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個瞬間,你覺得生活不能再喪下去了。?
在床上躺著抽煙,摸到一張床縫裡的照片。
那是我和兩個朋友爬泰山時的紀念照,我們三個人背著大包小包,背景是十八盤高聳的石階。
那一年,我18歲。相信很多東西,也相信自己。
我們在山頂,一夜沒睡。聊著未來的二三事。討論著怎樣的人生又會怎樣的快活,怎樣的抉擇又會有怎樣的曲折。
抬頭是星星,低頭是閃閃發光的眼睛。
山風不停,話也不停。
年輕時候的白日夢,珍貴之處就在於真的相信。
我覺得,人一定要在年輕時看一次一夜的星空。無論在荒野還是在陽台,最好有個夥伴一起。就肆無忌憚的幻想,靈魂墜入銀河,言語帶滿荒唐。星星不會插嘴,所以盡情燦爛。
因為星星永遠會如約而至,這片幾萬光年外的浪漫,可能已經不存在。但沒關係,我依舊相信銀河系記住了我那夜的話,並用全宇宙的力量幫我想起。
泰山海拔1545米,就好像脫離了現實的引力。或許是年少無知作祟,也或許是星星的緣故。
那一年的三個少年,聊的不知疲憊。
以夢為馬,踏入銀河。
侃侃而談,荒唐至極。
正是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
有萬千未來光景,信以為真。
而後來,我們都長大了。老實了,那三個少年還在星空下做著夢,我們已經不敢承認那時候說過的話。
尤其是我。
一路跌跌撞撞,好在心態不錯。
但接二連三的碰壁之後,我在家整整逃避了三個月。
不和任何人打交道,每天就只想給自己做一些油膩的飯菜。然後拿著勺子一口一口都吃掉,撐的直到一點都吃不下,然後回屋裡。躺在床上抽煙。
一點兒不學習,不做任何事。
只玩遊戲,同時玩七八個遊戲。頁游端游手游網遊,遊刃有餘。玩的我眼睛出了問題,看東西有重影,那也要玩。每天玩到深夜四五點,或者七八點。胃酸燒心般的難受,我再去冰箱找吃的,再吃到一點兒都吃不下。再躺在床上抽煙,再起來玩遊戲。
我是獨居,唯一的經濟來源就是父母。
我每次用懊惱的樣子語氣說著這糟糕的一切,就沒人會怪我。還要勸我,還會疼我。還不斷的供養我。
我也都知道,我也都明白。
但我就想這麼做。
其實那些壞習慣,怪癖好。往往是一些發自內心快樂的源泉。
我的朋友經常來看我,他們知道我以前不是這樣。
他們也不會說我,因為有些事讓我確實很慘。
我的女友也是那段時間內分的,沒人願意陪著這樣一個龐大的廢物走下去。
我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願你活的優雅,我曾是你的花紋。
我甚至胖到了200多斤。
開始長各種各樣的痘,出現奇奇怪怪的疼痛。
不相信自己能再有什麼變化,不指望走出屋門會有什麼新奇。我每天能看到的,就是我的電腦屏幕和我做的那些甘之若飴的油膩飯菜。
我連鏡子都不看。
在遊戲里從不耽誤,什麼任務和活動都不落下。被打敗就氣急敗壞,點根煙就開始花錢買裝備升技能。瘋狂敲擊著鍵盤,打出來的全是入目不堪。煙灰不注意就落在桌子上,時間長了就是灰濛濛的一片。
每次累了躺在床上要睡的時候,摸一摸臉。明顯的一層油脂沾在手上,撓一撓頭,指甲縫裡全是頭皮屑。然後再抽一根煙,算是結束這一天。
做的夢也開始光怪陸離,什麼有的沒的都統統跑進來。會驚慌,會懷疑。會在某個不知道的時間醒來,長久的發獃。
那是我最恐怖的低谷。
那是我曾以為的生活。
我就在那麼頹廢又如常的一天,在下午三點吃飽了飯,倒在床上摸出煙點上。看著天花板靜靜的享受尼古丁衝擊肺部的快感。
我就在深淵裡活著。
我沒想走出去,也沒指望誰來救我。
我一隻手夾著煙,一隻手無意識的摸索著。
