢與他對視。


「我的弟子,自然要贏得光明,輸得磊落。」他語氣從容,這些話卻如同小鎚子般敲打著我的心臟。


這什麼意思?挖苦我呢?指桑罵槐呢?


「師父說得太對了,要贏得光明。」我點頭附和著。


「還有後半句呢。」


「輸得……磊落。」這人怎麼不依不饒啊,你的女主在台上挨揍呢,你在這跟我玩什麼文字遊戲?


容景卿輕笑了一聲,「那你能跟為師解釋一下,為何要故意輸給冬欣嗎?」


我連忙裝作一臉難以置信,「怎麼可能?我最近懈怠了不少,果然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師妹太厲害了,真是當之無愧的後浪,我輸得心服口服,五體投地。」


「你可沒有懈怠,一邊進攻,一邊想著幫冬欣躲避攻擊,一邊又想著什麼時機掉下擂台。一心三用,看來你的法力又精進了不少。」容景卿言辭冷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我的心卻提到了嗓子眼,不是吧,這都能被發現?明明兩場比賽同時進行的,這個男人不看夏恩看我作甚啊?


「完全沒有啊,師父多慮了,弱就是弱,我以後會努力的。」我打著馬虎眼,企圖跳過這個話題。


「沒有最好,為師方才看擂台下被人施了咒,擔心會影響比賽,特意解了咒。」說完,容景卿得逞般輕笑了兩聲。


???


原來是你小子把我用來軟著陸的棉花咒給我解了啊!


「師父此舉還真是……真是和尚到了家,妙啊。」我帶著職業假笑附和著他。


我與容景卿周旋之時,台上的比賽也出了結果。夏恩不及莫陵師尊的弟子,敗下陣來,屈居第二。


此刻夏恩傷痕纍纍地倒在擂台上,春榮和冬欣已經往台上去了,我也站起身道:「二師姐受傷了,徒兒去看看,師父,告辭。」


剛準備溜就被容景卿握住手腕,「你又不會治癒術,還是與為師一起去吧。」


太打腦殼了,這個容景卿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


擂台上已經奄奄一息的夏恩看到容景卿來了,明顯眼睛裡有了光,可下一瞬,她看到師父身旁的我,又喪氣地垂下了眼瞼。


我連忙自覺地挪到冬欣身後。不是我的錯啊,思情咒是原主下的,我是真的沒有主動勾引過容景卿啊。


男主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不過須臾的工夫夏恩就已經能站起來了。


我想著師父看到夏恩受傷,也是第一時間過來救治了,兩人是有感情基礎的,只要我以後躲著點師父,他倆總有重歸於好的一天。


「第二名已經很好了,為師很高興。」容景卿雖面色冷淡,語氣還是比較溫柔的。


夏恩點了點頭,自責道:「多謝師父,是徒兒無用。」


春榮扶著夏恩去換衣服,冬欣卻靠在我身上緊張到渾身發抖。


我側過頭看著她,「怎麼回事?生病了嗎?」


「師姐,你就快教我思情咒吧,馬上就拜師了,我怕他不選我。」


我嗅到了一絲八卦的味道,連忙摁住冬欣威脅道:「有情況啊,老實交代怎麼回事。坦白從寬,抗拒失戀、丟錢、法力倒退一百年!」


「別別別,我說還不行嗎?長老需要跑腿的,你們都不願去,只能我去。每天不是在珍寶閣整理法器,就是去下仙島送東西。下仙島的人可真多,怪不得他們那麼拚命地修鍊想要拜師。不過有一人,站在人群中好出眾的,我一眼就看到他了。後來我問了下仙島的老師,他成績很好,這次是可以拜師的。」冬欣捂著紅撲撲的小臉,緊張地問,「師姐,他會選我嗎?」


「會的,我家冬欣這麼可愛,他不選你還能選誰?」我摸了摸冬欣的頭,真是個可愛的小孩。


冬欣聽了我的話,握緊小拳頭,雄赳赳、氣昂昂往拜師堂去了。


我跟下仙島的負責人提前打好了招呼。拜師環節我就不去了,等其他三人挑完,剩下的那個人直接帶來見我就行了。然後就近找了個亭子坐下等待我的弟子。


夏恩挑四個、冬欣挑三個、春榮挑兩個。也不知道能給我剩個什麼樣的人。


「徒兒晏臨見過師父!」


我循聲抬起頭,此人生得真是俊俏,遠山般的眉下藏著一雙多情的桃花眼。一件普通的下仙粗布裝卻被他穿得優雅修長又挺拔。不是吧,這麼帥氣的小哥哥她們都不選?


這裡果然是只看實力不看臉的強者世界,倒是白白便宜了我這個膚淺的顏狗。


「晏臨啊,雖然她們沒有選你,不過你也無須難過,好好修鍊,爭取以後做師尊的弟子。」看到好看的人,我脾氣也好了許多,忍不住寬慰了他幾句。


「徒兒不是沒人選,是拒絕了前三位仙子才有幸歸入師父門下。」


我站起了身,打量著眼前的人,疑惑道:「你在下仙島的拜師考試中得了第幾?」


「自然是第一。」


「瘋球了哇,我可是第四,是最差的。你選我當師父不就是逼著我誤人子弟嗎?趕緊跟我去找師尊,現在換師父還來得及。」說罷,我便要拉著晏臨去找師尊。


不承想晏臨卻笑吟吟地推掉我的手,「擂台之上徒兒便認準了師父,不會改的。」


我扶額無奈,「你自甘墮落,以後荒廢了一身天賦可不要怪我。」


「師父那麼厲害,怎麼會讓徒兒一身天賦荒廢呢?」晏臨俯下身,與我四目相對。


我一時心跳加速,連忙背過身,「行吧。你的世界你做主,指手畫腳打成豬。」


這小子是不是有點過於自來熟了?還是我太社恐了?


如今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召來自己的仙雲,帶著晏臨回中仙島。


4


晏臨被帶下去分住處的間隙,我溜回了自己的房間,直挺挺地撲到我柔軟的大床上打滾,疲憊的一天終於結束了,開心啊!


嗯?床好像有點不平整,這凸出來的一塊是怎麼回事?


本著刨根問底的求知精神,我把褥子掀開,映入眼帘的是一個暗格。


我疑惑地打開暗格,裡面放著一本《禁書》,幾個珠釵。


要不要這麼直白啊?書名就叫《禁書》,生怕別人不知道啊。


我翻開書,第一頁就寫著思情咒。


原來,原主不只給容景卿施了思情咒,還下了情蠱。所有人都被騙了,以為解了咒就沒事了。長老那日施法,只是讓蠱蟲沉睡了,變弱了。可蠱蟲仍在容景卿體內,也難怪他那麼愛女主,最近卻捨得把目光分給我了。


思情咒只能讓他情難自持犯下錯誤,情蠱卻能控制他的心智,使他慢慢愛上下蠱之人。原主牛啊,兩手抓,男主的身體和男主的心她都要。


可是情蠱帶來的虛假的愛情,我才不稀罕。


「怎麼才能解情蠱呢?」我坐在床上喃喃。


「再下一隻蠱蟲不就好了?」晏臨這個不敲門隨便進人房間的毛病必須得馬上糾正!


我把《禁書》藏到身後,用被子蓋住暗格,跳下床道:「你怎麼進來了?以後不敲門不能進我房間。」


「冤枉啊師父,你沒關門。」


我踱步至桌前坐下,沒想到晏臨也一點沒把自己當外人地坐在了我身旁,如此一副好皮囊,怎就是個痞子般的性格?老天果然是公平的,雖然給晏臨開了後門,卻不忘用門狠狠地夾他的腦袋。

「你說,是不是我再做個別人的蠱蟲,他就會喜歡上該喜歡的人了?」我看晏臨好像很懂的樣子,趕緊問他。


晏臨沒說話,但眼神滿是肯定。


書里說用自己的一根頭髮、一滴傷心淚和一滴指尖血來養蠱蟲,便能讓中蠱之人愛上自己。


很好,我現在的任務就是得到夏恩的頭髮、眼淚和指尖血。如今劇情已經走偏了,我得趕快撥亂反正。


「晏臨,記得多跟二師伯搞好關係,此事一成,我必記你大功一件。」


「師父此言當真?」


「當然!快去修鍊吧。」


把晏臨推出去後,我重回床上撿起那本《禁書》,囫圇吞棗地翻閱了一遍,已將書中的內容記了個八九不離十。趕忙施了個燃燒咒,看著書本逐漸化為塵灰落在地上,才鬆了口氣。


這些珠釵,美則美矣,在我這裡卻是武松趕鴨子,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蓬萊島禁止女弟子戴首飾,大家平時都用髮帶束髮。我把暗格關上,重新鋪好了床,就這樣吧,這些珠釵就永遠沉睡在這裡吧。


思慮一會兒,又覺得不放心,原主本就是紅顏禍水般的艷麗長相,才不被長老喜歡,若是以後被發現了偷藏首飾,好不容易刷起來的好感又要被敗下去了,那豈不是依然要走向炮灰的結局?


想到這,我連忙起身給暗格施了咒,除我之外沒人能打開,這才放心地睡去。


我拉著晏臨制訂了周密的養蠱計劃,這一次,我勢必要讓小說情節回歸正軌,然後功成身退,深藏功與名。


我用了一晚上的時間研製出了一把可以滋養頭髮的神奇梳子,夏恩的房間里剛傳出起床的聲音,我就一個箭步衝過去敲門:「二師姐,我是秋錯,我能進去嗎?」


夏恩明顯愣了一會兒,才讓我進去。


這個時機剛剛好,夏恩起床不久,還沒來得及梳頭,如今正披頭散髮。一頭略顯毛糙的長髮披在肩膀上,雖說增添了生活氣息,卻沒有了身為小說女主該有的精緻感。


我把夏恩帶到梳妝台前,賣力地推銷自己的服務:「二師姐,我這把梳子,一梳柔順到底,二梳順滑豐盈,三梳返老還童,四梳原地飛升啊。」


夏恩被我逗笑,打斷我道:「別貧了,到底要幹嗎?」


我馬上裝作痛心疾首的樣子,悔恨道:「身為師妹,我平時為師姐做的太少了。昨夜我愧疚了一整晚,於是研製出了這個美髮梳,師姐,快讓我給你試試。」


不愧是我做出來的產品,稱得上一句:偶買噶!買它!


只是梳個頭的工夫,頭髮就像做了全套高級養護一般。我偷偷藏了一根夏恩的頭髮在袖子里,然後繼續若無其事地專心梳頭。


「秋錯,你能這麼做,師姐很感動。咱們師出同門,本就該是最親近的人。」


我連連點頭,誰說不是呢。


煮豆燒豆稈,豆在鍋里喊。只是小女配,千萬別殺俺。


從夏恩房間里出來時,我一眼就看到了躲在草叢裡的晏臨,便上前把他從草叢裡薅出來。


「晏臨啊,為師要教你的第一個道理,就是——幹壞事的時候要理直氣壯一點,不要讓別人一眼就看出來你在幹壞事,好嗎?」


晏臨湊我更近了一些:「師父,蠱蟲我搞到了。」


我點點頭,這小子辦事麻利,還算可以。


我帶著他回了房間關緊了門窗,左手頭髮、右手蠱蟲的我突然疑惑,應該集齊三種東西一起養蠱,還是分別放啊?


「師父,你要是忘了可以再看看那本書啊。」


「我怕被發現,就燒了。」


「師父剛才還說幹壞事要理直氣壯,怎麼自己先慫了?」


嘿,這小子還學會頂嘴了:「師父這叫慫嗎?這叫謹慎!」


晏臨撇了撇嘴道:「不過這個情蠱嘛,徒兒剛好有研究,是要分別放的。」


我把裝蠱蟲的小鐵盒掀開一角,小心翼翼地將夏恩的頭髮塞了進去。


「師父,咱們倆設一個千里傳音的咒語吧,這樣徒兒有事就可以第一時間聯繫師父啦。」


你吃好喝好的時候不想著聯繫我,有事了想讓我給你擦屁股?你做夢去吧!


不過為了維持好師父人設,我點了點頭,讚許道:「小晏啊,你想得很周全。那為師就設一個傳音咒,遇到事情不要慌,只要念出——達拉崩吧斑得貝迪卜多比魯翁,就能傳音給師父了。」


這麼拗口的咒語,想來他也記不住。


「師父,是不是——達拉崩吧斑得貝迪卜多比魯翁?」


「對對,達拉崩吧斑得貝迪卜多比魯翁。」等等,他怎麼這麼快就記住了,還說得這麼順?他的貫口是童子功嗎?


這一晚,我回憶了從小到大聽過的所有悲劇愛情故事,什麼梁山伯與祝英台、李隆基與楊玉環、項羽與虞姬、賈寶玉與林黛玉……為了防止這些故事不夠虐,我還挑了一些曾經看過的小說,李承鄞與小楓、四大爺與甄嬛、小魚兒與小仙女……


誰能想到,我已經熬了兩個通宵了。


打了個哈欠,我傳音呼喚晏臨立刻馬上火速出現。


我打哈欠的嘴還沒閉上呢,晏臨已經站在我身旁了。


「你什麼時候給咱倆設了咒,能隨時閃現到我旁邊?」我警惕地盯著晏臨,這不是下仙島的弟子該會的咒語吧?


都是九年義務教育,他補課了?


「這是師父昨天設傳音咒的時候一起設的啊。」他說得那麼義正詞嚴,以至於我開始自我懷疑。


是我設的嗎?我只設了傳音咒啊?熬夜熬多了果真影響記憶力,看來以後還是要保持充足睡眠,哪怕修仙了也不能例外。


我招手示意晏臨坐下,開始給他講我昨晚準備的虐到人肝腸寸斷的愛情小故事。


有化蝶,有殉情,還有把老婆寵到永遠十八歲的。


「怎麼樣?虐不虐?想不想哭?能不能流出傷心淚?」我也顧不上自己講故事講得已經口乾舌燥,緊張兮兮地等待著晏臨的反饋。


晏臨摸了摸乾燥的眼角:「確實哭不出來啊。」


我瞪了他一眼,「你這個沒有感情的蠢直男,我不跟你浪費時間,我去找你二師伯講故事去了。」


我快走到門口時,晏臨突然說:「師父,幹嗎這麼麻煩,還要講悲劇小故事,打到師伯傷心哭泣不就行了嗎,反正師伯治癒術很厲害。」


為了維持弱雞人設,我捂住胸口,扮嬌弱狀:「錯錯怎麼敢打師姐呢?誰不知道整個蓬萊島最弱的就是錯錯了。」


晏臨被我嚇得連續後退了三步:「師父,您沒事吧?」


我擺擺手,留給他一個瀟洒的背影。


「等師父的好消息吧。」


一切如同昨天一樣,敲門,進屋,上座。


「二師姐,我聽來了幾個民間小故事,覺得特別有意思,想講給你聽。」


於是,在我以三寸不爛之舌滔滔不絕了許久後,夏恩皺著眉頭問我:「師妹講了這麼多不得善終的故事,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嗯?


這是什麼企業級理解啊?!


你們這個世界的全都是沒有感情的殺手嗎?這些都不足以激蕩出你們的情緒嗎?


我連忙否認三連:我沒有、我不是、別瞎說啊。


然後火速告辭。


回了房間,晏臨問我進展如何。


我垂頭喪氣地嘟囔著:「不愧是女主啊,根本感同身受不了愛情的苦。」


「師父你別灰心嘛,徒兒犧牲色相去找二師伯取傷心淚。」


我抬起頭,看晏臨滿臉寫著:我五行欠揍,小帥哥小美女,快來揍我呀。


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不一會兒,屋外傳來了細若蚊吟的啜泣聲,我與晏臨對視一眼,頓時心花怒放。


我就說我的故事沒問題,這都是後勁很猛的虐戀小故事,怎麼會有人無動於衷呢?除了晏臨這個木頭。


我再次飛奔到夏恩的房間,見她果然拿著手帕在哭泣。


「嗚嗚,這些故事,我越想越難過……」


我上前抱住夏恩:「師妹的肩膀給你靠,哭吧哭吧不是罪!」


好不容易安撫住了夏恩的情緒,我拿著傷心淚美滋滋地回了住所。


「師父,這次怎麼樣?」


我得意地一挑眉:「你師父一出馬,一個傳染倆。」


第三日一早,我拿著做好的平安扣準備去找夏恩。


晏臨不理解道:「師父,你非要做個平安扣幹什麼?趁著師伯睡著了偷偷潛入她的房間取一滴指尖血還不容易?」


我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你不懂,這叫刷好感。」


老規矩,敲門,進屋,上座。


夏恩疑惑地看著我:「師妹,你一定非要每次都在我剛起床的時候來嗎?」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心急,每天來得都太早了,不過這都是最後一步了,不能失敗,必須硬著頭皮上。


「師姐這話是不歡迎錯錯嗎?那錯錯以後不來了。」我嘟著嘴假裝委屈。


夏恩皺起了眉頭:「師妹,你別這樣,我挺害怕的。歡迎,師姐當然歡迎你。」


我連忙掏出平安扣,「師姐你看這個平安扣,我辛苦做了一晚上,只要取我們四姐妹的指尖血滴在這平安扣上,我們以後就四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


看夏恩沒什麼反應,我先取了自己的指尖血滴在平安扣上。


「師姐,難道你不希望我們蓬萊姐妹花,永遠不分家嗎?」


夏恩別過頭,朝我伸出了一隻手:「好好好,別說指尖血了,心頭血都給你。搞快點。」


看她這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我雖然以前很惡毒,可是如今都已經改邪歸正這麼久了啊,人心中的成見果然是一座難以撼動的大山。


剛好夏恩也沒在看,我趁機多取了她一滴指尖血。


「師姐再見,我去找大師姐和小師妹啦。」


出了夏恩的房門,我將夏恩的指尖血交給晏臨,便急著去找小師妹。


「師父,你怎麼又要走?」


「這平安扣做都做了,當然一個都不能少。你就乖乖在這煉蠱,等我回來。」


仔仔細細替晏臨鎖好了門窗,我才去敲小師妹的門。


「師妹,二師姐來看你啦。」


冬欣開了門,滿面紅光,都快把幸福兩個字刻在腦門上了,我瞧她這副得意的樣子,就知道這次拜師會她得償所願了。


「老實交代,你跟那個一見鍾情的小哥哥怎麼樣了?」


「師姐,我現在好難啊。我原本想著自己拜師會肯定墊底,只收他一個弟子就好了。可是陰差陽錯得了第二,如今還多收了兩個女徒,好怕他被搶走。」冬欣扁著嘴,像一隻小鴨子。


「不會的不會的,對了,我來找你要一滴指尖血做平安扣。」我掏出平安扣給冬欣看。


冬欣拿著平安扣左右打量,「通體潔白,中心卻有若隱若現的紅光,還挺好看。這平安扣是做什麼的呀?」


「當然是咱們四姐妹感情的見證啊!」


成功得到了四人的指尖血,我的平安扣也製成了。


晏臨將裝著蠱蟲的鐵盒鄭重其事地交到了我手上,並嘴賤地補充了一句:「師父這種敢於在師祖頭上動土的作死精神,值得徒兒學習。」


我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他卻湊上前問這平安扣到底有何功效。


「若我們四人都平安活著,這平安扣就是普通的腰間玉佩,若是我們中有任何一人出了意外,這平安扣就會感應到。」


「然後救人於水火?」


「不是啊,然後碎掉。」


「沒了?」


「沒了啊。」


晏臨尬住,良久才說:「這也太沒用了,還是我替師父保管吧。」


說完,他就搶走了我的平安扣揣進了懷裡。


「咱們一起去上仙島下蠱去,不過以你的身份還不能進上仙島,你就在仙雲上待著。」


晏臨撇撇嘴,「不進就不進。」


無故叨擾師父本是要挨罵的,不過容景卿如今中了情蠱,看我的眼神格外纏綿曖昧。


「秋錯怎麼來師父這裡了?」


「來師父這裡看看風景,見過師父。」


我趁著彎腰作揖時將蠱蟲施法送入他體內。


於是在我抬頭的一瞬間,就看到了一張冷若冰霜的面癱臉。牛啊,這變臉跟翻書似的。


「你怎麼來了?」話語中還夾雜著一些嫌棄與厭惡。


呵,男人,你剛才跟我說話可不是這個語氣。


「看風景。」我也簡潔回復。


「看風景?看吧。」說罷,他便拂袖轉身。


「不看了不看了,乘興而來,盡興而歸。徒兒告退。」


「等等。」師父突然把我叫住,倒讓我心下一驚,「拜師會得了法器還只得第四,若再不努力修鍊,可要去藏書閣受罰了。」


哪怕中了我的情蠱,你也會溫柔地同夏恩說第二名已經很好了,為師很高興。要不要這麼雙標啊?腦袋疼。


我匆匆應下後便馬不停蹄地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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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糊的兔牙 反套路的腦洞精,天馬行空任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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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阿執,平平無奇一個地仙,專門給各路神仙寫下凡歷劫的本子。沒想到他們天天找上門要我改,一會兒要甜文,一會兒要虐文,一會兒要有甜有虐。


這回更離譜了,白馬山的山神竟然沒有經過我們司命司同意,就擅自改了命格。司命司也不是吃白飯的,就把我派下去成了個女配,為的就是把本子改回來。


然而,下了凡的我,啥特異功能都沒有啊!讓我手動修改啊?!!!



天可憐見,總算輪到阿執公休。


她把手頭上未完結的渡劫本子轉給同僚,獨自躲到山坡上看風景。


許是工作習慣,看著天上分了又和的雲彩,阿執忽然想起那些渡劫的仙子們,他們的渡劫之路是否精彩?是否悟出什麼道理?


這回買的鴨脖辣得很,嗆得阿執咳嗽起來,心裡扯起的故事線都斷了。她搖搖頭,勸自己千萬不要沉迷於工作,再怎麼努力,也只是天庭中一架書寫機器,若不愛惜自己,添了腰肌勞損胃疼脫髮的病症,天庭可是不給報銷的。


正準備喝口水壓壓,山谷外的大門突然響了一下。執仙子心中一緊,手上的鴨脖沒拿穩,到底落在草地上。定然是司命催更來了。


不怪阿執反應過激,近來她感覺江郎才盡,實在想不出什麼新梗,能讓每一個神仙在渡劫之時實現靈魂升華。就在這靈感枯竭之時,天庭突然發布消息,說是重新認識了司命司的重要性,要對司命司的工作定製考核標準。


司命緊急召開會議,連夜領會天庭精神。為了完成本司績效,執仙子苦思冥想寫大綱,挑燈夜戰寫情節。好好一個水嫩嫩的女娃娃,生生折騰得神經衰弱。


如今好容易盼來公休,還這麼不得安生。她不過找鞋子耽誤了點功夫,那山門已被敲得震天響。她急吼吼飛過去,一路只想脫鞋砸那敲門人。


待到推開山門,只見一個神仙人物面色如霜:「執仙子何在?叫她出來。」


他聲音好聽,態度卻十分冷硬。說起話來,彷彿一堆冰塊粗暴地落進白瓷碗,碎的碎,跳的跳,讓人惱火。


阿執睨著眼睛上下掃他一遍,又看向別處:「在下正是。不知道友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不顧身份,在此叫囂。」


夢魚失禮在先,此時有些理虧。但他更多的感覺是驚訝,原來傳聞中爽虐甜寵不在話下、天庭大佬都要給幾分薄面的執仙子,卻不是禿頭黑眼圈的老嫗,而是唇紅齒白、裝點山色的嬌女娃。


此時,他的冰化成了溫吞水:「是你安排蔦蘿渡的劫?」


阿執眯了眯眼睛。蔦蘿?這個名字略微有點風塵啊。她的腦子飛速搜了好幾圈,也沒有什麼印象。說實話,作為一個成熟的老員工,阿執寫過的渡劫本子,已經成了佔地三百平的檔案庫,若要找點什麼,可得按編號仔細翻。何況現在還是度假模式,腦子難免遲鈍。


不過阿執無數次去人間採風,看這小子的架勢,就知道他要幹什麼。


她介面道:「怎麼,你是怪我沒把你說的那個蔦蘿安排成千萬寵愛在一身的絕世大美人?」


夢魚不屑道:「得,我還沒那麼飢不擇食。那個蔦蘿,她忘恩負義,為人輕浮,害得我爹為她……她實在應該得到教訓才是。可你看看她在人間的劇情,榮華富貴姻緣美滿錦鯉文,這就是天庭給我們維龍山的交代?如若懲戒不嚴……」


阿執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維龍山?就是那個產銅產鐵產美玉的大礦山?怪不得這小子一身濃厚的後浪氣息。她的圓臉上擠出一個商務假笑:「原來貴客是維龍山的夢魚少神。哎呀,幸會幸會,果然一表仙才。來來來,到谷中說話,小仙請您喝好茶。」


「喝茶不必了,但這蔦蘿的渡劫本,得要按我們維龍山的要求改。」


阿執臉上笑嘻嘻:「改。一定改。」


夢魚少神的官司有些棘手。


這蔦蘿,本是維龍山的一個小地仙,不知經了什麼了不得的情節,攀上維龍山神。這段驚天地泣鬼神的老少戀爆出的時候,連嫦娥獻舞的熱度都被壓了下去。


後來,在一個忙碌的初一早上,更大的新聞爆出:蔦蘿暗地偷腥,跟維龍山隔壁的白馬山神在海底高檔會所出雙入對。一時之間,整個仙界為之轟動,一面為這蔦蘿的手段折服,一面默默為維龍山神點播一首《綠光》。


當初相愛,那維龍山神對蔦蘿又是送珠寶,又是送修為,投入太多,一時想不開,當場從山頭跳了下去,若不是神力護持,就不會只是腳踝粉碎性骨折的事了。


一直低調的夢魚少神忍無可忍,出山為老子討公道。不料那蔦蘿不肯退回貴重物件,不肯退還修為,也不肯認錯道歉,甚至有「我只是犯了所有女孩都會犯的錯」這等言論,一時引起軒然大波。夢魚無奈之下,只好告上天庭。


給司命司送紙墨的仙娥跑到阿執這裡八卦,說是想不到維龍山老頭竟然有這麼又神仙又靠譜的兒子。阿執的腦子立刻轉了轉,不會是那蔦蘿為了勾引兒子,故意鬧出這些幺蛾子吧。不過,她很快罵自己職業病,重新投身到碼字事業中去了。


迫於外界輿論,天庭不得不判這蔦蘿與這白馬山神下凡渡劫一世,讓這兩位在紅塵里滾個七葷八素、虐到挫骨揚灰。


於是,一封渡劫文件到了司命桌上。


阿執皺著眉頭把文件看完,問司命:「您老嘬什麼牙花子?這活兒也不難,文件上寫得明明白白,咱們照章辦事不就行了?」


司命嘆口氣:「要是有那麼好辦我會找你?」司命看了看旁邊沒人,對阿執說:「白馬山神這回鐵了心要做痴情種,為了那個蔦蘿,竟然跟上頭打包票說,只要天庭需要,白馬山的銅礦鐵礦錫礦隨便采,上頭已經打招呼要我手下留情了,我能真的照章辦事?」


阿執當場倒吸一口涼氣:「可維龍山正恨得牙痒痒,咱們的話本子還得讓他過目,咱們怎麼動手腳?」


「所以啊,上頭的意思是寫三本,給維龍山一本虐的,白馬山一本甜的,真要渡劫,上頭就用那本虐中帶甜的。」


阿執一聽,立刻收拾紙筆要走人:「愛誰誰,本大仙接不了。」


司命連忙攔住,又是哄又是勸:「你可是司命司的業務骨幹,這點小活,不是手到擒來?」


阿執還在收東西。


「獎金翻倍好不好?」


阿執抱起了文件筐。


「公休翻倍好不好?」


阿執一腳跨出了司命司。


「以後絕不給你派急活。」


「成交。」


就這樣,阿執一口氣接了三個本子。


寫的時候,她還稍微嘆息了一下,同樣都是地仙飛升而來,她伏案奮筆疾書,不過賺得一個天庭文案職位,再看人家蔦蘿,先是維龍山神,後來又是白馬山神,在感情的無縫隙連接中,穩打穩紮,一步步實現仙生價值,這回渡劫完成,若是做了白馬山神的王妃,比她這苦哈哈爬格子的,高出的豈止一兩個階層。


現如今,那蔦蘿和白馬山神在人間甜甜蜜蜜渡劫,而她執仙子卻要使出畢生所學,發揮社交技能,做足全套茶藝,應付眼前打上門來的夢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為了司命司的臉面,她一個業務骨幹也要做公關。唉,像她這樣的複合型人才,司命上哪裡找去。


不過,話說回來,專供司命司休沐的山谷只有司命司自己人知道,他能找到這裡,難道是司命送的人頭?


「小仙這茅草屋偏僻得很,難為少神還能找得到。」


夢魚倒很坦誠地耍賴皮:「我去天庭,天庭先把司命推出來。去找司命,司命又把執仙子推出來。所以,我們維龍山的冤屈,都在執仙子一人手上。」


果不其然,司命還是這麼不仗義。不過,他找了一圈,天庭把鍋甩給她一個基層人員,也是默認她可以酌情操作。


「少神說要改本子,不知您有什麼要求?」


「我知道,天庭絕不做賠本生意。白馬山托關係改本子,那命運線根本纏不到命運樹上去,他和蔦蘿的劫數,只會混亂不堪,本子再錦鯉,現實也會崩成苦虐文。所以,對我來說,改本子毫無意義,我想讓執仙子跟我到人間走一趟,看看他倆到底怎麼過活,隨看隨改。」


阿執端茶的手抖了抖,大哥,確定要這麼執著嗎?我好好的公休,可就要泡湯了。


「這……動靜有點大吧。小仙恐怕要跟司命打個招呼。」


「不必。」夢魚甩出一個捲軸。阿執拿來一看,原來是天庭特批,准許阿執自由行事。


「既如此,請少神放心,我明日就回司命司取來改運筆,陪您到人間走一趟。」


「改運筆司命也給了,萬事俱備。」


阿執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拉上雲端。


夢魚指著雲朵上擺的全套功夫茶具揶揄道:「我這茶藝,師出茶仙,你可以用心學學。畢竟你在司命司的日子還長,將來再要應付我這種人,可以拖延時間,想好說辭。」


阿執依舊笑嘻嘻:「少神想得極是周到。」


雲在一處金碧輝煌的宮殿群上方停下,他看了看茶湯成色,說道:「這就是她苦命的投身之處。」


阿執向下張望,只見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撫摸著凸起的腹部,對旁邊一個黃袍人拋著媚眼:「臣妾這回一定能給皇上生個小公主。」


黃袍人很受用:「兒女雙全就圓滿了。只是要辛苦皇后。」


阿執騰地起身,叉腰罵道:「我寫給天庭的渡劫本,明明寫她是將軍女兒,一生戎馬辛苦,親友背叛,仇家陷害,愛而不得,如今她卻成了萬人寵愛的小公主,這白馬山到底使了什麼手段改我劇本?本大仙非給他掰過來不可。」


夢魚笑了笑,很好,她的積極性算是調動起來了。


「辦法總比困難多。白馬山神轉世的凡人出身權貴,接近權力中心,總有機會惹怒皇帝,一怒之下招到宮中做太監,公主愛上他,尋死覓活就要嫁,最後被趕出宮廷,貶為庶人,得償所願,可惜這太監嫌她窮,對她家暴,還日日夜夜逛花樓。」


妙啊。不過,這小年輕長得這麼體面,心腸倒很惡毒嘛。


阿執和夢魚想要改人家的渡劫命,不是坐在雲端喝喝茶動動嘴就能了事。


那改運筆名不副實,對阿執來說,是個十分不方便的工具。阿執用這筆,在寫好的渡劫本上添好人物,讓天上地下知道這次歷劫添了人口,各處登記。


這添好的人物,就是阿執和夢魚要化成的凡人,沒有任何法力、不帶任何光環,動用手中有限資源,去改變目標者的人生軌跡。


兩個人說干就干,去地府那裡報了個道,拿上渡劫特派員的證明,到了將軍府一位妾室的門外。夢魚做好了一切準備,就要化作一道金光,投入這妾室腹中。


阿執忽然想臨陣脫逃:「少神,咱能回去嗎?」


夢魚安慰她:「怕什麼。這蔦蘿掃了維龍山的臉面,令我父親大人一蹶不振,若只是這點,我也就認栽。關鍵她還攛掇白馬山替她出頭。當年白馬山搶我維龍山的錫礦,結下舊仇,事關我維龍山尊嚴,我不得不出手。出了事,我扛著。」


「不是不是。我剛想起來,司命只給了改運筆,卻沒給改運墨。餘墨太少,咱倆怕是撐不到三十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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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台剪燈:天庭寫手,在線加更

哈妮親一個 靈魂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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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題,她穿進一本修仙文,原主本想勾引男主,陰差陽錯放倒了師弟,於是她一進殼子就看到眼前這幅美景:


翩翩少年郎,輾轉在我床,月白風清褪長裳,呼吸喘喘唇微燙……


《此恨不須記:穿進修仙文里被溫柔師弟攻略》(已完結)


1


十七八歲的少年人精力旺盛,更何況是一個漂亮女孩兒的有心引誘?


她倒仰在床上,恨不能仰天長嘆:說穿就穿啊!


她來到的是一部傳統的修仙小說,名叫《雲上成仙》。雖然是修仙,可本質是女頻言情,男女主的感情發展是主線,其餘都是為主線服務的,包括女配。


《雲上成仙》里的女配不少,是個女的都喜歡男主,當然,女主的男配那邊也不遑多讓,基本上就是個一起來養魚的故事。


而她就是最前期的一個女配,叫秦時月,是第一仙宗九天玄宗覺離上仙的弟子。


師門一共三人,師姐榮清雪,她秦時月,以及師弟周上。


「……喂!」她拍了拍他,但他一抬眼,眼裡慾海生光,看得人心驚肉跳,兩人對視一眼,她才緩緩開口:「師弟,你這樣……不太好吧?」


沒錯,這大逆不道的東西是她的師弟,才入門兩年的周上。


只可惜她說了什麼,少年根本聽不進去,他盯著她,下一刻便捧住她的臉深吻了下去。


唇舌如蜜,牽連勾纏……她因吃了葯,渾身乏力,如此深吻,更是手腳發顫,神思不清。但是——


媽的,吻技這麼好,你到底修的什麼仙?


一吻畢,她連推拒的力氣都沒有了,張著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


少年這才半撐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一邊手指在她身上游弋,似碰未碰,一邊含笑輕語:「什麼不太好,師姐不是自己吃了葯找我來的嗎?師姐,你這葯非男子陽元無解,真狠啊對自己下這麼重的手……」


周上笑意微甜,只看他的臉,真是好一派單純陽光少年郎,穿上籃球服就能成為無數少女的青春,可他輕聲細語如同蠱惑人心的禁咒,而撩起她裙擺,抵在大腿根上熾熱的刃更叫人心驚膽戰。


他說著又輕輕地拉開她的手,然後慢慢地解開了裡衣,雪白的衣裹著雪白的人,月下如清曇,純潔幽微,讓人忍不住去觸碰。


她抓住了周上撫摸著自己臉頰的手,分明用盡全力,卻只是鬆鬆軟軟地搭住了,不像阻止,倒像是欲迎還拒的十指相纏。


周上愈加溫柔地盯著她:「如果我不好,那叫師尊來,好不好?」


秦時月的臉色在一瞬間僵住了。


是的,她作為一個女配妄圖勾引男主——她的師尊——還搞錯了對象,搞成了她師弟。


說實話,她當時看書的時候也不太明白這個女配的腦子,你要勾引男主就去給男主吃藥啊,為啥要給自己下藥?!你吃了葯能力大無窮壓倒男主還是能突然魅力無限迷得他色授魂與?!


就這種站都站不起來碰一下就哆嗦的狀態,還想跟師尊上床,你上炕都費勁!


思路真是過於清奇。


師尊覺離是男主,女主是覺離的師妹華落,目前也就職於九天玄宗單位,主要研究方向是丹藥輔助。男女主自小青梅竹馬,只是前期男主郎心似鐵,不為所動,經歷一系列磨難和挫折後,終於互通心意,白首不相離。


秦時月肖想師尊,勾引不成功,被佔了清白還珠胎暗結,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這個孩子說成是她師尊的。覺離當然不肯做接盤俠,但一時之間又分辯不清,而師妹華落傷心欲絕,離開了宗門,不慎被魔修抓住。


覺離得知消息後立刻前去救援,而秦時月偷偷尾隨,想要趁混戰時對華落下毒手,卻技不如人,自己反倒跌進了魔窟。


魔修剖開她的肚子取出已經成型的胎兒當場吸食,她無法承受而至癲狂,卻命大沒死,最後人不人鬼不鬼苟到了最後。


好嘛,好不容易活下來了你就自己偷摸活著吧,她不,別人正邪兩道開戰打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她要跑去摻和,硬要憑著獻祭自己換來的最後一丁點魔功去刺殺女主。


結果被覺離當場一劍刺個對穿。


那時候,她張著嘴瞪著眼望著近在咫尺的師尊,嘴巴里黑血翻湧,話都說不完整,「師尊」兩個字還沒喊出來,覺離就抽劍去斬殺敵人了。


他已經認不出來她了。


覺離上仙在戰場上白衣染血,卻更顯風姿清骨,真如謫仙。他在華落身周下了一道禁咒,非他身死否則旁人不得靠近,隨後轉身御劍進入戰場最激烈處。


他身後,有一具裹著黑衣的枯槁屍體轉瞬化成灰土,空氣中血腥瀰漫,沒有人聽見最後那一聲:師尊。


——《雲上成仙》



說實話……作為讀者的她當時看到這裡還為這女配感到一陣心酸,按知乎上的話來說,秦時月既蠢又毒,空有一副皮囊,活生生把自己作到這個地步,純粹自找的。


但是……唉,執念如此,也叫人感嘆。




2


秦時月面帶潮紅,淚光盈盈,好一番春色如許。


雖然神色驚恐不安,卻更添可憐可愛。


周上輕輕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挺身而入——秦時月下意識地咬唇屏住了呼吸。


好痛!


她的眉眼過於精緻,雖然蹙眉卻有一種攝人心魂的艷氣。周上忍不住將她親了又親,秦時月如同一隻小雀在他的臂彎里洶湧顛簸。


「為什麼不睜眼呢,師姐,不想看清楚我是誰嗎?」周上不知為何見她閉著眼睛,心裡頗有些古怪的不平衡,伏在她耳邊問。


秦時月沒想理他,好在周上也不再多話。


海棠倒懸攀君側,舒斜橫陳流眸熱。


問少年,一晌合歡尚可?




這一夜折騰,秦時月疲倦至極,反倒周上有種不知疲倦的勤奮。


到後來秦時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這一覺睡醒,已是第二天午後時分。


她醒過來的時候,窗外有簌簌的聲音,原以為是在下雨,但她撐起身來探頭一看,原來是落雪了。


看了一眼她又躺回去,這時才發現床鋪雖然還很凌亂,但是身上已經被擦洗過換了乾淨衣服了。


屋外落雪,她一人躺在昏暗的帳中,渾身酸軟,比跑了八百米還見效,暖融融的氣氛圍繞著她,一時間又是睡意朦朧。


但她還來不及睡著,就聽到屋外院門被打開的聲音,輕而穩的腳步由遠及近。


她撐開眼皮,內屋的房門被敲響:「時月,我進來了?」


這女聲清亮語氣從容,是大師姐榮清雪。


她悄悄扯了扯被子掩住一床凌亂,然後揚聲:「師姐你進來吧。」


榮清雪推門而入,掩上房門才走近床邊坐下:「我聽師弟說你昨天不小心吃了啟元丹,滋補過甚,發了燒,現在可好些了么?」


秦時月坐起來,拉開床帳,看向師姐:「是我不小心,已經沒有大礙了,只是困得很。」


榮清雪生得一張清冷的臉龐,實際為人最為體貼,當年秦時月十歲時還是她親自領回宗門的。她們的師尊向來是獨來獨往更別談撫養孩子了,因此秦時月可以說是榮清雪一手養大的。


「快十九歲了還亂吃東西,以後可改了你這莽撞的性子吧。」榮清雪說著打開帶來的食盒,一層層揭開,全是熱氣騰騰的菜肴,儘是秦時月愛吃的。


她把筷子和碗拿給她:「你不舒服,就在床上吃吧,只是好了就不能了。」


秦時月坐直身子,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我曉得了,師姐。」


說完她忽然傾身,伸手在榮清雪肩膀上拍了拍:「師姐該打把傘,外頭雪大得很么?」


榮清雪:「不大。」


她們九天玄宗,金丹以上的弟子都辟穀不再吃凡人的食物,非是因為吃不得,而是人吃五穀雜糧,就有雜氣入體,於修行不利。


榮清雪早結了金丹,因此不再吃飯,只是偶爾陪著秦時月吃一吃。


秦時月雖也進了辟穀期,但她為人重口腹之慾,捨不得這口吃的,榮清雪雖然說她,但也總是由著她。


秦時月勞累了一夜,著實餓得心慌,一口就刨了半碗飯。


吃了飯,她忽然想起:「師姐,師弟呢?」


榮清雪正取了一塊白布細細地擦著佩劍,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你問他做什麼?」


秦時月愣了一下:「我就隨便問問啊……」


「他在屋裡打坐練功。」榮清雪又低下頭去擦劍,隨口一說:「我看他腳下輕慢,步法虛浮,恐怕是平日練功不當,不夠紮實。是該多多閉關了。」


秦時月:啊!因果報應,天理昭昭,誠不欺我。


「你也是。」榮清雪又說,「你吃了啟元丹,進補過甚,何至於面色憔悴至此?」


秦時月抓住碗呆了會兒:「師姐……」我其實吃的不是補藥,是春藥。


這話她接不上來。


榮清雪看她吃得差不多了,起身收劍收碗:「好了,吃了飯再休息一下,明日可不能再不練功了,明白嗎?」


「知道了。」秦時月縮回被窩,露出一雙眼睛把榮清雪望著。


榮清雪低頭為她捋了一下頭髮,手忽然在她頸邊頓了頓,卻只是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她,沒說什麼帶著食盒又走了。


房門一合上,秦時月就掀開被子跳下床,撲到側面的梳妝台前,對著鏡子一看——果然!暗紅的印跡在領子邊若隱若現。


還好榮清雪沒繼續追問。


否則她要怎麼解釋自己吃藥吃得頸子上長紅斑?師姐我好像吃了啟元丹過敏?師姐我不知道冬天也有這麼毒辣的蚊子?


秦時月咬牙切齒之際,又心花怒放。


不為別的,鏡子里的美女真好看啊!什麼,你說這是她自己?啊這,這!果真是一樁好事!


秦時月這名字清雅淡然,可相貌卻是實打實的艷若桃李,容色逼人。


女配標配啊這是。


鏡子里的她眼瞳圓亮,眼角尖尖眼尾微揚,眸光流轉好似春水初融,既清且媚。不似一般女生的櫻桃小口,她的唇瓣豐盈,貝齒輕咬,微微陷進淡粉的唇肉中去,再一抬眼,什麼都不必說,什麼表情也不必做,加上這少女的身段,纖細而優美,豐約有度——妲己再世!


有了這張臉,這身材,誰要去當女主,她以後換衣服都不關門!


秦時月攬鏡自照許久,恨不得把梳妝台移到被窩裡去,終究還是抵不過睡意洶湧,又繼續回床睡覺了。


但睡前一直有一個疑問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周上是不是修了什麼采陰補陽的邪門功法?她怎麼這麼困……




3


小說上寫覺離上仙於修行一途是與生俱來的天賦,而且他冷靜自持,守心抱志,從不為外人外物動搖。如今他兩百歲不到,便入化神境,哪怕是在作為一品宗門的九天玄宗內都有著超然的地位。可以說,全天下的修士都在等他長大,哦不,飛升。


對此,秦時月暫時並無體會,因為她來了三天,還沒見過這位鼎鼎大名的覺離上仙,唯一的感覺是,這山頭真大啊。覺離上仙所居的小春山是全宗門靈氣最足的山頭,這一點連掌門在的萬華峰都比不上。


黃昏時分,秦時月獨自在偌大的殿宇間漫行,廊腰縵回,檐牙高啄,下了幾日的雪終於停了,滿山靜寂。


「秦師姐。」路上偶爾會遇上幾個青衣僕僮,他們看見了秦時月遠遠地便停下腳步。


秦時月禮貌地微笑:「你們好,最近可有什麼事情嗎?」


眾人像是沒想到她會回應,面露驚訝,一個高瘦的年輕男子笑著回答:「我們小春山最是清靜的,近日也無甚大事可忙,只是聽說上仙就要出關了,恐怕上仙修為又有進益。」另外兩個人也紛紛點頭稱是。


秦時月知道覺離到了最後也沒有飛升,畢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想必有了師妹,得道成仙也沒什麼意思了。她既然成了秦時月,自然也不會往覺離跟前湊,上仙再好,也沒有小命重要。


所以她只是點了點頭,輕笑:「那是自然。」


正抬腳欲走時,又被那人叫住:「秦師姐!」


秦時月側身回首:「嗯?還有事么?」


那個高個子的青年抓了抓頭,有些訥訥,似乎頗有些猶豫害羞。旁邊兩個同伴看他這樣都急得暗地裡推他:「別嗯嗯啊啊的,你倒是快說呀!」


秦時月有些好奇,迴轉身來望著他:「有事就說吧,我能幫你的一定幫你。」


「不、不不!」青年趕緊搖頭,「我沒有事情要秦師姐幫忙,只是……」說著他咬咬牙,鼓足勇氣從懷裡掏出一枚銀簪。銀簪小巧精美,中間是花朵,旁邊垂下一縷流蘇,如同細細的花蕊,銀光閃閃。


他把簪子遞給秦時月:「師姐,這是我自己打的,聽說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


秦時月驚訝地看了看簪子,又看了看他。她自己都不知道明天是秦時月的生辰,小說又不會把這種小事寫出來。秦時月不是個好人,除了對著師尊和師姐,她對誰都沒有好臉色,這些僕僮更是從不在她的視線範圍內,雖則好看但眾人都避而遠之,這位怎麼會想送她禮物呢?