在床頭和床板的夾縫間,有一個尖銳的東西觸碰到了我的指尖。
那是照片的邊角。
我抽出來,仔細端詳著。
照片做了塑封,還沒變色。
我戴著登山帽,背著一個雙肩包。挎著一個軍用水壺,側對著鏡頭。咧著牙笑的像個傻子。
他倆和我勾肩搭背,也都笑著。後面還有不少的路人,但還能看到十八盤曲折蜿蜒的路徑。那是個夏天,背景上還有入鏡的松柏,綠的發藍。我們的衣袖微微搖擺,應該有著涼爽的風。
時間就在那一刻變得漫長。
我在一個白天,又回到了那夜的泰山頂上。
說過的話,確實不敢承認了。
但它就在那兒,不離去也不增長。
或許是那些幻想的意義,本就漫無目的。只是再提及,會重新誕生出另一種勇敢。會理解到,宇宙中不存在兩樣圓滿的事物,而宇宙本身就是一個。
妥協是必然的,儘管可能會變得離奇。
但勇敢還是要的,浪漫還是要的。
人遲早會變成另一個樣子,還會不停的變成下一個樣子。
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直到煙頭燙到手指,我才回過神。
哭了很久很久一場,照片里十八歲的我看著這個和他夢想的未來背道而馳的我。躺在床上的我看著意氣風發憧憬此刻的他。
我在心裡說了很多遍對不起。
我的星空又一次亮起。
我刮乾淨鬍子,理了個頭。開始煮點粥,每天定鬧鐘起。按時睡。把遊戲陸陸續續的都退坑了,重新摸索著學過的東西。晚上出去跑個五公里,和朋友一起吃個飯。去老家看看爺爺奶奶。和父母說著未來的打算。
找到一份心儀的工作,開始上班。起初很不適應,但好在對個人專業提升很好,領導也很關照。又成功的減下了肥。一切開始好起來。
時至今日,我覺得讓我沒有再喪下去的那一刻不是我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而是那天夜裡的星星,和那些篤信的少年。
他們勇敢,他們天真。
他們相信夢想,相信愛情。
他們也同樣相信未來的自己。
只是普通的一天。
那天晚上抽煙抽了一夜,手機上的武林外傳就那麼放著。大概到五點左右的光景,我看到天亮了。
突然想著,不如今天就出去爬個山吧。
爬完山以後,回家做飯,吃飯,好像什麼都沒變,但是的確什麼都變了。
發現一向強勢幹練的爸爸思路已經不再清晰了
每一個我覺得生活不如意的時候,我都會覺得生活不能喪下去了,
然後努力制定計劃,開始完美的一天。
然後發現生活有很多事情跟你預期的不太一樣。
再然後發現一些新的好玩的東西。
最後又繼續回到喪的生活。
直到下一個我覺得不能再喪的時候。
所以,現在的我要說,這次一定要改過來!
第一次在網上寫下來,看到的關注下我,看看我後續的動態,如果我又回到喪的狀態,記得提醒我!
19年11月末,我因為情緒失控和家人吵架,離家出走後被家人送到了本市的精神病院。
我本身是一個很喪的人,醫院環境很不好,護士醫生人前一套人後一套,飯菜難吃,水也不幹凈,只要有一點點不滿意就有可能被打鎮定劑。最恐怖的是不能給家裡打電話,打電話要求主治醫生用他們的手機播一下然後讓家人回電話(醫院裡的電話只能接不能打)。
每次我家人來看我我都極力和他們表明我的境況非常不好,可是沒人相信,我情緒激動了就被醫生掐著脖子(是真的)按在地上捆起來打了一針鎮定劑。
反覆很多次以後我終於明白了很多道理,終於知道了「精神病人是不能自證自己沒病的」。
大概是太想活下去了,才知道原來鐵柵欄外面的人間是值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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