青年以為她不想要,語氣里有藏不住的落寞:「在小春山我們最是清閑,上仙和師姐師兄待我們也極平和,這枚簪子只是聊表謝意,多謝師姐這麼久的照顧。」


另外兩人也應和:「是啊是啊,多謝師姐照顧,他為了打這枚簪子可是花了不少工夫……」


青年著急地拉住說話的同伴打斷他:「不是不是,沒有很費功夫,一點小心意師姐不嫌棄就好。」


秦時月心中略有所悟,她看著青年,一張普通的臉,年輕溫和,一看就是沒有名字的路人甲,忽而一笑:「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我,我叫常叢。」


他說著話,手裡還捏著簪子,秦時月笑著接過來,看他好像有些不敢置信,便說:「多謝你記得我的生辰,謝謝你們。」


三人望著女孩兒漸行漸遠,消失在迴廊轉角的身影,遲遲沒有回神。


秦時月倒是沒想到,以女配這種惹人厭的性格居然還能有愛慕者,不禁感嘆起「顏值即正義」。


她把玩著這枚簪子,拿在手裡晃來晃去,流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微光,看得出來是花了很大心思的,正仔細研究這上面到底刻的是什麼花時,卻冷不防撞上了一個人。


秦時月抬頭一看:「……師弟,你怎麼在這裡?」


周上看了一眼她手裡的簪子,微微笑起來,左邊臉頰露出一個圓圓的梨渦:「師姐,師尊叫我們半個時辰後去沉春殿見他。」


「我們?」秦時月退開一步,與他拉開距離:「誰和誰?」


周上的笑容像是刻上去的,一動不動:「我,和你。」然後他補充了一句:「大師姐近日心法進境,大概要閉關十日。」


「哦。」秦時月一邊應著,一邊掉頭就走,周上伸手就將她按住了。


秦時月回頭:「師弟,有事?」


周上:「師姐去哪兒?」


秦時月:「回去換衣服。」


主要現主太漂亮了,她擔心哪天突然又穿回去了,再沒孤芳自賞的機會,所以現在一天起碼換三身,如此美貌,再配上這個簪子,那不是更絕?


周上有一瞬的沉默,他低頭拿走秦時月手裡的簪子,順便捧著她的臉在額頭上留下一個響亮的親吻,好像哄一個小孩子:「會還給你的,還有,衣裳也不必換了,反正師尊也不會看。」


秦時月手裡空空,看周上的背影瀟洒無比,居然有些沒反應過來,不知道該反駁哪一句。


其實周上早就看到她了,走在迴廊里長裙淡粉,裙角銀綉如浪涌,舉著一枚簪子晃來晃去,含笑的臉龐比雪後黃昏還美麗,讓他忽然間又想起那夜月下美人帶淚,在懷裡嬌顫著如同一隻雛鶯,啼聲脆弱而催人情熱。


於是,他只需要靜靜地站在那裡,等著這隻小雀自投羅網。




4


半個時辰後,秦時月來到了沉春殿,殿外梨樹叢叢,雖是深冬,好在雪落枝頭,猶如新蕊初綻,仍可想見來年春綠時節繁花盛景。


她為著配哪一色的腰帶耽擱了一會兒,對半個時辰到底是多久也把握不清,到的時候周上已在殿外候著了。


他站在一樹皚雪下,身骨修長挺拔,聽到她的腳步聲便轉頭看來,殿前的迴廊里掛了一盞一盞的七寶琉璃燈,昏光映在他的側臉,彷彿連眼神都變得溫柔。


秦時月承認:心漏跳了一拍。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少年就好像雨前的白月光。


但她立刻穩住心神,沒事沒事,你現在也很好看!自信一點秦時月!妲己在看著你!


她問:「你怎麼不進去?」


周上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如水一般漫過眼前的女孩兒,帶著一種似有若無的意味。然後,他露出一個笑來,弧度不大,梨渦若隱若現,倒顯出幾分羞澀稚氣。


他說:「師姐這身衣裳當真賞心悅目。」


秦時月望著他,眼帶懷疑,不解他怎麼突然說起好話來。


「咳咳。」周上狀若無意地靠近,然後說:「師姐,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秦時月下意識地退開半步,剛一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人抱了個滿懷。


秦時月張著嘴,愣了一下,又閉上了。


周上的擁抱十分……認真,秦時月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兩人都發生過關係了,穿著衣服的擁抱反而變得純情起來。


靜靜地抱了一會兒,秦時月實在覺得古怪,在他懷裡悶悶地出聲:「喂……可以了吧?師尊還在裡面等呢。」


周上:「無妨,華落師叔也在。」


秦時月:……這意思是有師妹陪著,就不覺得時間流逝了么?相對論學得可以啊師弟。


周上鬆開一點,從懷裡掏出簪子給她戴上:「還給你。」


秦時月伸手一摸,很好,沒有任何改變——她還以為周上是想給她一個更好的,看來人長得美也不能想得美。


她沉住氣,輕聲細語:「請問,這簪子你從我這兒拿走,又送回來,有什麼區別?你的手能開光?」


「不是。」周上說著,牽著她的手碰到頭上那簪子的一片花瓣,「這裡看不出來,但是你仔細摸,上面有我刻下的雙生咒,如果有人傷害你,在我的能力範圍內,元嬰以下,它能保你一命。」


秦時月:「這難不難?」


「不難。」周上表情輕鬆,他低頭凝望還有些發矇的秦時月的眼睛,然後輕輕地笑起來:「師姐,我也記得你的生辰。」


糟了……秦時月心想,感覺自己要戀愛了,周上這個狀態,要說對自己沒點啥實在說不過去。


但轉而又想,人生在世,最怕自作多情。況且,這地界她來得突然,往後恐怕走得也突然,人家談戀愛,要麼異地最多異國,她要是談了,這 tm 是異世啊!


秦時月做不出合適的回應,只好乾巴巴地道謝:「謝謝,謝謝。」一邊說著一邊往殿內走去:「先進去吧,等會兒師尊等急了。」


周上沒有立刻跟上,而是立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隱沒在大殿之中,面上笑意漸褪,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進了沉春殿,大殿空曠,房柱堅實,雲石的地板如鏡般光潔平滑,中央一方麒麟紋三足香爐蹲坐如山,分明有裊裊清香溢出卻不見塵煙。


這殿里,四處都透著一股高居雲端的清寒。


而仙名遠播的覺離上仙正側身與一紫衣女子談論著什麼,說是談論,其實是女子說話,他偶爾應幾聲。


秦時月對男女主是相當好奇的,主要在長相。


覺離眉眼修長,鼻樑高挺,如同雕刻——秦時月這才知道「面若刀削斧鑿」並不是騙人的。他的面容深刻而眉目無情,對上他的眼睛,秦時月只覺得彷彿那裡面住過萬物春秋,而如今卻是白雲蒼狗,什麼也沒有了。


至於那紫衣女子,也就是女主華落,雙瞳剪水,秋眸凝波,她不艷麗也不清絕,溫柔得如同山巔最後一抹斜陽,天生一幅美人像。


秦時月忽然覺得,所謂男女主真是有一定道理的,兩人站在一起從相貌到氣場真是再相合不過。註定的天生一對神仙璧人。


如女配秦時月這樣的人,先不說品行如何,只說氣質樣貌,美則美矣,卻光華過盛,與覺離是不相襯的。


她想,長劍需配古玉,而非墜一個金元寶。


這時周上走至她身邊,碰了碰她的手以作提醒,然後敬聲道:「師尊,師叔,我們來遲了。」


秦時月反應過來,也立刻跟上:「請師尊師叔恕罪。」


華落含笑柔聲道:「不打緊,先坐吧,你們師尊有些事要交代。」


「不必了,只有幾句話,說完便可。」覺離長身巍峨如玉山將傾,眼神掃過眼前兩位弟子,周身光華輕涌。


覺離:「你們明日啟程去燕橫關,底下來報有魔修出沒,斬魔後歸。」


秦時月大感突然,因為原本的劇情里根本沒有什麼燕橫關除魔……但眼下容不得她多想,只能和周上一起回答:「是,謹遵師命。」


華落上前補充:「這事兒有些著急。近日封魔城異動頻發,封魔城乃各大宗門聯合鎮壓之處,如今魔氣四散,各路魔修蠢蠢欲動,季、方、陳三國已深陷魔爪。於此,九天玄宗不得不管,其餘同門已奔赴各地,你們也需出力。宗門之令必要遵從,但你們自身也一定要保全,千萬別陷於險境。」


說著她拿出兩個小小的瓷瓶,分別交到兩人手上:「我沒有弟子,向來是將師兄的弟子看作我的弟子。你們大師姐處於突破關頭,暫時無法一同前去。這兩瓶蓮心丹一定要隨身攜帶,如有萬一,此物可護心脈保元神,以待來日。」


華落神情真摯誠懇,言語慰帖,讓人下意識地就想依賴和信任。


秦時月此刻注意力都放在回想劇情上,沒有多管,出聲詢問:「師叔……你和師尊會親自前往封魔城么?」


華落回答:「是的,宗門各大長老都會去,怎麼了?」


秦時月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是一時又說不上來,只好隨口亂說:「嗯……我擔心師尊才閉了關,修為突破還未穩固。」


華落回頭看了一眼覺離,覺離與她對視後移開視線,難得開了尊口:「無須擔心。」


秦時月低頭拜別:「是,弟子多慮了。」


然後她和周上離開了沉春殿。


出了殿門,兩人並肩走在迴廊上,因住的院子都在同一個方向,因此同行。


一路上秦時月都在理清思緒,她所知的與除魔有關的劇情應當發生在女配懷孕的時候,她栽贓攀咬,華落離開,落入魔窟。


而封魔城則更是在後期高潮階段,魔尊現世,正邪大戰就發生在封魔城。怎麼會突然冒出個燕橫關?到底怎麼回事?


等等……秦時月忽然意識到什麼,慢慢瞪大了眼睛。


周上一路無話,沉默得不像平時的他。而秦時月一直低頭皺眉,彷彿還在為覺離擔憂,沒有半分察覺。


終於,周上停下了腳步:「師姐,你……」


他話還沒說完,卻看到秦時月瞪大了一雙貓兒似的眼睛,將他直直地望著,彷彿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周上遲疑:「……師姐?」


秦時月:「周上。」


她幾乎沒有這麼正經地叫過他的名字,這兩個字從她的唇齒間說出來,倒讓他頓感陌生。


「你……想不想要一個孩子?」秦時月又馬上搖頭,換了一種說法:「不不不,我是說,萬一你有了一個孩子,也就是說……」


「萬一我懷孕了,怎麼辦?」


周上:「……?」


救命,師姐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5


冬寒生夜,不知是哪一簇積雪落下,枝丫發出了輕而悶的折斷聲。


迴廊里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佇立良久。


秦時月看他這模樣忽然心頭火起:「你完全沒想過這種事?」


周上說:「師姐,我確實沒想過……」


秦時月因生氣眼瞳透亮如同水洗過的玉石:「你什麼意思?!」


周上察覺到她的怒氣立刻解釋:「你知道的,修士一向子女情緣單薄,孕育時先有靈體後生血脈,因此極難有孕。若不是凡人時有兒女,少有自然誕孕的。一如崇霜老祖,也是年逾七百才得一子。」


秦時月是有些生氣,周上剛剛的反應簡直像極了她閨蜜那隻顧自己一時爽快的前男友,她就不由自主地代入了。


但周上一解釋,她才猛地想起自己是在一篇修仙小說里,他的想法跟她完全不一樣。


「師姐?」周上看她收斂了神情,試探著搭住她的肩膀,「師姐,這幾天你可有哪裡不適?」


秦時月眼波忽動又問:「修士若是有孕,仍是懷胎十月么?」


「是的,除了有孕艱難之外,與凡人是無異的。」周上點點頭,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輕聲細語地安撫:「師姐,你要是身上哪裡不痛快,告訴我。」


他的指尖微涼,為她撫開一縷碎發,動作溫柔,像在摸一隻鼓起來的河豚。


秦時月想,若是與凡人無異,那麼這才三天,即便會懷孕,也不可能這麼快,她還有時間。此去燕橫關完全不在劇情之內,離小說里女配真正發現懷孕也還有好幾個月,應當不會有事。


周上:「師姐,你別擔心,如果有了孩子,我……」


沉思中的秦時月聞言立刻清醒,她拂開周上的手,抬眼看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靜:「不會有孩子的。」


秦時月的突然抗拒讓周上愣住了,因為這個時候的秦時月心裡才終於有了一點真實感。


此前幾天,她雖然明確知道自己是誰以後會發生什麼,甚至與周上上了床。但是也正是因為這一開始就全壘打的操作,讓她對這個世界始終缺少融入感。


她來得突然,像一個誤入藕花深處的遊客,或者更像在玩一種全息遊戲——周上、榮清雪、覺離、華落,乃至那幾個僕僮,她與他們交流接觸,類似於副本過程中的 NPC,有趣好奇但並不真實。


而現在,她像睡夢中被人潑了一盆冷水,陡然清醒。她會懷孕,會死……最後人不人鬼不鬼、灰飛煙滅的女配秦時月可能會成為她的結局,她就是女配秦時月。


但是,她絕不要落到如此境地。


秦時月深吸了一口氣,沒有看他,低聲說:「……我累了,這件事以後再說,明早要出門,早點休息。」


說完,她轉身走了。


第二天清晨,秦時月與周上在小春山的望春亭與覺離辭別。


小春山整體不算很高大的山脈,一條山徑幽長,層層石階,鋪到山腳。落葉堆積,覆著白雪,風一吹過,冷氣便裹著雪粒驚起滿山寂靜。


秦時月第一次御劍,好在女配雖然人品不好,可是修為紮實,憑著身體記憶也可以順利起飛,畢竟是覺離上仙的弟子。


想到這裡,她轉頭回望,望春亭建在山崖邊上,覺離尚未離開,修士不避寒暑,即使凜冬也衣著單薄,覺離立在原地淵渟岳峙,衣袍翻飛,如一隻孤山雲鶴,幾乎與這皚皚白雪融為一體。


周上在旁提醒:「小心,師姐。」


秦時月控制住有些搖晃的劍身,收回目光,笑了一下,但面色並不太輕鬆。


周上御劍極穩,他乾脆盤腿坐下,懸在空中如同坐在卧榻:「師姐,你不必擔心,若是有了孩子,我已經打聽好了,說是有一種葯叫見英紫葉,在孕初可以使你在睡夢中把胎兒化為心脈靈力的一部分。」


秦時月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周上會突然提起這個,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周上不想要孩子嗎?不是說修士很難有子?


少年梨渦淺笑,安靜又認真:「我知道師姐其實不喜歡我,更不想和我有孩子。」


秦時月下意識地想反駁,可是張嘴後又閉上了:她能說什麼呢?我喜歡你?


周上低頭理了一下衣袖,又說:「之前那次是意外,你把我當成了師尊才抱住我的。後來你認出我,但是……我停不下來。抱歉,師姐。」


他如果停下來,秦時月會在半個時辰內心脈倒逆而亡。況且,他根本不想停下。


秦時月徹底無言,看向他,少年容貌清俊,眼眸清澈分明,與她對視,帶著一點幼稚的堅持,乾淨得好像一眼就能看穿。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周上,在床上,那一眼,少年渾身欲氣蒸騰,眼神纏綿得化不開。


秦時月沉默許久才說:「……是我自找的,不必道歉。」為了避免兩人太尷尬,她又換了個話題:「你知道燕橫關怎麼走嗎?」


周上:「師姐放心,我入師門前,從北浦雪山到蒼南,走了許多地方,此去燕橫關最多一日便可到達,大概傍晚可到陳國潤都,離燕橫關不到百里,我們可先做休整,打聽了情況再做打算。」


秦時月聽他提到去過很多地方,忽然來了興趣:「嗯?我記得你入師門才兩年,比我還小一歲,就遊玩了那麼多地方?」


「哈哈,不是遊玩。」周上笑得見牙不見眼,「是流浪。我自小無父無母,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到處走,也不知是怎麼活下來的。後來得遇宗門招徒,我本是想做個僕僮,能有個安身之地,誰知憑著些四處混學來的招式入了大師姐的眼,還見到了師尊,師尊同意了我入門。」


小說里沒有關於他的過多描述,只說女配秦時月與他陰差陽錯一晚,後來再見他威脅與厭惡並出,恨不得殺他後快,他也就漸漸避開不再出現。


直到懷孕事發,他曾暗地裡找到秦時月,說她大可以直接坦白,他絕不會不認。但秦時月一心撲在覺離身上,甚至把這次懷孕看作一個機會,哪裡聽得進去,當場拒絕並狠狠地羞辱了他一番。


此後,也許是作者疏忽,總之再沒有關於他的具體情節。秦時月自然也無處得知他的前塵,卻也沒料到,眼前這個風清月朗的少年身世可憐至此。


周上見她神情惻然,卻說:「還好師姐也並不想要孩子。」


秦時月:「也?你不想有子嗣么?」


「從前十二三歲的時候,我在一間破廟躲雨,遇上一遊方道士,他瞎了眼睛,還與我算命,說我命中無福,此生坎坷。」


周上一邊說著,一邊隨手掠過一縷風絲,聚成圓球任其在指間翻轉,神情百無聊賴:「雖然我一直懷疑他知我是個乞兒欺哄於我,但若有了子嗣,恐怕也要受我牽連。所以,還是沒有的好。」


冷冽的風於身旁穿行,少年眉目多情而話語無情。


周上說得沒錯,兩人在這天傍晚時分來到了位於陳國邊境的潤都。


秦時月第一次走出仙氣十足卻冷冷清清的小春山,來到凡人地界,以為自己會看到最真實的人間煙火。


這座都城背靠燕橫關,緊挨方、季兩國,各路行商貿易在此交匯,人口眾多,關外敵人難入,是少有的邊境繁華之地。


燈火璀璨,從城外近十里的官道一直延伸到城內,無論晝夜,隨時都有車馬往來,各色貨物被運來,城外擺著茶攤、開著小酒館,城裡街道交錯,人聲鼎沸,內河繞城,臨河的窗紙映出芙蓉美人面——本該如此。


可眼前所見,令人震驚。




6


「師弟——你,確定沒走錯嗎?」


原本為了避免引起人們的注意,兩人特意落在了城郊。從樹林里出來往城門走去,卻見官道荒蕪,茶寮酒館的桌椅翻倒,門帘被扯碎剩下半張,撕裂的豁口合著黑洞洞的內景,像嗜血的妖獸靜靜地張開了口,等著某個無辜的路人走進去啖其血肉,而高掛的旌旗仍在半空中招搖。


再往前看去,陰霧繚繞,一座寂靜的死城如同噩夢的暗影在濃霧中若隱若現。


無論如何,這也不是想像當中的繁華邊城該有的樣子。


走得近了,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城門上的刻字,「潤都」兩個字深深地嵌在石頭裡,經年累月的風吹雨打,使其褪了墨色,卻更顯筋骨。但兩個字的上方似乎懸掛著什麼,黑乎乎的一團。


一直沒說過話的周上忽而將她拉到身旁,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別看,師姐。」但已經晚了,秦時月作為一個修士,眼神好得不得了。


她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個乾癟的人頭,眼眶深深地陷了進去,血肉早已不復存在,只剩一點皺縮的青黑色臉皮緊緊地貼在骨頭上,焦炭般的牙床暴露在外,似張未張。


秦時月拉下他的手,盯著那個高掛的人頭,腦海里忽然有什麼一閃而過,眼前這一幕彷彿似曾相識。


人來人往的街頭,繁華的城門,御賜的匾額上掛著一顆御賜的人頭……她心頭像是被重鎚狠狠地撞了一下,一陣劇痛延伸至四肢百骸,她站不住地退了半步,好在周上立刻抓住了她的手。


他半抱住她的肩膀,低頭看她,發現秦時月已經面色煞白,冷汗泠泠,如一朵正在盛開卻突然被封進冰河的桃花,仍然美麗卻失了生趣。


周上擔憂地問:「師姐,師姐?你怎麼了?」


秦時月扶著他的手臂站直了身體,不自覺地環顧四周,看著周上茫茫然地搖了搖頭:「我,我不知道。只是突然間好痛,全身都在痛。」


周上握住她的手,兩人掌心相扣,他輕聲說:「好,你放輕鬆,我幫你看看……對,放輕鬆,不要抵抗。」


秦時月聽話地暫停了隨時隨地都在自行運轉的心法,任完全不屬於自己的靈力進入心脈。


她握著周上的手,用力到指尖發白,也許是覺得有了依靠,好歹安定了一些。但周上內視一圈,並沒有發現她的經脈有何損傷。


周上看了看半開的城門,又看了看秦時月,有些猶豫:「師姐,不如我們先去別的地方歇息一下,打聽好此處的情況再來。」


秦時月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不用了,我已經沒事了。此處不宜久留,還是速戰速決吧。」


潤都是離燕橫關最近的城市,若說魔修有異動,那麼這裡一定有線索,而且從目前的狀況來看,這裡多半已經出事了。


周上微皺了眉,雖然擔心,也沒有多說。秦時月說得沒錯,既然註定要走一遭,不如速戰速決。


「好,那我們先進去吧。」


秦時月走了沒兩步,腳下又忽然踢到什麼東西,凝神一看,原來是一個破舊的白紙燈籠,她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有點草木皆兵了。


周上轉頭看她:「師姐?」


秦時月踢開燈籠,走過去:「沒事,走吧。」


此時,經過一番耽擱,天色已暗,遠處的最後一線昏光在兩人並肩步入城內後迅速地沉了下去,如同一隻窺探的眼睛躲進了黑暗深處。


霧,好像更濃了。


許久以後,秦時月再回想這一切的源頭,忽然想起了那隻擋在腳下的破舊燈籠,覺得那未嘗不是某種冥冥之中的預兆,卻終究不能阻擋故事裡的人走向那既定的結局。


進入城內,中心街道上各種車架堆積擠壓,全都擠在路上,好似這裡曾發生過一場大逃亡,而城門近在咫尺,卻誰也沒有逃出去。


兩人舉著陽石(一種越黑越亮的自體發光石),進到各家商鋪甚至房屋後院,沒有發現一個人影。


「奇怪。」秦時月總覺得哪裡不對,她側頭看向周上:「你有沒有覺得哪裡很奇怪?」


周上平靜道:「沒有血跡,沒有屍體。」


沒錯!秦時月拍了拍腦門,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就算了,怎麼可能連一滴血都不流?難不成魔修殺人還有潔癖?


「不急,再找一下吧。」周上說著,順手給她揉了揉額頭。


找了大半夜,幾乎走遍全城,兩人卻一無所獲,只能暫且歇在某家客棧,隨意找了間空房間,在桌前相對而坐。


「有哪一派魔修偏好血肉,能將人吸干抹凈,甚至連屍體都不留?」秦時月提出了疑問,然後自問自答:「其實這還挺常見的,修仙小說里那些反派多多少少都喜歡吃點刺身一分熟什麼的,可是為什麼會留下一顆頭呢?做個標記?燕橫關附近人煙稀少,魔修怎麼會出現在那裡,在城市裡待著不好么?」


她一個人在這邊苦思冥想,沒聽到周上的動靜,抬眼一看,好嘛,人家不知什麼時候拔了幾根草,在那兒自顧自地編東西,他手指細長又靈巧,轉眼間就編成了一隻蜻蜓。


周上察覺到秦時月的視線,展顏一笑,犬牙尖尖,梨渦微甜:「師姐,送給你。」


秦時月沒好氣地接過來,趴在桌子上撥弄那精巧的蜻蜓,無奈:「幫幫忙,師弟。」


周上看她愁眉苦臉,忽然說了句:「好啊。」然後伸手蓋住發光的石頭,光線從他指縫間漏出,映照了他俯身親吻秦時月的側影。


「?」秦時月是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毛病,肌膚饑渴症嗎?


一個吻一觸即分,少年笑開,乖巧又貼心:「師姐可知蜻蜓是什麼做的嗎?」


秦時月疑問:「草?」一種植物。


周上:「師姐長居小春山大概不知,這草名為落地生,極其頑強,一年長一節,在燕橫關內分布比較多,且經冬不枯,可長數年。」然後他指了指草編的蜻蜓:「可是,這草才生出來,就枯了。」


秦時月聽他一說,趕緊觀察手裡的蜻蜓,果然,這些草莖光滑無節,卻已是枯黃衰敗了。


「你是說……」秦時月反應過來,「那些魔修並不是要血肉,而是要吸取生命力?」


周上:「生命力?唔,是個新詞倒也貼切。人為萬物之靈,靈氣匯聚於頂,修士則是那些靈氣充沛的人。而凡人,雖然靈氣潛藏且稀少,但是,一人不夠,十人呢?十人不夠,百人呢?滿城的人呢?」


秦時月有些小心地問:「那比之成人,稚童是否會更充沛?」


周上含笑道:「師姐好聰明。人自降生就有靈竅,稚童純潔無垢,靈氣更加純粹,如果是對於魔修來說,那大約是——越嫩越好。」


越嫩越好。


秦時月琢磨著這四個字,忽然打了個寒戰,她想起就像在原劇情里,那個被剖出來吸食的胎兒……




7


秦時月的神情有著掩飾不住的驚怕。


周上望著她,語氣活潑:「師姐別怕,我比你小,若當真遇上了應該也是我先死吧。」


「周上!」秦時月盯著他,唇線緊繃,透出一股不贊同的怒氣。


她發覺周上對自己的生命似乎總有一種滿不在乎、弔兒郎當的輕率,無論是說「孩子還是沒有的好」,還是這樣若無其事地說自己會先死,彷彿都篤定了在某一天某一刻他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如同一朵雲不著痕迹地消散。


周上愣了一下,立刻笑起來:「說笑罷了,師姐不必這麼認真。」


秦時月不想理他,站起來:「我想休息了。」


但站起來的時候不小心把蜻蜓落到了地上,她彎腰欲撿,眼角餘光卻不經意地瞟到了什麼。她把蜻蜓撿起放到儲物袋裡,沒頭沒腦地在桌底摸了一把,指腹察覺到一些凹凸不平的痕迹,彎著腰很不方便,乾脆把桌子掀翻,四腳朝天。


「師姐?你……你別生氣。」周上還坐在原地,只是側了側身。


「我不生氣。」秦時月一邊說,一邊把石頭湊近,照亮了桌底,「你看。」


周上湊過來之前小聲反駁了一句:「明明每次生氣都說要休息了……這是什麼?」


「是字。」秦時月翻了個白眼。


是的,眼前這一整張桌子的底部都被人刻滿了「別進來」三個字,不知是用什麼刻的,字跡深淺不一且筆畫交錯。


別進來別進來別進來別進來……


「什麼人會在桌子底下刻字?」秦時月照舊提出疑問,周上幾乎和她同時說:「小孩兒。」


兩人對視了一眼。


能夠躲在這樣一張不大的木桌底下,而且字跡稚拙,大概率會是個小孩兒。這個孩子刻得密密麻麻,說明躲了很久,門外有很可怕的人要傷害自己,所以他一動不動,只敢縮在桌子下面,做著徒勞無功的祈禱。


但顯然,悲劇已經發生了——沒有人來救他。


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又具體發生了什麼,到現在為止還不得而知,從那些令人心驚肉跳的蛛絲馬跡之中唯一可以知道的是敵人的兇殘與沒人性。


秦時月站起身來,低聲說:「我真的要去休息了。」


周上:「嗯。」


「師弟。」秦時月這樣叫著他,引得周上抬了頭看她:「嗯?」


但秦時月只是重複:「我要休息了。」


周上與她對視,有片刻的沉默,他看見秦時月望向他的眼睛——那麼美麗,在瑩瑩光輝中透出一點模糊的溫柔與脆弱。


他立刻明白了,這看似尋常的話語之下藏著的依賴,秦時月在向他尋求庇護。


他沒有讓人多等,也跟著站起來:「知道了,師姐。」


秦時月躺在冰冷的床鋪上,石頭被收了起來,滿室的陰冷與黑暗,但她身後有周上,溫熱而有力,那麼穩定地支撐著她。


她是真的怕了,心裡的恐懼突然間被放大,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生而平凡,人命對她來說,像一個縹緲的傳說,本不該與這些事扯上干係。而她在這裡待得越久看得越多,也就越來越意識到所謂修真界的法則。


殘酷得容不得一絲質疑,一城的人在幾天內消失了,但在宗門看來,只是「魔修異動」,可見這種事,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她怎麼能不怕?


黑暗中,周上側身將她攏進自己懷裡,他呼吸很平緩,但並沒有睡著,修士本就很少真的睡覺,他在宗門裡也向來是打坐。而他此刻躺在這裡,純粹是因為秦時月需要他。


「師姐,你別想那些東西,想我。」周上輕輕地在她耳邊說,知道她也沒睡,「我永遠不會讓你害怕,轉過來看看我,嗯?」


秦時月過了一會兒,當真翻身面朝著他。她的手沒有地方放,有些拘謹地縮在兩人之間。


周上故意在她耳邊輕笑:「師姐,你的手小心一點。」


秦時月:「嗯?」


周上靠得更近,話語中的熱氣落在秦時月的肌膚上:「別放在那兒,底下有點危險,怕嚇著你。」


「……哦。」秦時月明明只是把手放在肚皮上而已,但她沒有反駁,乖乖地把手拿出來,又不知該放哪兒,正在猶豫,周上便反手牽著她搭在自己腰上。


「抱緊我就可以了。」周上的手臂也攬住了她的腰,在她背上輕輕拍著。


他身材看似纖瘦,但兩人貼得這樣近,秦時月能感覺到那壓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乃至於周上呼吸起伏間的肌肉牽動。他像一頭幼獸,在天真稚嫩的表象下是逐漸長成的力量和威懾。


守著自己,如同守著一塊領地,這種被牢牢看顧的感覺令人無比安心。


所以,她沒有猶豫地就抱緊了周上。


「師姐,我可以親一親你嗎?」


周上理著她鬢邊的發,好聲好氣與她商量,提出得寸進尺的條件。


秦時月沒動也沒說話,更沒有鬆手,但兩人都知道,這是一種默許。


她在說:你可以。


周上無聲地笑了笑,在她背後的手按緊以使她仰頭,他低頭在她唇上輕輕地一吻,再吻。片刻後,唇瓣已經濡濕,輾轉間卻仍在門外——周上幾乎是吻著她低語:「師姐,有人親你的話,要張嘴。」


他說話時舌尖刺探,勾得她發癢,於是張了嘴。


周上吻得愈發纏綿,心中感嘆秦時月的乖巧聽話,他當然知道今晚的秦時月因懼怕而脆弱,好像小孩兒一定要有人抱有人哄,而周上是她此時唯一可以依靠的對象,她願意以此為交換,只要周上不鬆開她。


他確實是在乘虛而入。可是……誰能拒絕秦時月?美人受到喜愛很簡單,漂亮便足矣,但當她既美麗又柔弱時,就會讓人憐愛。她只是將你看著,眼神委屈害怕,你就忍不住想要牽她,吻她,抱她。她並非有心引誘,也正因為無心,所以更誘人。


一旦她需要你,你彷彿就成了她的主宰。你一步步試探她的底線,她一步步後退包容,直到最後,你發現,此時此刻,她正無限地為你敞開。


秦時月不會知道,在她擔心害怕,對前路驚惶的時候,有人因她的呼吸、眼波、手指,甚至是蜷縮的姿態,而鬱勃燒心,情生欲漲,盤算著將她困在方寸之間,這是他刻在骨血的本能慾望,藏在純良的少年面具之下。


周上的吻細密綿長,過分認真,叫人神思昏沉,成了溫水裡的青蛙。


秦時月感覺到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帶上,但終究還是沒有行動,他從她的唇齒間退出,輕輕地吻了吻她唇角,移開手重新抱住她,嘴上還要客氣:「抱歉師姐,是我唐突了。」


秦時月想往上挪,想看到他的臉,但被按住了,周上的聲音低啞溫柔:「別動,否則會發生很可怕的事。」他把下巴擱在秦時月的頭頂,仰頭深呼吸:「我不想師姐怕我。」


秦時月不再動,她小聲地說:「我不怕你,你是周上。」


周上閉上眼睛,壓下血脈里賁張的渴求,靜靜地陪著秦時月睡著。




8


周上走在前面,她跟在後面,這潤都在夜裡靜得可怕,夜霧發涼,罩在路上。秦時月心裡不免害怕,想讓周上走慢一點,誰知只眨眼間,周上不見了。


她四處張望,除了害怕更有驚慌擔憂,這城詭異不清,周上去了哪兒?他怎麼不跟她說?


她一路走一路找,卻跌跌撞撞,如同手腳上銬著枷鎖鐵鏈,沉重地抬不起來。迷霧裡人影幢幢,走近了卻什麼也沒有,嘈雜的議論在耳旁響起,她彷彿走在大街上,只是……沒有人看得到她。


再一抬頭,高大的城門立在眼前,一顆雙目圓睜的頭顱懸掛在門匾上,這是個中年男子,他的眼睛穿透這纏人的陰霧與秦時月對視,可怖的神情,悲痛的眼睛。秦時月不知怎麼的,也跟著悲痛起來,但腳下仍不自覺地往前走,像是要走出城門。


周上突然在身側出現:「你去哪兒?」


她轉過頭,想牽住他:「我……」


周上表情冷酷,不去拉她:「你為什麼那麼堅定地不要孩子?是因為師尊嗎?還是你在害怕有了孩子會發生什麼?」


「不,周上……」秦時月張口結舌,不解周上怎麼突然說這種話,「你怎麼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也打聽好了。」


周上忽而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齒像劍刃:「我騙你的,我一定要得到那個孩子。」


秦時月本欲說話,但她突然退了兩步,看著他,察覺不對:「不,你不是他。」


周上反問:「我怎麼不是他?」


「你不是我師弟,更不是周上。」秦時月瞪著他,「周上不會對我說這種話,你到底是誰?!」


這個周上不再笑,神情充滿惡意像一尊邪神,一字一句地問:「你以為周上是誰?你以為,他,是,誰?」


秦時月想,他把周上帶走了,他肯定把周上帶走了,我要把他找回來。於是,她不管不顧地大喊起來:「周上!周上!」聲嘶力竭了仍遍尋不到,一時間竟然落了淚,口中還念著周上的名字。


這時陰霧中突然透出一線天光,周上的聲音在耳畔若隱若現:「師姐,師姐,我在這裡,師姐?」


秦時月一睜眼,看見周上坐在自己身邊,正俯身叫醒她。她一時腦子反應不過來,只是傻傻地盯著他,過了許久才試探著確認:「是你嗎?周上?」


「是我,師姐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周上將她從床上扶起來。


秦時月驚魂未定,仍然處在夢中周上突然出事的害怕之中,但她沒有說出夢境,只是拉著他說:「夢裡好黑。」


周上對她安撫地一笑:「沒事,天已經亮了。」


天亮了,可霧更深了。


兩人在城內走得很慢,以他們如今的修為,居然看不透這霧。周上看著身旁的秦時月,眼裡藏著擔憂。


他發現自從進了城,秦時月就變得格外敏感,比如昨晚,僅是看到一張刻字的桌子,她竟害怕到向他示弱。


她在城門時看見了人頭身上突發劇痛,又找不出原因,晚上還做了噩夢,雖然她沒說夢見了什麼,但她一直在叫他的名字,那麼驚慌失措。


一樁樁一件件,都很不尋常。


秦時月轉頭看見周上似乎在出神,便叫他:「師弟。」


周上面上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但馬上回答了:「……嗯,怎麼了?」


「這話該我問你才是。」秦時月盯著他仔細看,「你精神不太好。」


周上張口未答,腰上卻被人撞了一下,一個扎著兩根小辮兒的小女孩不知從哪裡衝出來,蹦蹦跳跳地往前走,撞了人好像也沒發覺。周上和秦時月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訝之色,秦時月立刻開口:「小姑娘!」


那小女孩兒沒有停下,她在濃霧裡越走越遠。兩人顧不得許多,跟著追了上去。


但奇怪的是,兩個修士居然遲遲追不上她,小女孩兒在霧中若隱若現,稀疏的小辮兒隨著她的走動一起一落,寂靜空寥的街道上響起清脆的歌聲,那是一支朗朗上口的童謠:


「九初地上有個萬陵宮,紅葉飄飄千人空,爹娘哭我喲……重重陰路落下美天童,領我遠去高山中,爹娘哭我喲……」


周上心中升起一種怪異感,他在這霧裡察覺到某種氣息,或是感應,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出來,好似久遠的回憶憑著味道被喚醒,而這味道指引著他去回應。


兩人追著小女孩兒七拐八繞,來到了一棟大宅的門前,寒風捲起幾片枯葉,耳旁隱隱傳來孩童的嬉笑聲,天真爛漫,卻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爹娘哭我喲……嘻嘻。」


可那小女孩兒卻不見了。


秦時月深感此事蹊蹺,他們已經將全城找遍絕,不會發現不了一個活生生的小女孩兒,再者說,這小女孩兒是怎麼突然出現又怎麼突然消失的呢?而且——


她看向周上:「你記得這裡昨天有這座宅子嗎?」


這條街,位於潤都西側,因是居民區所以街道不算寬闊,而她不記得這裡有這樣大的一座宅子。


周上搖頭:「事出反常,這女童突然出現分明是要引起你我的注意,還特意帶著我們來到這裡,這宅子一定有古怪。」


秦時月看著眼前這座大宅,沒有匾額,大門上朱漆斑駁,本應是恢宏大氣,如今看來卻如同一個白首暮年的老人,古老而破舊。


但她莫名覺得眼熟,好似曾見過。


兩人既知古怪,自然不會以身犯險,轉身欲退,誰知身旁霧氣忽然涌動,如黑浪層雲翻滾不息,大門吱呀一聲自行打開,秦時月心頭突涼,一股不祥的預感席捲全身。


大門緩緩敞開,裡面黑氣如龍,一張張人臉在黑氣中交織,像被困住的囚犯,掙扎欲出,然而它們越掙扎黑氣越盛。


周上立刻要去拉秦時月離開,可秦時月劇痛又來,且比上次更加劇烈。


她耳旁似乎有無數尖嘯聲,扭曲凄厲,宛若地獄,她支撐不住地跪倒在地,周上伸手想扶,卻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推入門內,好像霧裡有一隻看不見的手。


「師姐!」周上立刻飛身跟上,想要抓住她,但終究還是不能,秦時月消失在黑氣里。


周上目眥欲裂:「師姐!」


嘭——!


大門合上了。


先前聽過的童謠聲再次響起:九初地上有個萬陵宮,紅葉飄飄千人空,爹娘哭我喲……重重陰路落下美天童,領我遠去高山中,爹娘哭我喲……


「抓住你了。」


秦時月再次醒來時,正睡在一張軟床上,她一清醒便想起周上,卻見屋內擺設精緻,紅爐香帳,地毯如雲。而她自己穿著白色的寢衣,似乎正在睡覺。


她搞不清楚眼下的狀況,是周上救了她嗎?這是哪兒?


「小姐。」這時一個粉衣侍女掀開紗帳,「睡飽了嗎,快起來啦,老爺囑咐不能讓您多睡,小心晚上走了覺。」說著伸手來抱她——等等,抱她?!


秦時月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只能像個木偶似的任其擺布。


侍女為她穿衣挽發,動作小心體貼。在梳發的時候,秦時月通過鏡子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兒滿臉嬌氣,嘟著嘴似乎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而她身旁是一個裹著一身看不出顏色的衣裙的……枯骨。青黑色的指骨在女孩兒發間嫻熟地動作著,不一會兒就挽出了雙丫髻,十分可愛。


這時,秦時月說話了:「爹爹討厭,說了要帶我上街看花燈,每回都食言。現在,連覺也不准我多睡。」


秦時月像一個走錯地方的房客,看著小女孩兒的嘴巴一張一合。


侍女為她戴上一圈紅珊瑚珠:「小姐,老爺貴為國相,公務繁忙,聖上一天能召見他八百回,您得體貼老爺呀。」


「總之就是討厭。」說著,秦時月就跑出了房門,侍女在後面一路追一路喊:「小姐小姐,鞋還沒穿!」


秦時月透過小女孩兒的眼睛,看到這裡是一座宅院內部,抄手游廊曲折蜿蜒,池邊青柳臨水自照,處處雕花築景。


此時一陣風吹來,吹皺水面倒影。


周上立在池塘邊看著眼前本該是池水清清的水塘,血色翻湧,其間無數屍骨沉浮掙扎,哀號如鬼泣。而他面色冷漠,彷彿根本不把這可怖的一幕放在眼裡。


「你欲如何?」周上開口了。


他身旁的小女孩兒笑嘻嘻地眯著眼:「吃掉你呀,他們都說吃了你是大補,修為暴漲呢。漲了修為,我就再也不用被困在這裡啦。」


周上轉頭看她,不動聲色:「可你還抓了我師姐。」


若是沖著他來,為何還要抓走秦時月?


「哎呀,進了城遲早都得死。」小女孩兒晃了晃兩根小辮兒,「我分明叫你們別進來了,誰知你們這麼傻,還要追著我跑。」


周上想起來了:「是你刻的字?」


小女孩兒盯著他,眼中漆黑一片,不見絲毫光亮:「我在潤都困了整整十七年,日日夜夜聽著死人的哭叫,日日夜夜地等啊等,等啊等,只盼著哪一天能走出這永不超生之地。」


下一刻,她又輕飄飄地坐在一棵樹上,這本該是棵柳樹,但垂下的卻不是柳枝,而是人頭倒掛垂下的頭髮。


周上無意與她周旋,但此刻情況不明,秦時月還在她手上,他不敢妄動,只好繼續裝作漫不經心地接著話:「你因何而死?」


小女孩兒不答話,只是又哼起歌來。




9


封魔城。


覺離站在幽瓏閣頂,負手而瞰。


這封魔城其實本不是與人居住,與其說是一座城池,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陣法。


外圍鐵樓環繞,森冷怵然,自外向內,鐵樓數量逐漸減少,直至最中心,只剩一座木製閣樓,鐵樓之間有鐵鏈相纏,所有鐵鏈盡頭匯聚於中心的閣樓,交錯牽連,如同一張巨大的玄鐵蛛網,禁錮著某種不可毀滅的生物。


為了修建此陣,當時九初大陸上叫得出名號的宗門流派,包括一些無門無派的散修都前來幫忙,可謂是舉全部之力。耗費無數心血和修為,只為了鎮壓一個人。


或者準確來說,一個魔物。


九初大陸自形成之始就有了修士,修士自懷靈氣深厚,欲與天同壽,得證大道。


人人都想抓住天道的漏洞,參透其中奧秘,然而天道又豈是那麼好參透的,三千大道之下,豬玀螻蟻何止沙數,君不見多少大能修士耗盡壽元也未能真正跨出那飛升的一步。


天道自降生以來,掌控世間法則,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運行不悖,堪稱至臻。可是,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圓,也不存在真正的一,天道也是有缺陷的。


這缺陷衍生出魔道,修此道者,必得逆天而行,血海披身,雖然修為易漲,但也因此更容易半路隕落。


千萬年來,正邪兩方爭鬥不休,卻大都維持了微妙的平衡。


直到七百年前,魔道出了一個打破這平衡的魔修——它非人非妖,乃是化形於深淵,吸收天下魔氣而成。


甫一出世就擁有凝神之境,有此境者,離飛升幾乎只差半步。天下魔修莫不以它為尊,也正是它,百年不到幾乎屠盡正道。


正道修士們退無可退之下,背水一戰,雖擊敗魔修,卻仍不能徹底殺死魔尊,只好設陣鎮壓。而這麼多年來,這令人膽寒而無比強大的魔物就被囚禁在此時覺離腳下的這座幽瓏閣里。


魔尊,生於幽瓏魔域,名喚幽瓏。


可如今,幽瓏閣上下布滿肉眼可見的黑紫霧氣,黑霧如流水般順著鐵鏈蔓延四周,最內圈的五座鐵樓已被包裹,鐵樓在魔氣之下發出微芒。


「師尊!」榮清雪從底下飛劍而上,停在覺離身側,「師尊,各大宗門的人已經來齊了。」


她在底下時還不覺得,此時居高臨下,看見封魔城眼下的情況,忍不住道:「魔氣竟溢散得如此之快,難道,魔尊幽瓏……真要出世了?」


覺離修道不過兩百年,他未曾親歷七百年前那一場正道浩劫,但他此刻能清楚感受到幽瓏閣內的魔尊是何等的龐然大物——他不動聲色地靜靜等待著,再現世間。


「掌門怎麼說?」他問。


榮清雪:「掌門說,辰時在閣下共議此事。」


覺離御空而下,腳步從容不迫,如同空中有隱形階梯,他邊走邊問:「秦時月他們可有消息傳回?」


「不曾。」榮清雪跟上,聲音中有著憂慮:「師尊,十幾日了,時月他們還沒回來,是否該由我前去……」


「榮清雪。」覺離落了地,忽地回首詢問,「你入我門下年月幾何?」


榮清雪面色一愣:「回師尊,已有二十一年零三月了。」


覺離眼神如霜,從她面上滑開,沒做評價,只說:「秦時月那邊暫且先等一等。」


榮清雪著急:「可是,師尊……」


覺離微微抬手:「不必多說。」


此時,華落走來:「師兄,掌門找你。」覺離點頭,神情看不出變動,但眉眼稍緩,與華落離開了。


榮清雪原地矗立許久。




魔氣如蛇,扭曲蜿蜒,彷彿要直直地鑽到人的心裡去。


周上呆坐血池旁,橫劍在膝,凝望著池中怨鬼不息。


小女孩兒倒掛在樹上,頭垂在他身側,很得意地笑起來:「如何,可有找到出去的法子?」


周上微闔著眼眸,不去理會。


「十七年來,我這地方沒跑出去過一個人。」小女孩兒扯了扯自己的兩根辮子,「即便是你……你也不行,雖成了個人樣,裡頭卻仍是空的,除了與那位相關的血脈之力,倒是毫無用處。」


她故意把話說得半遮半掩,想引他搭話,但周上仍不理她,她倒覺得好沒意思。


「喂,你怎麼不說話呀?」


周上低頭撫摸著劍鞘,想起秦時月與他一同御劍離開小春山的時候,她回了頭,看師尊。


對於她來說,他到底算什麼呢?


他是她從前不屑一顧的師弟,是她被迫合歡的解藥,是她無助時不得不示弱的依靠……除此之外,他還是誰?


他來這人間短短十七年,流離顛頓,唯一從她身上得到可觸碰的溫暖,卻仍是偷來的。


秦時月,秦時月……


「喂喂,再不說話我就把你吃掉啦!」小女孩兒湊近大喊。


話音未落,周上平靜反問:「既然如此,你還等什麼呢?」


「啊?」小女孩兒愣住了。


周上不再低頭,他半側首盯著她一雙不見一絲眼白的雙眼:「吃了我能修為暴漲,你就不必繼續被困在此地。」


他頓了頓,輕聲細語:「已經被困了十七年的你,還在等什麼?」


無時無刻不在囚困綁縛的黑霧突然靜止了,連裡頭的無數張人臉也彷彿被凍住似的,一動不動。


周上看著啞口無言的小女孩兒,慢慢地,輕輕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左邊臉頰,梨渦微現。


他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她看似胸有成竹,一切盡在掌握,可是,實際上有什麼原因仍在阻礙著她,讓她無法吃掉他。




10


秦時月在最開始穿越過來的時候,自以為自己只是拿了個穿書女配逆襲的劇本,後來,逐漸意識到其實是炮灰回收劇本。然而,到了今天,她才發現自己錯得太離譜了。


果然還是太年輕,缺少被生活毒打的經驗。


她啊——分明拿的是恐怖逃生的劇本啊!


這十幾天,她彷彿身處聊齋志異的話本中。


當你肉眼看到一個粉裙圓臉侍女乖巧可愛時,也一定不能忽視鏡子里她的下頜骨多麼優美流暢,而皮膚是多麼與眾不同的黑里透著青。


當你好不容易能夠獨處,待在水榭里自我放空時,當然能看得見綠柳如蔭倒映在水面上是人頭倒掛,長發森森。


而當你夜裡醒來喝水時,看見水杯里照出的那一團血月,保持淡定想必已不在話下。


最要命的是這具身體不受她控制,她還不能選擇緊閉雙眼,逃避現實。


……秦時月感覺自己快神經衰弱了。


但是平心而論,這位年僅十歲的國相府小姐的日子過得是真不錯。錦衣玉食自是不必說,一旦發起氣來,金銀玉器砸來聽響也是常有的事。


侍女們一天到晚圍著她轉,但凡她伸手張口,下一秒就有人迎上來。她爹對她好得更是沒有話說,因著她自幼喪母的緣故,國相大人見了自己這唯一的嫡親女兒,護得比自己的眼珠子還精心。


國相府小姐的生命中,除了她父親偶爾的勸慰和叮囑,沒有人不順她的意。


秦時月縮在這殼子里,動也不動,喊也不能喊,每天只能像看一部流水電視劇一般,忍受著肉眼與映像完全不符的恐怖反差。


她不知道這是哪裡——總之絕對不會是真的國相府。


她思來想去,直覺自己肯定還在潤都的那座大宅子里。可問題是,把她困在這裡,目的何在呢?周上此刻又在哪裡,是不是也被困在何處,有沒有危險?


「此事決不可再拖延,國相大人,那宋敬一旦上奏,聖上對您若起了疑心,不光是眼下,往前的事情恐怕也有暴露之虞。以我之見,咱們還是先下手為妙……」


「那又如何?我秦如惠為官三十載,向來是聽命聖上,即便他呈上了摺子,難不成聖上還能單憑他一面之詞定我的罪?更何況,如今宋敬將此事鬧得沸沸揚揚,他若不明不白地死了,豈非欲蓋彌彰,更顯可疑。這樣,這事你去——」


「小姐,您在這兒玩兒什麼呀?裁縫鋪子來人,等著給您量體呢。」


書房窗下,小姑娘躲著偷聽大人們講話,卻不想被侍女逮個正著。一聽外頭的聲音,裡頭說話的人立刻就住了嘴。


「眷雲,你小聲一點!」小姑娘拉住侍女,悄聲道。


侍女被她拉得蹲下,但頭頂的窗戶已經被打開了。秦如惠敲了敲女兒的腦袋瓜,含笑:「月兒不去量尺寸,跑這兒來偷聽做甚?」


月兒乾脆放開了侍女,叉著腰站起來:「因為爹好不容易休沐在家也不陪我,只同那幾個老頭子說話,我倒要聽聽你們成天在說些什麼。」


「呵呵。」秦如惠眼闊鼻直,一副剛毅之相,但對著女兒永遠都是笑眯眯的寵溺,聽她將偷聽說得這樣理直氣壯也不生氣,只是隔著窗摸了摸小姑娘的髮髻:


「不準無禮,這些都是爹的府客,你見了也需叫聲先生。爹與幾位先生說些朝政之事,你聽了也無趣,快去量尺寸吧,那匹布的花樣子你不是很喜歡嗎,量了尺寸叫裁縫給咱們月兒做一身漂漂亮亮的花裙子。爹忙完了,下午陪你去放風箏。」


畢竟還是惦記著自己心心念念許久的新衣裳,月兒走近幾步拽住父親的手,期期艾艾地說了一句:「那你可不能又食言啊。」


秦如惠颳了刮她的臉蛋兒,笑容溫柔而和藹:「爹肯定說話算話,放心吧,乖月兒。」


秦時月看著這位國相大人,忽而覺得一種莫名的眼熟,這種感覺就好像她見到大宅的感覺一樣,分明該是陌生的,卻又彷彿在哪裡見過。


方才聽到的談話也很不簡單,什麼「前事暴露」什麼「先下手為妙」,她只在電視劇的反派嘴裡聽到過這種話,看來這位面相剛毅、自詡純臣的國相大人,其實並不如他所表現得那麼忠心,若是真的心懷坦蕩,又何必怕聖上起疑心?


秦如惠立在窗前,看著嬌嬌小小的女兒走遠,眼裡仍帶著笑意。


一位幕僚走上前來,低聲道:「國相大人,小姐會不會聽到了什麼。」




「怎麼?」周上走近一扇雕花格窗,卻見上頭是厚厚的一層血痂,探指一摸竟還能蹭下些許暗紅的粉末。他捻了捻指尖,轉頭問如怨靈般跟在身後的小女孩兒:「說不出來了?」


小女孩兒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她原本是想哄著這人把心脈之力交出來,誰知他卻好像早就看穿了她的有所顧忌。


周上打量著眼前這處房間,幾個大的木架翻倒在地,檀木的方桌,黃花梨的圈椅,以及一些仍擺在桌上的文房四寶,看起來該是個書房,但房裡連一張紙都看不見,只有不知沉澱了多久的灰塵。


「不如坦誠一點,你告訴我師姐在何處,我給你想要的。」周上其實根本不知道她所謂的吃掉他能漲修為是什麼意思,但是,他非要做出一副從容不迫的姿態,才能讓她遲疑猶豫,以為他有什麼後招。


小女孩兒不再故作稚氣的笑,兩隻眼像灌滿了黑霧:「哦?你知道我要什麼?」


周上只問:「我師姐在哪兒?」


「師姐?」小女孩兒重複了這兩個字,然後低低笑起來,笑聲尖細而嘲弄,「師姐?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有師姐,你不會真把自己當個人了吧?啊?」


她忽然抬手,四處繚繞的黑霧立刻凝聚起來,在她身後扭曲張揚,如同無數的蛇尾,直指周上,而其中人臉不息,嘶號嚎叫,像是要嚼碎他的血肉。


「我再問一遍,我師姐在哪兒?」周上握緊了劍。


「不必再想你師姐,我現在就送你去見她!」小女孩兒飛身躍起,身後黑霧如觸手般襲來。


周上立刻拔劍,劍光如雪,剎那光華斜斜落在他的眼角,他不驚不怖,像是從不曾害怕過。


他動了,劍鋒閃過的瞬間,便是一支觸手潰散化為霧氣,縱使觸手如蛇交織成網,他也很快就逼近了觸手中心的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陡然提升,伸手凝霧成劍,抬手橫擋,兩把劍狠狠地撞在一起,竟是發出了極其清脆的金屬聲,這黑霧竟是如此堅硬。


周上眉心一跳,瞬間意識到不對勁,抽身後撤。


然而,那些先前潰散的霧氣重新凝形,密密麻麻懸空如飛箭,霎時刺向他來不及防備的後背,周上迅速向後倒下,腰如彎弓,避過此次突襲。


隨後,他翻手挽了一個劍花,劍氣如虹,將他罩住,瑩瑩光輝擋住了那些不斷穿刺的黑霧。


他得以暫時喘息,卻跪地吐了血,渾身的經脈和靈竅像是被淤泥堵住,難以調動,連心法也停滯,每次調動都如千萬根針刺進血脈,錐心刺骨。


小女孩兒緩緩落地,走到他面前,隔著一層光罩彎腰看他:「你不是問我為何要等嗎?我等的就是現在啊。實話告訴你,自從你們踏入潤都開始,每一次呼吸,都是在為這一刻做準備。霧很濃,是不是?」


周上慢慢地坐下,抬手抹去下巴上的血跡,抬頭看她:「原來如此。」


那霧裡有蹊蹺,隨著呼吸進入體內,猶如慢毒,無聲無息,紮根在血脈深處。


「你這罩子也保不了你多久了。」小女孩兒屈指敲了一下,半蹲著看他,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我原本是打算以防萬一再多等幾日,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那我現在就——」


黑霧緩緩地覆蓋了光罩,光芒越來越暗淡,周上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他看著小女孩兒,忽然問了一句:「這裡還是潤都嗎?」


小女孩兒的笑容微冷,卻點了點頭:「你還算聰明,這裡確實已經不是潤都了,準確來說,你和你師姐,根本就沒到過真正的潤都。」


周上和秦時月所見一切,皆是幻妄。


「難怪。」周上默然。他一直奇怪,潤都出事不過幾日,何以發展到滿城盡失的地步,而宗門卻只說「魔修異動」。看來,從一開始,他們走進的就是一個早就布置好的陷阱。


想必真正的潤都仍是繁華正好。


周上的光罩漸漸消弭,黑霧將他包裹——感覺好像是在寒冬臘月沉入了冰河,頭上是厚厚的冰層,眼耳口鼻灌入了寒冷的水流,順著經脈血管,慢慢流進心腔,他好像被凍住了。


過於冰冷的溫度帶來的是刺骨透心的痛楚,他咬緊了牙根,不過半刻,冷汗濕透了他的衣服。


當身處劇痛時,意識會逐漸模糊,但幸而不幸的是,周上仍然能夠清醒地思考,也就是說,能夠清醒地感受這無比的疼痛。他想要張開嘴大喊,發泄,嘶吼。


可他用力到牙齒滲血,也沒有喊一聲。


小女孩兒也沒料到他會堅持到這個地步,她從前受過這種苦,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她當時也差點成為黑霧中無數人臉中的其中一張。


「周上,你可以堅持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但是你堅持不了一天,兩天。」小女孩兒說,「我等得起,但是你不行,你註定要失敗,因為你生來就是為他人作嫁衣。」


周上盯著她,痛極之下,眼眶泛了紅。


他不在乎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也不在乎她為什麼非要與他周旋,他在此刻仍然只問:「我師姐……在,不在,這裡?」


「十七年前,我從別處聽說,你身懷那人的心脈之力,若化為己用,便可逃離禁錮,不再被困在這永無天日的煉獄裡。」


她忽然開口換了話題,語氣輕幽,陰惻惻的卻顯出幾分憂傷:「所有人都想逃出去,只是我捷足先登。我並不是非要你的命不可,只要你取出心脈之力交給我,我還可以放你走。」


她說得真誠,但周上的回應是沉默,他痛得說不出話,連臉上的肌肉都有些抽動,只是盯著她。


小女孩兒望著他,兩人對視半晌,她突然狂躁地扯了一下辮子,原地打轉,然後厲聲問:「你師姐比你的命還重要嗎?!」


她其實也可以選擇用黑霧煉化他,然而,這樣的話,卻有可能得不到最純粹的心脈之力,她不敢冒險。


「你師姐比你的命還重要嗎?」


周上努力笑了一下,冷汗已經滑過額頭、眉毛,險險地掛在他眼尾的長睫上,他輕輕地眨了眨眼,一顆汗水滾落,在他眼下像一道淚痕。


他的笑有些扭曲,說話時輕而又輕,連聲線都在顫抖:「……命給你,她——活著……」


命可以給你,但是她要活著。




11


秦時月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這一天夜裡,月兒小姐像往常一樣在侍女的服侍下上床睡覺。及至半夜,她忽然覺得一陣口渴,便在半夢半醒中喚了一聲:「眷雲,我好渴。」然後從床帳中伸出手去,預備接水。


但她等了許久,也沒等到眷雲的動靜,按道理來說,眷雲應該在第一時間醒來然後將水遞到她手上。秦時月早就清醒了,可月兒沒有,她仍處於一種迷糊的狀態,她又閉著眼睛叫了一次:「眷雲,我渴啦。」


仍然沒有回應,月兒終於睜開了眼睛,有些疑惑地向床帳外看去,這時,有人握住了她探出去的手。


秦時月心裡忍不住一驚。


但月兒只是半坐起身,奇怪地問:「爹?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


床帳外靜坐的人影沒有動,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說話了:「爹來看看你,月兒睡得還好嗎?」


月兒沒多想,只是收回手打了個呵欠:「我想喝水,眷雲怎麼還沒來。」


秦如惠撩開床帳,遞進來一杯溫水:「喝吧。」


秦時月此時若是能表達,恐怕會立刻後退,透過月兒的眼睛,她看到這位國相大人臉色青紫發黑,雙眼暴睜,與尋常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若是通過某種鏡面反映的倒也不必害怕,這十幾天下來,她多少已經習慣了,可是這一回,是直接從眼睛裡看到。


而且,秦時月從月兒的餘光里看到地上躺著一隻掩在屏風後的手,那手分明是侍女眷雲的。


出事了。


可月兒一無所覺,她看不見父親恐怖的臉龐,更沒注意到昏暗的室內侍女已經悄無聲息地倒在了地上,她接過水杯低頭喝了一口。


「月兒,爹近來有事,大概會出一趟遠門。」秦如惠說道,他那暴突的眼球一動不動地將月兒望著。


月兒點頭,縮進被子想繼續睡覺:「知道了,爹,我困了……」


但是,秦時月不敢放鬆,她待在月兒的身體里,全身戒備地關注著秦如惠的動靜。秦如惠在凳子上坐得筆直,沒有離開的意思。


「爹,有事明天再說吧。」月兒發現父親還沒走,又睜開了眼睛。


但她剛一睜開眼睛,就看到父親貼得極近的臉龐,秦時月幾乎快叫出來了,她看見秦如惠眼裡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整個眼球渾濁僵硬,看起來、看起來像是死了很久。


「爹?」月兒終於察覺到父親的反常,她微微後撤,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秦如惠的臉上出現大塊大塊淤青的紫斑,他似乎想要笑卻沒能扯動肌肉,盯著女兒說:「可是爹捨不得你啊,月兒,乖月兒……」


說著他伸出了手,掐上了月兒的脖子。


月兒一邊向後爬,一邊顫聲:「爹、爹你怎麼了?爹?」


「月兒乖,爹帶你一起走,爹放不下你,你是爹的寶啊,月兒。」秦如惠的手掌冰冷堅硬,像兩隻鐵鉗,在女兒細弱柔軟的頸子上緩緩收緊,「爹放不下你啊!這世上除了爹,誰還會把月兒放在心上,對月兒好?月兒啊!」


秦時月發覺外頭似乎有人聲響動,嘈雜喧鬧,不知從何處燃起的火光映亮了房間的窗戶。


而房內一片死寂,只有月兒的無助掙扎,她努力拍打著父親的雙手,想要掰開他。月兒從喉嚨里擠出破碎的聲音:「爹、爹……我好痛、好痛,鬆開……」


秦如惠似哭似笑,一行血淚從眼角蜿蜒而下:「爹不忍心你一個人走在這世上受苦,跟爹一起走吧!」


秦時月彷彿也受到了影響,她分明只是個旁觀者,也開始覺得無法呼吸起來。此時,在突然發狂的秦如惠的手下,有兩人在苦苦掙扎求饒。


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


「找!全部給我帶走,一張紙也不準落下!」有人的喝令聲隱約傳來。


秦時月陡然想起了什麼,那天月兒在書房外偷聽到的事情……秦如惠的事情敗露了!他被抄家了!


漸漸地,她開始覺得耳鳴,鋪天蓋地的轟鳴聲在腦內響起,她臉皮漲紅,張著嘴卻無法呼吸……


秦如惠突然湊近,盯著她:「月兒別怕,馬上就……好……」


秦時月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扯開他的手,只可惜,她因缺氧而失了力氣,只能無助地抓撓著那曾經將女兒捧在手心如今卻要奪取她性命的雙手。


等、等!秦時月的眼睛一轉,忽然瞪大,反應過來。她盯著秦如惠死氣沉沉、屍斑遍布的臉龐,才發現,她不再是困在月兒身體里,而是切切實實地被人掐住了脖子。


秦如惠望著她,眼中怨恨交加,又悲痛欲絕。


秦時月的手在一旁摸索,除了被子什麼也摸不到,她幾乎已經翻了白眼了。


她的劍呢,在哪兒?!


在瀕死的求生欲中,她掌中聚起一道靈氣,雖則痛如針扎,但比死還差得遠了。她拼著最後一絲力氣,將那道靈氣狠狠地拍進秦如惠的身體里——


「嘭!」


「師姐!」


與爆裂聲一同響起的,是許久不曾聽見的周上的聲音。


秦如惠整個炸開了,血肉如泥,灑得到處都是。


秦時月扶在床邊,無意去管滿身的血腥,只是無力地半跪在地,劇烈地喘息和咳嗽著,簡直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她一邊咳,一邊抬眼向周上看去,他正從窗戶外撲進來,到了她面前,秦時月一把抓住了他:「你去、咳咳!去哪兒了……」


周上沒有回答,而是將她緊緊抱住:「我來了,我找到你了,師姐。」他話語還算溫和平靜,但擁抱的力度緊得像是要將她擠進身體里,周上感受到懷裡溫熱的身體,想起剛才那一幕,如同失而復得般慶幸。


「對不起,師姐,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


秦時月靠在他懷裡,還疑心自己在做夢,但周上的氣息她不會認錯。


她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與周上可以說朝夕相處,從沒有分開這麼久,這些日子她雖性命無虞,又何嘗不著急不擔憂不……思念。


「師弟。」秦時月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臉,聲音有些沙啞,「來了就好。」


兩人在一地血肉中抱了一會兒,周上鬆開她,低頭親了親秦時月的唇角:「師姐,我們必須要走了。」


秦時月跟著他一起站起來:「這到底是哪兒?」


周上握著她的手,帶著她往外走,當兩人走出房間的一瞬間,身後的房屋如霧般迅速消融,眼前是一座盤踞如虎的黑色宮殿。


「這裡,是燕橫關。」周上說。


「什麼?!」秦時月無比驚訝。


「我們沒有到過潤都,那霧氣能迷惑人心,我們一開始就來到了燕橫關。而燕橫關也不是原本的樣子了,這裡已經成了一個……」


周上探手,天地昏暗,他在空氣中抓了一把,感覺彷彿有什麼實質性的東西從指間滑過:「魔修的洞府。」


秦時月:「是那小女孩兒嗎?她有沒有傷害你?」


「我被那女童困住,脫身後便來找你,差點趕不上。」周上說話時帶著笑,「這是她的幻境,她會挖取你內心最珍貴的回憶來迷惑你,一旦動搖,就會被侵蝕變成黑霧的一部分,只是——」


他捏了捏秦時月的手:「師姐好像很厲害,半點沒受她蠱惑。」


秦時月倒不覺得厲害,因為她根本不是秦時月,所以秦時月的珍貴記憶完全不能打動她。她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發出了一聲嘆息:「原來是這樣……」


她才到潤都時看見了一顆掛在城門的人頭覺得痛苦難當,而在那晚她的夢境里亦見了一顆掛在城牆上的人頭,那人頭雙目圓睜,望著她眼中悲痛。


現在結合起來想一想,那大概就是秦如惠,秦時月的父親。


從大概率來說,秦如惠不是個好人,說不定還是個大奸臣,但他對女兒卻沒得說。想必他至死仍在想著女兒的以後,於是至死也不敢閉眼,這或許也是幻境里他一定要帶月兒走的原因。


但她搖了搖頭,不再想,又問:「那你呢?你看到了什麼?」


周上笑了一下,神情輕鬆:「看到了師姐你看到的東西,所以我才能打破幻境來找你啊。」


若秦時月看到的是國相府美好的一面,那麼,他看到的就是國相府的另一面,如煉獄如幽冥。他們從始至終都身處一個空間,卻如同隔著屏障,無法看見彼此。


秦時月抬頭看向眼前這座古怪的宮殿,宮殿整體由玄石建造,墨黑深沉,感覺龐大而壓抑,殿前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面刻著兩個字:萬陵。


萬陵宮。


這應該就是周上說的魔修洞府了。但是這宮殿看起來宏偉,卻空空蕩蕩的,明顯已經空置了許久。


秦時月問:「我好像聽那小女孩兒唱過什麼萬陵宮,對了,她去哪兒了?」


周上沒說話。


秦時月也不在意,只是覺得這裡讓她感覺很不舒服:「我好像沒辦法用靈氣了,剛才險些被掐死,我們先離開這裡吧,哪怕是走回去,也比待在這裡強。」


周上正要回應卻突然毫無徵兆地吐了血,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形也搖搖欲墜,秦時月立刻扶住他,焦急詢問:「怎麼回事?你、你受傷了?」


周上從下巴到衣襟一片鮮血淋漓,卻仍然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師姐,暫時沒辦法和你走回去……了……」


從始至終,周上都沒有提自己到底是怎麼與那女童周旋,如何在魔氣的折磨中痛至意識不清,如何咬牙忍耐,如何在剖出心脈之力時趁其不備絕地反擊,如何忍著錐心刺骨的疼痛強行運用靈氣打破幻境,這些他沒有提過一個字。


他不需要向秦時月描述那些過程,他只要聽她說一句:「來了就好。」


因為有些事情,說出來會給人增加負擔。


秦時月將人背進了萬陵宮的一間偏殿。


周上躺在床上,呼吸起伏極其輕微,像一張單薄的紙。


秦時月探手一摸,發現他渾身都在流血,只是穿著黑衣,看不出來。解開他的衣服,累累傷痕遍布在本應健朗的軀體上。


他膚色白皙,也就更顯皮肉翻卷的猙獰。而最嚴重的是他胸口的一道切口,深可見骨,即便到了此刻也仍在一刻不停地流著血。


秦時月簡直無法想像,他是怎麼帶著這滿身的傷走到自己面前,又是怎麼輕鬆自然地與她擁抱——她居然沒有發現!


她明明靠得那麼近,居然沒有發現!只沉浸在自己劫後餘生的慶幸中,沒有注意到這血腥是來自周上自己,而非炸開的秦如惠。


秦時月將兩人儲物袋裡的東西全部掏了出來,幾件衣袍,撕了給他清理傷口,好在周上帶了葯,她根據瓷瓶上的藥名給他用上,好歹把傷口堵住不再流血。


「葯,對了,對了!華落給了蓮心丹!」她又將兩瓶蓮心丹全部倒出,一共小拇指大小的四顆藥丸,先給周上餵了兩顆。


喂葯的時候,秦時月因為著急手抖到喂不進去,她怕得要哭出來,想拿水化開給他喝進去,但周上牙關緊閉,全部順著嘴巴淌了出來。


秦時月怕得快要哭出來,又氣自己不中用,流著淚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這巴掌打得毫不留情,但火辣辣的疼痛居然真讓她鎮定下來了。


她想了想,捏著周上的下頜骨,然後用手指抵住牙關露出一條縫隙,才好不容易把葯餵了進去。


她拿衣服將周上裹住,給他擦乾淨身上的血,坐在那裡眼睛盯著他,一點不敢錯開。終於,看到他的呼吸漸漸平穩,面色似乎也好了一些,至少不再過於蒼白。


秦時月這才敢喘口氣,伏在他耳邊,細聲道:「沒關係,你好好休息一下,師弟,師姐守著你,這次我來守著你。」


但終究沒忍住落了淚,淚水砸在周上臉頰梨渦的位置。




12


周上睡了整整兩天,醒來的時候是一個傍晚。


還沒有睜開眼睛,手邊就感覺到溫熱的呼吸,微微轉頭一看,果然是秦時月正趴在床沿,睡得正香。


他看著她,心裡像是融入了溫柔黃昏。


她長長的睫羽如雛鴉之色,從前瑩潤飽滿的唇瓣有些乾澀,睡著了還輕輕皺眉,讓人看了忍不住想伸手撫平。


於是,他抬起手指悄悄地戳了一下她趴著睡擠得嘟出來的臉頰,她沒有反應,再戳一下,指尖微微戳出一個小小的肉窩——嗯,這一次醒了。


秦時月感覺臉上有什麼東西在動,還以為是這地方許久不住人生了蟲子,便下意識地伸手在臉上抓了一下,正巧抓住某人作亂的手指。


她這才睜開眼睛,對上了一雙望過來的眼眸,含著笑意和朦朧的溫存。


秦時月還握著周上的手,卻看著他呆住了。


「師姐。」周上身上有傷,話音虛弱,但又因此平添幾分柔軟,像是怕嚇到她,「怎麼啦?」


秦時月過了許久,又握緊他的手,才終於反應過來,卻不說話,只是抿緊了唇,眼眶瞬間蓄滿了淚水,只微微一低頭,就如珠子般滾落。


她哭得很安靜,半點不出聲,周上卻察覺出幾分委屈,倒是比她大喊大叫還感覺心疼。


自己的傷勢,肯定嚇壞她了。


他試圖坐起來,又牽扯到傷口,咳了幾聲。


秦時月立刻將他按住,聲音微啞:「你不要亂動。」說完,她輕輕地把人扶起來半坐著,又端了水給他,看著他喝下去。


這兩天,她將這萬陵宮走了個遍,找了好些東西,杯子、桌椅、枕頭什麼的,甚至包括幾枚遺落在角落的夜明珠,擦了擦灰,放在房裡還能亮。


好在魔修並沒有留下什麼陣法,否則若是她一個人被困住了,那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秦時月的眼神很專註,周上喝了水,她接過來放好,問:「你還痛嗎?」


周上立刻就要搖頭,說:「不——」


但秦時月打斷了他:「你又要瞞我?!」她瞪著周上,哭過之後眼中殘紅未褪,無端端地生出一種美人動怒的風情。


「師姐……」周上被吼得有些發木,他眨了眨眼睛,看著秦時月。


秦時月說:「你總是這樣,心裡想的什麼從不說,難受不說,受傷不說,痛也不說,你以為這樣逞能很英雄?你以為我會對你感激不盡?你如果可以對我這麼好,為什麼不能多為自己著想一點?你、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身上的傷,嚇得要死了!是有人拿著刀架在你脖子上讓你當啞巴嗎?」


她說這些話其實有些口不擇言,聽起來十分不知好歹,但是生氣心疼之下她已經顧不上組織語言了。


她忽然又想起周上之前輕描淡寫地說「我比你先死」的樣子,又害怕起來,她怕周上總會有一天因為這樣漫不經心的態度而喪了命。


周上從沒見過她這樣激動的模樣,聽她一通指責,實際上字字句句都是在為他好,竟忍不住生出一點甜蜜的喜悅,但又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安撫她。


過了一會兒,秦時月低下了聲音:「我確實很無用,可是你偶爾,哪怕是偶爾——」她抬手擦了一把眼淚,看著他露出了一個笑,「向我喊一聲痛吧,我不會笑話你的,師弟。」


秦時月其實現在看起來並不很美麗,淚痕斑駁,鼻尖微紅,連睫毛都濕淋淋的,但是她笑起來,一顆真心表現得再真摯不過。


怎麼會痛呢?周上想,聽了她這番話,誰還會覺得痛?分明光是看著就已經情生意動了。


他朝她伸手,秦時月靠過來,周上親了親她的眼皮,掩飾不住的笑意:「師姐,聽你這樣說,我好高興。」


秦時月低低哼了一聲。


「真的。」周上親了她的鼻尖,話語濡濕,「我好高興啊,好高興啊,師姐。你再說一遍吧。」


他不斷地重複著,捧著她的臉輕啄在唇角,秦時月的嘴唇微微嘟起,像一枚晶瑩的果兒,生在山野爛漫處,在枝頭飽滿著,只是瞧一眼,就能感受到果肉的香甜與豐潤。


「說什麼……」秦時月感受著他若即若離的吻,有些緊張地抿了一下嘴。


周上附在她耳畔用氣聲說了什麼。


秦時月聽了臉頰比耳朵紅得還快,她搖頭:「我沒說過這話。」


「是嗎?可是我,明明,聽見你說了呀……」周上含著她的唇珠,輕輕地咬了一下她,意味十足。


於是秦時月啟唇,伸手回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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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捉詭少女》

我,穿越了,此刻正躺在男主的床上,穿著透明的衣裳,男主已經走到了跟前,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薄衫,慌張極了。

事情是這樣的,我走在回實驗室的路上,跟師姐討論滑鏟打虎到底可不可行,師姐說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我不服了,一定要跟她演示一下。

我隨手抄起了路邊的枯樹枝,跟她比劃:你這樣一下,這樣一下,再這樣一下,如果老虎這樣過來,你就這樣一下,你看,不就很容易?

師姐呆住了,直呼傻B。

我覺得她一定是沒有領悟到我這套功夫的精髓,才會做出這樣外行的評價來。

我一邊走一邊告訴她,你看,這就和我們做實驗一樣,有些東西咱們做不出來,難道能賴理論嗎?

師姐說,那賴誰?

我說,賴手啊。

師姐點點頭,說,你說的都有道理,但是我一句也不想聽。話未說完,她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

剛下過雨的地面滑不溜丟的,我哈哈笑了起來,一邊小跑著去扶她一邊說:「你看,我們練過功夫的人底盤就……啊!」

後腦勺著地的那一刻,我流出了兩行清淚,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羞的。

當我的意識回來時,我已經躺在這張古色古香的床上,身上的衣服薄如蟬翼,如果不是因為枕邊那一本醒目的《上古秘術》,我恐怕還會以為師姐給我找了什麼情趣診所。

是的,我穿越了,穿越到了我一直在追的言情小說里,變成了那個壞事做絕最終被雷劈的惡毒女配莫染。

小說女主葉真真是個妥妥的廢柴,在這裡面,高冷男主沈方行愛她,亦正亦邪男二齊可修愛她,大反派無睚也愛她。

而我,莫某人,是被父王送進風回山修鍊的刁蠻公主,焉壞焉壞的,還把本來對她有好感的男二送進了女主懷抱。

作為一個重度穿越迷,我剛發現自己穿越的時候還在想,天下竟有這等好事?然而發現自己穿的是莫染之後實在是一個頭比兩個大。

「莫染?」

沈方行飲了仙釀,雖醉醺醺的,卻也沒有被我誘惑,他劍眉微蹙,盯得我直冒冷汗。

這個莫染,天下第一美男齊可修他不香嗎?為什麼要招惹這個冰山男。

我卷著被子彈下了床,訕笑道:「山主,誤會,誤會。」

沈方行清醒了些,目中更添了幾分寒意:「有何誤會?」

看來他不肯輕易放過我了,還好我知道他留著莫染是圖她有錢,只要給錢什麼問題都能解決。

我湊了過去,探出手比了個數字說:「五千兩黃金,今晚的事別說出去。」

他呆住了:「什麼?」

害,他一定是被黃金沖昏了頭腦,還沒反應過來吧。

「明天記得找我父王結賬。」我裹緊了被子,準備溜出去,身後忽然傳來沈方行的聲音:「站住。」

我艱難扭過頭去,沈方行有些站不穩,扶著桌角說道「過來,扶我一下。」

扶什麼扶,我自己都走不利索!雖然心裡這麼想,但還是邁著小碎步跑過去用腦袋把他頂了起來。

他說道「今夜的事我不跟你計較,後天試煉大會,你若輸了,可別怪我把你趕出風回山。」

好嘛,我以為他起碼會說聲謝謝,沒想到還想著教訓我。我冷哼一聲,抽出身子自顧自往門外蹦噠,開門時聽見身後咚的一聲,我知道他摔了,但我沒有回頭,真男人從不回頭。

莫染住的地方應該離沈方行住的引風殿很近,記得她為了標新立異,在門外掛了九十九顆明珠。我站在引風殿外,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亮如白晝的院子。

還好今夜有慶典,外面幾乎沒有行人,誰也不會注意到我這顆直立行走的毛毛蟲。

回到莫染的小院後,她原來的小跟班梭羅除了一直強調我收錯被子了以外都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夜裡我躺在床上,激動的差點雞叫,我,莫某人,現實世界唯唯諾諾,在書里還能讓自己吃虧?我要逆天改命,在這裡干出一番事業來,我要男主為我鞍前馬後,男二男三左擁右抱!

試煉大會分為法斗和武鬥,原小說里莫染和女主都選了法斗,莫染靠的是媚術讓對方認輸,女主靠的是沈方行偷偷給她傳功。

我根本不會什麼法術,恐怕只能選擇武鬥,不過即便輸了也無妨,大不了回去做公主。但是梭羅告訴我,離開風回山我就得回去宮鬥了,那叫一個鮮血淋漓不死不休。

迫於無奈,第二天我上了練武場,想看看能不能學到點東西,比起宮斗,留在風回山顯然容易很多。

在路上,我聽見兩個小徒竊竊道:「聽說昨晚山主在房間里摔了,三百歲的小老頭了,這一摔還不得股骨頭錯位咯。」

啊什麼?真的會那麼嚴重嗎?真是愧疚不已呢!

我正想著,前面一個白須老者揮著拐杖吼道「莫染,你不好好練功笑什麼呢!」

我有笑嗎?我忙捏了捏臉,撿起一根樹枝比划起來,這老者應該就是風回山八大長老之最愛訓人的花長老,雖然莫染是一國公主,但訓起來也是毫不留情的。

練武場上人很多,都在為明天的試煉大會做準備,風回山是這個世界裡最好修行學府,多少人擠破了腦袋只為了在這裡修行。

我迫於花長老「別人都在努力就你在摸魚」的目光,不得不一本正經地練了起來。練著練著,地上的影子不知什麼時候就變成了兩個。我猛地回頭,身後的人被我嚇得跌坐在地上。

是個穿著綠色衣衫的姑娘,眼睛圓圓的,像一隻不安的小鹿。

「你幹什麼呢?」

姑娘吞吞吐吐道「我,我,學習學習。。。」

「你明天也要參加試煉大會?」

她慫慫地說「啊,是啊,我家人非要送我上山,可我什麼也不會,就想偷偷學兩招……」

她看著讓人覺得親近又可憐,終於啊,終於有一天輪到別人抄我作業了嗎?

我拉起她:「學習就學習,鬼鬼祟祟地做什麼,來,我教你幾招。」

「你看,先這樣一下,再這樣一下,如果對手這樣過來,你就這樣一下。」

「好厲害啊!」她露出了崇拜的眼神,比划了一下說「這招叫什麼呀?」

這哪有什麼名字,我忽悠道:「這招叫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那這招呢?」

「這招叫一個敢學,一個敢教。」

她自己悟了一下,歡喜地說:「多謝姐姐,明日若能取勝,真真定當重謝!」

嗯?等等,「你叫什麼什麼名字?」

「我叫葉真真。」

她是葉真真啊!試煉大會男主會給她傳功啊!她明天有貴人相助,還來學我的滑鏟技術!


第二章 悄悄地更新,打槍的不要

我感覺我的腦袋嗡嗡響,差點原地黑化,但是好好想想,明明是我自己要教她的,怪不著她。

「真真啊,我跟你商量個事。」

「啊?什麼?」

「你明天選法斗好不好?」

葉真真說她只會這一套了,她沒有看過小說,當然不知道自己能贏,我告訴她「選法斗准沒錯,你一定能贏的。」

「為什麼啊?」

「這件事懂的都懂,我也不方便透露太多,總之你一定會贏的,我只能說這麼多,你也不要多問,選法斗完事了。」

她猶豫起來,我問她:「難道我還會害你嗎?就問你一句話,你信不信我?」

她怯生生地說:「我,我才剛認識你……」

我揚起了砂鍋大的拳頭:「你信不信我?」

「好吧我選法斗。」

真是個通情達理的姑娘。

雖然我昨天晚上還想著男主男配通通都要,但是看在葉真真這麼好說話的份上,就把男主留給她吧。

這樣想著,似有一陣清風拂來,我感覺渾身都沐浴著道德之光。

晚上,我正在道德的小院納涼,梭羅神神秘秘地帶了一個人來,他一襲白衣,在月光下漸行漸近,帶來滿院的清涼。

我一瞬間就猜出了他的身份,除了齊可修,還有誰能有這絕世的容顏。

「小染。」他喚了我一聲,溫柔又清冷,像春天融化的雪水。

原作中的齊可修是雲澤國的世子,幼年時被送到莫染所在的九央作質子,受盡了欺負,其中欺負得最狠的就是莫染,也不知是什麼心態,他反而對莫染心生情愫了。

後來的他一邊想滅雲澤,一邊又愛著莫染,痛苦不堪,直到莫染把他送進了葉真真的懷抱,他才從那份畸形的感情中解脫出來。

大概是知道他的遭遇,不敢傷害他分毫,連說話聲音都輕柔了些。

「阿修,你怎麼來了?」

他在我旁邊坐下,問:「明日試煉大會,你可準備好了?」

當然沒有啊←_←,我嘆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儘力就好。」

他說:「明日只是初試,雖說一百人篩去五十聽著殘酷,卻並不會太難,我在風回山三年了,還沒有見過比你更有天賦的人,放心吧,不會有問題。」

莫染有天賦可不代表我有啊,我笑了笑說:「聽天命盡人事吧。」

他看著我,認真地說:「我相信你可以的,而且,你背後還有我。」

「嗯,謝謝你啊,阿修。」

他愣了一下,搖頭笑道:「這倒是頭一次聽你說這兩個字。」

「嗯?什麼意思?」

他沒有接這話,站了起來,說:「總之,有我在,你放心吧。」

他大概只是寬慰我兩句吧,原作里莫染也算是靠自己贏的,並沒有得到幫助。

第二天,一百個人排著長隊在花長老處掛自己的牌子,我掛了武鬥,葉真真掛了法斗,我看了看,兩邊的人數差不多。

我們這一百人在半個月前上的風回山,學習了隔空取物、幻術以及格鬥這些基礎課程,今天就是通過比賽選處最有天賦的五十人留下。

武鬥和法斗在兩個不同的場地,但排隊都在一處,只有叫到自己的名字時才能進。

不知道是不是等待會讓時間變長,我感覺等了很久都沒到我。我問葉真真,她說已經到第九組。

啊,那下一組就是我了,我拉了拉筋骨,等著進場。

武鬥場的門打開了,一個童子拿著牌牌出現在了門口,我往前走了兩步,童子看了看牌牌,喊到:「第十組,葉真真,李大頭。」

嗯?什麼?葉真真?

葉真真也懵了,嗯?什麼?我?

與此同時,法斗場那邊喊到:「第十組,莫染,王鐵牛。」

我小跑到武鬥場門口問童子:「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童子把牌牌給我看了看:「我們怎麼會弄錯呢?」說完他又對葉真真喊到:「葉真真,你到底進不進來?不進來就視為退賽了啊。」

法斗場的童子也對我喊道:「莫染,你快點,你一個人耽誤大家多少時間了,你再不來就自動退賽了啊。」

「額,來了來了!」

我一臉懵地進了法斗場,尋思不明白是哪裡出了問題,剛進門,袖子就被人拉了一下,卻是齊可修。

他一臉寵溺地說:「小染,你也太粗心了,居然把自己的銘牌掛到了武鬥場,幸好我及時發現,給你調了回來,要不然你可怎麼辦。」

啊?!是你!我可謝謝你啊!

我捏住了兩個砂鍋大的拳頭,遏制住怒氣問他:「我拿什麼去跟人家鬥法?加減乘除法嗎?」

他不解道:「什麼意思?」

我真是想錘扁他啊,偏偏他又一臉無辜,讓我下不去手。

監考的一位長老喊到:「莫染,比賽開始了,你做什麼呢?」

回頭再跟他算賬,我瞪了他一眼,硬著頭皮走上了擂台。

我和王鐵牛這一組比的是隔空取物,長老拿出記錄本,讓我們各自寫下要取的東西,物品最重且成功者勝。這其實就是賭,賭對方取的東西比自己的輕。

我思來想去,把我覺得最重的東西寫了上去。

我不知道王鐵牛寫的是什麼,但他看著我的眼神十分自信。

「都讓開點啊,我要開始了!」他紮好了馬步,舉起雙手,閉上眼喊到:「隔空取物!」

一陣狂風刮來,立在場地旁邊的一尊鼎顫顫巍巍地動了起來,卻沒有過來,一旁的評委心也提了起來,偷偷議論道:「這鼎可有兩百斤重啊,他能行嗎?」

王鐵牛滿頭大汗,又發了發力,那鼎顫了顫,咻地飛了過來,穩穩地落在他手上。

他舉著鼎,驕傲地轉了一圈,評委們紛紛鼓掌祝賀。

「該你了!」他把鼎扔下,叉著腰看著我,一臉看戲的表情。

哦,一定要這樣嗎?一定要逼我使出這招嗎?

我也學他,扎了個穩穩的馬步,伸出右手,把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食指上,喊到:「王鐵牛,你過來啊!」


第三章

「啊?」王鐵牛愣了一下,一邊走過來一邊說:「什麼事?你發功還要人幫忙嗎?」

我笑了笑,看著一旁的長老,長老張了張嘴,說不出話,片刻後,他敲響了一旁的銅鑼,宣佈道:「第十組,莫染勝!」

王鐵牛呆住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長老,問道:「為什麼呀?」

長老拿出我們剛才的本子翻給他看,他寫的的司空鼎,我寫的是:王鐵牛。

他的眼睛紅了起來,一握拳一跺腳,說道:「我不服!」

長老說:「這就是規則,不服不行。」

王鐵牛說:「不是,我是說我根本沒有兩百斤,司空鼎比我重多了!」

長老說:「誒你怎麼睜眼說瞎話呢?你看看你的體格能沒有兩百斤?」

王鐵牛說:「不信咱們上稱稱一稱!」

長老看他都快急出眼淚來了,只好招人取了稱來,王鐵牛坐在小籃子里,被幾個壯漢抬起來稱重。

長老看了看數值,又稱了稱司空鼎。

他沒有兩百斤,差了四兩。

「你看,我就說嘛!」

長老捋了捋鬍子說:「但是理論上來講你還是比司空鼎重,因為司空鼎是死物,而你是活人,身體里卻裝著一個靈魂,你能說一個優美的靈魂比死物輕?」

「啊這?但我就是輕一些啊!」

「啊什麼?你認為物品比一個人的靈魂更重嗎?你這是藐視人權。」

「啊長老,我們不是在比重量嗎?」

「我跟你講人權,你卻跟我談比賽,像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留在風回山,你走吧。」

王鐵牛不可思議地看了看他,罵罵咧咧地退出了賽場。

幸好這邊的長老不講道理,不然我今天真的沒可能贏。我退出了法斗場,梭羅早就在等著了。

就我和鐵牛扯皮的功夫,武鬥場都打了好幾組了。我問梭羅:「葉真真怎麼樣?就昨天跟我一起練功的姑娘,她過了嗎?」

梭羅說:「過了呀。」

我喜出望外,難道,難道是我教給她的滑鏟技術真的有用嗎?我問他:「她是怎麼過的?」

梭羅說:「據說她在擂台上大喊了一聲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對手當時就尬住了,遲遲沒有反應過來,然後就被判輸了。」

「那她人呢?」

「被山主帶走了?」

「山主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山主就是武鬥場的裁判之一啊……」

終究還是沈方行幫了她啊,雖然劇情出現了錯誤,卻還是沒有改變他們兩個人的羈絆。

細思極恐啊,那莫染的結局呢?無法改變嗎?不會的,這才剛開始呢,我一定不會重蹈她的覆轍。

試煉大會結束以後,風回山給了我們一夜的時間休整,齊可修又來找了我一次,說沈方行會從我們通過的五十人中選出五人作為他的關門弟子,讓我一定要爭取。

我當然知道爭取,沈方行可是這個世界修為最高的人。就是不知道他記不記仇,上次摔的傷好了沒有。

第二天,我在梭羅的催促下沖向囚風殿,正殿裡面擺了幾十張小桌,錯錯落落的已經坐了好多人,我一進去就看見了最後排一團熟悉的身影,他也看見了我,咧著嘴笑道:「沒想到吧?爺又回來了!」

剛說完,他的背就被抽了一鞭,花長老呵道:「得瑟什麼,要不是你在山門外哭了半宿我能讓你進來?」

王鐵牛委屈地撓撓背,沒再說話。

我往裡面走了幾步,葉真真看見了我,歡喜地招了招手,拍拍她旁邊的空座瘋狂示意,我也沒客氣,直接過去坐下了。

她拉著我的袖子說:「小莫姐姐,你真的太厲害了,我才使了一招,對手就被嚇呆了!」

我說:「小意思小意思。」

大家都知道李大頭是被尬住的,只有她還以為人家是被嚇住的。

人到齊後,花長老現在最前面說道:「想必各位都已經知道了,今天,山主選出五個人作為關門弟子,學習高等仙法,至於如何選呢?」

他故意賣了一下關子,看到我們焦急的眼神後,滿意地揮了揮手,旁邊出來幾個侍者,往我們每個人的桌上都放了一張紙。

他繼續說道:「能通過試煉大會的人天賦都不會太差,今日不要你們比試,只要你們回答一個問題,你們為什麼要修行?記住,這個回答至關重要,直接決定你們能不能成為山主的關門弟子,請認真思考後再作答。」

我提起了筆,認真的思索,我想青春永駐?顯然不合適,這樣的答案只會讓沈方行厭惡吧。

我看了看葉真真,她很認真地想了想,寫到:「懲奸除惡,平定四海。」

我又環顧了一下,都差不多,無非是為民除害降妖伏魔等。大家的覺悟都很高啊,可是,太平庸了,必須寫一個沈方行不能拒絕的答案。

我咬咬筆杆子,寫到:十萬兩黃金,不夠再加,好商量。


第四章

「莫染。」沈方行背對著我,拿著那張紙深吸了一口氣說:「我都不用看署名就知道是你寫的。」

「啊,是……」我很沒底氣地應了一聲,花長老把我們的答案交給沈方行後,我就被帶到了這個小房間里,雖然看不見臉,但也能感受到他隱忍的怒氣。

是我提出的價格不妥當?

沈方行轉了過來,問我:「為什麼每次一有什麼問題你都只能想到用錢解決?在你心裡錢能收買一切嗎?我要的是一個答案,你為什麼要修行,就連王鐵牛都寫了想要保護弱者,你作為九央的公主難道沒有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嗎?」

我心虛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跟他談生意,他跟我走心。

他把紙塞到了我手上,說:「等有一天,你有自己的答案再把這張給我」

我好像理解錯了一些東西,他並不是只圖莫染的錢,而是真的想要教她一些什麼的。我搞砸了,用自己功利和庸俗惹惱了他。

回到囚風殿後,葉真真問我臉色怎麼這麼不好,我說我談生意談虧了,虧了什麼?虧了心。

沒過多久花長老也回來了,他拿這一份名單說道:「現在我宣布山主選出的五位關門弟子。」

我知道不會有我了。

他念到:「葉真真,王鐵牛,宋嫣,宋九,宋仁投。恭喜。」

他剛念完,殿上一片噓聲,果然啊,真的沒有我,我低下了頭,心裡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葉真真偷偷往我身邊靠了靠,輕拍我的背。

「請這五位以外的弟子離開囚風殿。」

命里無時不強求,原來的莫染沒得到的東西,我又哪有那麼容易得到。我理理衣裳站了起來,花長老忽然說道:「莫染留下。」

我咻地抬頭:「什麼?」,難道還有轉機?

「莫染留下打掃衛生。」

(′;︵;`)能不能一下把話說完?

其他人都離開以後,沈方行拿著一卷書悠哉悠哉地走了進來,葉真真他們趕緊拜了拜:「山主。」

「嗯。」他看著書,應了一聲,緩緩坐下說:「不著急,等莫染把這裡打掃乾淨我們再上課。」

花長老給我拿了一塊抹布來,讓我把亂糟糟的桌子都收拾乾淨,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但畢竟心裡有虧,只好蹲下來慢慢地收拾。葉真真跑了過來,搶過抹布想要幫我打掃,沈方行頭也沒抬,說道:「葉真真,不許幫她。」

這是要整我嗎?因為我用錢侮辱了他?我咬了咬牙,卻又不敢說什麼,搶過抹布自己擦了起來。

葉真真就這樣看著,想幫忙又不敢過來,直到我擦完了五十一張桌子,手被水浸到質壁分離。

「山主,我擦完了,可以走了嗎?」

沈方行抬起頭,用書卷敲了敲肩,懶懶地說:「把地也擦一擦。」

太過分了!我把抹布往地上一摔,他問道:「你想幹什麼?」

「擦就擦!」

嗚嗚嗚,我為什麼是這樣沒骨氣的人,他看我一眼我就害怕了,連頂嘴都不敢。我趴了下來,含著屈辱的淚水擦完了整個大殿。

沈方行看了一眼,悠悠問道:「擦地的感覺好嗎?」

我咬著牙說:「好極了。」

他說:「既然如此,那就每天來打掃囚風殿吧。」

啊?我特喵?

「作為報酬,以後你可以跟他們五個一起聽我課。」

我愣住了,訝異片刻後忽然明白他先前並不是刻意刁難,而是在給我機會,我過去的行跡太囂張,他需要滅一滅我的氣焰。

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激動得說不出話,一旁的王鐵牛舉手說道:「山主,不是說好只選五個人嗎?」

沈方行看了看他,說:「你退出,我們不就剛好五個人了嗎?」

王鐵牛忙道:「哦不,我是說您的抉擇太正確了。」

那天在殿上,所有人都改口叫沈方行師父了,而我作為旁聽弟子,依然叫他山主。

我們的第一課是御劍飛行,但在這之前得先練平衡,我尋思這仙修得還挺科學。

作為沈方行的弟子,我們一開始就比其他人難。其他弟子是用獨木練平衡,而我們就直接上鋼絲,先給我們一根繩子牽著,等到我們能走過去時就換成蘆葦,再換蠶絲,直到我們能空手走過去。

這不是容易的事情,在小廣場練平衡時我問沈方行:「為什麼別人都走獨木而我們卻要走鋼絲?」

他說:「因為你們是我的徒弟。」說完他就讓人把我的蘆葦直接換成了蠶絲,因為別人都在認真練而就我話多。

我們走鋼絲時是一個人走一個人牽著,沈方行是真的很關心葉真真,我們走的時候他只是看著,葉真真走時他卻要親自牽著。我和王鐵牛搭著伙,兩個人酸得眼睛都綠了,好在有時候齊可修會來看我,就只剩下王鐵牛一個人酸。

這樣練了好幾天,我都能倒走鋼絲了,沈方行卻遲遲不教我們御劍飛行,就因為葉真真還沒有練好,他說是不能拋下任何一個落後的弟子,但我知道如果那個人是我他可不會等。

齊可修安慰我說,不著急,先把基礎練好,以前有弟子沒練好平衡就御劍,結果摔成了肉餅,山主是太怕再發生這種事才會這麼嚴格。

理解理解,人命關天的事嘛。在葉真真練平衡的那些天里,我已經能夠在鋼絲上後空翻了。好在葉真真雖然天賦不夠,卻十分努力,半夜裡都在好好練功,終於在一個上午,她背著手穩穩地走過了鋼絲,沈方行也帶我們回到了囚風殿。

「學習御劍術,第一件是練平衡,第二件就是學習使用咒語。」

他拿出了一本書說:「咒語由不同的符號文字組合而成,這本書是上古時代的仙人們留下的,裡面記載了很多符號和古文字,我修行三百年,也只能參透其中一小部分,希望將來你們能解讀全本。」

我看了看,那是他放在枕邊的那本上古秘術,三百年了,他竟然只參破了一小部分嗎?那這得有多難啊。

不過想想也是,仙術哪有這麼容易,風回山只有沈方行做到了青春永駐,其他八位長老雖也活了二百歲,但容顏卻還是凋零了。

「今天我們先來學習一些簡單的符號。」沈方行將一張巨大的紙釘在身後的木板上,提起筆寫下了十個符號:0123456789

我看著這幾個熟悉又陌生的數字腦袋有點轉不過來,忙舉手問道:「山主,這是什麼東西?」

沈方行說:「這是組成咒語的一部分符號,紙上的十個符號依次對應文字中的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你們今天上午要做的就是記住這十個符號。」

我放下手,感覺腦袋有點裂開,難道所謂的咒語就是一些數字的組合嗎?難道各種法術其實就是一些數學題?

好簡單粗暴啊,我喜歡。

這不簡單?我可是學了高數的人,難道還干不過古人嗎?噢,這不是上天給我機會讓我大展宏圖嘛!

我激動得搓起手來,腦袋忽然被一團紙丟到了,沈方行問道:「莫染,別人都在學習,就你在發獃,你背下來了嗎?」

我說我背下來了啊!

沈方行擋住木板說那你默寫一遍。

我飛快地在紙上寫了下來,正著反著都給他念了一遍。旁邊的葉真真的驚呆了,悄摸摸地在桌下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就是這麼狂妄!

沈方行冷冷地看了我一會兒,轉身撕下紙張說:「既然這對於你們來說太簡單了,我們就直接升級到下一個難度吧。」

下面一片叫苦聲,王鐵牛抱著頭說:「啊師父!我還沒抄完呢!」

那張紙已經被撕下,沈方行重新抽出一張巨大的宣紙,釘在了木板上。

怎麼,要開始講十進位了嗎?接下來是什麼?加減法?九九乘法表?哈,我莫某人沒在怕的!

他提起筆,看了看我,轉身在紙上寫下:a,b,c,d,e,f,g,h,i,j,k,l,m,n……

??英,英文字母?我腦袋又裂了一回,趕緊打斷他,問道:「等等等等,山主,這又是什麼東西?」

沈方行停了筆,轉過來說道:「這是比剛才更難的符號,仙人留下的文字就由這些符號組成,而那些文字又組成了咒語,希望你記這個像記剛才的符號一樣快。」

「啊,山主,我有一些疑惑,我能看一看這本書嗎?」

沈方行愣了一下,說,當然可以。

什麼東西啊又是數字又是字母的,難道已經到微積分了嗎?我走上前去拿起那本書,古樸的封面上寫著上古秘術幾個大字,和其他書沒有什麼不同。

我翻開了封面,在扉頁上,赫然印著:C++,從入門到放棄。


第五章 一點存貨,不足為敬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難怪八位長老有七位頭髮稀疏,還有一位沒頭髮。

哪裡有什麼神仙啊,全都是程序員。

我問沈方行:「山主,你的頭髮還好嗎?嘶,這不會是假髮套吧?」

我揪了一下,誒?是真頭髮。

沈方行拍開我的手,冷冰冰地說:「莫染破壞課堂紀律,窗戶邊上罰站。」

我乖乖地站到了窗戶邊上,看著他講26個英文字母,不知道這本書是哪位神仙留下的,讀音全都變了。

好在讀音並不重要,只要我們施法時能在腦中默寫出咒語就可以。

我也基本搞明白了,在這個世界裡,每個人的腦袋就是一台計算機,在腦中敲對了代碼就能正確施法,但因為每個人編程能力不一樣,有人修為高,有人戰五渣。

上午的課後,我又被沈方行帶到了小房間里,他問我:「今天的課業很簡單嗎?」

我說嗯,掃一眼就會了。

他眉頭鬆了松,說:「你把上午的課業複習一遍。」

我取了紙張,把數字和字母都寫了一遍,本來還想再整幾個單詞,但是他畢竟也沒教過,顯擺過頭未免惹人懷疑,也就算了。

沈方行拿著紙看了一會兒,眼底是藏不住的欣喜,但抬頭看我時又恢復了冷冰冰的樣子,說:「你還算有點天賦,不過別以為這樣你就能放鬆了,今後我會對你更加嚴格的。」

我不知道他說的嚴格是怎麼個嚴格法,反正後來我每天都在窗戶邊上罰站。

有一天他講上古史,說不要小看區區御劍術,仙人為了降低交通事故,修改了九十九遍咒語。

葉真真問,為什麼是九十九遍?

沈方行說因為這個數字吉利。

我說那六十六和八十八也吉利,為什麼偏偏是九十九。

沈方行說,因為他們聽起來沒有九十九勵志,另外,莫染破壞課堂紀律,窗戶邊上罰站。

這樣的事情不勝枚舉,以至於我都開始思考他讓我站窗戶邊是不是有什麼深意,後來發現,也許只是囚風殿缺塊窗帘布吧。

總這樣罰站也不是回事,我又反思是不是哪裡得罪了他,難道說是上次允諾的五千兩黃金沒有到位?

回去以後我問梭羅有沒有把錢交給沈方行,結果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梭羅說:「公主,咱們早就沒錢了,九央這些年積貧積弱,前有遙川虎視眈眈,後有雲澤騷擾不斷,國庫都快耗空了。」

什麼?沒錢了?梭羅的話猶如晴天霹靂,我莫某人昨天還是囂張狂妄的公主,今天就要變成失學兒童了。

「那也不至於。」梭羅說:「咱們的學費已經交上了。」

我看了看空蕩蕩的院子,問他:「我的九十九顆明珠呢?」

「交學費了啊。」

好難受,我的錢。

經過了長達數日的理論學習和體能訓練,我們終於可以開始使用御劍術了。沈方行把我們帶到了殿外的空地上,給每個人發了一柄未開刃的長劍。

我們小心翼翼地踩上去,開始了人生第一次飛行。沈方行很害怕發生事故,一直守著不許我們飛太高。

雖然我理論基礎比別人好,但第一次操作起來沒比他們美觀到哪裡去,摔的次數甚至不比葉真真少。

沈方行心疼地看著葉真真說道:「你休息一下吧,別把自己摔壞了。」

我也想休息,揉著屁股說:「山主我也摔了,好痛。」

他看都沒看我,說:「你皮糙肉厚的摔不著。」

「我乃一國公主……」

「你的學費還欠著一半呢。」

「好的山主,我不痛了。」

貧賤公主百事哀,小莫委屈心裡揣。


第六章

試問小莫今何在,囚風殿外土裡埋。

王鐵牛拔蘿蔔似的把我拔了出來,我嗆了一口泥,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我的理論基礎是最好的,我的平衡是最好的,可今天飛得最高的卻是王鐵牛。

他撓撓頭說他也不明白,很多咒語他甚至不能讀出來,可就是能熟練應用,就像當初隔空取物一樣,也許這就是天賦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齊可修站在了旁邊,自從得知雲澤和九央發生摩擦以後我們就沒再見過面了,我心裡始終覺得我破產跟他們雲澤多少有點關係。

他幫我撿起劍,把我扶上去說,不要想太多,也不要東張西望。

我問他,聽說九央和雲澤就要打仗了,你還來幫我?

他說這不衝突,小染是小染,九央是九央。

這話聽著怪怪的,我不就代表九央嗎?

有他幫忙我進展飛速,很快就掌握了御劍飛行技巧,那時候沈方行正站在殿外看葉真真練習,我從他面前橫著飛過去,豎著飛回來。

他理了理被我吹亂的長髮說:「你有這功夫顯擺不如去帶一下真真,反正今天她學不會你也許吃飯。」

我說:「憑什麼?我的經驗也是一跤一跤摔出來的。」

他說你們都是我的關門弟子,互相幫助都是應該的。

我說他們才是你的關門弟子,我不是。

他說對,你不是,你是我爹。

沈方行突然認爹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我也不敢認這個兒子,只好飛了回去,葉真真做錯了什麼呢?我的肚皮又做錯了什麼呢?

我和齊可修左一個又一個拉起葉真真,她很是內疚,小聲嘟囔著說:「我都說了我能行,為什麼師父非要找人帶我呢。」說完她就一個趔趄,要不是我們拉著又該摔下去了。

那天的最後我們六個人都學會了,從還在練平衡的新弟子頭上飛過去時底下一片「哇!」的聲音。

御劍術之後一切似乎都簡單了起來,我們漸漸地學會了使用一些法術打架。

一個月後,我擺脫了旁聽生的身份,又在一天後,差點被趕出山門。

事情是這樣的,在正式成為關門弟子那天,我在路上聽到幾個弟子說有一位來自海上的仙人要到我們風回山傳道,若能聽一聽必定受益匪淺。

「可入場需得有邀請函,總共只有二百張,我們哪裡搶得到呢?」

「我提前一天排隊,就不信搶不到!」

我尋思這怎麼跟當年學術大佬來我們學校開講座似的,我五點就去排隊也沒搶到門票。

!!門票!當時貧窮如我只能排隊,而我的室友卻用五百塊從別人那裡買到了票!

我搓搓手,忙跑去找齊可修,他說:「邀請函是我負責發放的,你若想要,從我這裡拿就是了。」

「拿多少都行嗎?」

「當然。」

第二天,我因為倒賣邀請函被沈方行打腫了手心。

他說:「我以為你變好了很多,沒想到還是那副樣子。」

我哭著說:「那我不是因為沒錢嘛,沒有錢什麼都沒有,你也老是針對我。」

他說你覺得我對你嚴格是因為你沒錢了?

我說,嗯。

他氣得折斷了戒尺,撂下一句「跟你說不通」後拂袖走了。

我坐在囚風殿外面哭,葉真真和王鐵牛一左一右坐在了我旁邊。葉真真說「師父也太不近人情了。」,王鐵牛說「有一說一,這事怪莫染。」,葉真真說「可師父不該打人。」,王鐵牛說「莫染不打也長不了記性。」

我說:「王鐵牛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他乖乖閉了嘴,過了一會兒,拍了拍我的肩說:「別哭了,娘們唧唧的,要不飛一圈兜兜風去。」

也好,葉真真拉起我,我們三個人蹲在一把劍上饒著風回山飛。

「你看那是引風殿,那是排風殿……」我們在天上數風回山有多少房子,飛到背陽面時,一間修在懸崖邊的小木屋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風回山的禁地,沈方行一直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越是這樣我越好奇,尤其被他打了一頓就更叛逆。葉真真有些猶豫,王鐵牛說:「沒事,你們去看看,我在這兒放風,出了事我背。」

於是我和葉真真悄摸摸地下去了,小木屋的鎖已經銹跡斑斑,我使出一招「摧枯拉朽」連門一起拆下,一陣刺骨的寒氣隨之噴涌而出。

裡面,只有一堵石牆啊,我伸手摸了一下,卻被一道力彈了回來,有封印,該不會是沈方行的小金庫吧?可是這封印該怎麼解呢?

葉真真歪著頭看了一會兒,大概是看我摸石牆覺得很Q彈,也伸出手摸了一下,這一摸,石牆忽然顫抖了起來,我們忙退了一步,只見石牆緩緩上移,竟然露出個巨大的山洞來。

我們探了探頭,寒氣更加刺骨了。「啊!有人!」葉真真突然尖叫一聲,連連後退,我忙往裡看,在昏暗處的巨大冰塊上直直地躺著一個人,雖然看不清臉,但從身形能分辨出應該是個年輕女子。

糟了,我們不會是挖了人家的墳吧!

我慌張地牽起葉真真的手往外跑,一轉身就看見了臉色鐵青的沈方行。

「莫染,你太讓我失望了。」

沈方行不由分說,把我們拎到了山門外跪著,我們到的時候,王鐵牛已經跪好了。

我們從中午跪到夜裡,膝蓋疼得快要碎掉時,沈方行才出來,他讓葉真真和王鐵牛起來。我說:「師父,我也知道錯了,讓我進去吧,我手也好痛,腿也好痛。」

他說:「你要是覺得痛,就回你的王宮裡躺著,那兒舒服。」

我啞然,看他揪著葉真真和王鐵牛進了山門。

天真的黑了,山門緊閉,我跪在石階上,一身的月光,真的不讓我進去嗎?

他讓我回去,那我就回去吧!我忍痛站起來,揉了好久才勉強能走路。回去就回去,我不來了。

我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走下了台階,走進幽黑的樹林里,月光也碎了,滿世界只有我的腳步聲,我走啊走,一邊走一邊哭,哭了一會兒又折了回去,我能去哪兒呀,除了風回山我沒地方可去了。

我爬上階梯,夜已經很深,風回山裡的燈陸陸續續都熄了,都睡了嗎?只有門前的石獅子還睜著眼睛。我摸摸他,疲倦地爬上他的背,混混沌沌地打著瞌睡。

等我,等我修鍊成仙,我也要沈方行在這兒跪著。

夜好涼,我瑟縮著翻了個身,忽然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這是誰呀?我想睜眼看看,可眼皮厚重得由不得我,我乾脆往裡鑽了鑽,舒服地睡了起來。


第七章

「梭羅,昨晚誰把我抱回來的?」

梭羅撓撓頭說,不知道呀,我昨晚睡得死沉,沒注意。

我說你家公主夜不歸宿你就睡得死沉?

他說,啊,不是,我擔心得要死,聽說你挨打我都快哭暈過去了!

我翻翻白眼,懶得聽他說話,背上小書袋直接往囚風殿跑,我得在所有人到之前把那兒打掃乾淨,要不然又得挨揍。

關於昨晚抱我回來的人是誰,我心裡其實有猜想,除了沈方行,誰會半夜開山門來看我呢?

哼,這就是他的慣用套路,打一巴掌再給顆糖,就像之前罰我掃地又留下我當關門弟子,這次揍了我又半夜來把我抱回去。

呸,渣男。

我心裡正罵著,門口突然出現了兩個人影。「方行,你怎麼讓小孩子擦地呢?」

我抬起頭就看見了沈方行,他身邊還站著一個銀髮男子,那人鳳眼薄唇,又仙又欲。

這難道就是那位來傳道的海外仙人高引嗎?

沈方行掃了我一眼說:「十七八歲的年紀了,哪還是什麼小孩子。」

那人輕聲笑笑,對我說:「你師父這人真是無趣,來,叫師伯。」

果然是高引,你說沈方行無趣,那我們就是好朋友,我站起來甜甜地說:「師伯好,師伯真好看,我都要看呆了。」

沈方行臉色難看了些,說:「油嘴滑舌的,擦你的地。」

又不是對你油嘴滑舌!我心裡罵著他,手卻很誠實地拿起了抹布,還沒蹲下就聽見外面咚咚咚的腳步聲,是提著水桶掃把的葉真真和王鐵牛。

「沖沖沖!」他們顯然沒有看見站在裡面的人,猛地沖了進來,在發現沈方行和高引後一個急剎車,桶里的水潑了高引一身。

「啊!對不起師父!我我沒看見你們!」

高引看著自己濕漉漉的衣衫懵住了,沈方行一邊幫他擰水一邊說:「小孩子莽莽撞撞的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啊,他真是雙標過頭了。

高引的傳道會我沒有聽成,按風回山的規矩,每年立秋時初級弟子都要下山歷練,得捉一隻妖祟才能回來,我們下山的日子剛好和傳道會撞了,沈方行說這個師伯講的東西不如他好,還是歷練更重要。

我們被分成了三組,我和王鐵牛一組,葉真真和宋仁投一組,剩下的兩個人再一組,為了安全起見,每一組都有一個師兄帶著。

齊可修也在這些師兄裡面,沈方行知道我們關係好,便故意讓他帶葉真真,我和王鐵牛則讓一個姓木的師兄帶著。

臨行前,沈方行交給我一個小葫蘆說,再過半個月就是你父王的六十大壽,你若捉到了妖怪,也算是給他準備了壽禮。

哪有送妖怪當壽禮的,這就是程序員的浪漫嗎?疑惑歸疑惑,我還是收下了小葫蘆。

我們這次去的地方叫王台,離風回山很遠,木師兄說那裡陰氣重,常有邪祟出來害人,我們應該能捉到。

王台路遠,飛到一半時我們停在一家路邊茶攤喝水,不知道為什麼,鄰桌的中年男人總偷偷看我們,木師兄把劍往桌上一拍,問道:「鬼鬼祟祟的做什麼呢?」

男人嚇了一跳,局促地跑過來問道:「幾位氣質出眾,可是修仙之人?」

我說是啊,你有什麼事?

他喜笑顏開:「真是太好了!仙人救命啊!」

我問:「救什麼命?」

男人說:「幾位仙人,我家最近被惡靈糾纏,雞犬不寧的,我的孩子重病不起,老婆也快瘋了,求幾位仙人幫幫忙,救救我們吧!」

這,不是送上門的惡靈嗎?既然他家就有,我們也不必去遠在百里之外的王台了,我們合計了一下,覺得這事划算,於是就跟這男人去了他家。

男人叫阿壯,路上我問他,那惡靈多多厲害?

阿壯說,惡毒極了,非常危險!

太好了,第一次下山就能捉一個厲害的邪祟,我學了這麼久的c++終於能夠大展拳腳了!

阿壯家在一個小村莊的盡頭,進村時,我不經意見看了一眼他們村口的石碑,字很潦草,依稀看見個「虎」字。

到阿壯家後之後,我們就看見了躺在床上面色極難看的嬰兒和母親。

我問,那惡靈怎麼騷擾你們的?

阿壯緊張地搓搓手說,那,那惡靈每天半夜,就扮成五六歲的小男孩吊在屋頂對著我們略略略。

我呆住了,以為自己聽錯,趕緊問他:「什麼什麼?你說那惡靈尋上你家,就為了對著你們略略略?」

阿壯說,嗯。

「還做過別的事沒?」

「沒有了。」

這,算哪門子的惡靈啊!他這不是忽悠我們呢嗎?

木師兄攔住齜牙咧嘴的我,問阿壯:「我斗膽問一句,你說的惡靈有沒有可能就是你鄰居家的小孩呢?」

阿壯忙道:「絕無這種可能!」

我們一行人沉默了一會兒,王鐵牛說:「既然來了,就幫幫大叔吧。」

我看著阿壯,他無辜的眼神讓我沒了脾氣,罷了,勿以鬼小而不收,大不了解決完這小鬼我們再去一趟王台。

阿壯說那惡靈夜裡三更時分就會出來,我們商量了一下,讓他照常躺在床上睡覺,木師兄蹲在門外,我和王鐵牛蹲在稻草堆里守著。

夜近三更時,阿壯越來越緊張,裝睡也裝不下去了,翻來覆去的,小孩子也開始哇哇哭起來,只是遲遲不見惡靈的影子。

王鐵牛突然擠了我一下,我說你別擠我。他委屈道我沒有啊。

過了一會兒,王鐵牛突然給了我一下,低吼道:「你摸哪兒呢!」

我說我沒有啊,說完我和王鐵牛都意識到了不對勁,齊齊地回頭看去。

「略略略!」

「啊!」

天殺的阿壯,一具腐屍他是怎麼看出人家是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的。

我和王鐵牛尖叫著撲了出去,小男孩咯咯笑了幾聲跳窗跑了。

王鐵牛說:「莫染,你跑得快,你去追!」

我說:「鐵鐵,你天賦高,你去追!」

師兄一腳踹開門,喊到:「他往林子里跑了,你們兩個都給我出來!」

我不情不願地跑了出去,林子里忽然傳來一聲銀鈴般清脆的笑聲,笑得我頭皮發麻。我和王鐵牛對視一眼,兩個人硬著頭皮衝進林子去尋那笑聲。

笑聲越來越深,木師兄說道:「莫染不要往裡去了,你回去保護阿壯夫婦,我和鐵牛去追!」

「啊別啊師兄!」

他們倆已經沒影了。

我,我不記得路了啊我怎麼回去!

林子里安靜得詭異,只有枯葉被踩碎的聲音,這也太嚇人了,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是哪呀?連村子裡的燈光都看不見,我走啊走,忽然一個激靈,想起了一件事來。

原作里,葉真真下山歷練時和其他人走散,誤入了一片恐怖的林子,她就是在那裡遇見了反派無睚,那個地方叫什麼名字?

我回憶了一下中午在村口看見的石碑,上面的字忽然和記憶里重合了,鎮虎台!書里鎮壓虎妖無睚的地方啊!

那不是葉真真的劇情嗎?我怎麼會誤打誤撞進了鎮虎台?難道,命中注定,這次要由我莫某人來拯救反派了嗎?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我不犧牲誰來犧牲,絕對不是因為無睚帥,絕不是。

葉真真當時因為害怕,一邊走一邊唱著歌壯膽,結果無睚被她的歌聲吸引,看上了她,還把她送回了家。

無睚,這次,就由我來守護你吧!

我清了清嗓子,唱道:「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

林子里忽然掛起了狂風,來了嗎?我繼續唱道:「快點兒開開……」

「閉嘴!」突然間,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把我抽倒在地,我懵了,努力想要爬起來。

「我……」

「閉嘴!」

那東西又把我抽倒在地,這次我看清了,是一隻巨大的老虎尾巴,不對啊,他應該靜靜欣賞我的歌聲,然後覺得這個女人好有趣爺要把她佔為己有才對啊!

我又爬了起來,「你……」

「閉嘴!」

「別……」

「閉嘴!」

「你是卡bug了嗎?!!」

「閉嘴!」


第八章

事實證明,滑鏟打虎是行不通的,我不僅丟了劍,還丟了臉。

無睚像拎小雞一樣把我拎起來,看了看我說:「哪來的小東西,大半夜擾人清夢。」

我說:「大哥我錯了,你就當我是個路過的小雞仔,胡亂呱唧了幾聲,你放了我吧!」

「小雞仔應該烤著才好吃,好久沒有吃過了,甚是想念。」

「別別別!」我擠出兩滴淚來:「大哥,你別吃我,我可有錢了,你放了我吧,我回去孵一千隻雞仔報答你!」

他冷笑了一聲,啪地把我丟在地上,彎腰撿起我的劍,看見劍柄的的印記時,忽然僵住了。

「風回山。」他目光暗了下去,渾身被戾氣籠罩。

無睚跟風回山有深仇的,如果我是葉真真,我大可不必害怕,因為他喜歡的葉真真的聲音,但我不是,他聽到我的歌聲的第一反應是揍到我閉嘴。

我緊張地觀察他的動作,怕他一巴掌拍死我。

「風回山的人,都該死。」他忽然亮出爪子向我撲來,好在我一直警醒著,立刻閃開了。

糟了,無睚要殺我。

我滾到劍邊,想用御劍術飛走,才剛離地,他的尾巴便將我卷了下去。「不自量力。」他冷哼一聲,巨大的手掌向我拍來,我被尾巴捲住動彈不得,怎麼也掙不開,這下完了。

那大掌越來越近,要看就要拍上我的腦門,忽然頭上傳來嗖的一聲,一道銀光閃過,無睚猛地一顫,瞬間鬆開我,消失在了林中。

我摔在了地上,一抬頭,穿著一身白衣的沈方行緩緩落下。

我激動得差點掉下眼淚來,忙問他:「師父,你怎麼來了!」

他看了看無睚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我,說:「我感應到妖虎衝破了封印才趕來的,你怎麼在這裡?不是去了王台嗎?」

「我,我誤打誤撞來了這個地方,」

他問道:「誤打誤撞?你可知道此處有多危險?」

我,我哪知道,這劇情跟我想的一點都不一樣,我本來對無睚還有濾鏡的,結果差點被他殺了。我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師父你別罵我了,我要是知道這裡危險也不會來的,你知道剛才的大老虎有多嚇人嗎?我被他的大尾巴打了四遍,差點就被打骨折了……」

沈方行被我這一哭弄得有點手足無措,他蹲下來,胡亂地擦擦我的臉說:「別哭了,堂堂一國公主,像什麼話。」

「那你別罵我了。」

「我還沒開始罵呢……」

我和沈方行找到王鐵牛的時候,他正捂著肚子上竄下跳,一旁的木師兄無奈道:「他把那惡靈吸進肚子里了。」

王鐵牛看見了我們,一邊跳一邊說:「師父!您怎麼來了?略略略?」

沈方行嘆了口氣,拿過我腰間的葫蘆對著王鐵牛,念道:「小妖怪,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不答應不答應!略略略……」話音未落,王鐵牛口中竄出一道煙來,歪歪扭扭地鑽進了葫蘆。

沈方行說虎妖出沒,我們的歷練就到此為止,回到風回山以後他立刻找了八位長老商議,派出去幾十名弟子追蹤無睚,同時提醒其他門派當心。

不知道為什麼,回去以後他情緒就變得很低落,每次提到無睚時眼裡便蒙了一層霧氣。

那天晚上,我路過引風殿,遠遠地便看見他坐在屋頂飲酒,很是落寞的樣子。原來他也會借酒澆愁嗎?去陪陪他吧。

我念了個咒飛上屋頂,剛要落腳時便聽見他說:「下去。」

「好嘞。」

我轉身飛了下去。

第二天齊可修回來了,是被宋仁投和葉真真扶著的,聽說他們遭到了不知來路的大妖怪伏擊,齊可修為了保護葉真真受了重傷。葉真真一直自責地拉著齊可修不肯放手:「齊師兄都是為了我才受傷的,都怪我。」

我說:「這不怪你,你先把他放下。」

她說:「要不然為了我他也不會受傷。」

我說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你先把他放開。

她拉得更緊了些,說齊可修不醒她是不會放的。

我感覺自己頭上冒綠光,回頭一看沈方行也在,他帶花長老來給齊可修療傷,一進門就看到這麼個情況。

我說師父,想開點,頭上的綠不是綠,是生活的小情趣。

他笑笑說,你想得開就好。

嗯?怎麼反倒像安慰我了,師父就是師父,生活的苦都自己咽下,出了事第一時間想著安慰別人,這就叫格局。

為了防止無睚進犯,風回山弟子開始排班守夜,我也得守,那天我守到半夜,坐在房頂一邊打瞌睡一邊等來換班的人,沈方行忽然飛了上來。

我迷迷瞪瞪地說:「師父,來交班么?」

他在我旁邊坐下,說:「睡不著,看你也沒睡,來找你說說話。」

沈方行終究是沒咽下這口生活的苦啊,可是我困頓得不得了,哪有功夫理他,我說:「師父,你睡不著我睡得著,瞌睡是會傳染的,或許你看著我睡著了就有困意了。」

他憂傷地抬頭看著天空說:「但是我想聽你說說話。」

「說什麼呀?」

「隨意,只要聽到你的聲音就夠了。」

我睜不開眼睛了,趴在了屋脊上:「師父,你要是想聽我的聲音,一會兒就趴我窗口聽我打呼嚕吧,我保證,只要你來,我呼嚕打得震天響,給你聽個夠。」

他嘆了口氣,說:「罷了,罷了。」

我不知道沈方行為什麼這麼傷感,他好像藏著什麼事卻不能說,我猜不著,似乎是因為葉真真,又似乎是因為無睚,他不是個傷春悲秋的人,即便被綠了應該也不至於這樣。

關於他的不高興我只能暫時擱置,因為莫染父王的六十大壽到了,我得回去給他老人家拜壽,沈方行也要去。

我本來對王宮有幻想,還以為去了以後紙醉金迷夜夜笙歌,沒想到才去就被現實打懵了頭。

我和沈方行入宮後就被收去了佩劍,他們一點也沒給我們兩個仙人面子。

見到九央王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他年輕時也是沈方行的徒弟,就是後來學廢了,只好回來當了大王。

九央王對我很冷淡,王后也是,我本來以為他們就是那樣的性格,直到見到了我的胞妹莫玉才明白,他們只是厚此薄彼罷了。

莫玉和我長得很像,但明顯比我討人喜歡,宴席上她就坐在大王和王后中間,逗得他們開懷大笑。

我看著前面那溫情的一家人心裡不太痛快,這要是真的莫染,她得多難過呀。

九央王為了這次的大壽特意重建了宮殿,莫玉問他:「小玉兒生日也要到了,父王給我建一座花園好嗎?」

「好,小玉兒想要什麼都可以!」

?過分了,一直沉默不語的我終於忍不住說道:「父王,我的學費都快交不上了哪還有錢建花園?」

王后突然板著臉說:「將來整個九央都是你的,你如今跟你妹妹吃什麼醋呢?」

九央王不悅地飲了一杯酒,說:「修鍊了幾個月一點長進也沒有。」

我?我要窒息了,同為親生女兒,為何偏頗至此啊,估計就他們這個揮霍法,將來我繼承的只是個爛攤子。

沈方行也察覺到了異樣,對我搖搖頭示意我不要胡鬧,我控制住自己拍案而起的衝動,一個勁地喝酒直到宴會結束。

夜裡我怎麼也睡不著,抱了一筐進貢的果子出去晃蕩。

沈方行的房間燈還亮著,我不知怎麼想的,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他正在調息,聽見我開門的聲音,淡淡地說:「你要是睡不著,可以趴在我窗口聽我打呼嚕。」

神經病,我剜了他一眼轉身要走。「等等。」他睜開眼,說:「你過來吧。」

我走過去,遞給他一個果子,他問道:「你這是被傷了心?」

我說,嗯。

他想了想,說:「我也不太明白,你和莫玉一母同胞,他們為何會這樣對你。」

我說:「師父,你不覺得眼熟嗎?」

「什麼?」

我說:「你平時就是這樣對我的,不管什麼事,真真總是好的,我總是錯的,師父,你就算不喜歡我,也稍微公平一點吧。」

沈方行沉默一會兒,說:「我以為我只是對你嚴格了一些,沒想到竟會讓你產生這種誤會,莫染,你和真真都是我的徒弟,在我眼裡都是一樣的。」

「根本就不一樣,你她比對我好多了。」

他嘆了口氣,說:「好,我以後會注意一些,公平對待你們。」

「希望你說到做到。」

「自然。」他咬了一口果子,說:「嗯?這是什麼果子?味道不錯,給真真帶一點回去吧。」

???這個心真是白談了!我奪過他手裡的果子:「不給你吃了,還給我!」

他愣了一會兒,似乎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說道:「好,我不吃了,記得果子要帶回去。」

他故意的的吧?我要炸了。

「帶什麼帶,你出去!」

「去哪兒?」

「我管你去哪兒!」

「可這是我的房間啊?」

「整個雲澤都是我的,你給我出去!」

於是那天,好多守夜的宮人都看見風回山的山主在半夜裡,御著一方毛毯飛出了王宮。


第九章

一天後,沈方行又御著那方毛毯回來接我了,他拿回了我們的劍,帶著我往回飛。

「我以為你不來了。」

他說:「劍沒拿回來,御著一方毛毯飛來飛去總是不太好的。」

好吧,我還以為他良心發現呢。

接近風回山的時候,他突然凝眉道:「血腥味,出事了。」

「什麼?」

他沒有回我,忽然急速飛入山門,我險些掉下去。

真的出事了,我們一落地就看見了散落一地的兵器和未乾的血跡,葉真真被擄走了。

我不知道無睚為什麼會擄走她,鎮虎台的劇情明明已經沒有了。一個受傷的弟子告訴我們,王鐵牛他們已經追出去了。沈方行提劍衝出山門,我也趕緊跟了上去。

風回山的劍能互相感應,我們很快就找到了無睚的巢穴,在離鎮虎台不遠的地方,他摧毀了無數民居,給自己拼湊了一個巨大的洞穴,在外面布下結界。

沈方行用摧枯拉朽撕開了結界,竟然有些吃力,看來無睚被鎮壓的幾百年里一直在苦練c++。

洞穴外王鐵牛和其他弟子正在與一隻大老虎打鬥,老虎一見沈方行就像瘋了一樣地撲過來,沈方行勉強接住了一招,被擊得後退了幾步,我和王鐵牛一起衝過去頂住了他。

王鐵牛說:「師父,真真在洞穴裡面。」

這發瘋的老虎應該就是無睚了,我看了看洞穴說:「師父,你拖住無睚,我們進去救真真。」

沈方行運功接了大老虎一招,回頭叫了我一聲:「莫染!」

我說:「知道了師父,我會保護好真真的!」

我和王鐵牛找了個空子鑽進洞穴,葉真真被綁在一根柱子上瘋狂對我們搖頭。

我說:「她怎麼回事?」

王鐵牛說:「脖子疼吧,沖沖沖!!」

我們向葉真真跑去,一股氣浪突然從身後襲來,我和王鐵牛被打得貼在了牆上,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自己摳出來,再回頭,就看見無睚站在洞口,手中運了一個巨大的光球。

外面的大老虎不是他!

那光球越來越大,向我們衝來,我念了刀槍不入咒擋在葉真真前面,「鐵鐵,你保護好真真!」

王鐵牛點點頭,化身金鐘罩住了葉真真。我的刀槍不入盾才剛剛化好,那光球就猛地撞上來,我瞬間被炸出去老遠。

洞穴塌了好多,我躺在地上,混混沌沌的,看不見也聽不見。

好像有人進來了,很多人進來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光透進來,恍恍惚惚好多人影在我面前晃。

「莫染!莫染!」

雜亂中我聽見有人叫我,我清醒了一些,原來是沈方行,還有花長老,好多人,風回山的頭髮長老們都來了。

「無睚被打跑了嗎?」

沒有人回答我,他們只是看著我露出了驚異的表情。沈方行蹲下,顫抖著聲音問我:「莫染,你怎麼樣?」

我咽了咽口水,緩解一下耳鳴,笑道:「我沒事,就是手腳麻麻的。」

花長老說:「你手腳都沒了,當然麻麻的。」

「啊?」我感受了一下,說:「我肚子好像也麻麻的,師父,我只剩一顆頭了嗎?」

「別瞎想。」沈方行眼睛紅紅的,輕輕把我抱了起來,我感覺到了,我還是剩了一點軀幹的。

他心跳得極快,抱著我疾步往外走,我吃力地問他:「真真沒事吧?」

「莫染,你別說話了。」

他不讓我說話,感覺就像我再多說兩句話就活不成了一樣。我偏要問,一邊的花長老告訴我,鐵牛和真真都只是被震暈了。

啊,那挺好,我說:「你看,我說到做到了,這次沒讓你失望吧。」

「別說了。」

我估計我是真的不行了,沈方行帶我飛往風回山的時候,我明顯感覺意識在變得混亂。

我們入了山門,飛過引風殿,飛到了風回山的背陽面,我看見了那個小木屋,沈方行抱著我在小木屋前停下。

這裡,不是個墳墓嗎?

我問:「師父,直接埋嗎?真的不再搶救一下了嗎?」

他說:「你不會死的。」

他打開了石門,即便我的感知已經極其微弱,卻還是能感覺到那股熟悉的涼氣。光透了進去,我之前看到的女人依然躺在巨大的冰塊上。

他抱著我走近,我看見了那個女人帶著冰霜的臉,和葉真真幾乎一模一樣。

「真真?」

沈方行把我方在她身邊,說:「她不是真真。」

這是哪一出啊?

一直跟著我們的花長老忽然說道:「山主,你要用禁術嗎?不可!不可啊!」

沈方行定住了想要阻止他的花長老。

「莫染,你堅持住。」,說著,他掰開女屍的手,取出一枚U盤。

u盤?什麼?我問不出話來了,沈方行將u盤放在我胸口,捏了一個法咒,我眼前瞬間颳起了猩紅的風暴,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著我,逐漸將我撕成碎片。

變成灰燼的那一刻,我和u盤融為了一體,我看見了,那是我一直帶在身上的U盤,裡面裝著幾十部電影、小說,以及各類軟體安裝包,原來沒有無緣無故的穿越,一切都和這枚u盤有關。

鋪天蓋地的數字把我包裹起來,我漸漸有了形體,有了觸感,只是一直不能落地,好像漂浮在太空里,無邊無盡,一片死寂。

我在黑暗裡飄了不知道多久,耳邊漸漸有了聲音,鳥叫聲,窗帘被捲起的聲音,人說話的聲音。

我睜開眼,面前坐著一個銀髮男子,他說,你醒了?

高引?我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四肢都恢復了,就像沒有斷過一樣。

這是哪裡?我踉蹌著走出去,陽光下的椰子樹搖搖擺擺,海鷗在頭頂轉了一圈,歡快地撲騰遠了。

高引靠在門邊看著我笑,說:「怎麼樣?留在海邊當靚仔吧。」

「好啊。」


第十章

那顆u盤變成了我項鏈,高引說:「這是為你續命的上古神器,別摘下來。」

那天在洞里,沈方行用了禁術為我鎖住魂魄,又把我送到了海上,讓專修醫術的高引為我修復身體。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後了,高引說:「沈方行竟然會冒險用禁術,這我是沒想到的。」

我問他為什麼鎖魂術是禁術,高引撩了撩自己滿頭的銀髮說:「因為容易變成我這樣。」

「你看見洞穴里的女人了嗎?」

「那是誰?」

「她叫沈瑤,是沈方行的妹妹,兩百年前我試圖用禁術救她,結果耗去了全部修為也沒成功。」

在海邊,高引給我講了一段往事。

沈方行有個可愛的妹妹,叫沈瑤,後來山中來了一個叫無睚的弟子,把她騙入了魔道,再後來妖族禍亂人間,風回山滅了無睚滿門,沈瑤用自己的命換了無睚的命。沈方行陷入了無盡的自責中,將她放在風回山的寒冰洞里,兩百年都無法放下。

所以他對葉真真的偏愛,竟然是因為她像沈瑤嗎?我突然覺得我所做的一切很不值,我差點死掉,我以為我保護的是他所愛的人,結果其實只是他荒誕的執念,他用他對沈瑤的愧疚同時傷害了兩個人。

高引問:「你有什麼打算?」

「沒有,留在海邊當靚仔吧。」

聽說無睚瘋魔了,集結了好多妖怪攻擊風回山,最近山上死傷無數。

我躺在沙灘上曬太陽,看著高引的徒弟們悠閑地喂鴿子。風回山死傷無數,我還在這裡曬太陽,心裡有點糾結,可我為什麼要糾結呢?我又不欠他們的。

「染仔,喝椰汁嗎?」高引遞了個椰子過來,「謝謝引仔。」

我一個手刀劈開椰子,噸噸噸喝了起來,高引一直沒動,我問他:「怎麼了?」

他說:「你師父來看你了。」

「噗!」椰汁噴了一地,我忙道:「不見不見,我去藏起來!」

「他已經到了。」

高引讓了讓,露出身後的人,那是沈方行嗎?他的頭髮全白了,再不像從前意氣風發的模樣。

我慌亂地擦了擦嘴角的椰汁,胡亂說道:「啊,行仔,新發色挺好看?」

他看著我,滿眼的失落:「你不想見我?」

我說:「沒有,來的都是客,來,請你喝椰汁。」

他木然地接過椰子,問道:「高引說你想留在海邊。」

「是啊,海邊風光好,人也好,高引從來不會罵我,不會強迫我學習,也不會拿我跟人家比。」

「哦,莫染,你是不是恨我。」他看著我,眼睛裡是說不出來的難過。

「沒有。」我扭過頭,鼻頭酸了起來,想起他罵我,想起他把我關外門外,我心裡有怨,但更多的只是討厭自己,為了得到他的肯定什麼都忍著,什麼都敢做。

他沉默良久,說:「那天在無睚的巢穴外,我本來想讓你不要進去的,如果當時攔住你就好了。」

現在說這個做什麼呢?我問他:「你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他看了我一會兒,自嘲地笑了笑說:「我也忘了我來是為什麼了,或許只是告個別吧。」

他轉身走了兩步,又回來了,遞給我一張紙。

「鐵牛和真真讓我帶來的。」

我打開摺疊的紙,上面跳起來兩個紙片娃娃,一個肥肥的,一個瘦瘦的。

肥肥的娃娃說:「兄弟,好好養傷,等我打跑了妖怪就去海邊看你。」

瘦瘦的娃娃的說:「還有我還有我,你可不許忘了我們。」

兩個娃娃在紙上蹦了蹦,軟軟地塌了下去。我心頭一暖,眼淚止不住掉了下來,再抬頭,沈方行已經不見了。

十天後,我癱在屋頂發獃,高引背著包袱來告訴我,風回山就要撐不住了,他要去幫忙。

我心裡一驚,下意識地提了劍就要跑,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我都說過不回去了,現在回去幹什麼呢,何況以我這點修為,還不夠無睚打幾巴掌的。

高引回頭看了看我,無不唏噓地說:「聽說你師父受了重傷。」

沈方行失了那麼多修為,打不過也正常,連他都打不過,我去又有什麼用。

「聽說你師父那幾個徒弟死的死,傷的傷了,那個叫王鐵牛的,用自己的身體當肉盾保護其他人,筋骨全都斷了。」

「什麼?你說鐵鐵怎麼了?」

我扛起劍,無睚,敢動我鐵鐵,跟你拚命!

高引笑了笑,大手一揮,把我撈上急速往風回山趕。

我們到的時候,風回山被無數妖怪圍得水泄不通,地下一片狼藉。高引化了結界,我們兩個裹在裡面才沖了進去。

落地時,沈方行一身的血,擋在已經站不起來的弟子們前面,一下一下地揮劍斬妖。

「莫染?」他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後便冷著臉說:「你來幹什麼!」

我說:「我來都來了,你這次就別罵我了吧。」

高引帶著我走進他,把所有風回山的人都裹進了結界。沈方行無力地看著高引說:「你不該來,更不該帶她來。」

高引笑道:「你這人真無趣,我們想著和你共生死,你卻想著趕我們走。」

高空中傳來一聲虎嘯,妖怪們的衝擊更強了些,高引的盾就要破了。

我開始化盾,沈方行說:「沒用的,莫染,你快走吧。」

我說:「師父,你還記得選關門弟子那天嗎?你說等我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時再把答卷交給你。現在我把答卷交給你,師父,我的答案是想要保護你們,即便保護不了,也想要和你們一起承擔。」

高引的盾破碎的那一瞬間,我的盾化好了,恰恰接住了那一次衝擊。

我吐出一口老血來,沈方行忙抵住我。高引走到我們身後,開始為其他傷情輕一些的弟子療傷,讓他們逃出去。

「師父,你別管我,抓緊療傷,爭取在下一次衝擊之前逃出去!」

沈方行沒有走,反而用自己僅剩的功力為我加強了護盾,他說:「既然要一起承擔,哪有丟下你的道理。」

無睚一下又一下地撞著,我們的盾支離破碎,身後受傷的人開始慢慢醒來,御著殘損的劍陸陸續續逃出去。

高引的功力耗盡了,他坐在地上,笑著說,逃出去了三十個,挺好,挺好。

我也撐不住了,我回頭看了一眼,地上躺著好多人,齊可修,鐵牛,還有真真,真希望他們也能逃出去,可我們只能做到這樣了。

沈方行說,莫染,別怕。

盾破了,我放下早已沒了力氣的手,等著最後一刻的到來。

我不怕,至少我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

無睚和妖怪們沖了下來,眼看就要吞噬我們,突然,我身上的u盤蹦出了一道又黃又綠的光,把猛衝過來的無睚結結實實地彈了回去。

那是什麼?我低頭看,u盤亮了起來,一閃一閃的,傳出了機械的男聲。

「發現病毒,是否進行清除?」

什麼?

「磨磨唧唧,到底清不清除。」

這,u盤開始保護主人了嗎?脾氣怎麼這麼大,我試探著說:「清除。」

話音剛落,u盤顫抖起來,向外散發出黃綠色的光來,那些光聚在一起,纏纏繞繞,變成了一個巨人,胸口畫著一個十字。

好眼熟的配色啊,這不是我的369殺毒軟體嗎?!!他他他跑出來了!!

巨人低下頭,問道:「是否開始查殺病毒。」

我猛點頭,是是是!

他紳士地鞠了一躬:「好的,我的主機。」

妖怪們沖了過來,巨人伸手一一捏,把他們捏成了灰燼。

厲害了!我激動得快要跳起來,沈方行迷惑地問道:「那是什麼?」

我捂著嘴哭泣起來,是369爸爸啊!

無睚惱怒地沖向巨人,巨人伸手一揮,把他拍得老遠。

太厲害了,我喊到:「太厲害啦!三三子!」

大概是發現了巨人的強大,無睚改變了策略,讓其他妖怪們變成牛皮糖死死粘纏住巨人,他自己則化身為劍繞到巨人身後刺過去。

我忙喊道:「小心啊!他們耍流氓!」

巨人微微一笑,說:「沒人比我更懂流氓。」

他吐出一個護盾將我們裹了起來,在無睚刺進他身體的那一刻轟然變成火焰,無睚和妖怪們來不及反應就被他卷進了火焰中央。

尖利的慘叫之後,沒有一個妖怪再飛出來,全部變成了灰燼。

巨人化身為光,重新鑽進了我的u盤。

烏雲散去,陽光透了下來,一些塵埃落地。

我釋然地躺在了地上,笑道:「師父,引仔,我們活下來了。」


終章

王鐵牛斷掉的筋骨都接好了,巨人除了殺病毒,還能做一點修復的工作。

高引無不感慨地說:「早知道我當時費那勁做什麼。」

沈方行就笑他:「你的修為總算是做了點正事,而不是全都用來維持美貌了。」

我也笑,站了一會兒,沈方行問我:「莫染,風回山百廢待興,你真的要走嗎?」

我說:「你是不是還想讓我當你的免費打工仔?」

他嘆了口氣,說:「你總是這樣誤會我。」

「哈哈。」我乾笑了一聲,說:「師父,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好。」沈方行垂下眸子,隱藏了自己的情緒。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我更想出去走一走。留在風回山修仙,長生不老?太枯燥了,比起成仙,我更希望過有意思的生活。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風回山幾乎就是我的一切,生活不該是這樣的,這裡面的世界那麼大,我想都去看一看,鬧一鬧。

我下山的時候,沒也沒來送我,飛出去好遠,我一回頭,山門外的階梯上幾個小人排排坐,看著我飛遠。

我揮了揮手,喊道:「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哎呀,討厭,不是說好不送嗎,差點被弄哭了。

我加了速,向世界的邊際飛去。

在遊歷的日子裡,我靠用巨人捉妖賺錢,巨人好用是真的好用,就是有時候打著打著會突然亂入幾個小廣告。

路過九央的時候,九央王板著臉問我什麼時候回去繼承王位。

我懶得看他們的臉色,直接飛走了,我要的是整個世界,不是小小九央。

前面有妖怪飛了過來,巨人問我,打嗎?

打!

看完廣告會更快哦!

閉嘴。

完。


你以一個奇醜無比的姿勢往後飛去,女主手握仙劍站在你對面,一身白衣飄然若仙。

是的,你正在被女主暴打。

這是你穿越進修仙文變成惡毒女配的第五天。你其實是個好女孩,偶爾燙頭並不算壞,就是穿越得有點晚,你身體的原主已經把女主的好感刷到了負值,沒法挽回了。

你還記得書里這個情節。這是你被女主反虐的開始,作者用了整整兩章來描寫你如何挨揍。

這時的女主金手指初開,剛得到絕世仙劍,而你的牛×親爹不久前突然去世,你家的門客全都連夜御劍跑了,你從此沒了靠山。

女主雖然目前只能發揮出仙劍十分之一的威力,但已經能把你擊飛。你摔回擂台,還被迫在地上做翻滾運動,把石板地擦得鋥光瓦亮。握著笤帚的某位入門師弟感動得滿眼含淚,偷偷為你點贊。

女主又是一劍刺來,你趕緊爬起來,用盡全力抵擋。女主的仙劍和你的劍撞到一起,你的虎口和手臂痛得一麻,身子一輕,下一秒再次起飛。

四周圍觀的仙門弟子都倒抽一口涼氣。半空中的你正試圖挽回尊嚴,用稍微雅觀一點的姿勢落地,卻突然看見了從人群外圍經過的男主。

書里的惡毒女配就是故意摔在男主腳邊,還在男主懷裡吐血,成功讓男主以為女主是個蛇蠍心腸的歹毒女人。女配還讓男主主動為自己療傷,趁著療傷的機會用旁門左道勾引男主,把男主和女主的感情線推向了不可挽回的狗血高峰。

你曾在評論區慷慨留言:這種破壞別人感情的惡毒女配最後不被千刀萬剮還能忍?作者不讓她下場凄慘我就棄書!

那條評論成了最高贊,作者親自回復你:嚶,一定不會讓看官大人失望噠!

現在的你內心就是非常後悔。

這時候男主也看見了朝他飛來的你。多虧原主此前一系列的綠茶行為,在今天夜裡你脫下男主衣服之前,你在他心裡一直都是清純脫俗的白蓮妹妹形象。所以男主一躍而起,要來救你。

女主還愣在原地,似乎對你經不住這普通的一劍有點不知所措,猶豫了一會兒,也飛奔上來拉你。

眼看你就要撞進男主懷裡,你想到自己今天夜裡即將要乾的禽獸之事,眼一閉心一橫,用盡全力調整方向,精準地從男主胳膊下面鑽了過去。

女主正好撲上來抓住你的腿,「撕拉」一聲,你的衣裙下擺被扯掉一塊,女主撞進了男主懷裡。

你瞥見這一幕,終於露出了老母親般的欣慰微笑,然後就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你躺在地上,眼前金星亂冒,差點和世界說再見,但沒有人過來拉你。你的本尊平時驕縱慣了,自稱有潔癖,外人不小心碰到就要被賞大耳光,沒人敢來自找罪受。

你努力翻了個身,眼前還有點發黑,隱約聽到男主叫你,眼前突然出現一雙雪白的靴子,你下意識一把抓住:「大哥,痛死我了,扶我一把。」

剛說完,你喉嚨里一癢,不自覺咳嗽,口水嗆了出來。

你覺得自己的形象破壞得非常到位。

你聽到周圍人發出驚訝的聲音。你覺得嘴裡有股腥味,這時眼前終於不黑了,你低頭看見男主的白靴子上沾著血跡。

……什麼鬼,吐血這破劇情難道是不能改變的嗎!

一陣風起,有人衝上來扶住了你,問:「你沒事吧?」

你扭頭一看,驚了:怎麼又來一個男主?

你順著自己還抓著的下擺往上看,看見了一張冷若冰霜的臉。

……我×,怎麼是男二啊!

書里的男二,修為極高,一直是門派的希望之光,為人高冷,卻對女主溫柔似水,一往情深,後期為了女主不惜自毀經脈,受盡磨難,女主卻選擇了男主。男二墮落成魔,搖身一變反派BOSS,最後被男女主聯手消滅,將魂魄鎮在法器中,永世不得超生。

當初看到男二被殺的那一章,你和無數讀者在評論區詛咒作者,搖旗吶喊希望男二來世不要當戀愛腦,酷哥做到底,認認真真發展事業,不要再給女主做炮灰。

你看著男二,男二也俯視著你。你興奮地說:「師弟!我終於見到你了!」

男二卻連正眼都不看你,冷冷淡淡地說:「師姐,你我昨日才見過。」

等等。

你突然想起來,男二一直對你身體本尊的綠茶行為洞若觀火,你的本尊最初試圖把他也忽悠成裙下舔狗,但男二卻並不買賬,你的本尊氣不過,仗著師姐身份處處刁難,你們的關係一直劍拔弩張。

但這些都不算什麼。最要命的是,男二入魔以後性情大變,心狠手辣,女配落到他手上以後,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不是形容,是真正物理意義上的「不成人樣」。

回憶起書里的經典虐殺段落,一陣涼意躥上你的脊椎骨,剛被男主扶起的你腿一軟,差點跪下給男二磕三個響頭,表示「臣妾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男主看你臉色蒼白,額頭上直冒冷汗,關心地問你有沒有事。你嚇得連退兩步,和他保持安全距離,表示你們不熟。女主走過來向你道歉,男主冷冷地說:「你明知她修為不如你,又比不得你有天兵神器,點到即止也就是了,何必害得她這樣!」

女主被他說得臉色一白,但沒有爭辯。你還沒來得及積累功德,幫這兩口子修補感情裂痕,男二就說:「刀劍無眼,她自己修為不精,難道還怪別人本事太高?」

……好男二,不愧是你,護短有一套的。

你趕緊用袖子一擦嘴,先表揚男二,說:「師弟說得對。」

男二別過臉,對你恬不知恥刷好感的行為表示不屑。

你又趕緊勸男主迷途知返:「師兄,你不要怪師妹。我不要緊。」

為了讓男主放心,你還極力擠出一個笑,同時展示給在場所有人,證明自己真的耐打。

圍觀群眾全都欲言又止。男主遲疑了一下,湊近上來,你正想表示「大哥我們今天剛見第一面還不熟你不要這麼主動」,就聽男主低聲說:「師妹,你牙上都是血。」

你鎮定地扭過頭,迅速舔了兩圈牙齒,穩如老狗。男主欲說還休,女主愣愣無語,男二面無表情:「不愧是師姐。」

……看來你是真的恨我啊,男二。

長老們聞訊趕來,檢查了你的經脈,說你內傷不輕,未免落下病根,最好去靈洞調息。

靈洞位於人跡罕至的後山,洞中靈氣充沛,是提升修為的絕佳之地,但坑位有限,除了每位長老自己和手下最得重視的一位弟子有固定靈洞,其餘的公用靈洞一直非常緊張,登記排隊常年排到半年以後。你的本尊就是借在靈洞中療傷的機會,趁男主不備非禮他的。

果然,男主立刻說:「讓師妹去我那裡。」

你看見女主暗中握緊了劍。一想到這柄劍在未來要砍掉自己的腦袋,你有點發慌,當即說:「不必!我可以去師父那裡。師兄修鍊正在緊要處,不要為我耽擱。」

你師父說:「大靈洞靈氣太盛,你現在承受不住,反受其害,還是在小靈洞里的好。」

男主說:「我知道師妹心善,但你傷勢要緊,修鍊也不急在一時。」

你只好努力朝你師父擠出幾滴眼淚。你師父說:「你那裡絕壁難上,她素來畏高,不願去,師侄也不必勉強。」

你感動了,正想謝謝師父,就看師父轉向了在旁邊看山看水事不關己的男二,對他說:「將你那裡騰給你師姐幾天。」

你:???

男二不可置信,你直接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02

你醒來發現天已經黑了。你在一間不大不小的靈洞里,躺在涼冰冰的石床上,不遠處有石桌石椅,桌上點了一支小燭。洞里的靈氣讓你不再胸悶氣短,你起床端了燭台四處看。桌上隨便堆著幾卷經書,硃筆做了批註,你不知道是誰的筆跡;鑿進牆裡的方洞作為柜子,放有筆墨紙硯。角落有一隻沒有合上的樟木箱,裡面是幾件半新不舊的門派外衣。

你拎起一件比了比,男人的。

……不會真佔了殺人狂魔的窩吧?他以後豈不是又要在我頭上多記一筆賬?

洞里一股冷香若隱若現,你嗅了半天,最後低頭聞了聞那件乾淨的外衣。

是我輸了,這香味好高級,只知道跟風買爆款香水的我真是俗不可耐。

「你做什麼?」

你嚇了一跳,手上一抖,蠟燭從燭台上跌下來,眼看要落到身上,忽然被一隻手接住,不過一眨眼,就穩穩放回了燭台上。燭火顫抖片刻,安靜下來,照亮了男二的臉。

你趕緊把衣服扔回箱子里,順便輕輕踢了一腳,合上了箱子。

「方才有個小東西跑進箱子里,我正找呢。」

男二非常高冷地瞥了你一眼,那神態像極了書里寫他墮魔以後折磨別人時的神情。燭火在男二臉上一跳一跳,你越看越想起書里的虐殺章節,心臟狂跳,不自覺去看男二手裡提著的佩劍,只覺得現在的情形比深夜連看十部驚悚電影還刺激。

男二問:「你臉紅什麼?」

「……我心率過快,血壓太高,腎上腺素飆升。」

「什麼?」

「我……我頭暈。」

你顫巍巍地回到石床邊坐下,冷靜了一會兒,問:「你怎麼來了?」

男二說:「我的地方,我還來不得了?」

你說:「我還在療傷。」

男二說:「你療你的傷,我練我的功。」朝另一邊一指,「你過去。」

……我以前怎麼會心疼這個懟人狂魔?還為他留了一晚上的眼淚,我是腦子裡的水多得關不住了嗎?

石洞的另一邊打磨出一塊地方,十分低矮,類似於榻,只稍微高出地面。你今天摔得不輕,齜牙咧嘴才勉強坐了下去。男二看都不看,背對你在石床上打坐。

這一瞬間你覺得自己長大了,以後再也不會喜歡小說里這種只對女主掏心掏肺,對別人沒心沒肺的狗角色了。蘇個大頭鬼,作為小說里的路人甲,只想擰下他的狗頭。

你努力擺出打坐的姿勢,但盤腿太痛,只能放棄。最後你拿出看家絕技——葛優躺。

你慢慢回憶小說劇情,想到自己的本尊一路專業作死,強迫男主不成,陷害女主,見不得男二對女主一往情深,又陷害男二,終於惡有惡報,被墮魔的男二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男主袖手旁觀,最後反而是女主不忍心看她遭罪,一劍給她個痛快。

你想到這裡,越看男二越覺得像漢尼拔,心底涼氣直冒。……果然是垃圾小說,到底誰才是反派啊!

你開始思考怎麼拯救自己這個反派。

第一,做善事積功德當助攻,讓女主和男主順利談戀愛,以免女主砍自己。

第二,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一定不能讓男二墮魔。

小說里這時的男二對女主似乎還只有好感,沒到情根深種的地步。你還有機會讓男二懸崖勒馬,斬斷情根,專心發展事業,練神功,做掌門,當正道棟樑,走上人生巔峰,複製男頻大男主路線。

什麼,愛情?強者的世界不需要愛情!

你聽到男二輕輕舒了口氣,知道他這一輪算是練完了。你清了清喉嚨,溫柔無限:「師弟啊。」

男二無視之。

你再接再厲:「師弟,練完功了?」

「師弟,以前師姐多有得罪,你還以德報怨,將靈洞讓給我療傷,我悔悟了,以前都是我不好,師弟恕罪。我從今往後一定痛改前非。」

「師弟,跟師姐談談心嘛。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你不怕死地提了女主的名字,男二終於說話了:「傷好了請自便。」

……有的男人,什麼都好,偏偏多長了一張嘴。

「師弟,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外面好像下雨了。」

沒人理。

外面的風雨聲越來越大,密密織成一片,越聽越冷。後來你身上竟真的冷起來,一陣風穿過外間長長的甬道灌進來,滿是潮氣,你左右搓著肩膀,感覺這本尊算是白修仙了,受了傷居然連山雨都扛不住。

你眼饞地看著不遠處裝衣服的箱子,終於冒死匍匐前進,試圖打開衣箱,這時男二忽然轉身下了石床。

你趴在地上,一隻胳膊撐地,另一隻手伸得長長的,扶著箱蓋。

你:「……」

男二卻問:「你腿上怎麼了?」

你低頭一看,小腿從被女主撕破的衣裙下露了出來,正露出上面的紋身,紅彤彤的,看上去像是內傷過後的陽噬之症。這種病症不輕不重,但如果貽誤,後患無窮。

「不是不是。」你剛想遮,男二已經端了燭火過來,按住你的膝蓋,照得清清楚楚。

五天前你剛穿越過來,不適應新生活,鬧得雞飛狗跳,師父把你關進大殿思過。你在大殿里待得無聊,夜裡失眠,想起你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場緣分,就用殿上供的硃砂墨把當時的驚鴻一瞥畫在了腿上。

於是你在腿上畫了一隻張開翅膀凶神惡煞的大鵝。

是的,你剛來這個世界就差點被師兄偷偷養在後院的鵝咬死。

第二天早上師姐放你出來,你們一同沐浴,你尷尬地發現這硃砂竟是洗不掉的。

沒過半天,這件事就在師門上下傳遍了,同門都對你另眼相看。

男二雖然和你同奉一師,但他一貫獨來獨往,看樣子大約並不知道,又或許是被你的驚世畫技震住了,好一陣沒說話。

你:「……師弟,我可以解釋。」

男二放開你,站了起來,還傲氣地撣了撣衣衫:「難怪你問我心上人。」

你:?

男二:「你啰嗦半天,就是為了引我來看你畫的大雁?」

你驚了:「……這、這是大雁?」

男二:「白費心機。這硃砂洗不掉,你只好把這塊皮剝了。」

你:「……呃,大哥,我不是太懂你的意思。」

男二冷冷地望著你:「你不就是想拿這些虛情假意來哄我?」

你震驚了。作者從來沒寫過,男二居然是個……腦補狂魔。

你萬分無語,終於叫了男二的名字:「南雁飛,你不會以為我是將你看作心上人,才在身上畫只大雁?你看清楚,這明明是——只——鵝!」

03

你都替男二尷尬得能用手在石頭上抓出一座蘇州園林。

但男二卻非常穩,高冷人設絲毫不崩,背對你面壁思考人生;你抱緊身體蹲在角落避風,腹誹他一萬遍不懂憐香惜玉,活該只能當女主的舔狗。

看蠟燭似乎已經過了午夜,你實在冷得不行,想起你那奢華的卧房,忍不了了:「我要回去了。」

男二終於看了你一眼。

即將走出洞口,他忽然移形換影到你面前,擋住去路:「師父有命。」

你說:「我明天再來。」

男二:「伸手。」

你本來想裝酷,但是男二明顯比你更酷,你只好伸出右手。男二伸出兩指探了探你的脈象,似乎覺得確實沒什麼大問題,讓開了路,順手指了指倚在角落的傘。

……至於這麼嫌棄嗎,好歹這原身也是個百里挑一的美女,你多伸幾個手指頭摸難道還吃虧?

你萬分瀟洒地一擺手,說「師弟,不用送」,走出沒幾步,突然被石子絆了一跤,差點摔個劈叉。

回頭看,男二還在原地,淡淡地說:「不送。」

轉身回去了。

……沒有女主光環的人生也過於真實了。

後山回前山只有一條大路,你不能御劍,摸黑走了半天,踩了一身泥水,牙齒凍得能自動唱RAP,你覺得自己真是史上最慘穿書人士。

忽然遠處有燈籠亮光,還有兩條人影,你努力看了半天,總覺得其中一個很像男主。你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認出男主的背影,大約是本尊實在過於垂涎男主,已經練出了肌肉記憶。

你立刻鑽進半人高的草叢裡,小心翼翼地向男主靠近,想看另一個人是誰。小說里沒有這段劇情,畢竟這時候男主應該被你已經無恥地放倒了。

你靠近靠近再靠近,連當年軍訓那一套蹲下小碎步的本事都拿了出來,終於看清了——是女主!

你蹲在草叢裡,一隻手撐著竹傘,另一隻手捂住嘴,感動地流下了老母親的淚水。

終於!

我搞到真的CP了!

男主和女主雖然各自撐一把傘,中間隔著安全距離,但並不妨礙你把他們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你這個史上最強速成助攻目送他們漸行漸遠,準備功成身退,剛把手從嘴上放下,另一隻黑色的手從背後伸來,再次捂住了你的嘴。

我屮艸芔茻,什麼東西!

你嚇得差點心臟驟停,用盡全身力氣掙扎,竟然成功使出了術法,背後的怪物吃痛收手,你拔腿就跑,回頭一看,當場喊出了不符核心價值觀的一句話。

「救——命!有——鬼——啊!」

你這一嗓子響徹雲霄,迴音不絕,就連追你的那群怨靈都嚇了一跳。但兩條腿跑不過沒腿的,眼看你就要被那些形容恐怖的爪子抓住,一道劍光忽來,斬落了抓住你衣服的一隻血爪!

女主從天而降,把你往後一拉,你落地不穩,在泥水裡打了個滾,爬起來看,女主單槍匹馬將怨靈攔住,戰得正酣。

你忽然覺得搞百合好像也不錯。

下一秒男主也趕到,夫妻二人其利斷金,沒你什麼事了,你甚至可以做一場實況轉播。

女主解決了最後一隻怨靈,男主問:「沒受傷吧?」

女主先是一愣,然後不好意思地淺淺一笑,搖了搖頭。

你認為自己很有開婚介所的資質。

男主朝你走來,剛問了句「師妹,你怎麼在這裡」,你忽然看見那些四散的黑氣重新凝聚,變成巨大的一團,猛地擊飛了女主!

男主奔向女主,你也顧不上嗑CP了,跟著跑去看主角的光環碎沒碎。怨靈的怨氣凝聚後威力大增,男主一個人竟然有點抵擋不住。你一邊扶起女主,一邊給男主打氣:「師兄,我們只能划水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拉穩BOSS仇恨!」

話音剛落,男主就受了傷,於是你決定閉嘴。

女主蘇醒過來,吐了一口血,你連忙從錦囊里找出一顆靈丹塞進她嘴裡:「師妹別慌,你有主角光環,穩的。」

女主看了你好一會兒,說:「你居然會救我。」

你慈愛地拍了拍女主的頭,說:「好師妹,別愛上我。快去打怪。」

然而男女主合力也不能匹敵,你非常無語:這麼大個門派,後山沒個守門的?果然是沒有邏輯的垃圾小說!

男主彷彿會讀心術,說:「今夜月食,山中禁制失效,我們沒有收到山下示警,想必山下哨崗已經淪陷,快去通報長老!」

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兩條腿,等跑到估計天都亮了。你對女主說:「師妹快去!」

女主脫身御劍而去,你剛回過神,一支怨氣化作的箭射來,你勉強躲開,第二箭又到,你避無可避,大喊「救命」,忽然天邊一道劍光襲來,將你面前的黑霧沖得一乾二淨。

神了,竟然還有聲控救命的隱藏系統?

你定睛一看,立在跟前的背影赫然是男二。

激動地脫口而出:「師弟好帥!我愛了!」

男二拔劍指向怨靈,還不忘冷冷掃你一眼,說:「輕薄。」

……行,你打架厲害,你說什麼都對。

男主說:「去斷崖!」

你一聽「斷崖」,終於知道了這是哪段劇情。

小說里你的本尊正要和男主行好事,女主卻闖了進來,看到你們這一幕,就像所有小說里一樣誤會跑走了,沒了你的法術限制,男主清醒過來,憤怒地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看見女主衝進大雨中的身影,沒來由地心痛如絞,追了出去。

兩人跑呀追呀,作者就這樣灌水了整整三章,終於寫到了山腳下的荒郊野外。男主忽然開竅,認識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被女主吸引了目光。正在這時,鬼界的怨靈來襲,捉走了靈根絕佳的女主去做爐鼎,男主去救女主,追到了斷崖邊,毫不猶豫地跟著怨靈和女主跳了下去,進入了鬼界。

等會兒,現在女主都跑了,劇情還怎麼走?

沒等你想出結果,身子一輕,已經被男二提了起來,和男主一同御劍奔向後山斷崖。怨靈緊追不捨,似乎隨時都能抓到你,你慌得一批,摟緊男二不放,男二回頭瞪了你一眼,說:「師姐自重。」

……誰尼瑪會在這種時候占你便宜啊!

一到斷崖,你就被男二甩了下去,好在這次落地的姿勢還算瀟洒。你覺察到四周有陣法的氣息,猜到這裡多半有隱藏的法陣,男主大概想趁怨靈不備,啟動陣法,把它封印在此處。

然而還沒等男主念咒,怨靈忽然朝你撲來,你下意識拔劍抵擋,然而靈力不足,直接被震飛了出去。

男主和男二同時搶上前救你,怨靈射出百千條黑霧,男主將你撲倒,男二卻在抵擋時被黑霧整個籠了進去,稍後倒飛而出,長劍在地上划出一長道印記,單膝點地,穩住身形不倒。黑霧再次凝聚,男主救之不及,黑霧擊中男二胸口,男二吐出一口鮮血,衣襟劃破,一個綠瑩瑩的東西從他衣里飛出,朝斷崖下飛去。

你心裡一涼:完了!

想也來不及想,直接撲了上去,伸手抓住那東西。

手心裡的東西既溫又涼,你感動得差點當場哭出來:我保住了重要道具,男二不會黑化了,我能活了!

沒等你從半空落地,忽然被一股力量往前一帶,下一秒黑霧聚來,只聽見很遠的地方傳來男主的一聲「師妹」,沒等你反應過來,你已經朝深不見底的崖底俯衝直下!

等等!卧槽!劇本不是這樣來的啊!

04

你被這重力加速度驚呆了。

這個世界的物理學怎麼回事啊!阿基米德牛頓伽利略顯靈救我!

黑霧束縛了你的手腳,你只能咬緊牙關,感受這刺激到能當場轉世的失重。

男主,看在我保住了你清白的份上,你最好趕快帶著那亮瞎狗眼的主角光環來力挽狂瀾!

慢著,我可不想搶女主戲份和男主闖各種地獄難度副本,兩章一吐血五章一重傷。還是讓我掛在某棵樹上,大難不死,回家繼承我爹的百萬家財獨自美麗,勿cue。

呼嘯的風聲里漸漸傳來了悶雷般的聲音,潮氣捲來,冷風如刀。

卧槽,懸崖下面竟然是江?還是海?

換了一個懸崖跳,連地圖都跟著換了?

女主跳的懸崖下面可是有上古法陣保命護體的!我從這麼高的地方摔進水裡,跟摔在水泥地上有什麼區——

你聽見一聲霹靂,頭頂雷聲滾滾,身上火燒一般劇痛,隨即卻周身一涼,聲音全都消失不見,冰冷刺骨的水從四面八方壓了過來。

你唯一的想法是:居然還有這種雙重死法,這個世界對工具人女配的惡意太大了。

然後你就死了。

05

你睜開眼,發現自己沒死。

大起大落的人生好刺激。

天空昏黃,光線異常昏暗,半空里不時飄過綠幽幽的鬼火。地上寸草不生,樹木枯死,亂石嶙峋。這景象和小說里寫的鬼域很像,但劇情里女主是一身白衣暈倒在無邊無際的彼岸花海里,男主被這絕美之景迷得心律不齊,十分之瑪麗蘇。

你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目之所及除了亂石堆就是累累白骨。不遠處有一汪巨大的深潭,潭水黃濁。

……行,女配無人權。

萬幸隨身物品都在,你仔細檢查一直握在手裡的那枚玉佩,發現完好無損,鬆了口氣。你抱緊唯一的命根子佩劍,再三確認附近沒有什麼詭異東西,終於輕輕地吹了聲口哨,試探一下。

只有風聲。你:「哈嘍,Siri?」

大難不死開了新副本,居然連給任務的劇情NPC都沒有。能玩?

你別無辦法,只能前進。山風陰冷,你七彎八繞,山路越向前越窄,兩側山峰越來越近,彷彿是一線天。你在岔路口遲疑,忽然吹來一股暖風,你立即向那條路走去。空氣越來越暖,遠處轉角的石壁上映出火光,你不再發抖,越走越快,同時握緊了佩劍。

山壁深凹進去,形成一個天然的洞窟,你小心探看,裡面味道奇怪,但空無一人,最深的角落裡燃著一堆小小的篝火。洞口的風大得幾乎把人颳倒,你猶豫了一會兒,進去了。

你緊挨篝火,十分滿足。倦意很快襲來,你強打精神,張望四下,這時篝火變弱,你看見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就用佩劍撥出來。那東西焦黑一團,中間有細微閃光,你辨認半天,發現那是兩枚金戒指。而那焦黑一團的東西,似乎是握成拳頭的人手!

你嚇得跳起來,這時洞壁上忽然亮起兩盞小燈,你問:「誰?」

沒人回答。你勉強聚起靈力,借篝火在掌心攏出一團靈火,往壁上一拋,靈火化成幾團小焰,猛地躥起,將洞壁照得通亮。你看見一條巨蟒盤在那裡,身體捲成一座小山,那兩盞燈赫然是它的眼睛。

卧槽槽槽槽!

你拔腿就跑,腥風襲來,巨蟒很快就追了上來,你提氣一躍,正好躲開它的一記掃尾。然而山道狹窄,空間有限,好幾次你都差點葬身蛇腹。巨蟒左沖右撞,力大無窮,山石飛濺,你很快耗盡氣力,最後一個後滾翻躲開一塊碎石,起身時差點把長劍甩出去。

巨蟒似乎忌憚你的佩劍,不敢貿然上前,你也勉強鎮定和它周旋。你平生不怕老鼠不怕蟑螂,就怕這長蛇,偏偏一上來就給你弄個XXXL號的。巨蟒足有半個你那麼粗,長得見頭不見尾,你聽著鱗片在地上摩擦的聲音,渾身雞皮疙瘩直冒。

你身體本尊的修為並不很差,但你剛穿越不久,運用並不熟練,現在能使出的術法口訣還都是為了參加比試連夜硬背下來的。你的佩劍雖然不比女主的上古武器,但也是萬里無一的絕品,然而你和它還處在磨合期,除了御劍尚可,別的都時靈時不靈。

巨蟒準備攻擊,你氣勢洶洶地虛晃一槍,它果然被嚇退了。你在心裡想好對策,猛地出劍,巨蟒甩尾來攻,你險險避開,聚神於一,喝了聲:「來!」佩劍劍氣大漲,你舉劍向巨蟒七寸刺去!

巨蟒猛吐紅信,忽然騰身而起,蛇腹下張開一對硬翅,竟飛了起來!

腥風撲面,你滿目只見血盆大口,嚇得大叫「卧槽」,抱頭縮身,從蛇腹下滾了過去。

……尼瑪的,怎麼連蛇都有金手指啊!

巨蟒撞上山壁,地動山搖,亂石如雨,一顆石子飛來,正打中你鼻子,痛得你當場飆淚,眼前一片模糊。腥風又至,你還沒想好遺言,一陣罡風卷到,劍氣鋪天蓋地,你被人一提衣領,飛身而起,腳下一塊巨石被蛇尾掃得粉碎!

你扭頭一看,激動得死死抱住來人,涕淚橫流:「師弟!」

男二接過你手裡長劍,說:「借我一用。」

你的佩劍清吟不絕,似乎對換主表示不滿。男二拖著你騰挪輾轉,躲避巨蟒,同時用力一握,長劍嘯聲驟停,轉而一聲龍吟,劍氣凌厲大勝先前。

只聽男二低聲念了幾句咒訣,憑空忽起劍陣,霎時間劍氣狂生,連你周身都被劍意逼得有如刀割。男二忽然把你一放,好在你有所準備,落地一滾,沒有受傷,扭頭看時,男二正一劍斬下,劍氣長有丈余,直把巨蟒從中一分為二,血如湧泉,四方亂灑,你慌忙躲開,只聞到空氣中腥臭至極。

山中恢復死寂,你從石頭後探出頭,正看見男二提劍走過來,甩落劍上血跡,倒轉劍柄遞過來。

你伸手去接,卻看見自己的手抖得厲害。男二微微彎腰,把劍放在你手裡。寶劍很沉,你沒握穩,劍摔在地上。

男二:「起來。」

你:「動不了。」

你在地上蹲了很久,腿麻得沒知覺了,眼前忽然多了一隻手。

你沒握手,扯住了男二的袖子,一股力道隨即傳來,把你扶了起來。男二扯回自己的袖子,腳下輕輕一踢,長劍落進他手裡,然後回了你的劍鞘。

男二看著你:「受傷了?」

你搖頭,把收在懷裡的玉佩還給他。男二接過:「多謝。」又問:「你為什麼替我拿回這個?」

你說:「因為這是你娘留給你唯一的東西,很重要。」

男二狐疑地看向你:「你怎麼知道?」

……說漏嘴了!

你:「呃……因為我聽見你和別人講話。」

男二:「我從來沒和別人提過此事。」

你:「我、我聽到你講夢話!」

男二:「我從不講夢話。就算講,你怎麼聽得到。你進過我房裡?」

他皺起眉頭,似乎非常懷疑。你想到你原身干過的各種「好事」,趕緊否認:「呃……我猜的。」

男二面無表情。你緊張得摸脖子,忽然摸到脖子上的東西,急中生智:「因為我爹也給我留了。」

你掏出頸子上掛的金麒麟,編了一套賺人眼淚的鬼話,最後嘆息說:「我爹留給我的東西,只剩下佩劍和這個了。」

你把自己感動得不行,還不忘補完故事:「我聽師父說過你的身世,就猜你的玉佩來歷也許和我一樣。我當時只覺得同病相憐,沒想多的。」

男二隻把你看著。你心虛低頭,假裝揩眼淚,剛要偷瞟,忽然看到面前多了一方素帕。男二說:「擦臉。」

你道謝接過,這才發覺額頭上全是被巨蟒嚇出的冷汗。多揩兩下,帕子上沾了污漬,你有點尷尬:「我回去洗乾淨還你。」

「不必。」

你看了看白衣上只沾了些許血跡和泥點的男二,又低頭看了看一身狼狽的自己,有種拿反劇本的錯覺。

夜色漸濃,男二召出夜明珠,在前面帶路,你抱劍緊跟身後。夜明珠有法力維持,浮在半空,照亮男二的側臉和肩膀。你回想起先前痛哭流涕抱住男二不撒手,實在有點尷尬。再想到男二的劍陣,又想了想自己的術法,覺得這可能就是現實版的「大佬帶菜狗上分」。

……雖然但是,裝逼的樣子真帥啊。

你偷瞟男二,直到他回頭瞥了你一眼,你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脫口叫了一聲「師弟」。

你遲遲說不出下文,尷尬指數飆升,只好拿眼睛四處亂瞟,忽然看見他兩手空空,問:「你的劍呢?」

男二說:「丟了。」

你:???

小說里的男二在為女主變成戀愛腦之前,只關心修仙練劍,據說每天要擦劍二十遍。這種狂魔怎麼會把劍弄丟,還這麼輕描淡寫?

你追問不休,男二煩了,三兩句話打發了你。說是怨靈打開了鬼域的入口,他在怨靈逃走以前用雷咒誅殺了怨靈,但你那時已經掉進了入口,為了讓入口支撐到他進鬼域,只能留下劍維持靈力流轉。

你聽完非常感動,甚至覺得自己拿到了女主劇本。這時男二忽然停下轉身,你沒來得及剎住,和他撞個滿懷。你聽到自己心跳加快,男二說:「不好。」

「怎麼了?」

「今天是『陰日』。」

「什麼東西?」

男二皺眉:「你上課若不只顧著調脂弄粉,自然知道。」

你點頭如搗蒜:「師弟教訓的是。」

「陰日」就是俗話說萬鬼齊出的日子。鬼域里有一座鬼城,有神識的鬼住在裡面,野鬼厲鬼則在不見天日的暗獄裡,只有每月「陰日」這天才能出來飽餐一頓。有本事的也許能打開入口去人間或者進鬼城作亂,沒本事的只能在鬼域外圍互相吞食。

你:「可陰日是明天。」

男二:「是今天。鬼域的時辰走得更快。」

四周忽然更暗了一分。男二說:「快走,混進鬼城。」

你把劍給他。「御劍過去。」

男二沒接:「這是你的劍。」

你想起男二是個認為劍也有貞操的非正常人士,只好說:「沒事,形勢所迫,它能理解。」

男二這才接了過去。

你站在男二背後,抓著他的衣服,冷風呼嘯,你聽到風裡傳來無數蟲子爬似的沙沙聲,問:「什麼聲音?」

男二說:「別回頭。」

……大哥,不要在大晚上說這麼毛骨悚然的話啊!

你抓得更緊,隱約聞到男二身上的淡香,不自覺又想起他為你落在江里的佩劍,心臟又蹦了兩下。你忽然想起什麼,問:「你用雷咒殺了怨靈,可那時候我被怨靈抓住,你怎麼讓雷咒只劈一個人的?」

男二沒回答。你抓住機會向大佬取經:「師弟?」

男二說:「死生有命。」

……所以你是連我一起劈了??

你猛捶了一把自己的心口:讓你亂跳!

06

巍峨陰森的城門遙遙在望,城門正對的大路上只有幾輛馬車狂奔,那車和馬都懸在半空,沒有一點聲音。男二忽然收劍落地,你差點摔個大跟頭。遠處最後一輛馬車漸漸靠近,他說:「跳上去。」

你們朝大路跑去。你聽見四周全是蟲群爬行時的沙沙聲,偷偷瞟去,樹林里彷彿有無窮無盡的影子在晃動。

男二和你越拉越遠,你儘力趕上,然而靈力流動不暢,那滋味堪比軍訓負重前進。男二忽然停下,隱在一棵樹後,看你氣喘如牛,皺眉說:「怨靈靠氣息辨別,屏息。」

龜息術可以讓活人暫時失去呼吸,你心裡默念,然而並無效果。四周的詭異聲音越來越近,男二緊盯著你,你背上冒汗,感覺彷彿中學時代被老師點名上黑板寫題。

男二似乎忍無可忍:「念出聲。」

你把咒語念了出來,到最後兩句,男二忽然一瞪:「你背的都是什麼?」

他重新說了一遍,你這才發覺自己背錯了,趕緊重念,只覺得心口一松,靈力立即走慢,連心跳都感覺不到了。

男二瞥了你一眼,充滿了學霸的鄙視。

周圍的影子越來越濃,彷彿黑色的大霧,寒氣逼人。鬼馬車無聲駛來,你和男二同時一躍而上,霧氣像是受了驚,先是一散,緊接著猛地朝你們襲來!

馬車兩邊沒有車壁,只掛著幔子,男二跳了進去,你的手剛扶上車欄,忽然有東西捲住你的腿往後一扯!你的手滑脫,立刻被男二拉住,用力一帶,纏住腿的東西被扯斷,你整個人撲進車裡,和男二撞個滿懷。

你清楚地聽見男二後腦勺磕在車欄上的那聲悶響,趕緊爬起來,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車裡正中端端正正坐了一個人,唯獨腦袋垂著,像在打瞌睡,終於被你們吵醒了似的,慢慢抬起頭,轉過臉來,你正重新屏息念咒,卻看見那人沒有臉!

你嚇得往後一縮,忍不住要叫,被男二搶先捂住了口鼻。那怪物似乎感覺到了,朝你的方向伸手來摸,男二一拽,把你拖進他懷裡,你立刻感覺到他的靈力順著經脈和你的靈力匯在一起,越流越慢,幾乎停滯,你的身體很快冷下去,那怪物伸手在你的腿上摸索,手冷得像冰,粗糙得像紙。過了好一陣才慢慢縮回去,仍舊坐得端端正正。

你以一個瑜伽課上才擺得出的扭曲姿勢靠在男二懷裡,馬車駛進了即將關上的城門,黑霧緊隨在後,卻撞上半空的結界,灑下一蓬一蓬的污血。陰風大作,幔子被掀起,你和青面獠牙的守城鬼將四目相對,看見它們的眼睛只有眼白。

鬼城裡都是破碎的空間,街道上鬼影閃動,房屋一時出現一時又消失。馬車在時隱時現的街道上無聲狂奔,你在男二手心寫字:去哪裡?

男二:王城。輪迴井。

鬼城和人間的通道很難打開,除了每年中元節鬼門大開,平時連通兩界的除了靠怨靈秘術,就只有鬼王宮裡的輪迴井。鬼城裡有三百六十個鬼王,分在不同空間的王城,而鬼城空間破碎,並無固定的路徑。

你剛想問怎麼去,男二忽然往外一躍,帶你跳下了馬車。男二瀟洒落地,你在地上打了個圓潤的滾,看見馬車和道路一起消失在前方。

你順著男二的視線望去,看見另一條路上火光閃動,起初極遠,然而風起一陣,那火光就靠近一段,三陣風過,你已經能清楚看見那是一條龐大的隊伍,打頭的一對小廝衣著華麗,提著精美的骨頭燈籠,步伐古怪地走來。隊伍里有男有女,捧盤、提燈、抱花、舉果,有鬼牛拉車,鬼驢載貨,中間簇擁著一架華麗無雙的大車。

你激動地一把扯住男二。

鬼王迎親!

小說里有這一段,女主和男主掉進鬼域,後來女主被抓走去當鬼王的新娘,男主去救她。你還沒高興完,忽然想到:沒了女主,現在坐在車裡的是誰?

男二從你手裡拽回袖子,示意你跳上新娘的牛車。

你搖頭拒絕。沒有女主光環,你會被鬼王一巴掌捏碎腦袋的!

男二指了指你的劍,意思很明確:不去就當場結果了你。

……大哥,你的反派氣場怎麼越來越強了?

你認命地朝牛車走去。忽然隊伍一停,突然定格一般,你嚇了一跳,立即轉身,男二也放下了揉後腦勺的手,示意你別動。你們站在原地,火焰輝煌,數百人的隊伍,沒有一絲聲音。這時前方的房舍再次消失,一條道路出現,竟然是黃金顏色,越來越長,直到天邊盡頭,一座小小的王宮佇立在那裡。

只是眨眼之間,一支整齊的人馬就從黃金路上走了出來,分開左右,長長的隊伍再次移動,只一瞬間就走到了黃金道上,你和男二立刻跟上,黃金道在你們身後寸寸消失。你下意識往前擠,撞得前面的人一個趔趄,你趕緊扶了一把,卻發現那人沒有一點重量,雖然長了眉眼,卻像紙做的。

你看向男二,他彷彿看出你在想什麼,隨手從飄過的鬼火里沾了一點,在半空里寫:冥婚。陽世獻紙偶。

你們兩列隊伍進了宮闕,新娘的車駕消失不見,你和男二混在侍從隊伍里,兩對兩對地進入一間涼殿。你和男二跟著前面一對紙偶進去,只見兩側站滿手扶鬼刀的鬼將,四個小鬼捧上丹漆大盤,另有四個鬼女拿起盤裡的錦繡華服,吹一口氣,衣靴就套在了身上,也是輕飄飄的。

你和男二當初跟得匆忙,你走在男僕後面,他卻跟在女僕後面。你穿一身大紅描金袍,忽然看見對面的鬼女抖開兩件石青撒銀裙,差點笑到當場去世。

變身女裝大佬的男二冷冷地看著你。

你也沾了一點鬼火,在空氣里寫:師弟甚美。

男二狠狠瞪你一眼,別過臉去。

你正想再寫點騷話,鼻子癢起來,你伸手抹了抹,只覺得手上潮濕,低頭一看,竟是滿手的血。

鮮血一滴一滴滾在衣服上,你趕緊抬頭,卻見滿室人都拿空洞洞的眼睛對著你!

07

滿室鬼怪一擁而上,你就地一滾,幾隻鬼手從你頭頂擦過,在地上抓出深深的痕迹。男二把你拽走,另一隻手在你穴位上連點幾下,你嗆出一大口淤血,持續了一路的胸悶大大緩解。你趁男二殺鬼的間隙,從隨身錦囊里摸了兩顆靈丹含住壓驚。

男二殺得正酣,忽然王庭深處陰風大作,一道驚天刀氣破空而來,你嚇得立刻抱頭蹲下,男二揮劍一斬,卻沒斬破那道刀氣,第二道刀氣又到,他剛避開,一個黑色人影從天而降,一刀就將整座涼殿劈得四分五裂!

你被一隻冰涼的手抓住,劍氣割得臉生疼,男二的劍和那柄刀在你鬢邊相撞,震得你耳朵里嗡嗡作響。一個男人說:「這個靈力倒高。」又一揮刀,男二的長劍竟脫手飛了出去!

你被這終極BOSS般的戰力驚呆了,只聽男人說:「這個賞你們了。」

把你往群鬼中一拋,陰風卷過,男二和男人都不見了。

你叫了聲「師弟」,踢翻撲上來的鬼將,穿到另一側撿起自己的佩劍,發現劍刃竟缺了口。

……這還能玩?

你跑出涼殿,在想要不要去救男二。

如果男二掛了,你又沒有勾搭男主,不栽贓女主,那就沒人會殺你,你可以安心回到人間逍遙,解鎖新的人生歷程,和這一堆沒邏輯的狗血劇情說拜拜。

可以是可以,就是覺得自己這麼干有點不是人。

你回頭望了一眼,透過涼殿的廢墟,你看見無數的鬼怪歡欣雀躍地湧向夜色深處,盡頭處隱約是王庭建築的影子。

你看了看自己的劍,劍光黯淡,遠遠比不上在男二手裡時的劍氣凌人。

你踹翻聞著血腥味撲來的小鬼,將帶血的外袍拋進風中,掉頭朝王庭跑去,心想自己真是史上三觀最正的反派。

08

圍觀的鬼怪擠亂了儀仗隊伍,你趁亂扒了一個男偶的外袍換上,跟在一群小鬼後面,越靠近王庭正中的高台,四周的鬼怪越像活人,雖然還是沒有眼珠,但都會說話了,七嘴八舌地祝鬼王婚典順利。

剛才一刀驚神的黑衣男人走上高台,轉過頭來,你看見他眼睛上蒙著紅綾。

……等等,這不會就是書里的男三吧?

書里的男三是一個鬼王,在和魔族大戰傷了眼睛,必須吸取靈力來緩解病痛。活人在鬼城裡的靈力會大大削弱,男主被他所擒,女主為了保住男主的命,答應治好男三的眼疾,用自己換男主留在鬼城。男主回去搬救兵,無所不能的女主竟真的治好了男三的眼睛。男三早在女主這段時間的關懷裡對她動了心,強行娶她為妻,舉辦了一場婚禮。

男三看了看天上的紅月,說:「帶上來。」

鬼將們把一個身披紅衣的人押上了高台,你看見那是男二。

……一個這麼邪魅,一個這麼高冷,這真的不是隔壁耽美小說的劇情嗎,我是不是應該適時下線了?

男三說:「陽間人心不誠,只拿一個女怨鬼的魂魄來敷衍。等用你祭了吾妻,我就去陽世找他們一一討還。」

說完陰風卷過,他身後蓋著的一大幅紅綾被吹走,露出底下一座血跡淋漓的斷頭台!

一柄長長的彎刀橫在黃金架上,還在一滴一滴地淌血。男三捧起那柄新月似的長刀,撫摸情人似的撫過刀身。鬼將們把男二押在了斷頭台上,你看見男二身上的血浸濕了紅袍,紅袍上不時金光閃動,彷彿有某種法術禁制,十分詭異。

……原來你老婆是一口刀。慢著,這哪還是耽美文,這尼瑪要變血腥犯罪實錄了啊!

你低頭看自己的佩劍:兄弟,你行不行?

佩劍聽見你的心聲,虛弱地清吟了一聲。

沒有主角光環的人生太艱難了。

這時候四個將軍打扮的鬼將從黃金道往高台走,你看見他們合力抬著一座黃金架,架上放著一柄清光如水的長劍。

這是……天魔劍!

天魔劍本是魔族的聖劍,被怨靈所盜,流落鬼域。天魔劍威力絕倫,能克百鬼,但也會使人類入魔。在書里,男主在男三和女主夫妻交拜時趕到,憑藉主角光環征服了天魔劍,男主拿著它大殺四方,奪回女主,殺出了鬼域。

……可臣妾只是配角,做不到啊。

天魔劍被抬上了高台,你好像猜到了劇情。

小說里的男三原本要煉成一柄有通天之力的鬼刀來斬斷天魔劍,吸取魔氣使鬼刀完全成型,之後向魔族復仇,同時禍亂人間,但因為女主出現,計劃中斷。但按眼前的情況看,此時的男三似乎已經即將煉成鬼刀。

看來沒有女主出現,各位大哥都去認真發展事業了。

天上的血月越來越濃,也越來越暗,只有男三手裡的鬼刀雪亮。鬼怪們發出興奮的怪叫,你看見那口刀緩緩舉起,彷彿已經看見男二的腦袋滾下黃金的台階,血從腔子里噴上半空。

你想起巨蟒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撲到臉上的潮熱的腥氣,和突然把你往後一提的那隻手。

你大爺的,拼了!

你縱身一躍,踩著各路鬼怪的腦袋飛向高台,佩劍和你的心念相應,一時間劍氣如潮如海,朝台上的鬼刀斬落!

男三猛地閃開,押男二的兩個鬼將則在劍氣中化作兩團黑煙,你一把將男二提起來,男二非常吃驚:「你?」

你說:「偶爾也該輪到我裝一次逼嘛。」

你用劍破開那件鎖修為的紅袍,沒等解開男二身上的咒禁,男三一刀劈來,你用劍去接,一股陰森之氣傳來,你的佩劍差點脫手。

男三和鬼刀似乎也沒有完全融合,你見他動作滯重,於是搶先出手,使出你記得最清楚的那一招。佩劍難得和你默契,這一劍極有威力,男三再次閃避,你趁機去奪架上的天魔劍——

提不動。

……我靠,配角這麼受歧視的?

男三嗤笑:「不自量力。」

眼看你就要男三被劈成兩半,突然手上一沉,有人握住了你握劍的右手,一股極強的靈力傳到你手上,佩劍陡然清嘯,劍氣如虹,迎頭和鬼刀撞在了一起!

你肩上一熱,轉頭正看見鮮血順著男二的下巴滴下來。

我靠,大哥,你這樣強行衝破咒禁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你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見細微聲響,手裡的佩劍斷成了兩截。

……我屮艸芔茻,這到底還能不能玩了啊!

鬼刀又到,男二將你一推,低聲說了句「輪迴井」,直接去拔天魔劍,天魔劍仍然紋絲不動。鬼刀橫斬過來,男二被迫退開,再次去拔劍,幾次三番都貼著鬼刀而過,看得人膽戰心驚。

鬼將們紛紛湧上高台,你向西邊掠去,男三來追,卻聽一聲驚天龍吟,男二將天魔劍一寸一寸拔出了鞘!

男三揮刀斬下,天魔劍魔氣大漲,頓時將台上眾鬼都震得退開。你沖向那棵參天靈樹,樹下圍著金井欄,中央一口小井,你探頭朝里一望,恍然大悟:難怪男三靈力這麼強,原來偷偷開掛了。

輪迴井和鬼王靈力相通,井裡浮著一張弓,靈氣充盈。你想起這可能是書里男三送給女主做聘禮的那張靈弓,女主後來用它射傷了男三,以此了結和男三的孽緣。

你費大力解開井上咒禁,井裡卻仍然空空,不見黃泉水漫上來。輪迴井勾通空間必須要黃泉水,你回頭看,男二陷戰不能脫身,越來越多的鬼怪湧上高台,眼看就要把他淹沒其中。你只好取出那張弓,試著對準井裡一拉——

弓弦紋絲不動。

你:???

你用盡全力拉弦,靈弓屬雷,你是火靈根,好歹有些壓制,弓弦終於勉強向外彎曲了一點。

……神弓大哥,給點面子,要死人了啊!

你把全身靈力都灌注在弓上,弓弦卻像有萬斤重。強烈的靈力引起了鬼怪們的注意,無數空洞洞的眼睛望向你,然後朝你湧來。

你急出一身汗,在腦子裡回憶一切能排上用場的咒訣。你和女主比試的頭天晚上,師父告訴過你一個短時間內大幅提升靈力的術法,口訣是什麼來著?

弓弦一點點拉開,怨靈們已經走到了你面前,黑色的手從四面八方伸向你。你努力回憶著拗口的咒訣,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忽然手上一冷,一隻黑色的手握住了你的手腕!

怨靈興奮地嘶叫,其餘怨靈彷彿受了鼓舞,一擁而來,你頭皮發麻,脫口念出腦子裡唯一有印象的咒訣,極強的靈力頓時從你心口淌向全身經脈,弓弦立刻被拉滿到極致,一股風雷之氣出現在弓弦上,迅速凝聚成一支雷箭,將離你最近的怨靈都震成了飛灰!

你鬆開弓弦,風雷之聲直貫井底,只聽一聲驚雷,黃濁的水立即漫了上來,瞬間漲到了井口。你高興得回頭大喊:「師弟!」

這一聲驚動了所有的怨靈,你再次張弓,對準男三的方向,雷箭破空而去,將沿路的怨靈都燒成灰燼,最後落在高台上,炸開一道霹靂,映得台上雪亮,男三一刀落下,男二手提天魔劍,靈力催動下,天魔劍一寸一寸地亮了起來。

我靠,不要用靈力催天魔劍啊大哥!沒有主角光環,誰用誰入魔!

然而已經晚了,男二全力催動天魔劍,終於一劍擊退男三。你看他朝你掠來,臉色雪白,雙手握劍,顯然極為勉強。男三突然在他身後,你躍上半空,將弓一擲,把男二推到井邊,男三避開靈弓,一刀劈來,你躲避不及,刀氣割破了你的胸口和脖子,你往井裡一仰,一個金色的東西飛出來。

「我的麒麟!」

你伸手要抓,男三的刀再次落下,男二把你推進井裡,自己卻往前一探,抓住了那隻小小的金麒麟,就在這瞬間,兩個鬼將同時出劍,兩柄劍將他刺了個對穿!

熱血灑了你一臉,男二反手運劍一揮,殺了鬼將,你用盡全力掙脫沉重的黃泉水,把他也拉進水裡,男三的刀削落了你手臂上的一塊皮,你還沒來得及叫,就被黃泉水淹沒了。

09

你睜眼就看見男二被鬼火映亮的臉。

他捉了一團鬼火照明,說:「我等了你一個時辰。起來趕路。」

……不是,大哥,你還有人性嗎?

男二彷彿看穿你的想法,說:「我現在搬不動你。」

鬼火被他捏得四散,這時你才看見他的衣服幾乎被血染透了,脅下兩側的傷口不時還淌出新血。你被這血腥場面嚇得一激靈,直接坐了起來:「你流了這麼多血?」

男二淡淡說:「死不了。」

兄弟,你這拿的是美強慘劇本啊。

相比之下,你手臂上被削落的那塊皮似乎也不算什麼了,你忍著全身劇痛和他趕路。

你們遺落在鬼域、人間和魔界的交界地帶,兩人都身負重傷,貿然趕回人間非常危險,最好找到一個隱蔽處暫時棲身,等靈力稍微恢復再上路。

你覺得自己這次是徹底被掏空了,本來和女主比試受傷後就不該再用靈力,你幾次三番強行催動,現在連走路都不太穩。好在男二也走得慢,雖然身上頂著兩個窟窿,卻還走得四平八穩。

天魔劍被他提在手裡,劍尖卻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你聽到他喘氣,想要幫忙拿劍,他反問:「你提得動?」

你看了看他慘白的臉色,覺得這老弟不是一般的能逞強。

不久你們找到一處蔭蔽的石洞,有樹有水,堪稱完美,除了洞里有個死人。

你朝那具看起來已經死了幾百年的白骨拜了拜,說:「老哥你放心,我們是優質沙發客,絕不拿走你一根骨頭。」

山洞內部的岩石被打磨得很光滑,白日里一定乾燥涼爽,然而此時入夜,洞里十分冰冷。你把木頭攏成一堆篝火,靠在火邊取暖,看見對面的男二倚壁而坐,從隨身錦囊里取出幾大顆靈丹,在手裡捏碎,正要掀開衣衫,他忽然看了你一眼。

你識趣地側過身去,餘光瞟見他把藥粉撒在了傷口上。那種靈丹效果極好,但痛得要命,然而男二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你悄悄扭過頭看,他緊皺眉頭,火光照亮了額頭上的冷汗。

你好心問:「要不要我幫忙?」

「不要。」回答很乾脆。

死傲嬌!

等你轉回身去,男二已經閉眼休息,臉色看上去更蒼白了。

你非常疲倦,但沒有睡意。洞口用符籙布置了結界預防不測,但山風卻能灌進來,山洞很大,風聲盤旋不休,好像嗚咽。你覺得身上越來越冷,又往篝火里添柴,卻沒有絲毫效果。忽然男二睜開眼,說:「夠旺了。」

你:「我有點冷。」

他看著你不說話。男二相貌英挺,眉飛入鬢,眼睛尤其清亮,彷彿秋江水面的兩點寒星。你們大眼瞪小眼半天,終於他先動了,把披在身上的外衫拋過來,剛好落在你肩上。

那外衫還是溫暖的,被血浸透的地方早已半硬,被火一烤,散發出淡淡的血腥味。

你把自己裹起來,笑了笑:「多謝師弟!」

他的臉對著洞壁,沒有理會你。

沒過多久,你又流起了鼻血,你知道是內傷發作,趕緊含了一顆靈丹,然而這次卻不管用,甚至連喉嚨里都泛起了腥氣。你不自覺咳嗽起來,男二轉過臉,問:「你怎麼了?」

「我不知道。」

男二看了你一陣,伸出手來。你會意地伸手給他診脈,他皺起眉頭:「你用什麼咒訣了?」

「我沒——」

你忽然停住了。

你想起自己當時拉弓念的咒訣,似乎並不是師父教你的那套,而是你在書里看的,女主為了救男主使出的禁咒——誅仙咒,用自己的魂魄作咒,瞬間催發出極強的靈力。但用完後只能再活一天,就會魂飛魄散。

男二看見你的臉色,語氣也微微變了:「你到底用什麼咒訣了?」

「我、我好像用了誅仙咒。」

10

你的汗都下來了,男二也變了臉色。你們對視半晌,你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怎麼辦?」

男二問:「你從哪裡學的誅仙咒?」

……你能不能抓重點啊!

誅仙咒屬於禁術,除了各位長老和執事弟子,普通弟子都只聞其名,並不知道口訣,你的本尊顯然也是不會的。按照門派規定,你這種行為屬於偷師,按例要廢去修為,逐出門牆。但你現在馬上就要小命不保,哪還顧得上被逐出門牆?

書里女主用誅仙咒這段情節在後期,那時候她和男主已經得到了一堆天材地寶,男主用上古神器為她吊命,自己跋山涉水上天入地,用了十幾個章節,才將女主從鬼門關拉回來。

而你現在——你看向唯一的活人男二。

他說:「這咒沒得解。」

……很好,不愧是沒有主角光環的女配,只能等死。

你們兩人相對無言。你的鼻血沒有止住,但流得很慢,你覺得頭暈,肺里時冷時熱,喉嚨發癢,捂嘴咳嗽一陣,手心裡滿是血點。

你隨手往衣服上一揩,把自己抱成一團。男二把錦囊拋進你懷裡,你沒有打開,只望著篝火發獃。

男二問:「什麼時候的事?」

你照實說了,你們都沒有再說話。枯坐了一陣,你起身走到靠近洞口的地方坐下,緊緊靠著石壁,望著那具枯骨發獃。

直到眼睛生疼,你伸手揉了揉,忽然聽男二說:「過來坐。」

你嚇了一跳:「你還沒睡。」

男二看著你,你慢慢走回原位,他說:「過來。」

你挨著他坐下,問:「還有幾個時辰?」

男二卻說:「冷不冷?」

你搖了搖頭。忽然他遞來一個東西,你低頭看了半天那個沾滿血跡的東西,認出是自己的金麒麟。你隨手接過,看了看,一滴眼淚掉了下來。

之後一發不可收拾,你埋頭在臂彎里哭得昏天黑地,直哭了一兩個鐘頭,衣衫都被淚水濕透了。

你精疲力竭,終於安靜下來,把頭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這時身邊的人一動,你的臉就挨到了他的衣服。

你枕在他肩頭,他沒有動。你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11

你感到有人拿起你的手腕,甚至摸到了你的脖子,你驚醒過來,正對上男二的臉。

「你幹什麼!」

男二說:「我看你怎麼還沒死。」

……你能說點陽間話嗎?

你坐起來,男二說:「你再把誅仙咒的口訣說一遍。」

你莫名其妙,還是照他說的做了。男二有一陣沒說話。你緊張地問怎麼了,他才說:「你死不了。」

你不敢置信:「為什麼?」

「最後兩句背錯了。」

「可當時真的有靈力……」

「誅仙咒前幾句都是匯聚周身靈力,在經脈里逆行,本就可以使靈力短時間大增,最後兩句才是煉魂獻魄。」

「那我為什麼吐血?」

「咒術未成,當然反噬。你上課的時候能不能認真點?」

「只是反噬而已?所以我能活了?」

「誅仙咒逆行靈力,對經脈損傷極大,日後修行——」

你激動地一把抱住男二:「誰管以後啊!我能活了!學渣的勝利!」

男二無情地把你推開:「師姐自重。」

按人世的時間算,你睡了整整兩天。重獲新生的你看什麼都賞心悅目,甚至對男二都噓寒問暖。男二很不領情,但他傷得實在不輕,後來還是少不得你幫忙。

男二頭痛得厲害,你摸到他經脈里有一股煞氣,和天魔劍上的氣息極為相似。書里說用靈力催動天魔劍會讓魔氣入侵,久而久之人會魔化,最後失去神智,變成嗜血濫殺的瘋子。

但書里只是這麼提了兩句,並沒有人真的倒了這個霉。只要回了門派,師父和長老們一定有辦法的。

男二神思倦怠,傷勢好得很慢,你的靈力因為誅仙咒也久久不能回復,你們只能耽擱在這裡。

這天夜裡,男二去山泉沐浴,你半天不見人回來,出洞去找。這天陽氣鼎盛,夜色就變成了人間的夜色,月滿如輪,天地清朗。你捏著符籙,沿泉下行,穿過樹影,眼前忽然一亮,只見一汪極廣的深潭,潭中倒映著滾圓的月亮,一個人坐在泉邊的大石頭上,正是男二。他已經穿好了衣服,頭髮卻還沒束,正在看月亮。

聽見動靜,他轉過頭來,烏黑的發,雪白的臉,雖然帶著病容,眼睛卻極亮,一股鋒芒,殺氣騰騰。

看見是你,他站起身來,攏起頭髮:「師姐。」

你踩著上游淺灘里的石頭過去,男二已經束好了頭髮,準備回去。你說:「難得這樣好的月亮,坐坐啊。」

男二沒有走,望著潭水裡的月亮出神。你想了半天,說:「男二。」

……靠,我怎麼直接叫出來了!

男二扭頭看來,表情十分之複雜:「我排行第七。」

……我叫的是「男二」不是「南二」,不要露出這種「你是不是不會數數」的鄙視眼神!

然而以你們的關係,「姓氏加排行」這種親昵的稱呼似乎也非常不合適。於是你決定以後都好好叫他的名字。

你東拉西扯,男二,南雁飛,始終是個優秀的話題終結者,氣氛尷尬指數飆升。你注意到南雁飛手裡一直摩挲著他的玉佩,終於找到一個好話題:「你幫我拿回麒麟,我還沒謝謝你。」

南雁飛終於看了你一眼:「不必,以德報德。」

「你為我受了這麼重的傷,我過意不去。」

南雁飛沒說話。你以為這個話題也宣告失敗時,他忽然說:「睹物思人,你的劍和麒麟都是你父親留給你的,劍折斷了,這個對你來說想必重要。」

你沉默了。

南雁飛一定以為你的金麒麟就像他的玉佩,是父母的唯一遺物,重如性命,所以為了報答你幫他拿回玉佩的恩情,也幫你拿回金麒麟,為此還被捅了兩劍。

然而事實是,這全都是你編的。

金麒麟是你父親給你的沒錯,但你把它看得這麼重要,完全是因為它裡面藏著海外一座寶藏的鑰匙。書里的女配對此並不知情,在她落難後,這個金麒麟輾轉到女主手上,最後被女主得到了寶藏。

而你的打算是弄到一條大船,遠遠離開女主和男主,避免殺身之禍,同時出海去找寶藏,從此在天涯海角過逍遙日子。

你避開南雁飛的目光,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嗯。很重要。」

南雁飛彷彿陷入沉思,你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終於問出了一直想問的靈魂問題:「師弟,我們也算患難之交了吧?」

以後就算追不到女主,也不會像書里那樣把氣撒我頭上吧?

南雁飛看向你:「師姐最近和從前判若兩人。」

你開玩笑說:「說不定我被奪舍了。」

說完你就後悔了。奪舍的通常都是妖精鬼怪,萬一南雁飛真的覺得你被奪舍,拔劍殺你怎麼整?

但南雁飛還是那副穩如老狗的高冷樣子,平靜地瞧著你,像是沒聽見。

不久陰雲遮月,你們一道回去,你一路拾柴,落在後面,正撥開枝葉,南雁飛回頭看你,忽然說:「別碰。」

「啊?」

「有蛇。」

你定睛一看,只見拂開的那根枝條上,竟伏著一條碧綠的竹葉青蛇!

你大叫一聲,那蛇被驚動,脖子一縮一昂,朝你撲來,剛到半空,一道劍氣破空而來,青蛇渾身一抖,砸到你臉上。

你嚇得差點當場去世,手忙腳亂甩掉死蛇,跳回南雁飛身邊,忽然聽見他笑了一聲。你扭頭看去,他已經恢復了一貫的面無表情,卻也在瞟你。

你說:「原來師弟會笑啊,再笑一個?」

南雁飛拋下你走了。

這天夜裡,你添了篝火,正要睡覺,早已休息的南雁飛卻突然嘔血。你嚇了一跳,發現他脈象大亂,魔氣亂竄,就要出去找藥草。

山裡長有一種鬼草,可以暫時壓制魔氣,但屬於以毒攻毒,對身體損傷也大。之前南雁飛身體里的魔氣還算平穩,你們就沒有採摘。

南雁飛臉色雪白,嘴上還說沒事,你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都這樣就別裝逼了。」

南雁飛讓你帶天魔劍出去。你拒絕了,南雁飛還能大力出奇蹟,但你最多只能拖著劍走,根本舉不起來。

他看了你一會兒,忽然從懷裡摸出那塊玉佩,拋給你。那玉還是暖的,隱約有靈力流動,你第一次拿到的時候就知道是件上等的護體煉器。

你問:「真的給我?」

南雁飛只說:「山中多祟。」

你帶著符籙和夜明珠出去了。

夜裡山路難行,你走了大半日,終於找到那種鬼草。返回途中,意外遇到幾隻怨靈,你剛擺開架勢,怨靈卻掠你而過,更不停留。你正奇怪,忽聽人說:「找到你了!」

一股魔氣迎面撲來,擊暈了你。

你醒過來,發現自己被鐵鏈五花大綁,捆在一間陰暗的監牢里。

監牢里充斥著淡淡的血腥味,地上和鐵架上都凝著血跡,那血跡並不是新染的,倒像是日復一日地沾上又洗刷,最後沁了進去。

……能不能讓我休息一會兒,真的玩不動了。

你被吊得兩臂發麻,這時鐵門一響,兩個人走了進來,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魔氣,似乎是魔修。你看見其中一人手上提著油亮的長鞭,嚇得魂都飛了:這劇情書里可沒有啊!

你:「大哥,有話好說!」

魔修冷笑:「你還有臉求情。我們不去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不回來了?」

等會兒,什麼叫「回來」?我和你素昧平生啊老兄!

你正思考對策,忽然聽見了男主的名字。

那魔修說:「你當初說你三個月內必為我取回他的心頭血,願以性命作保。如今時間已到,你準備怎樣?」

你有點懵逼。

書里的你就是個單純饞男主身子的惡毒工具人,這裡怎麼好像還有隱情的?問題是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還沒等你理出頭緒,眼角餘光一亮,另一個魔修長刀出鞘,直接朝你脖子上斬落!

完了!

12

「我有機密情報!」

刀在你脖子上方停下了。

不等你從劫後餘生里回神,魔修說:「怎麼,又想讓我們拿解藥來換?現在你的命都在我們手上,還想講條件?」

解藥?我中毒了?

魔修把你懵逼的沉默當成了另一種意思,其中一個出去又回來,身後多了一個跟班,拖進來一盆燒紅的炭。

……不是,大哥,你這操作也太鬼畜了吧!看見美人都不憐惜一下的?

但這兩個魔修顯然道心堅定,並不為美色所迷,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最好說實話。」

你絞盡腦汁,那魔修已將燒得通紅的烙鐵伸過來,熱氣燙得你直往後縮,脫口而出:「我知道天魔劍的下落!」

魔修們停住了。你又重複了一遍:「我知道天魔——」

你突然被術法封住了嘴。一股魔氣襲來,監牢里多了一個年輕男人,含笑說:「來遲了,告罪。我來替魔尊取她要的東西。」

這是一個魅魔。你有點驚訝,在書里魔修時常獵殺魔族,雙方水火不容,怎麼在這裡成隊友了?

魔族要的東西就是男主的心頭血。書里說男主有上古神族後裔的血脈,雖然微乎其微,但仍然非常牛逼,這也是男主能降服天魔劍的原因。

書里有一個引起各方爭奪的神族寶庫,開啟寶庫必須要神族血脈。然而神族千年前早已覆滅,只有極少數後裔四散在六界,找到一個難如登天。

你想:所以我的本尊其實是個有事業心的反派,只是為了取男主的心頭血才去勾引他?

魔修花言巧語哄走了魅魔,向你打探天魔劍的下落。你找他們要解藥,魔修答應了,你說:「我要能完全解毒的解藥。」

魔修臉色一沉:「不可能。」

你:「那我不說,反正我也要死了。」

魔修:「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你願意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也行啊。」

另一個魔修說:「我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你:「你們當然可以不信,就是不知道魔族會不會快你們一步,畢竟天魔劍對他們的魔氣更敏感,百步以內會發聲相應。」

魔修問:「你怎麼知道天魔劍會和魔族產生共鳴?」

你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我可是手握劇本的女人,傻叉。

魔修們讓你和他們一起去找天魔劍。你說:「我要回門派,消失太久他們會起疑心。而且魔族要的心頭血還沒解決,你們也不想被魔族找麻煩吧。」

你告訴魔修,天魔劍在鬼城的男三那裡。魔修透露了解藥藥方給你,答應事成之後給你藥引。你讓他們鬆綁,魔修說:「這是魔族的地盤,我們做不了主。」

說完在你喉嚨上一點,徑自走了,你的喉嚨火燒一般劇痛,直咳出血來,卻無計可施。這時牆上出現一道陰影,那個魅魔再次出現,一把掐住你的喉嚨,你終於解脫,大聲咳嗽起來。

魅魔說:「我要是來晚一點,仙子的嗓子就廢了。」

你說了謝,魅魔替你擦掉眼淚,另一隻手拿著一柄彎刀:「仙子把事辦砸了,我們魔尊很生氣。你想剝掉哪塊皮來賠罪呢?」

你毛骨悚然,他貼在你鬢邊嗅了嗅:「仙子像是火靈根,和我正配。」

救命!這裡有個吸血的變態!

魅魔正要對你「小施懲戒」,彎刀落到你胸口,忽然被震開。魅魔從你懷裡取出南雁飛的玉佩,仔細看了半天,說:「想不到仙子身上還帶了這樣的寶物。」

你:「我從門派租的,要還的。」

魅魔把玉佩揣進了自己懷裡,你還沒來得及說話,另一股強勢的魔氣出現,一個威嚴的中年女人憑空出現。魅魔說:「魔尊。」

……阿姨,不是我歧視你,可書里的魔尊明明是個絕世美人,還是男主的舔狗啊!原來操心事業老得這麼快嗎?

魔尊把你抽了一頓,臨走前還在你身上種下魔氣,限你一個月內帶回男主的心頭血,否則她親自取你狗命,誰也攔不住。

……行吧,你們都生怕我死不了,給我上個雙重保險。

你暈了過去。

13

之後你一直時睡時醒,不分晝夜,直到三個小魔把你解下來,說七天已到,就把你扔到了魔來魔往的大街上。

你躺在地上,看見魔界那大得出奇的月亮和滿天繁星,覺得女配的人生實在太艱難了。

這時魅魔的聲音在你耳邊響起:「仙子要走了嗎?我家主人想見你。」

你:「你快把玉佩還我!」

魅魔笑嘻嘻地說:「你和我去,我就還你。」

你跟著魅魔在魔界穿行,一路上如夢如幻,繞過重重把守,最後來到一處幽暗的水牢。這裡魔氣濃重,你感到不舒服,魅魔把玉佩還給你,玉佩上靈力流動,讓你定下心來。

水牢里的水泛著銀藍的光澤,無數魔在裡面慘叫呼號。你們走到最深處,暗得如同黑洞,連水都變成了漆黑顏色。你聽見沉重的鎖鏈在地上拖動的聲音,你面前好像是一堵牆,一個聲音響起來:「過來。」

牆上竟然有人!

你嚇一大跳,魅魔把你輕輕一推,你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差點被地上的鎖鏈絆倒。你走到牆邊,牆上果然釘著一個人,你慶幸自己看不清,不然那畫面一定很恐怖。那人又讓你走近些,你同時感到鎖鏈上冰冷的寒氣和滾燙的炎氣。那人咳嗽了兩聲,問:「你受傷了?」

這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你蹲下來,女人摸了你的脈,嘆息說:「你受了好重的傷。在門派過得不好么?」

你被這心疼的語氣驚得一震:我居然和這個魔族小姐姐有糾葛?

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女人又說:「我知道你都不記得了,但是能見到你,我很高興。讓我看看你。」

你猶豫地湊近,她無限溫柔地摸了摸你的臉:「你變了很多,我都認不出來了。」

……我的本尊原來竟是個百合!

魅魔說你身上被魔尊種了魔氣,女人冷冷地說:「她也配。」

她讓你和她額頭相對,你感到她的額頭全是冷汗,隨即一股霸道的魔氣進入你的經脈,你嚇了一跳,但那魔氣流動得卻很溫柔,避開了你的靈氣,只是把魔尊殘留在你經脈里的魔氣都吸納了,經脈里的刺痛也逐漸消失。魔氣在空氣里燃燒起來,變成淡藍色的火焰,照亮了女人的臉。

這哪裡來的大美人!我彎了!

施法完畢,水牢里又陷入了黑暗。女人說:「我每天都盼著你回來,又盼你永遠不要回來。可誰能想到竟有這樣一天……」

魅魔說:「魔尊,時辰差不多了。」

等等,怎麼又來一個魔尊?

女人鬆開了你,魅魔帶你離開了水牢,你實在想不通,問魔尊叫什麼名字,魅魔有點奇怪,但還是告訴了你。

果然!

水牢里關著的才是書里的美人魔尊,而你剛才見到的中年女人,在書里只是一個高級長老。在這裡她似乎是篡位成功,把魔尊變成了階下囚,但天魔之力自己一時難以繼承,只能暫時留著魔尊性命。

據說天魔之力隨每代魔王的血脈流傳,當最後一位魔王死去,魔界就會陷入無邊的混亂,直到下一個能熬過萬魔噬身的魔出現,變成新的魔王,天魔之力才能再度傳承。

假魔尊想要變成真魔尊,也必須要經歷萬魔噬身,但多半是本事不夠,所以才急切想打開神族寶庫,從裡面撈點好東西提升實力。

魅魔把你送到魔界外圍,從懷裡取了一柄靈力充沛的灑金摺扇給你:「前幾天我多有冒犯,仙子恕罪。」

想不到我也有被送裝備的一天,感動!

你接過摺扇,拍了拍魅魔的肩膀:「兄弟,無間道幹得不錯。」

魅魔微笑:「改日再見。」

你:「……不了不了。」

回門派的路上,你一直在思考變得一團亂的劇情。

書里的你是典型的智商下線工具人,為了得到男主不惜和魔修勾結,只不過現在這個劇情比書里發生得早。不過這一切都和你沒關係,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給自己解毒,然後在你的反派身份被人發現以前早早跑路。

你懷疑你的本尊就是死於沒有解藥,你還記得你穿越來的那天晚上,你躺在卧房的地上,手裡還握著一個空瓶子。你當時在鏡子里看見七竅流血的自己,嚇得差點再次去世。

難道真的要弄來男主的心頭血?聽起來很恐怖,萬一死人怎麼辦?

趕了好多天的路,又一個夜晚來臨,你終於望見了門派後山的山門。這時一股魔氣出現,魅魔和另一團魔氣擋在了你面前。

魅魔掛著職業化的公關微笑:「仙子,魔尊特派我在此處等你,送影魔來祝你一臂之力。」

影魔是魔族裡的高戰力代表,據說可以殺人於無形。魅魔旁邊的魔氣忽然凝成實體,變成一個臉色蒼白的瘦高男人,眉毛上凝著兩個圓圓的小黑點。

你:「影魔老兄的眼妝真別緻。」

魅魔:「那是它的眼睛。」

影魔的四隻眼睛冷冷看向你,你展開魅魔送的摺扇,正要扇走這尷尬的氣氛,忽然發現自己的視線無法從影魔那兩點小黑豆似的眼睛上移開。一陣天旋地轉後,影魔消失了,你的手背上多了一團淤青似的陰影。

……你們魔族居然也從總部調空降兵來當社畜的監工嗎!

14

你運氣不錯,今晚上只有幾個普通弟子守門,沒有執事弟子和長老,你成功帶著影魔矇混了進去。

你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在反派的路上越走越遠了。

回到自家山頭,大家都對你的生還感到驚奇。師姐說南雁飛找了你很久,回到門派後向師父稟明情況,又派了人手去找,都一無所獲,大家都以為你落入妖魔之口,屍骨無存了。

你問:「南雁飛回來了?他沒事吧?」

師姐說他沒事,還奇怪你怎麼忽然關心他。

你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忽然想起影魔還在手上,趕緊放下,卻看見手背上乾乾淨淨,影魔不見了。

稍後你洗了澡,師姐替你收拾了身上的傷,你躺在自己奢侈的床上,覺得自己寧願死在上面。

一股寒氣襲來,你驚醒過來,看見影魔正立在床邊,手裡舉著一柄魔氣凝成的刀!

大哥,我說的「死在床上」只是形容詞啊!

你跳起來準備拚命,影魔說:「我只是叫你起床幹活。」

……你們魔族都是讓員工007的資本家嗎?

你:「取心頭血這種事要從長計議,不能魯莽。要趁其不備,一擊致命,要……」

影魔:「他在洗澡。」

月上中天,你和影魔走在通往溫泉的山路上,你說:「我從來沒想過半夜鑽男弟子的浴池。」

影魔:「人類就是見識短淺。」

你:「……你怎麼知道他在洗澡?」

影魔:「我聽見他和守夜的弟子說話。」

你:「你怎麼知道他長什麼樣?」

影魔:「我有畫像。」

你:「兄台真是準備充分。」

影魔得意地哼了一聲。

門派里有宵禁時間,這時山上已經空無一人。男主是執事弟子,不在限制之列。你在內心嘆氣:想不到啊想不到,最後還是要回到勾引男主這條不歸路。

影魔問:「這是什麼?」指著往山下流的一條溫泉細流。

你:「這是溫泉。」

影魔:「為何會冒煙?」伸手一摸,兩眼放光,「還是熱的!」

……你還有臉說人類見識短淺?

霧氣越來越濃,你掏出了摺扇,查看了最近的幾處泉眼,都沒有見到人影。回來看時,影魔正泡在一汪溫泉中,兩隻黑豆小眼舒服得滴溜打轉,對你說:「再去山上看,動手叫我。」

慘遭剝削的你只能獨自上山,繞到另一側,小心翼翼找了半天,忽然聽見了水聲。你萬分小心地靠近,終於看見了岸邊石架上搭著的門派外衫。乳白霧氣繚繞不散,你猶豫要不要向男主示警,又擔心自己被影魔滅口。

可如果直接跑路,沒有解藥和藥引,也只能等死。

等等——

你忽然想到門派藏書閣里的禁書區,據說裡面無所不有,你既然已經從魔修那裡知道了藥方,那麼如果有專門講用毒的書,你按照方子去比對,大概就能找到藥引。

禁書區的鑰匙只保管在各位長老那裡,男主是掌門大弟子,掌門常年閉關,掌門自家的俗事都由他代理,鑰匙多半也在他身上。

你伸進男主的衣服里摸索了一陣,果真摸到了一枚冷冰冰的東西。你大喜過望,正要拿走,忽然聽一聲劍吟,劍氣鋪天蓋地捲來!

你哪敢硬接,當即抱頭蹲下,做出最標準的投案姿勢,大叫:「師兄饒命!」

你感覺到劍鋒停在你頭頂。一個人說:「是你?」

這聲音是——

你小心翼翼地避開劍鋒抬頭,只見南雁飛站在跟前,一手握劍,一手攏著衣襟,水珠順著脖子滑進衣領里,面色相當不善。

你:「師弟,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今天剛當上浴池安全檢查員。」

南雁飛:「轉過去!」

你趕緊背過身去。

身後一陣窸窸窣窣,你估計他穿戴好了,這才轉回去。南雁飛已經還劍入鞘,冷冰冰地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晚上。哎,師弟,你不知道我有多慘,半路被魔族抓走了,幸虧我機智……」

「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來……來看看你啊。師姐他們根本見不著你人影,我來看看你傷好了沒有。」

南雁飛不為所動:「你來看我?你剛才明明叫的『師兄』。」

……這小子也太精了吧!

你還沒想出理由,南雁飛就冷冷地說:「你是來見大師兄的吧。」

全世界都相信我喜歡男主,洗不白了。

南雁飛又說:「你數沒數自己犯了幾條門規?」

你:「……一條?」

南雁飛:「宵禁無故不得外出、宵禁以後沒有長老手諭不得隨意進入後山、男女弟子夜間不得無故私會……」一氣列了七八條出來。

你忽然想起南雁飛也是執事弟子。

執事弟子是什麼?老師最器重的班幹部。

班幹部最擅長幹什麼?抓同學的小尾巴,給老師告狀。

不愧是你啊,南雁飛。

南雁飛要把你送去執事堂領罰,你想到戒律長老的大戒尺,不由一哆嗦,說:「師弟,我們是患難之交,你不能這麼對我。鬧到執事堂去,多給咱們清心峰丟臉。」

南雁飛譏諷:「你跑到這裡來見大師兄,倒一點不丟清心峰的臉。」

……你和男主是情敵互相看不順眼,不要把火撒到我這個路人甲頭上啊!

下山路上,你突然想起影魔,不由四下張望,卻始終不見影魔蹤跡。南雁飛多看你兩眼,你渾身冒汗,生怕被瞧出端倪。離那汪溫泉越近,你心跳得越快,終於忍不住扯住南雁飛的袖子:「小心。」

南雁飛不解地看你一眼,甩開袖子,腳步不停。白霧散去,溫泉里空無一人,只有水面上只漂著一層石油似的黑影。

你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操作,影魔被溫泉泡化了?

你們回到前山,你認出不是去執事堂的路,問:「去哪裡?」

南雁飛:「藏書閣。先將你今晚所犯之事記在案上,明天一早去執事堂。」

藏書閣?

你心生一計,伸手拉住南雁飛的袖子:「師弟啊,你說我喜歡大師兄,實在是大大冤枉了我。」

南雁飛下意識甩開,然而你這回抓得緊,沒讓他得逞。他皺眉說:「師姐自重。」

你問:「我的犯罪記錄要怎麼寫啊?」

南雁飛:「自然是前因後果一併交待。」

你:「必須全部交待?」

南雁飛:「不然呢?」

你嘆了口氣,從袖子里摸出那柄摺扇,若有所思:「那我只好這麼交待了:大師兄少年才俊,傾倒門中無數師姐妹,我也不能免俗。然而直到最近,我才發現我以前那所謂的傾慕不過是逐眾人大潮的跟風,而真正讓我朝思暮想的,是另一個人。」

南雁飛冷冷地瞧著你。

你:「這個人呢,和大師兄可謂不分伯仲,不僅姿容無雙,更要緊的是修為過人,劍法尤其精妙,正是劍驚鬼神,勢吞日月,但凡見過他用劍的人,沒有一個不讚歎他風流少年。可惜我從前莽撞和他結怨,從此一葉障目,並不曾真正見識他的風采。」

南雁飛的表情微微一變。

你:「因緣巧合之下,我和他共度生死,才知道世上竟還有這樣一個人,生死關頭,竟肯不計前嫌捨身救我。見識過了這樣的患難之情,我才知道我對大師兄不過是尋常仰慕而已。也是從這天開始,這個人的身影就在我心頭揮之不去。我和他分開這些日子,無時無刻不在牽掛他,正應了詩中那句:『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你搖著扇子,轉向南雁飛:「師弟,你看我這樣交待行不行?」

南雁飛耳根通紅,臉上卻是一片雪白,手按在劍柄上,顯然是在強忍怒火。

你:「哎呀,居然漏了最重要的一點。我為什麼半夜跑去浴池呢?報告戒律長老,只因為我聽說他回來了,心裡挂念他的傷勢,夜不能寐,腦子發昏,於是跑去找他,恰好撞見他在沐浴,這就讓我想起一句詩,說是少年之容,如玉如……」

南雁飛終於忍無可忍:「白如霜!你……簡直不知羞恥!」

你直接被扔進了藏書閣,大門在你身後狠狠摔上。藏書閣里值夜班的弟子都嚇了一大跳,紛紛抬起頭來。見南雁飛面籠寒霜,大家都不敢觸他的霉頭,其中一個認識你,隔得遠遠地問:「白師姐,你怎麼來藏書閣了?」

你把摺扇插回腰帶,美滋滋地捲起袖子:「我來參加義務勞動,為門派做貢獻。」

15

你叫白如霜,是一個女配。你每天準時來藏書閣辛勤工作,為了行動方便換上男裝,認真工作的樣子迷倒過好幾個小師妹。清心峰上下都對你的轉變刮目相看,除了你的師弟南雁飛。

藏書閣的藏書浩如煙海,據不準確消息統計,要把所有藏書編號入庫,大概需要:三百年。

工作三天後,辟穀已久的你甚至去和新入門的弟子們擠膳堂,一個人把四菜一湯一掃而空。飯後你漱了口,洗了臉,束緊腰帶,挎上新佩劍,虎虎生風地走進了入門弟子練劍的校場。

新弟子們被你的大佬氣場震住了,只有南雁飛面不改色,淡淡地問:「書都整理好了?」

你擲地有聲:「我不幹了!」

新弟子們紛紛一抖。

南雁飛接過入門弟子手裡的木劍:「出劍的姿勢不對。」忽然往前一刺,劍出如電,停在你咽喉三寸外。你嚇得往後一縮,南雁飛把劍還給那個弟子:「要像這樣。」

你湊近南雁飛:「你不能讓我每天工作八個時辰!這是剝削!」

南雁飛:「八個時辰很久嗎?你自己說藏書閣是你此生摯愛,我成全你。」

你:「那我就去找戒律長老,在執事堂當眾朗讀我偷看你洗澡的罪狀。」

南雁飛難以置信:「你還要不要臉了?」

你「唰」一聲展開摺扇:「你不是說我輕浮嗎?我要維持人設不倒。」

南雁飛:「你想怎樣?」

你:「別罰我幹活了,讓我在藏書閣值夜一個月。」

南雁飛拒絕:「沒有執事堂的腰牌,入夜一概不能留在藏書閣。」

你:「我可以拿你的腰牌啊。自家師姐,別這麼見外。」

你去摘他腰上的腰牌,南雁飛閃身避開,弟子們都偷偷看來,南雁飛低聲說:「你再亂來,當心我把誅仙咒的事告訴執事堂。」

你立刻縮回了手。廢掉修為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和南雁飛大眼瞪小眼,最後你摸出玉佩,塞回他懷裡:「算了,只當我從來沒求過你。還你!」

南雁飛看見玉佩,微微一愣。你轉身出去了。

走到半路,一個新弟子趕上來,氣喘吁吁地說:「白師姐,南師兄叫我來傳話,讓你今夜亥時去藏書閣值夜。」

你高冷地展開扇子,擋住下半張臉:「嗯。有勞。」

笑死,傲嬌怪。

亥時剛到,你吹著口哨推開了藏書閣的大門:禁書區,我的生命之光,我的希望之火,我來臨幸你了!

然後就看見了坐在桌案邊的南雁飛。

……一定是我開門的姿勢不對。

三分鐘後,你被迫坐在南雁飛對面,和他一起抄錄堆成小山的文書。

……修仙世界這麼牛逼,居然連複印機都造不出來,這科技樹點得也太歪了吧?

你沉重地嘆了口氣。

南雁飛頭也不抬:「你自己要來值夜的。」

你:「我沒想到你也在這裡。」

南雁飛:「你想誰在這裡,大師兄?」

……不要以為我和你們一樣戀愛腦好嗎!

半個時辰後,你把筆一扔,揉著手腕,說要休息。南雁飛皺眉看了你一眼,一言不發地把你的筆架回筆山上,繼續寫。你索性不幹活了,去書架上找了幾本地圖志和精怪誌異大全,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翻到航海圖志,你試圖找到書里女主去的金麒麟寶庫所在的海島,但一無所獲。你失望地抬起頭,一瞬間和南雁飛四目相對。他立即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在硯里舔了舔筆尖。

藏書閣里沒有燭火,全用注入靈力的夜明珠照明。碗大的夜明珠嵌在牆上,有的則裝在玻璃燈罩里,像是馬燈,方便移動照明。夜明珠溫潤的光澤照得南雁飛的臉好似暖玉,你看著他,莫名想起書里那個墮魔的南雁飛。

書里的南雁飛前腳剛失戀,後腳就被你坑。你知道他因為女主選了男主而受打擊,已經有了入魔之兆,為了從他那裡得到女主和男主的下落,你稍加挑撥,就讓他背上了謀害同門的罪名。你明知道南雁飛有抱負,因為恨他從你手上救走了女主,就讓他身敗名裂,被名門正道唾棄,在地牢里受盡折磨。

南雁飛雖然被傷了心,卻仍舊對女主情深似海,信守承諾,始終沒有吐露她和男主的行蹤。你氣急敗壞,把南雁飛帶到神魔之淵,從那裡推了下去。

等南雁飛再出場時,就成了腳下血流漂杵的魔頭。

對面的南雁飛終於抬眼看了看你:「怎麼?」

你:「師弟,你怎麼從三界縫隙回來的?」

南雁飛淡淡道:「走回來的。」

你:「那你體內的魔氣……」

南雁飛:「熬過那一陣就好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你回憶當時的情形,實在想像不出他是怎麼「熬」過的。只好問:「那現在呢?」

南雁飛似乎沒想到你會問這個,筆尖頓了頓:「不礙事,師父和長老們都看過了。」

「都除盡了么?」

「無妨。」

「到底除沒除盡?」

「用咒術壓制住了。」

「沒辦法拔除么?」

「不要緊。」

他微微皺起眉頭,似乎不想多談。你問起天魔劍,才知道掌門已經出關,天魔劍現在由掌門和長老們親自保管。

你問:「天魔劍咱們留著幹什麼?又不能用。」

南雁飛瞥你一眼:「你連神魔之戰都忘了?」

你向學霸師弟卑微請教,學霸卻扔過厚厚一本全史讓你自己看。

原來從遠古時代開始,就有萬物末日之說。傳說末日後神魔消散,誕生新紀元,神魔都不相信自己會消散,為了獲得新紀元的統治權而交戰不斷,較為弱小的妖和人只能依附苟活。第九次神魔大戰時,魔王以自身和九十九位大天魔殉爐,終於鑄成天魔劍,一劍斬斷了神族的命脈,卻也使得天柱傾斜,冥水倒灌,從來不見天日的鬼域也由此和人間相通。

神掌生,魔掌滅,鬼掌虛無。十萬鬼王驅黃泉水淹沒世界,如果歸於虛無,就再也無所謂生滅輪迴和新紀元。魔族為了補救,拼盡全力將萬鬼逐回鬼域,縮小鬼域的裂口,同時自逐於永夜之淵,守鬼域之門,保其不啟不破。

而神族在消隱前也曾和人類繁衍後代,更留下寶庫一座,以期復生。人類受神族恩惠,得長生之術,從此以天地正統自居。修道之人,更有守天地清正之責,絕不容外道異端為禍世間。

魔族的實力也在時間流逝中不斷衰弱,想要返回人間日漸艱難。在神魔之戰中折斷的天魔劍幾經輾轉,在魔族手中重鑄,雖然遠遜當年神威,但仍是魔族重振自己聲威的希望。

你合上書:「其實魔族也怪慘的,大家都是求生存而已。魔族自己炸了下水道,自己修好,結果回來一看,窨井蓋被人封住,上不去了。」

南雁飛看了你一陣,說:「你倒不怕他們捲土重來。」

你:「我當然怕啊,但從天道的角度來看,我們和他們也確實沒有高低之分。所謂天道有情,就是憐惜萬物,悲憫草,悲憫吃草的羊,也悲憫吃羊的狼。因為對萬物有同等的情,不偏袒任何一方,所以生滅有常,榮枯有序,有情也就是無情。」

你發言完畢,覺得自己真是窺破大道,忍不住展開摺扇得意。

南雁飛卻微微皺眉,筆也停了。

你搖扇子的手停下了。

你想起來,書里南雁飛和女主第一次獨處,就是因為思想問題被關禁閉。起因是男主寫了一篇討伐外道妖魔的檄文,引得長老們讚許不已,南雁飛的小弟從食堂門口撕了一份帶回去給南雁飛,第二天食堂門口就多了一篇南雁飛的回懟小作文,洋洋洒洒扯了一大通「眾生平等」,言辭鋒利,暗指男主狹隘。

這篇作文氣得長老們吹鬍子瞪眼,認為南雁飛受了異端邪說的侵蝕,思想危險,把他關進小黑屋抄經幾百遍,接受思想再教育。

你剛才說的這套「草、羊、狼」的理論,南雁飛也說過。書的作者後來說這是南雁飛墮魔的伏筆,他道心不正。為了突出男主,南雁飛無論哪方面總要被壓一頭,這件事就是作者用南雁飛來反襯男主的典型案例。

簡而言之就是,這件事是南雁飛的傷疤,而你剛才狠狠戳了一下。

你有點出汗,不由把扇子搖得飛快。

南雁飛:「你很熱?」

「不熱不熱。」

你趕緊收了扇子,重新拿起筆。心不在焉地寫了幾行字,你偷瞄南雁飛,發現他的表情很平靜。

居然沒生氣?

之後三天,你掛著南雁飛的腰牌大搖大擺地進出藏書閣,感覺十分美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要和其他執事堂弟子搭檔值班,始終沒有機會靠近禁書區。

就在你發愁的時候,一個執事堂弟子來報,要你今晚獨自值夜。

你喜上眉梢,又問:「你們要去忙什麼?」

「今晚掌門和長老們要試破天魔劍,恐魔氣衝天,驚動四方妖孽,因而各處山門都要增加人手戒備。」

你點點頭。隨便你們折騰,等我找到解藥就下山去當海賊王,不和你們這群心機人士玩權力的遊戲。

今夜無月,你穿過密密麻麻的大書架,終於來到了禁書區。

禁書區設置了許多道咒禁,你憑藉對書里男主和女主進禁書區片段的回憶,有驚無險地解開了。

你感慨終於自己也有了一次金手指,伸手去取書,一道靈光閃過,你手掌上濺出一道血花!

我屮艸芔茻!好痛!

你當場蹲下飆淚,看見一道極深的傷口橫貫掌心,麻痹的感覺迅速從傷口向手臂蔓延,你趕緊用靈力逼退。

你用手帕勉強包住,吃了一顆靈丹壓驚,不敢再貿然去碰。找了整整三個時辰,你步步小心,累得一身大汗,終於找到了關於魔道用毒之術的百科。書上淡淡魔氣繚繞,異香撲鼻,非常詭異。

……這是什麼坑爹的黑魔法!

你試了很多辦法,都沒法破除書上的咒禁。正當你心急如焚,忽然一隻手搭上了你的肩膀。

你僵在原地,看見一隻手從你身後伸來,直接從書架上取下了那冊厚書。

你:???

你扭過頭,影魔正拂去書上灰塵,敲了敲封面,書上的異香頓時減淡消失,自動翻開了第一頁。

影魔說:「哦,這是我們魔族一位魅魔前輩寫的書,美女作家。」

他的小眼睛睜大了:「該死,你們門派這本居然是簽名本!」

你:「……你不是化了嗎?」

影魔:「我還沒和你算賬!你們人類真是險惡,幸好我修為高,差點釀成大禍。心頭血呢?」

你:「沒有拿到。你搞錯人了。」

「不可能。」

影魔掏出一幅畫卷,你打開看——

……這是什麼抽象派塗鴉啊!能認出來才有鬼了!

你:「……你真的覺得這個畫像和你看的那個人長得一樣嗎?」

影魔點頭:「這麼丑,過目不忘。」

你震驚了:「你居然覺得我師弟丑?」

影魔:「你們都挺丑的。」

……懂了,你們魔族不但臉盲,還都是反向審美。

你翻開書查找,直到天將拂曉,終於找到了和你得到的藥方一模一樣的條目。上面清楚地寫著:藥引「魔核」。

這是什麼東西?

你轉頭想問影魔,才發現四周空無一人。你將用法記在心裡,將書放回書架,正要溜出禁書區,忽然聽見有人說:「誰在那裡!」

完了!

你剛躲回書架後面,來人就到了跟前,你聽見長劍出鞘,剛要拔劍抵擋,忽然憑空捲起一股妖氣,你被撞飛出去,直滾進了幾排外的書架下面。

「妖孽!」

劍氣如潮,你聽見窗戶一聲響,像是被人破開,隨後劍氣消失,窗戶「砰」一聲合上,藏書閣里回歸死寂。

……嚇死人了。

你從書架底下爬出來,跑出禁書區,按照來時的順序跳過腳下的咒禁,剛一落地轉身,忽然撞進一個人懷裡。

「師妹?」

你對上男主的臉。

男主:「你怎麼在這裡?」

你直接軟倒在地,男主眼疾手快把你扶住,你虛弱地說:「師兄,剛才有妖物來襲,師弟已經追出去了。」

男主看見你衣襟上沾的血點,關切地問:「你受傷了?」

說著就來摸你的經脈。你看見自己手指上居然沾著那帶異香的粉末,嚇得一縮手,當即叫痛,說自己腳崴了。

你的演技很是浮誇,男主卻一點沒懷疑,蹲下幫你檢查,你趕緊把手在衣服上蹭乾淨了。

你跳著走了幾步,男主看了你一會兒,說「得罪」,直接把你抱了起來。

等等,兄弟,我們這樣不成體統啊!

影魔不見蹤影,出了藏書閣,天光朦朧,你正想找個理由落地,忽然聽男主說:「你哪裡來的腰牌?」

你老實交代:「南師弟的。」

男主笑著說:「你偷拿他的腰牌了?這麼大的人了,凡事要講分寸,不要淘氣。」

你努力點頭,表示自己真的只是個不知輕重的刁蠻妹妹。這時斜刺里突然走出幾個人,你嚇一跳,趕緊把臉轉向男主胸前。

一個冷淡的聲音響起來:「師兄。」

你安靜裝死,就聽那個聲音更加冷地說:「師姐。」

你一抖。

男主停下來,也淡淡地說:「南師弟。」

……救命,我不要夾在這對又是政敵又是情敵的冤家中間啊!

兩人冷淡地說了幾句交接班的公事,男主要先送你回去,南雁飛說:「正事要緊,師兄不必麻煩,我來就好。」

男主輕輕把你放下來,還不忘穩穩扶住你的手臂。你金雞獨立,尷尬而不失禮貌地朝南雁飛微笑,其餘幾個執事堂弟子的臉上寫滿了「沒眼看」。

臨走前,男主叮囑眾人最近提高警惕,還專門說了一句注意保管執事堂信物,說這句時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南雁飛。南雁飛的小弟下意識往自家大哥空空的腰間一望,狠狠瞪你一眼。

你摸了摸鼻子,心想:身上掛著這個的腰牌,摟著另一個滿門派走,不愧是我,老綠茶了。

回去的路上,南雁飛一言不發,你為了不露餡,只能跳著走,行動緩慢,尷尬時間成倍增加。

你問長老們研究天魔劍研究得怎麼樣,南雁飛說沒什麼收穫,語氣冷淡的程度直逼你們第一次見面。

完了,傲嬌怪一定覺得我拋棄他投敵了。這段時間好不容易攢的好感度瞬間清零,慘還是我慘。

很快南雁飛就甩下你一大截,你奮力追上,因為之前破解咒禁消耗太多精力,竟有點氣喘。

南雁飛在虹橋前停下,冷眼瞧著你。你做戲做全套,只好等著他御劍帶你。他一把拉住你,正好碰到你手上的傷口,痛得你一聲慘叫。

南雁飛看見自己手上沾的血,捉過你的手看:「怎麼回事?」

你奪回自己的手,這才發覺手帕不知落在哪裡了。你撒謊說:「藏書閣里進了妖怪。」

南雁飛似乎有些懷疑,你低頭裝作關心傷口,忽然一張素帕落在你手上。南雁飛說:「包一下。」

你還沒來得及謝,他就說:「等會兒路過劍林,不能見血。」

你努力想把帕子裹好打結,但一隻手似乎有點難辦到。你用眼神示意了南雁飛好幾次,他都不為所動,彷彿絲毫不為自己的袖手旁觀感到難為情。

你只好低頭用牙咬住。大概是你的表情過於猙獰,兩個從對面御劍而來的弟子看得目瞪口呆,落地時差點摔個大跟頭。

南雁飛這時終於看不下去了,讓你鬆開,三兩下替你打好了結,最後無情一勒,你痛出一身冷汗:「輕點啊!」

南雁飛涼涼地說:「對不住。我不比大師兄會憐香惜玉。」

你一臉懵逼,想不通這和男主有什麼關係。

南雁飛拉你上劍,這次的力道終於溫柔了些。你們剛離開虹橋,一點寒氣裹在風裡撲上你的臉,你覺得這感覺似曾相識。

——影魔的刀!

影魔還在前山,天魔劍!男主!

你轉身就跳了下去,提氣一躍,貼著虹橋的邊緣落地,拔腿直追。前山無法御劍,南雁飛很快追上你:「有魔氣。」

你正要佩服他的敏銳,就聽他又問:「你的腿沒受傷?」

你認真解釋:「……我是情非得已。」

南雁飛冷笑:「好一個『情非得已』。」

……怎麼感覺他更生氣了?

你們剛到離藏書閣不遠的一間偏殿,就聽見有弟子慘叫了一聲。你的心都揪了起來,循聲衝上去,猛地被人向後一提,一柄寒氣森森的霧刀幾乎貼著你的鼻尖掃過!

南雁飛怒道:「不要命了!」

你接下影魔的第二刀,震得手腕一麻,迴轉不過,影魔第三刀又到,南雁飛一劍攔下,鏗然一聲,雙方都退了一步。你跑到那個受傷的弟子面前,注意到刀並沒有刺中要害,不由稍微鬆了口氣,立即為他止血療傷。

影魔轉過頭來,對你笑出一口白森森的尖牙:「聽見了嗎?天魔劍在叫。」

影魔化風而逃,你連滾帶爬地緊隨其後,和南雁飛追到大殿,忽見男主和女主同時掠出,劍風指來,影魔桀桀怪笑,忽然身軀暴長,黑霧瞬間充滿了整間大殿!

殿外不斷有弟子趕來,卻都被阻攔在外,聲音遠得像在天邊。身邊無數魔影狂舞,你接連揮劍,只有一片虛無。魔影時遠時近,你周身有如鋼針刺骨,眼中更痛得流下淚來,一股魔影朝你眼中射來,你下意識一揮劍,只聽女主一聲驚呼:「師兄!」

霧氣突然消散,你看見男主滿身是血,女主正按住他的心口,不斷有鮮血從她手下沁出。你腦子裡「嗡」的一聲,身子一輕,原來是南雁飛拉住了你。影魔的霧刀貼著你的側臉劈下,勁風刮臉刺痛,那刀長有丈余,挾有風雷之勢,直將大殿的地面劈成兩半,溝壑極深,魔氣衝天而起!

你提劍衝上去,擋下影魔劈向女主的一刀,南雁飛叫了聲「師姐」,你說:「這傢伙怕熱!」

你屈指在劍上一彈,佩劍一聲清吟,憑空燃起靈火,你一劍刺出,和影魔的長刀相撞,被那無窮力道震得向後飛去,忽然背心被人扶住,南雁飛在你耳邊說:「來!」

你借力往前一縱,和他同時掠到影魔身前。影魔忽然分出幾道影子,四面八方同時落刀,只聽「錚錚」幾聲,南雁飛一人一劍,一應接下,在這空當,你長劍自下而上一挑,暗紅的魔血濺了一身!

影魔的胸膛破了一個大口,魔氣不斷湧出,他卻不退反進,笑說:「天魔劍就在附近,你們殺得了我么?來吧,來我的魔核!」身子直抵到你的劍柄,一把抓起你往他胸口的裂隙塞去!

南雁飛伸手來拉,女主也撲上來,魔影里伸出無數雙手,同時抓住了他們!

8.14更

16

你從一片紅地上爬起來,一陣風吹來,散發著微微的腥氣。

難道進了影魔的肚子里?

你用力跺腳,並沒聽見有人叫痛,這才確定自己拿的不是孫悟空在妖怪胃裡大鬧的劇本。

你想起影魔說的「魔核」,急忙四下張望,卻只有野外的荒涼景色。你蹲下抓了一把地面,發覺那確實是土。

你疑惑地朝前走去,遠遠望見火光和房舍,於是加快了腳步。一條小河出現在草叢背後,逐漸變寬,等你終於跑進那小鎮時,小河已經變成了湍急的江水。

離你最近的那間石樓上燈火輝煌,你不自覺走到那盞大燈底下,卻發現那是一具燃燒的妖怪屍體!

那妖怪的屍體巨大,被大腿粗的麻繩吊在半空,尾巴幾乎拖到一樓,地上的血泊成了一汪泉水。風吹過時,妖怪屍體上的火星和焦炭飄落如雨。

你慌忙退了一步,差點被從身後衝上來的幾個男人撞倒。他們手裡都提著雪亮的彎刀,朝那妖怪的屍體狠狠啐了一口。

你發覺他們好像看不見你。

幻境?

四處都是火光,屋舍的外牆上映著火舌跳躍的影子,你看見別的樓上也吊著小小的妖怪屍體,有的還維持著人的模樣,人皮被燒焦了,終於露出爪子或者角。

男人們個個都身強力壯,手持彎刀,每一間屋舍的柱子和門窗上都畫了避邪驅鬼的符文。一陣馬蹄聲傳來,一群武衛打扮的男人掠過,手裡的矛槍被血染得通紅,大喊:「抓到他了!」

你看見馬後拖著一張靈力充沛的網,裡面依稀是個小孩子。一個聲音說:「是被惡鬼種下的種子啊!」

你抬起頭,望見一個失去雙眼的老婦人在房屋二樓跪下來,向西邊叩頭:「三年不能行走,五年不能視物,七年不能說話,是為鬼域來叩門的惡鬼啊!」

樓下眾人同時說:「請賜刀殺之!」

老婦人把一件東西舉過頭頂。那是一柄短短的鐮刀,刃上泛著清光,從二樓跌下,落進騎馬跑在最前的男人手裡。靈馬行動如風,瞬間消失在拐角。

誰是惡鬼?

你追上去,從擁擠的屋檐下穿過,火光映得四處鬼影幢幢,忽然一個熟悉的白衣人影從巷口一閃而過。

「師弟!」

你一路狂奔,火光漸漸遠去,周圍陷入陰暗,微微泛起潮氣。你發覺自己靈力稀薄,好像變回了一個普通人。巷子曲曲折折,永遠也跑不出去似的。

你跑得喘不過氣,頭頂有冰涼的水滴落下,滑進衣領里,讓人忍不住打個寒噤。你終於跑到巷口,遠處火光飄忽,是很多人提著燈籠走來走去。

你朝人群聚集的中心走去,路上的修士看見你,紛紛讓出一條路來,很快你就看見中央跪著幾個人,被繩索綁住,旁邊幾個修士舉著刀劍,看見你說:「白小姐。」

不是幻境?

天上下起雨來,很快有人來為你撐傘。你強自鎮定,問:「怎麼回事?」

一個修士告訴你,這個小鎮上的人設計殺了整整十名修士,他們要為同門報仇。

說完手起刀落,一個人頭滾落在地,熱血噴了旁邊的人一身!

你第一次這麼近看殺人,嚇得一退,撞上背後為你撐傘的手下。手下一動不動,冷冰冰地注視著你。

修士請你站遠些,忽然地上跪著的一個人抬頭看向你。

——男主!

修士再次舉劍,眼見男主就要人頭落地,你叫道:「等等!」

你和男主四目相對,你試探地叫:「大師兄?」

一個修士冷冷地說:「此事與白小姐無關,請您去歇息。」

你說:「你們不能殺他。」

那幾個修士臉色一變:「白小姐是要執意保他了?」

他們身上散發出極強的靈力,壓得你有點喘不過氣。你四下張望,想找到剛剛一瞥而過的南雁飛。

雨越下越大,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一片。修士忽然一劍向男主心口刺去,你來不及想,伸手一彈,一股力道打向修士的劍。但那一劍力道極大,只是一偏,刺進了男主的胸口,從背後透了出來!

你搶身上前,幾個修士都來阻攔,你一捏訣,佩劍出鞘,一劍擋下了四柄長劍!

你被四人的力道震得退開,心口一熱,當即嗆出一口血來。有人來扶你,那些修士的劍又刺來,你撇下眾人,躲開攻勢,拉起男主就跑。

你們在狹窄的街上一路狂奔,男主的血很快流滿了一身。你拉著他躲進一間幽暗破敗的屋子,摸到身上有符籙,就往路口一擲,追兵被吸引了注意,朝路口拐去。

你問:「真是你么,大師兄?」

男主不說話,你摸到一手的濕熱,趕緊去掏懷裡的丹藥。男主忽然一把抓住你的手,說:「你想殺我。」

你:「我怎麼會想殺你!」

男主:「那你為什麼把影魔帶進門派?」

你吃了一驚,下意識說:「我、我是被逼的。」

黑暗裡看不清楚,你聽見男主似乎是笑了一聲,喘氣說:「不錯,我們都是被逼的!」

你的手捂在他的傷口上,只感覺鮮血源源不斷地流出來。你有點慌神,讓他別再說話,想為他療傷,卻只能聚起低微的靈力。男主的呼吸聲越來越沉重,忽然人就軟了下去!

你嚇得叫了一聲,忽然想起外面的追兵,立即捂住嘴,臉上一濕,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嗆進鼻子。你正要去摸地上的人,突然一聲巨響,木門被人踢開,火光映亮屋子,修士們踏著滿地鮮血進來,你甚至看見靴子踩進血泊時盪起了波紋。男主躺在你身邊,眼睛還沒有合上,你的衣衫下擺都被他的血浸透了。

這是另一群陌生修士,大怒:「你將他殺了!」

你下意識握緊了劍,聲音顫抖:「我沒有,是他們殺的!」

修士們向你逼近,你一躍而起,七八柄劍同時刺來,你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竟一齊攔了下來。你奪門而逃,一個修士追上來,你躲避不及,被他劃傷後背,劇痛襲來,佩劍險些脫手。

「妖女!」

你抽劍一刺,和那修士的劍撞在一起,另外兩個修士左右刺來,你向後退,中間那修士一劍直刺,劍聲如雷,你縱身向前一躍,橫劍一掃,劍光如雪,只見那修士瞪大雙眼,你手中劍勢微微受阻,下一秒就看見他的頭顱直飛而起,鮮血從腔子里噴出,濺了你一臉!

你腦中一空,落地時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另兩個修士撲上前來,目眥欲裂:「妖女,你殺我師弟!」

你就地一滾,臉上被劍氣劃傷,一陣刺痛。你顧不得察看,用盡全力向前逃去。

你出了鎮子,回到荒原上,紅褐色的土地無邊無垠,半人高的蒿草在風中微微搖曳,遠處是火光衝天的村鎮,妖怪的屍體像一枚永不熄滅的火炬,將天都燒得紅透。

黏稠的血順著劍刃流到劍柄上,再次濡濕了你早沾滿鮮血的手。你咽下一口腥氣濃重的空氣,朝幽暗的夜色跑去。

我殺了人。你腦子裡只剩下這一個念頭,我真的殺人了。

背後的喊殺聲越來越近,你突然大叫:「南雁飛!」

夜風獵獵,蒿草被吹得幾乎伏倒,空氣里滿是乾草的氣味,原野上空空蕩蕩,隱約看見天邊丘陵起伏的曲線。

「南雁飛!」

沒有人回答你。

你只能朝黑暗更深處逃命。

漸漸地,你身體里的靈力居然慢慢充盈起來,你大感疑惑,卻也顧不得那麼多,正要御劍,小腿上突然吃了一劍,你膝蓋一軟,就地撲倒,同時一滾,凜冽的劍氣貼臉而過,炸得地上塵土飛揚。

你忍痛跳起,強行御劍,好幾次都差點被劍光刺到。你疾掠而去,夜風獵獵,遠處火光燃燒,好似金蛇赤馬,不多時已到了腳下。突然一陣陰風直衝上來,你躲避不及,摔下劍來,還好眼疾手快,在牆上一撐作為緩衝,才沒有滾進火堆。

你翻身起來,被粗糲牆壁劃破的手掌火辣辣作痛,還沒來得及看,一道黑影撲來,你聚力反手一劍,將一隻怨靈斬成黑煙!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一隻巨大的怨靈從原本是街的破碎路上蹣跚走過,足有兩層樓高,道路兩旁,黑色石頭建成的房舍屋宇都淹沒在火海之中,魔族和怨靈混戰不休。

你覺得這地方有些像魔界。可魔界怎麼會有鬼域的怨靈?

怨靈們循著血腥味朝你湧來,你擔心御劍引起那大怨靈的注意,正準備往反方向去,卻看見大怨靈即將走到的火光深處,閃過一道熟悉的影子。

「南雁飛!」

你聚起靈力護體,朝火海跑去。這個咒訣你還不純熟,但好歹佔了些火靈根的便宜,不至於受傷,只是焚風刺得有些睜不開眼。

你終於追上了南雁飛,你連聲叫他的名字,他卻像沒有聽見。大怨靈發現了他,變成一團黑霧席捲而上,南雁飛也絲毫不覺,甚至還在街道岔口停下,左右張望,彷彿在尋找什麼。大怨靈在他身後化形,手裡鐮刀足有丈余,朝南雁飛劈頭斬下!

你用盡全力縱身一躍,頭頂烈風如刀,你的手卻穿過了南雁飛的肩膀!

你心裡一涼,下意識叫:「南雁飛!」

南雁飛彷彿從夢中驚醒,朝你的方向望來。就在這時,你忽然摸到了他的衣服,當即一扳他的肩膀,把人扯進懷裡,向前飛奔,鐮刀砸在你們身邊的地上,濺起碎石如雨!

你被碎石砸中,忽然脫力,和南雁飛滾倒在地。你壓在他身上,他看向你,神情恍惚了一瞬,忽然清明:「師姐?」

你:「你不要命了!」

沒來得及說話,怨靈的鐮刀再次落下,快得幾乎看不清。南雁飛將你一攬,幾乎貼著鐮刀閃開,同時佩劍出鞘,擋下了飛向你們的碎石。

你閃身到一面石牆後喘口氣,南雁飛則提劍躍上屋頂,說:「你到哪裡去了,追著那群修士,叫你都不答應!」

他也看見了那群修士?真的不是幻境?

你嘴上說:「我才叫不應你!怨靈的刀都落到頭頂了,也不知道躲!」

南雁飛和大怨靈纏鬥,你也爬上了房頂,準備幫他掠陣。其餘怨靈被靈力吸引,匯聚過來,你清理不過來,忽覺半邊肩膀一沉一涼,下一秒劍氣擦著你的鬢邊掠過,一蓬黑血在你背後炸開。南雁飛收劍不及,只能躲開大怨靈的一抓,匆忙回頭:「下去,不要讓我分心。」

你:「……知道了,不妨礙你裝逼。」

你跳下房頂,怨靈圍攏上來,你專心應對,只聽身後兵刃交擊之聲不絕,忽而劍意凜然,你得空回頭,只見劍芒鋪天蓋地,將怨靈籠罩其中。怨靈一聲長嘯劃破夜色,逐漸化為飛灰,南雁飛落地幾躍站穩,身形竟微微晃了一下。

劍影如水散去,黑霧也見風即消,逐漸只剩小小一團,南雁飛剛一轉身,黑霧中卻探出一隻枯黑的手,將他拉了回去!

你飛奔上前,剛抓住南雁飛的袖子,腳下驟然一空!

17

你再次摔在南雁飛身上,還沒爬起來,只聽他說:「別動!」佩劍出鞘,幾乎貼著你頭頂掃過,你下意識往前伏倒,感覺幾點液體灑在背上。

你等了一會兒,不見周圍有聲音,南雁飛卻也不說話,你不由小聲問:「好了么?」

你稍微轉頭,借著如水的劍光,發現南雁飛正在看你。被你撞個正著,他立即將你輕輕一推,示意起身。

南雁飛點燃一支陰火火摺,憑著這藍色的火焰,你發現周圍的環境與先前又不一樣,變得鬼氣森森,不由問:「怎麼回事?」

南雁飛:「想是又落到鬼域來了。」

你:「那我們剛才是在魔界?不是幻境?」你又想起女主,「顧師妹呢?」

南雁飛:「若是幻境,我們就該仍在門派里,長老們很快就會趕來,為什麼我們還沒有被喚醒?」

你:「魔界在影魔的肚子里?」

南雁飛說,影魔是一種特殊的魔,非實非虛,在門派里他和天魔劍相應和,實力大增,或許也能借用天魔劍撕裂空間的威力,以自身為門,把你們送進魔界困住。至於女主,他也一直沒有見到。

你:「難道又要跳井?」

南雁飛說不必。據他推測,你們剛才並不是被怨靈的咒術拉進鬼域,而是掉進了鬼域和魔界交界的空間裂縫。這一帶大約都處於靈力不穩定的狀態,只需要等待時機,再找到一個空間裂縫,就能回到魔界。

你問:「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魔界和鬼域交界的地方?」

南雁飛把手裡的陰火摺舉到你面前。你們走了這麼久,那火摺竟絲毫沒有因為燃燒變短。

南雁飛:「有一個地方沒有時間。」

你:「……魔族自逐的永夜之淵?」

南雁飛:「我們應當不在永夜之淵,不過也許挨得不遠。」他甩了甩火摺,你看見點點燃燒過的白灰落下。這裡仍然有時間流動,雖然很慢。

你鬆了口氣:「要是被扔進永夜之淵就慘了。」

南雁飛:「為什麼?」

你:「魔族在那裡守了十萬年,不可能全是出於自覺吧。那裡多半是個進去容易出來難的地方,不然他們為什麼要找回天魔劍?」

南雁飛:「你倒聰明。」

你得意一笑,問他現在怎麼辦。南雁飛割破指尖,用血畫了一張召凶的符籙,向空中一拋,符籙憑空燃起一團藍色的火焰。

你:「藍色,是魔焰?」

符籙很快燃盡,灰燼飄向北方。南雁飛:「北方魔氣重,往北走。」

也許真如南雁飛所說,你們在空間裂縫,你感到自己的靈力也時強時弱。你們沒有動用靈力,附近陰氣雖重,卻也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出現。你的精神漸漸放鬆下來,立刻感到全身沒有一處不痛。

南雁飛發覺你一瘸一拐,問:「受傷了?」

你把腿上的傷口指給他看,問他有沒有帶丹藥。南雁飛皺起眉頭,遞過丹藥,你上了葯,把他看著。

南雁飛不解,你說:「我背上還有傷。」

南雁飛微微一怔,隨後飛快背過身去。

你:「……不是,師弟,你就不覺得我看不到背後嗎?」

南雁飛轉回來,看著你,你也看著他。你們乾瞪眼片刻,南雁飛的目光逐漸飄忽躲閃起來。

你只覺得背上的傷口和衣衫似乎被血黏在了一起,痛得火燒火燎,把葯往他手裡一塞:「我脫衣服了。」

南雁飛眉毛緊蹙,脫口道:「師姐!」

你一瞪:「又不要你脫衣服,矯情。」

你身上穿的還是門派男弟子的裝束,脫下一隻袖子就能露出半邊後背,非常方便。你的內衫脫到一半,不祥的預感就變成了現實:傷口和衣服果然被血黏在一起了。

你嘗試努力,還是狠不下心,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南雁飛身上:「你輕一點。」

南雁飛只含糊地「嗯」了一聲。

雖然做了心理準備,但把衣衫從傷口上撕下來的瞬間,你仍然痛出了一頭冷汗,彷彿被扯下一塊皮。南雁飛動作很快,三兩下處理好了,你嘶著涼氣穿好衣服,扭過頭看,南雁飛目不斜視地望著遠處,手裡的陰火摺映得他的側臉一片幽藍,耳朵卻是通紅的。

你問:「不好意思啦?」

南雁飛瞥了你一眼,說:「走吧。」

走了一段,他忽然又說:「事急從權,不拘虛禮,師姐不必在意。」

你:「我沒有在意啊,這沒有什麼。」

南雁飛像是瞪了你一眼。沒走兩步,他又停下來,低頭看著你的腿:「傷得厲害?」

你:「我如果說『還行』,傷口會不那麼疼嗎?」

南雁飛把陰火摺遞給你,轉過身說:「上來。」

你:「你是想背我么?」

南雁飛:「不然?」

你:「師弟,你沒有對我疾言厲色,我有點不習慣。」

南雁飛轉過頭,不冷不熱地說:「原來師姐喜歡別人對你疾言厲色。」

……我又不是受虐狂!

你伏上了南雁飛的背,說:「下次我背你。你修為比我高,自然比我輕,我一定扛得動。」

南雁飛沒回答,你似乎聽見他輕輕嘆了口氣。

你們走了很久,但陰火摺上只落下幾點細小的灰燼,掉在南雁飛肩頭。你湊近吹落,忽然又聞到南雁飛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不覺出神,忽然聽南雁飛問:「怎麼受的傷?」

你一愣,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上面凝固的血跡有些被蹭掉了,有些卻還在,指甲縫裡一片漆黑。你忽然覺得臉上一癢,彷彿又濺了血。

「我殺人了。」

你看見南雁飛的睫毛一顫。

「什麼人?」他問。

「我不知道。師弟,你有沒有看見什麼奇怪的東西?比如一些拿刀的人,修士,還有很大的妖怪的屍體。」

「沒有。」

過了一陣,他又說:「興許是你心神不定,被魔侵擾心神,見了幻象。」

「幻象也能傷人?」

「有的可以。」

「我見到的都是真正發生過的事?」

南雁飛略一遲疑:「不知。」

「大師兄沒事嗎?是被我傷的嗎?」

「是被那魔用刀傷的。為什麼這麼問?」

「那就好。我剛才見到他死在我面前。」你忽然感覺全身都卸了力,忍不住低下頭,靠在南雁飛沾著血跡的肩膀上,「我以為我真的殺人了,以為我害死他了。」

南雁飛沒有回答。

你說:「我不想做壞人,我不想害人,我就想好好活著。」

很久以後,你聽見南雁飛說:「嗯。」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你們終於到了魔氣環繞的地方。四周的空間不時微微扭曲,你們耐心等待,終於看見某個地方隱約出現了一道裂口。南雁飛一劍斬下,空氣像受驚的動物似的收緊,魔氣噴涌而出,你們同時躍了進去。

濃烈的魔氣幾乎讓你喘不過氣,一道霹靂猛然落下,南雁飛將你一推,你們左右閃開,一個人影倒飛過來,長劍在地上拖出一道深痕,幾乎摔倒。

南雁飛:「顧師妹!」

女主臉色蒼白,顯然剛經歷一場苦戰,見到你和南雁飛也是一驚:「師兄,你們——」

一道劍光打斷了她的話,你匆忙退開,飛快環視一周,總算見到了你熟悉的那個魔界。幾個魔修手持兵刃,閃身撲向女主,南雁飛掣劍相救,忽然魔氣和鬼氣同時卷到,勢如海嘯,直將最前的兩個魔修扯成碎片!

一道衝天刀氣落下,你身子一輕,忽然被人往後帶去,你一轉頭:「是你!」

魅魔說:「仙子別來無恙?」

話音未落,魅魔上前再戰,只聽錚然幾聲,鬼氣散去,一個人手持長刀立在月下,刀刃上泛起詭異的青光。

男三!

男三的眼睛上還遮著紅綾,對魅魔的方向說:「今天終於也叫你們的魔尊試試我的刀么?」

女主被刀氣震飛,剩下的魔修搶上去抓住了她。男三朝那邊一偏頭,說:「天陰之體?聽說最宜煉器鑄兵。不過,罷了。」他轉回頭來,「難得來魔界透口氣。」

魔修攜人而逃,南雁飛要追,忽又朝你看來,你下意識要走,魅魔的聲音忽然在你耳邊響起:「你只要留在這裡,我主人就答應你一件事。」

你脫口說:「我要魔核。」

你看向遠處的魅魔,他鄭重點了點頭。

你微一猶豫,對南雁飛說:「你走!」

南雁飛深深看了你一眼,什麼也沒說,向你擲來一物,更不停留,轉瞬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你握緊了南雁飛的玉佩。

18

陰風如鐵,魔氣不絕,你立在小樹林邊,五十步外是手提霧刃的魅魔,一百步外是鬼刀拄地的男三,逼格氣場不相上下。

你突然疑惑自己為什麼要答應留下來當炮灰。

在你和南雁飛從空間裂縫跳出來之前,這裡顯然經歷過一場惡戰,雖然不見斷肢殘骸,但遍地都是烏黑血跡,幾乎匯聚成一片淺淺的沼澤,腥寒撲鼻。血泊里夾雜著黑色的粉末灰塵,那是魔的屍體,被稱作「劫灰」。

你微微一動,腳下的血泊發出一聲水響。就在這時,男三和魅魔同時出手,你掉頭就跑,沖向魅魔身後的安全地帶。然而魅魔只是虛晃一槍,也抽身而退,眨眼就追上來 ,伸手把你一提,男三的刀氣幾乎貼著你的腿掃過!

你慌忙把保命玉佩揣進懷裡:「大佬,你們神仙打架,別讓我白給啊!」

魅魔攜著你在風中疾掠,說:「你那小情郎長得真俊。」

你:「……生死關頭你還在關心戀愛問題!」

魅魔擋下男三的攻勢,說:「等會兒恐怕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你當即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不行,我不可。」

魅魔:「這件事非你不可。」

你:「……我覺得我會死。」

魅魔:「你可以在『等會兒可能死』和『現在馬上死』之間選。」

話音剛落,鬼刀和霧刃在你臉前砰然相撞,森寒刀氣激得你汗毛倒豎:「我我我不想死!」

魅魔聚力一刀,一時魔氣滔天,震退男三,你驚訝:「好強的魔氣!」

魅魔笑道:「因為天魔劍上的天魔封印破了。」

你一愣:「什麼?」

魅魔:「天魔劍就在你們門派,不是么?影魔破了天魔劍封印,魔聲震野,萬魔來朝,凡是天魔血脈,都能與之相應。」

你驚出一身冷汗:「所有魔都去門派了?」

魅魔笑說:「你們的掌門長老又不是傻子,封印既破,他們想必已帶著劍去神魔之淵了。我們的魔尊嘛,自然是要趕去讓天魔劍重歸魔界嘍。」

說話間魅魔已帶著你風也似卷進王庭,魔將們前來阻擋,男三鬼刀一動,生生斬出一條血路。掠進一間大殿,你抬頭望見一座巨大的天魔石像,三頭六臂,其中一手持一柄金劍,卻被四面八方伸出的鎖鏈層層裹繞。還沒來得及完全看清,魅魔將你一拋,魔氣和鬼刀轟然相撞,這力道沛莫能御,你被震得喉頭一甜,口中儘是血腥味,摔倒在地;魅魔向後飛去,直撞碎了天魔像的一臂,手臂連同石斧落下,砸起滾滾煙塵!

不過起身的功夫,魅魔已和男三過了百十招,鬼刀凄嘯間,無數魔將化為劫灰。你看著那尊巨大的天魔像在鬼刀下慢慢破碎,那鎖鏈和金劍卻不動分毫,終於隱約猜到了魅魔的目的:他似乎是想引鬼刀來破除鎖金劍的鐵鏈!

每受鬼刀排山倒海的一擊,那鎖鏈就齊齊一震,鳴如獸吼。鬼刀和魔刃殺得酣極,你幾乎透不過氣,正當眼前發黑,忽聽一聲巨響,鎖鏈終於斷裂!

魅魔立即伸手拔劍,金劍一聲清吟。男三冷冷說:「你故意引我來這裡?」

魅魔臉色蒼白,冷笑說:「鬼王聽這劍嘯,是不是有些熟悉?想起自己怎麼瞎的了么?」

話音未落,男三已一刀斬落,陰風大作,有如鬼哭,電光石火間,魅魔將金劍向你拋來,嘴唇未動,聲音卻在你耳邊響起:「去水牢!」隨後就在刀下化成了黑霧!

你接劍入手,一股森寒的魔氣當即侵來,你想要扔,魔氣卻已到了心口!

你心臟劇痛,臉上發熱,眼前一片血紅,直接跪倒在地。正當痛不欲生,胸口處竟升起一股暖意,魔氣彷彿受不住這暖流,緩緩退了出去。你恢復了意識,橫揩了一把臉,發現自己眼口鼻都是血。大殿半面牆壁坍塌,魅魔已重新聚形,和男三纏鬥著往王庭更深處去。

魅魔的聲音再次在你耳邊響起,有些虛弱:「帶上劍,去水牢救我主人,事成後給你魔核。」

你終於沒忍住罵了娘:「我現在都快死了,還等什麼魔核?」

魅魔說:「那你現在自刎。」

你問候了魅魔的祖宗十八代,拖著那沉重的金劍趕向水牢。

一路上都見魔族和怨靈混戰,守備鬆懈,你來到水牢,費力殺了守門的一雙魔將,用金劍劈開禁制,強闖了進去。你循著上次的記憶來到最深處,就聽見女魔尊說:「是你?外面出事了?」

你將前因後果簡單說了。魔尊直說魅魔混賬,又問:「你拿了這金劍一路,可有受傷?」

你:「還有兩口氣,暫時死不了。我要怎麼才能救你?」

魔尊:「只能用這劍斬斷鎖鏈。」

你看了看那鎖鏈,知道非得動用靈力不可。這金劍魔氣濃重,要是用靈力催動,難免不會像天魔劍那樣引魔氣入體。你好一陣一動不動,魔尊問:「你還好么?過來讓我看看。」

你說:「還好。我就是在想,我明明什麼都不要,只想做個好人,簡單活著,為什麼也這麼難呢?」

魔尊默然片刻,說:「是我不好。」

你挨著她,隱約看見她面露憂思,不由嘆了口氣:「我沒有怪你,就是覺得自己倒霉。」

你們相對無言,最後你站起來,深深吸了口氣,提起那柄劍,說:「算啦,反正都要死,就讓我也過一次英雄救美的癮吧。」

說完聚起靈力,魔氣驟然入體,但卻像剛才一樣,到心口時又緩緩退開。你穩了穩,舉劍砍向鎖鏈,不知砍了多少次,耳朵里都被震得嗡鳴,鎖鏈終於斷開。你滿身大汗,氣喘如牛,湊近看時,才發覺兩手虎口被震裂了。

這時一群魔將涌了進來,你全力去砍另一邊的鎖鏈,群魔轉眼已到,一爪抓向你心口,你揮劍一斬,群魔散成黑霧,將你包裹其中,你渾身有如冰刺,忽然手上一輕,有人接過了你手裡金劍,霎時劍嘯如龍,一劍將那群魔物掃為劫灰!

魔尊微微喘息,將劍還給你。她修為被鎖鏈禁錮,剛才這一劍是勉強使出,受了反噬,不一會兒冷汗就布滿額頭。你也顧不得魔氣洶湧,加緊砍斷另一邊鎖鏈,大功告成時,竟嗆出一口血來。

你幾乎站立不穩,魔尊連忙將你抱住,你跌在她懷裡:「看來生活不但要我死,還要我彎啊。」

魔尊:「什麼?」

你:「沒什麼。我只是為救了你一命感到欣慰,就當是還你上次救我了。等以後你解放了魔族,可以考慮在廣場上給我建個雕塑。」

魔尊憐愛地摸了摸你的額頭,渡進魔氣,緩解了金劍積在你四肢的那股魔氣。你們稍作休整,離開了水牢。

你同魔尊講了鬼域入侵之事,魔尊簡單一聽,就猜出了過程。今夜鬼域入侵魔界,全是魅魔和美人魔尊心腹手下故意為之。他們趁篡位的那位魔尊帶領人手去尋天魔劍,魔界中樞空虛,索性來了個置之死地而後生,借男三和怨靈之手消耗反叛勢力的實力,趁魔界大亂、勢力分散時救出真正的魔尊。

你:「放鬼域進魔界,豈不是引狼入室?」

魔尊:「他的鬼刀尚未完全煉成,天魔劍有了下落,怎麼能拱手讓人?魔界這點小災不算什麼,只怕人間才要大難臨頭了。」

魔尊要趕去王庭,倉促間不能送你,只用魔氣在你手心留下自己名字:「以此作契,若有危難,可喚我一次。」說完化霧而去。

無數疑問掠過心頭,你愣了片刻,忽然想起來:說好的魔核呢!怎麼還賒賬?

一陣陰風吹過,似有怨靈,你趕往魔界外圍,只想趕緊擺脫這莫名其妙的一切。正跑過樹林,忽然一道陰風射來,你勉強躲過,怨靈已到眼前,你伸手拔劍,佩劍竟紋絲不動!

怨靈張口朝你咬來,你往後一退,身後劍意湧起,將怨靈震成飛灰!

你一看這熟悉的劍陣,脫口道:「師弟!」轉頭一看,卻愣住了。

8.20更

19

南雁飛半身浴血,面色慘白,邁出第一步時甚至微微一晃。你衝上去扶住他,摸了一手鮮血:「師弟!」

南雁飛問你是否受傷,他說話時氣息破碎,顯然內傷不輕。你為他輸送靈力,他抽手躲開,被你一把抓回來。你問:「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顧師妹呢?」

「救回來了,安頓在鎮上。」南雁飛咳嗽兩聲,皺起眉毛,「師姐身上魔氣好重。」

你低頭聞了聞自己,只感覺到一絲淡淡的魔氣。你無心和他爭辯,要背他走,南雁飛不可置信地瞪著你,你拗不過這頭死要面子的傲嬌怪,只好扶著他走。在你的威逼之下,南雁飛終於吐露了實情:原來他在從魔界到人間的第一個鎮子就追上了挾持女主的魔修,雙方一場惡戰,中途對方援兵趕到,南雁飛強運靈力,體內原本安然的魔氣突然發作,這才受了傷。

你一驚:「你逞什麼強!他們人多勢眾,萬一有什麼好歹,我怎麼救得回你?」

南雁飛:「顧師妹在他們手上,我——」

你急得打斷了他:「你什麼你,師妹比你自己還重要?」

南雁飛微微一愣。你也一愣,連忙解釋:「我不是說不管師妹死活,她……哎,同你講不清。總之!小命只有一條,你多少愛惜一點。我都替你心疼。」

南雁飛和你四目相對,又慌忙別開眼去,過了好半天,才想起來似的:「……嗯。」

南雁飛要連夜趕回鎮子,你一口回絕,安排就近休整一晚。你們宿在一間山洞裡,你在洞口布好結界,回頭看見準備上藥的南雁飛,一瞬間彷彿又回到了剛出鬼域的那個晚上。只是這間山洞尤其的小,南雁飛在你的注視下避無可避,只好說:「師姐,我要上藥了。」

你:「哦。」

南雁飛等了半天,還不見你轉過去,放在腰帶上的手只好一直僵在那裡,似乎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

你:「我幫你。」

南雁飛剛說「不用」,你已經從他手上拿過丹藥,直接去解他的腰帶,南雁飛像是一驚,下意識一擋,正好蓋住你的手。你抬頭去看,也許是篝火的緣故,南雁飛的臉上籠著淡淡的紅光,映著火焰的眼睛亮得驚人。

你們對視片刻,南雁飛先掉開了頭。你說「鬆手」,他就鬆開了手。你解開他的腰帶,他側臉對著你,你看見那濃長的睫毛接連幾顫,不由想:其實這小老弟長得一點也不比男主差啊。

南雁飛似乎覺察到了:「怎麼了?」

你:「沒什麼。」突然發現自己原來還挺好色。

你上藥的動作已經最輕最快,但南雁飛仍然牙關緊咬,額頭上沁出冷汗。你看見那一撒上藥粉就被迅速染紅的傷口,也忍不住手抖,試圖聊點什麼轉移你倆的注意力:「師弟,你疼就叫出來,我不笑話你。」

南雁飛還是不作聲。

你說:「你睫毛好長。」

然後你就看見那兩扇睫毛猛地一顫,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睛終於轉向了你。你趁機撒了一大把藥粉,南雁飛這次沒有防備,不自覺悶哼了一聲,但傷口終於止住了血。你替他包紮傷口,不自覺回味了一下,覺得他剛才悶在喉嚨里那一聲著實有些性感。

想到這裡,你打結的手微微一滑:打住!再想下去就要根據相關條例不予顯示了!

你和南雁飛說了一會兒話,他躺下休息,你獨自坐在篝火邊發獃,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找到·之前見到的那些景象。如果是幻象,又不見施術之人,如果不是……又會是什麼呢?

魔核又是什麼呢?

那個篡位魔尊不會真的和門派在神魔之淵打起來吧?鬼域的男三真的會去橫插一腳?男主的心頭血……神族的寶庫……都是我攪出來的破事。

你嘆了口氣。

南雁飛問:「在想什麼?」

你不假思索:「想大師兄。」

話一出口,你就覺得不太對,抬頭一看,篝火對面的南雁飛果然冷下了臉,扭頭對著洞壁。

你:「……我不是那種想。」

南雁飛冷冷地說:「時辰不早了,師姐早點休息。」

死傲嬌。

你坐了一陣,忽然灌進來一陣凜冽山風,你擋住火焰,雖然不冷,但也覺寒意。你回頭看了一眼南雁飛,似乎已經睡沉了,於是你小心翼翼地伸手過去碰了碰他的手,果然冰涼。你又添了點柴,正準備再去摸南雁飛的手,忽然聽他說:「師姐。」語氣倒很平靜。

你嚇了一跳,連忙縮手回來:「什麼?」

南雁飛仍然背對著你,只說:「你坐過來。」

你坐過去了些。他說:「再過來些。」

一連挪了幾次,最後你們幾乎緊挨在一起,只要稍微伸手,你就能碰到南雁飛的頭髮。南雁飛不說話了,溫暖的篝火

讓你的掌心發熱,手上的傷口像是在心上結了痂,癢得人心猿意馬。

小說里已經經典成爛俗套路的山洞交心談情劇本終於要來了嗎!想不到我在有生之年還能熬到拿這種劇本的一天。以後再也不罵這種劇本俗了,沒有打打殺殺爾虞我詐只用談戀愛鬧彆扭的人生它不香嗎?

你等著南雁飛和你聊陰暗童年聊心結聊理想聊詩詞歌賦人生哲學,他卻遲遲不開口。你終於沉不住氣,說:「師弟,你……你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么?」

南雁飛:「沒有,只是方才有些冷。你可以坐回去了。」

……原來我就是個擋風的工具人?

你對著南雁飛的後背做了個惡狠狠的鬼臉,最後還是沒動。又有風來,你索性脫了身上男裝的外衫,輕手輕腳蓋到南雁飛身上。外衫的下擺浸透了血,微微發硬,你不由再次想起那個睜著眼睛死在血泊里的男主和那個被你砍了頭的修士,心臟頓時一陣不安的猛跳。

你極力撇開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哼了兩句從前偶然聽來的「過一天算一天」的痞子小調安慰自己,身旁的南雁飛忽然翻了個身,你立即收聲,探頭去看。

南雁飛沒有睜眼,似乎是睡了,卻彷彿也不安穩,眉頭不明顯地微微擰著,嘴唇上血色很淡。平時的南雁飛總是一副很帥很不好惹的模樣,眼睛很亮,讓人不敢和他對視,像古詩里說的「劍截眸中一寸光」。而這時候的南雁飛閉著眼睛,只有兩扇睫毛落下的影子,頭稍微歪著,隱約是個防備的姿態,頭髮也亂了,在火光下泛著光澤。你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摸了摸。

果然和想像里一樣,又涼又滑。

你忽然有點理解甄志丙看見小龍女以後情難自禁的心情了:這等美色當前,哪個凡人把持得住?

你把蓋在南雁飛身上的外衫往上拉了拉,捂嚴實了,收回手的時候,手指不由自主地碰了碰南雁飛的臉。

南雁飛的睫毛一顫,你嚇得虎軀一震,南雁飛卻沒動,你仔細再看,只有火光在他臉上跳動,剛才彷彿只是篝火的影子。

你看了看南雁飛放在頭邊的佩劍,又看了看自己包成爪子樣的兩隻手,不由感慨自己「身殘志堅」,狗膽包天。

南雁飛的臉摸起來什麼感覺?要命的感覺,比老虎屁股還帶勁。

第二天只要你和南雁飛對視,都莫名一陣做賊心虛,他似乎也因為受傷而精神不振,一反從前人狠話不多的精英做派,和你說話時常走神,不說話時則比平常更加沉默。

你們兩個各懷心事,直到鎮上,該說的正事居然一件也沒說完。你們到了南雁飛安頓女主的那間小客店,進到房間,只見女主把劍在手,說:「門派里有內鬼。」

你心頭一跳。

8.23更

20

女主忽然看了你一眼。

南雁飛眉毛一蹙,右手搭上腰間長劍,你心跳如雷,猛地一把按住他:「你聽我說!」

女主和南雁飛同時看向你按在他手背上的手。南雁飛疑惑:「怎麼了?」

女主的目光在你倆身上一轉,也愣了愣,也問:「師姐怎麼了?」

你發現女主的表情十分正常,一點不像是要和你這個二五仔拚命的樣子,只好硬著頭皮說:「我、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有其事,還要從長計議。」

南雁飛說:「自然。」

女主:「這件事我也只是猜測。」

你尷尬地從南雁飛那裡收回手:「……師妹,你講話不要大喘氣。」

女主:「南師兄剛帶回天魔劍,便有魔偷入門派,又傷了大師兄,這一串巧合實在蹊蹺。近日天象未見異動,誅邪陣運轉正常,如何一點反應也沒有?倒是聽說這影魔能寄附人身,若被寄之人不願,影魔便吸魂食魄,將其變成瘋子。由此可見這人必和影魔沆瀣一氣,必須查出,斷不能留。」

你:「……可能那影魔是趁上次法陣失效時偷溜來的?」

南雁飛:「上次法陣失效是四十日前,天魔劍還不曾被我帶回來,那魔難道未卜先知?」

你只能心虛地岔開話題,問女主這一路發生了什麼。

女主落入魔界後,並沒有像你一樣遇到那些似真似幻的怪事,很快追上影魔,將其打傷,奪回了男主的心頭血。篡位魔尊為此大怒,趕巧魔修們從鬼域空手而歸,企圖私吞天魔劍之事走露,為向魔界表忠心,自請取女主人頭將功折罪。

女主:「師父他們已攜劍前往神魔之淵,只盼能趕在那魔尊趕到之前將劍封印。事不宜遲,我們也該儘早動身。之前那些魔修說我是什麼『天陰之體』,看樣子不會善罷甘休,我們路上還要萬分當心。」

南雁飛:「天陰之體……」

女主:「師兄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南雁飛:「藏書閣的禁書里有一冊上古傳下的鑄劍殘卷,提過一種血祭鑄劍之法,說是有些人體質特異,若用血肉之軀殉劍,可成神鬼之兵,天陰之體便是其中一種。只是這種體質如不經瀕死之大痛則不顯,因而古人為了鑒別真正的天陰之體,有時無所不用其極,手段過於酷烈,成了禁法,後來就失傳了。」

女主:「魔族必是為了重鑄天魔劍,決不能讓他們得逞。」

你們三個都有傷在身,不便御劍,只能乘靈馬趕路。女主和南雁飛傷勢不輕,你自告奮勇駕車,南雁飛卻不肯坐進車裡,最後和你並排坐在外面。旅途枯燥無趣,你拿南雁飛當收音機,纏著他講了不少古籍里的神異故事解悶,末了不忘拍馬屁:「不愧是師弟,什麼都懂。」

南雁飛說:「誰說我什麼都懂?」

你:「你不懂什麼?」

南雁飛和你對視片刻,垂下眼皮:「沒什麼。」

不出女主所料,魔修們果然不依不饒,你們為避其鋒芒,走鄉野小路隱藏行跡,不久後到了江邊,要走水路。偏偏這幾天驟雨狂風不止,船隻全都停在港里,你們只能滯留鎮上。

女主和南雁飛兩人各自在房裡運功療傷,你幫不上忙,在房間里待得無聊,於是獨自出去閑逛。大雨瓢潑,天地間霧蒙蒙一片,走上很久才偶爾見到一個匆匆的行人。你一手撐傘,一手捏著避水訣,以免自己被雨淋成落湯雞。即使這樣糟糕的天氣,也能看出這座小鎮景色秀麗,你摸摸這個看看那個,不知不覺到了傍晚。你隨便拐進一條小巷,不小心踩進一汪小水窪,低頭一看才發現地上鋪的是青石板,因為日久年深,石板中間被磨得微微凹陷,於是積了水。

這時候雨勢減小,你順著小巷望進去,忽然發覺這裡有點像你在幻境里逃命的那條街巷。

你沒來由打個寒噤。

一陣風吹來,帶來人說話的聲音。你循著聲音下了長長的台階,來到河岸邊,看到一艘小船泊在那裡,幾個人正準備上船,船頭的漁燈在風雨里飄搖不定。

那幾個人靈力低微,大約是飄蕩在外的散修,見了你下意識要呵斥,隨後似乎又認識到你不是不懂仙法的凡人,就扭回頭去,繼續把一些生活物品往船上搬。

你上去搭訕,他們對你倒還客氣,說他們要去海外,原因是不小心惹了某個仙門,得罪不起,只好出去避難。

坐在船上的一個女人探出頭來看你,扯住一個散修說話。她自以為聲音小,卻都傳進你耳朵里,原來她和那個散修是夫妻,自己只是粗通修行之法,尚未完全入門,擔心路遙多事,想讓她丈夫來問你是不是要去什麼地方,他們捎你一段,正好讓你為他們保駕護航。

那散修猶豫一陣,果然過來和你搭話。你說:「我並不去什麼地方。」

那散修笑了笑:「小人從前做小生意,修行上雖然駑鈍,卻還有一點察言觀色的本事。仙子頂著風雨在這裡看了我們許久,若不想出行,為何不在軟榻上高枕無憂呢?」

你不作聲,那散修又說:「我們與仙子不過是萍水相逢,仙子要去哪裡,做什麼事,我們不敢過問。若是仙子不嫌棄這小船鄙陋,我們願請仙子同舟,路上若遇兇險,仙子正好可照拂一二。」

上船出海,甩脫這堆破事。

你站在那裡,忽然覺得一股熱意從心裡升起來,直燒得四肢百骸都微微發燙。

不用管什麼門派內鬼,也不管什麼反派洗白,至於魔核——聽說海外還有許多仙門,也有仙妖鬼怪,說不定有解決的辦法。反正留在這裡也未必就不會死了。

這個想法潮水一樣席捲而來,你不由自主地避開了那個散修的視線,看向船頭的漁燈——天已經完全黑了,漁燈在這無邊的黑夜裡亮得讓人不能逼視。

「要走了!」一個散修探出頭叫道。

你跟前的散修答應了一聲,問:「仙子可要搭船?我們要走了。」

你:「我……」

你不自覺地下了最後兩級台階。

女人一見,當即興奮地站起來,連聲說:「慢著,姑娘要上船!」

散修說:「仙子請。」

你心裡猛跳,腦子裡掠過無數念頭,正要上船,忽然聽身後有人叫:「師姐!」

你轉頭看見一團燈籠的光從台階上一掠而下,傘下南雁飛的臉被映亮,隨後是一道如水的劍光,你下意識順著看去,正撞上一張青黑色的鬼臉。


8.27更

21

南雁飛一劍將那鬼斬滅,冷風襲來,你不覺一凜,立刻抽劍出鞘,斬殺了另兩隻撲來的妖鬼。定睛再看,岸邊哪有什麼小船,不過是幾塊在水中泡得陳腐的木板,大約是陳年的船隻殘骸,用怨力凝結在一處。木板上的水鬼受了驚動,跳水四散而逃。

南雁飛就要追入水中,你一把將他扯住:「傷好了么,又打架?」

南雁飛站住腳步,你這才發覺自己還扯著他的袖子,收回手問:「那是什麼妖怪?」

「水鬼。這鬼怪善窺人心,能借雨霧幻化害人。」

你剛一點頭,南雁飛又說:「師姐看見了什麼?」

你企圖糊弄過去,南雁飛卻不依不饒:「我倒是看見它們用怨力化出了一條船。」

你不自覺有點心虛:「……雨好像又下大了,我們快回去。」

回去途中一路無話。你偷瞄南雁飛,他也往你這裡看,清亮的眼睛彷彿能看穿一切,你趕緊扭頭,加快腳步,南雁飛很快趕上來,但也不再和你並排走,而是稍微領先一步,手裡的燈籠正好照亮你腳下。

回到客店,你幾乎是躥回自己房間,獨留南雁飛一個人向老闆詢問船隻出港的事。你躺在床上,莫名心緒不寧,正出神間,忽然聽見一陣極輕微的腳步聲,像極了南雁飛,你不由豎起耳朵,聽見那腳步聲由遠至近,經過你的床榻,走向門邊,突然消失了。

你一下子坐起來,做賊似的下了床,輕手輕腳挪到門邊,透過門縫,正看見杵在門口出神的南雁飛。南雁飛難得垂著頭,微微擰起眉毛,臉龐被門邊的燈火映得半明半暗。他忽然伸出手,似乎想要敲門,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你忍不住悄悄站起來,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正巧南雁飛抬頭,你彷彿和他的視線撞個正著,心裡沒來由猛地一跳,下意識就背過身去。

等你從哐哐的心跳聲里回過神,門外早已沒人了。你探頭望向南雁飛的房間,只看見房門上不斷顫動的燈火的影子。

這一夜你都夢見在門上跳動的燭火影子,像極了一扇濃黑的睫毛,直到敲門聲把你從夢中驚醒。南雁飛站在門外,見你衣冠不整,慌忙別開眼去。你問:「要走了?」

南雁飛說今天雖然雨勢稍減,但趕上鎮里人祭海神,仍舊不能成行,還要耽擱一天。你胡亂答應,正準備回床上睡回籠覺,忽然聽南雁飛說:「據說夜裡會放河燈,師姐要不要去看?」

你:「再說。我先睡一覺。」

南雁飛:「沒有休息好?」

你:「做了一夜夢。」

送走南雁飛,你剛閉上眼睛,敲門聲又響起來。你這回連外衫都沒罩,氣勢洶洶地拉開門,南雁飛錯開和你視線,耳朵尖悄悄紅了,眉毛緊皺:「師姐平日里就這樣見客?」

你無語:「你又不是客!講重點。」

南雁飛聽了這話,不知想到什麼,竟微微一愣,耳朵更加燒紅,伸手遞過來一張符籙,叫你點燃放進香爐里,說是可以辟邪安神,有助眠之效。

你問:「你才寫的?」

南雁飛矢口否認,你暗中一摸,那符籙上硃砂分明還沒幹透。

你:「哎,還以為你專門寫來給我,正想著師弟這樣將我放在心上,投桃報李,我也該把師弟時時掛在心上。原來都是我自作多情。」

南雁飛乾巴巴地說:「……不必。」

你:「嗯,那我睡了,你自便。」

說完你就掩上了門,假裝走回床邊,又輕手輕腳地返回門口,透過門縫朝外看,南雁飛還站在那裡,臉上神情怔怔,倒像呆了似的。你忍不住笑,猛地拉開門嚇他:「呆鵝,怎麼還不走?」

南雁飛如夢初醒,轉身便走。你笑嘻嘻地揮了揮手裡的黃符:「謝謝師弟,師弟晚安!」

這時有人上樓來,南雁飛扭過頭,帶著點惱意地說:「師姐,注意儀容!」

你一覺睡得香甜,醒來已是日暮。驟雨漸收,大風不止。女主和南雁飛都不在房裡,你撐傘來到街上,看見不少行人。你跟著來到岸邊,只見水面上幾盞河燈零落,搖搖曳曳,順水而下,遠處燈火煌煌,一座巨大的樓船立在水面上,無數燈火照耀,讓人不敢逼視。行人撐傘披蓑,都往那裡聚集。你前去湊熱鬧,忽然看見女主一個人立在岸邊。

女主面色有些憔悴,大約是沒有休息好,看起來卻更有楚楚動人的風韻,往來的人多少都要轉頭多看兩眼,後來甚至有個半大小夥子紅著臉送了她一盞河燈。

她看見你,你們共同走了一段,女主破天荒對你說了謝,為的是你讓南雁飛第一時間趕去救她,自己一個人拖住了魔族和鬼域的男三。你聽到自己的形象在女主和南雁飛那裡竟如此高大偉岸,不覺心虛,含糊過去。

你們來到江邊放燈,江面映得亮如銀河,無數河燈漂在水裡,像是萬點繁星。女主蹙眉遠眺,手裡捧著河燈,卻遲遲放不下去。你問起男主的傷,女主說沒有性命之憂,你鬆了口氣。

女主看你一眼,你趕緊撇清自己,一邊恭維女主對男主真心可鑒當世無雙,中間還不忘穿插自己為從前給女主穿小鞋的百般悔悟,努力擠了兩滴眼淚,一通馬屁拍得天花亂墜,直說得女主紅了臉:「師、師姐好不正經!」

你滿意地摸了摸下巴:誰說聖母女主不好?說原諒就原諒,多可愛。

你們的河燈早已消失不見,女主仍舊愁眉不展。你問:「師妹在想大師兄?」

女主臉一紅,沒有否認。

書里寫過,女主是被男主所救,驚鴻一瞥,從此念念不忘,後來因緣巧合拜入山門,因為見你的本尊和男主形影不離,只當你們兩情相悅,一腔相思只得埋在心裡。

你忍不住問:「他不過是順便救你,要知道,換了別人他也會救。只為了這件事,值得你這麼多年時時將他放在心上?」

女主驚訝你知道她和男主的前緣,你隨口扯了個謊,女主好一陣沒說話。正當你以為她生了氣,她忽然說:「這種事不像做買賣,談不上什麼值不值得,大約就像有句話說的:『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有的人一生相對也還生疏,有的人不過匆匆相識,你就知道他……」她說到這裡停下,對著遠方的夜色微微一笑,彷彿有些不好意思,「倒像已經過了一生似的。」

她看向你,又不好意思地轉開眼去:「我胡言亂語,師姐一定聽不明白了。」

你莫名想到當初和南雁飛困在三界邊緣的那段日子,無意識地脫口說:「我明白的。」

這時你終於完全回過神,對上女主水汪汪的眼睛,油然而生一股沒來由的心虛,正要岔開話題,女主先問:「師姐也遇到過這樣的人么?」

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你,裡面隱約閃動著光芒。

情感八卦使人化敵為友。

難得女主願意和你多說兩句話,你索性添油加醋講給她聽,從你以前「小肚雞腸」和一個人結仇,到你們一同被困險地,他不計前嫌幫你,你暗地裡深受感動,想方設法修復關係,這個人卻不冷不熱,難以捉摸,直到最近才稍微緩和。你本來只想和他做朋友,但最近他總莫名其妙地進到你夢中來,叫你坐立難安。

你放飛想像,越講越浮誇,把自己的心理世界講得堪比意識流小說,最後以一聲纏綿悱惻的嘆息收尾,轉頭看女主,卻見她瞪大眼睛,吃驚不小。

女主:「師姐,你、你的意中人竟是……」

你心裡一跳:「等等等等,什麼意中人,我可沒說。」

和南雁飛是清白的!絕對沒有肖想他!

女主低下頭去:「沒想到我前年在秘境里為師姐療傷的事,師姐竟一直記到現在。其實只是舉手之勞,你我同門,相扶相持本是應該,何況那時你我同困秘境,若不協力,如何脫身?我……我只當師姐一直恨我怨我,如今才知道師姐……多謝師姐垂愛,可我並沒有那番意思。」

你有點懵逼。

這對話是不是哪裡不太對?

女主解下手腕上那隻細細的銀鐲給你:「我從前失手摔壞過師姐的玉簪,後來聽大師兄說才知道,那玉簪對師姐原是意義非常。師姐對我發難,我心裡慪氣,也不曾補救……」她的臉又紅起來,「這鐲子並不值錢,不過是我從小戴的。師姐這番垂愛,我無以為報,還請收下,只是我、我有意中人了。」

說完把鐲子往你手裡一塞,轉身跑了。

……等等,師妹,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的創作原型是南雁飛,不是要和你搞百合啊!

女主轉眼消失在夜色里,你順著她離開的方向追去,回到鎮上,燈火闌珊,剛過一個拐角,你和一個人撞個滿懷,鐲子滾落在地,那人替你拾了起來。

你接過來:「謝謝師弟。」

細雨如毛,南雁飛微微斜過手裡的傘,幫你遮雨,問:「師姐睡醒了?」

你:「醒了。」

南雁飛:「走這麼急做什麼?」

你:「我去找師妹,剛才我們一起放了燈。她的鐲子落在我這裡了。」

南雁飛看了看你手裡的鐲子,重新看向你,淡淡地說:「師姐什麼時候和顧師妹這麼親近了。」

你覺得傘下的氣氛有點尷尬,不覺撓了撓頭:「也沒有,就隨便談談心,聊聊天。」

南雁飛看了你好一陣,說:「我回去了。」

你:「那邊燈還沒放完,你不看了?」

南雁飛:「你想看?」

你:「反正也沒事做。」

南雁飛沒作聲,和你一道向江邊走去。你們在一柄傘下,肩膀不時碰到一起,你不自覺去瞟南雁飛,好幾次都抓到他在看你。你忍不住逗他:「你老看我幹什麼?」

南雁飛目不斜視:「我什麼時候看你了。」

裝,你再裝。

你走得身上漸漸熱起來,忽然間一個轉頭,南雁飛正直直地盯著你。你得意道:「這回抓到你了吧?」

南雁飛突然抓住你:「你怎麼了?」

你被他嚇了一跳:「什麼?」

話音剛落,鼻間一癢,你伸手一摸,看見手上沾了一抹黑紅的血。


8.31更

22

你和南雁飛面對面坐在房間里,大眼瞪小眼。

你重複第十二遍:「我真的沒事。」

坐在窗下的南雁飛仍舊一動不動。

你:「我要睡覺了。」

南雁飛充耳不聞。

你:「這麼晚你還留在我房間里,孤男寡女,這不太好吧。」

南雁飛睇你一眼:「師姐倒是很會和我講禮數。」

他把「我」字咬得很重,你問:「你生氣了?」

南雁飛涼涼地反問:「我生什麼氣?」

你:「你沒生氣?」

南雁飛:「沒有。」

你:「行,那我睡覺了。」

南雁飛瞪著你,你裝沒聽見,繞到屏風後脫了衣服,徑直鑽進被窩。

紗面屏風將昏暗的燈火映得更加朦朧,你將要睡著時,屋子裡陡然一暗。你知道多半是那截短短的蠟燭燒盡了,而客店的店家去祭海神還沒回來。你猜南雁飛要走了,果然沒一會兒就聽見房門打開了。

但出去的腳步聲遲遲沒有響起,你探出身想看,忽然聽屏風外的南雁飛輕聲叫:「師姐。」

你忙屏住呼吸,假裝自己睡熟了。但南雁飛像是知道你醒著,繼續說:「有事叫我。我聽得見。」

房門終於關上了。

你躺在黑暗裡,聽見自己心跳很急,不過已經比早些時候好多了。先前你在街上鼻血長流,頭暈噁心彷彿小命休矣,南雁飛來捉你的手,你嚇得差點原地升天——不知道該先擔心自己毒發嗝屁,還是先怕被南雁飛發現你的反派身份。

奇怪的是南雁飛摸了半天你的脈象,卻什麼也沒看出來,最後只能歸因於你的內傷還沒好全。顯然他自己也不太相信這種說法,跟著你回了房間,兩相對坐,忽然問:「師姐在魔界的時候,可有受傷?」

你慌忙搖頭。

南雁飛看了你好一陣,沒有再說什麼。

你翻了個身,睡意漸漸湧上來。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隱約聽見女主和南雁飛交談,再之後窗戶被風吹開,你不由裹緊了被子,然後是什麼東西輕輕落地的聲音。你稍微驚醒,恍惚聽見遠處刀劍出鞘,同時一陣冷風襲來——

你猛地睜眼,下意識一躲,一道凌厲劍氣從你臉邊擦過!

不等你起身,對方第二劍又到,你抓起枕邊的佩劍,險險在臉前格擋住,立刻往床下一滾,和對方交起手來。來人是個魔修,依稀有點眼熟,陰惻惻地說:「你居然還沒死。」

你想起這就是當初在魔界牢房裡準備弄死你的那兩個魔修之一,氣不打一處來,舉劍就砍:「你答應事成之後給我的藥引在哪兒?」

魔修:「你騙我們說天魔劍在鬼域,我不找你算賬,你倒還有臉管我要東西!」

你:「奇怪,我什麼時候騙你?你問我話的時候,天魔劍的確就在鬼域,你們自己趕路慢,還怪太陽落山落早了?」

魔修:「死丫頭!」

你沒法脫身,時間一長,就落了下風。正當魔修使了個劍訣,你不退反進,生受了這一擊,同時拋出一張符籙,將不及收手的魔修困在了原地。

魔修吃了一驚,你咽下湧上喉頭的血腥味,劍橫在他頸邊:「拿魔核來。」

魔修更驚訝:「你知道了?」

你:「大哥,互聯網時代,信息檢索是基本技能。我又不是沒長腦子。」

魔修還想討價還價,你一口回絕了他:「想活命就現在給我魔核。」

魔修:「你敢威脅我?」

你:「狗急了也跳牆,我都快死了,還做哪門子良民?」

魔修:「且慢!你既都知道了,便該知道這事我也做不了主,應該去找聖君商量。」

你:「聖君是誰?」

魔修說聖君是他們的老大,修為極高,身份神秘,普通打工仔出身的魔修也並不清楚他的來歷。

你正想再打聽,忽聽窗外遠處一聲哨響,極為凄厲,魔修神情一變,你覺得不對,魔修已先你一步長嘯呼應,你慌忙去堵他的嘴,已經晚了,魔修身上魔氣大漲,瞬間衝破禁制,你被這魔氣擊退,撞向桌案,下一秒魔修的劍已刺了過來!

「錚」的一聲,魔修連人帶劍被撞出去,砸在門上,嘩啦啦一陣水響的同時,幾點飛進你的眼睛,臉上也一濕,腥氣瀰漫開來,你才發覺自己是被濺了一臉的血。一個人抓住你的胳膊,你不自覺叫:「師弟?」

一隻手穩穩扶住了你:「師姐還好?」

你鬆了口氣,同時感到心跳加快,忍不住握住了南雁飛的手。南雁飛託了你一把,你們躍出窗戶,趕去和女主匯合。外面早已放晴,天將破曉,露氣濕重,你跳上船,看見波心支離破碎的半輪冷月,不由打個寒噤。

風大浪急,南雁飛低聲問了一句什麼,你沒有聽清,讓他再說,他卻直接脫下外袍,披在了你肩上。

你一時呆了,正巧颳起一陣大風,衣袍幾乎吹落,南雁飛和你同時伸手去攏,手碰到一起,你感到他的手有點涼。淡淡的冷香傳來,你忍不住牽起外袍的袖子仔細聞了聞,南雁飛問:「怎麼了?」

你:「你身上好香。」

船上沒有點燈,水上瀰漫著幽藍色的江霧,一陣風吹散了你和南雁飛之間的霧氣,他幾乎是有些慌亂地躲開你的視線,扭頭望向遠處的群山,彷彿又覺得這樣刻意,不久又轉回頭來,垂眼看著湍急的流水。

你也去看那河水,說:「師弟。」

「嗯?」

「我發現你最近對我蠻好的。」

南雁飛沉默。你問他為什麼不說話,他才說:「沒有。」

「沒有是什麼意思?你對別人都這麼好?」

「……不是。」

「那是什麼?」

南雁飛再也不肯說了。

你忍不住笑,回頭看了一眼待在船尾的女主和船夫,悄悄牽住了南雁飛的手。

他像是吃了一驚,下意識躲開,被你抓住,掙了幾掙,你不肯放,他低聲急道:「師姐!」

你鎮定反問:「幹什麼?」

南雁飛看著你,眼睛圓睜,你聽見他的呼吸都亂了,終於笑出來,正想再說點什麼逗他,一陣陰風襲來,船身剎那間四分五裂,你們全都落進了滔滔江水當中!

23

你睜開眼,就看見南雁飛的臉。火光映在南雁飛蒼白的臉上,終於為他添了一些血色。他摸了摸你的脈,問你覺得怎麼樣。你說沒事,發覺喉嚨里幹得如同火燒,指甲縫裡還凝固著血跡。

你漸漸想起來一切。那群魔修帶來了魔族的幫手,魔族斬裂空間,使得你們流落到海外一座小小的孤島上。你起初不相信,但漫無邊際的荒海卻是真實存在的。

你醒來時,南雁飛就倒在你旁邊,身受重傷,體內魔氣亂竄。你試圖幫忙,卻不敵那魔氣,反受了一點內傷,再之後又莫名其妙地開始流鼻血,這次連耳朵里也沁出血來,你還沒來得及慌,就暈了過去,醒來後靈力幾乎枯竭,高燒不止。

這是你們流落的第十七天,兩個人都半死不活,雖然誰都沒有提,但你感覺你們已經是在等死了。

你和南雁飛坐在篝火邊,誰也沒有說話。一開始你也發了瘋似的想盡求生的辦法,但都無濟於事,你回想起十幾天前的一切,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

你咳嗽了一陣,從天上的月亮那裡收回視線,發現南雁飛正看著你。你忽然問:「你不怕死么?」

南雁飛說:「怕的。」

你:「我以為你不怕。」

南雁飛說:「未得大道,都是芸芸眾生。既是眾生,自然有怕的。」

你:「不想聽這些,無聊。」

南雁飛:「想聽什麼?」

你:「不知道。反正都要死了,聽什麼都無所謂。」

南雁飛:「自相矛盾。」

你作勢要去打他,手去拔劍,卻拔不出來。你把劍扔到一邊:「沒有靈力,它就不認識我了。蠢材。」

南雁飛接過了你的劍,放到他那一邊,繼續讓你靠著他。你現在坐起來都很吃力。

你順著南雁飛的視線看過去,發現他望著遠處的一個小水窪。南雁飛說:「我小時候經常這麼看月亮。」

「什麼?」

「地上挖一個小坑,舀上水,有月亮。」

「你為什麼不直接抬頭看?」

「我家鄉的氣候和別處不同,常年紅霧蔽日,天上什麼也看不見,聽說是我的先祖一脈犯了大錯,所以降下神罰。我這一脈也因為戴罪,終日鐐銬加身,重得抬不起頭來。我常常想,先祖犯下的錯,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為什麼還要我來擔呢?」

你原本心不在焉,中途一轉頭,卻看見南雁飛望著篝火,時不時用樹枝撥弄一下,火光在他臉上跳動,眼睛裡彷彿燒著一片火海。

你不由得看住了。

南雁飛留意到你的目光,看過來,朝你淡淡地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這人間的月亮。」

你彷彿受了蠱惑,情不自禁握住了他的手。他垂下眼帘看著你的手,終於沒有躲開。

你說:「我知道的。」

南雁飛看向你。

你說:「我沒有一天不在想,明明壞事都是白如霜乾的,為什麼要我來擔呢?」

你迎上南雁飛的眼睛,終於說出了那句話:「我不是你師姐。」

你把亂七八糟的一切都告訴了南雁飛。你羨慕女主的人生劇本,你因為殺了一個人而每天夜裡做噩夢,你想逃到天涯海角去,你想要寶藏,想要自由。

南雁飛自始至終都靜靜地聽著,直到你潦草講完,因為說話太多而疲倦得直咳嗽,他拍了拍你的背:「師姐說的我都信。」

你嘗到喉嚨里有一點腥氣,問:「我是不是快死了?」

南雁飛握著你的手:「你甘心死在這裡?」

你:「不甘心又能怎麼樣?」

南雁飛把佩劍遞迴你手裡:「師姐不想找那些魔修報仇?」

冰冷的劍柄很快被你的掌心捂得滾燙,你愣愣地看著南雁飛:「報仇?」

南雁飛問:「這世上誰肯甘心一生低頭?」

他的眼睛被火光映得尤其得亮,繼續說:「我願意幫你做任何事。」

你抓緊滾燙的劍柄,說:「你不是南雁飛。你是誰?」

四周忽然傳來嘈雜的聲音,海水飛速退去,月亮墜下,火光忽明忽暗,大風獵獵,南雁飛身上魔氣滾滾,忽然變成魅魔的模樣,一掌拍向你的天靈蓋!

你倒飛出去,嗆出一口血,猛地拔出長劍,一劍斬下,土地裂開,你直直落了下去——

「哎喲!」

一個青年和你撞個滿懷,倒退幾步,幾乎跌倒,渾圓的紙燈落在地上,骨碌碌滾到你腳邊。你也被撞得頭暈目眩,勉強四下張望,發覺自己竟在先前那鎮子的一條巷子當中。

青年看見你臉色,不由嚇了一跳,連問你有沒有事。你擺擺手,轉身要走,腳下忽然一軟,青年慌忙來扶,你正好撞進他懷裡。

你們相隔咫尺,青年的臉登時紅了個透,結巴道:「姑、姑娘——送你這個,祭海神,許願很靈的。」

他的臉紅得更加厲害,把那河燈往你手裡一塞,逃也似地跑了。你沒有拿穩,燈再次落地,你彎腰去撿,一個東西從衣領里脫出來,跌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是南雁飛的玉佩。

(未完待續)

以後每次更新的部分會用分割線隔開,方便找。不想翻更新可以去專欄看。

好多年沒看言情,寫不出言情味了……我和別的答案畫風好不一致,慌得一匹。都看到這裡了,你忍心不點個贊再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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