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妻主,能不能不要納侍」為開頭,寫一篇甜文?

髂懿荒懿灰{侍?」

柏世寧的冷汗從額頭砸到地上,她咽了咽口水,穩了穩聲線說道,「不納不納,阿若你先把刀放下。」

「不納?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柴房那個送走?」

「送走?我花了錢唉唉唉唉涼涼涼,」柏世寧被刀冰得往後縮,「阿若你冷靜點。」

她慌不擇路地躲刀,沒注意到裴若的雙眼含淚,滿目迷離哀愴,「原我嫁與妻主已是求不得的福氣,到底還是不能奢求太多。」

刀從脖頸間收走,冰涼的觸感消失,柏世寧鬆了一口氣,心掉回肚子里,一手扶到桌角,一手擦汗,順道抬頭看向裴若,「阿若!」

她雙目盡眥,奮不顧身的衝上去,刀刃里裴若纖細的脖子不差分毫,縱使她速度再快,那刃上已經見了血,「你幹什麼啊!」

柏世寧把刀搶來扔到地上,見裴若脖上留下了淺淺的一道血痕,暴怒起來,伸手拍到桌子上,發出巨響。

「裴若自知出身下賤,還奢求一心人是不自量力痴心妄想,多年來受盡他人嘲笑,原以為自己就要在勾欄院里了此殘生……沒想到妻主出現了,不僅答應我那個可笑的要求,還替我贖了身,娶我為正夫,兩年來不曾多看其他男子一眼,我還以為……」裴若忍著眼淚,不想讓它們掉得太快,可也只能溢出幾聲哽咽,任由淚流滿面,「妻主相貌堂堂,為人忠厚,也不是我可以獨佔得了的,只是,我在被我繼父賣進勾欄院得時候就發過誓,絕不會……」

「什麼什麼跟什麼啊?」柏世寧越聽越不對味,她什麼時候要他和別的男人共享她了?呸,什麼共享!

「我一直只有阿若你一夫,你怎麼今日會想這些有的沒的事情?」

裴若看他一頭霧水,擦了把眼淚,哽咽了一下,「李三郎說,他瞧見妻主去買了男奴,想是準備納侍妾,我原本還不相信,接著回家看到柴房的那一個,還有什麼信不信的?」他看柏世寧的臉色越發難看,自嘲的苦笑一下,只當自己戳穿了她的小心思,「妻主放心,裴若沒有想要害您的意思,自始至終,都沒有用刀刃對過您。」

柏世寧這邊被氣得說不出話,擼了袖子,彎腰拾起了那把刀,拉起裴若得胳膊,悶頭往外沖。

「妻主不必如此動怒,裴若幸得這兩年已經心滿意足,可以,自行了……」

「你閉嘴!」

柏世寧的怒氣都快形成實質,兩腿邁得又快,步子又大,裴若只能小跑著跟上,村裡其他人見柏世寧這個夫奴如此不顧及裴若,皆都稀奇不已,擠眉弄眼招呼著身邊的人,不遠不近地跟著看熱鬧。

直到李家房前,柏世寧拍門拍得又急又快,眼見那個門都快受不住要散架時,裡面來人開了門。

「誰呀,急著投胎……柏姐姐!」李三郎原本不耐煩的表情在看到柏世寧後驟然開朗,臉上的笑容還沒有完全成型,就發現了她臉上的怒氣,不由訥訥,「柏姐姐,怎麼了?」

柏世寧把裴若拉到身邊站好,深吸了兩口氣,「三郎,我柏世寧的臭脾氣村裡人都知道,就是個混不吝的,誰要是來招我,我肯定得加倍報復回去,這兩年我看阿若難得可以和你交好,對你的很多做法都忍了,但是!」她一腳踢到半扇門上,門便嘎吱壞了一半,聲響下了李三郎一顫,眼淚不由自主掉下來,柏世寧不顧周圍人的唏噓,用手指著李三郎,「這不代表我能一忍再忍,阿若善良,很多事情他不明白也不計較,但這不代表我不在意,要是再有下次。你再在阿若耳邊嚼舌根搬弄是非,」她又踹了一腳門,那扇門徹底作廢,倒在地上掀起一陣灰塵,「到時候你別怪我動手打男人!」

李三郎瑟瑟發抖,心裡又氣又羞,見柏世寧就要帶著裴若回去,忍不住咬牙喊出來,「裴若就是個千人騎萬人嘗的賤啊!」

李三郎的臉瞬間腫了大半,柏世寧看裴若原本哭紅了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恨不得再打一巴掌。

李家人從裡面跑出來,看見李三郎被打了,李娘把自己小兒子拉到身後,「柏潑皮,你是當我們李家沒人了嗎?上門欺負我們家的人?」

「你問問你小兒子幹了什麼好事!」

「我說錯了嗎?裴若就是個下賤的妓子,他憑什麼能讓你對他那麼好,憑他一身的功夫嗎?」

柏世寧氣急反笑,手指頭在空氣中點著,「李大娘,你平日老叫我潑皮,你聽聽你這小兒子的話,是個正經男子會說的嗎?「

李娘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反手用力推了李三郎一下,「誰教你說的這些?」

李三郎捂著半邊臉,狠毒的眼神看向裴若,接著便不可置信,咬牙切齒道,「我知道了,都是你算計的我,你故意讓柏姐姐討厭我的……」

李娘見這麼多村裡人看熱鬧,臉上掛不住,推搡著李三郎,那成想李三郎不樂意進去,非要讓他丟這個人。

「娘,我剛剛看見裴若笑了,他是故意的!娘!」

李娘忍不住反手抽了一下李三郎,「閉嘴!」

柏世寧看著這場鬧劇冷笑了一下,牽起裴若的手,故意大聲地說,「那男奴是我買來伺候你的,入冬了,你洗衣服做飯凍手,我心疼!」

這一聲就太招人恨了,同一個村的,人家妻主知道心疼自己夫郎,還買了男奴伺候,自己勤勤懇懇操持一大家子,還要不時被自家女人嫌棄,他們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勾欄院里出來的?

在場地女人們接收到怨念的視線,叫苦不迭,心裡更加怨煩這個柏潑皮,不幹人事。

裴若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笑意,任柏世寧張揚著牽著他大搖大擺地走回家去,回去的路上,他小聲叫了柏世寧,「妻主……」

「別和我說話,我還氣著呢,我……」柏世寧剛想抱怨裴若,又想起他們走得不遠,看熱鬧的人還能聽到,看著裴若還紅紅的眼眶,壓低了聲音,惡狠狠道,「回去和你算賬!」

裴若臉上的笑意藏不住,回到了家裡,乖順地坐下,看柏世寧一圈又一圈地在屋子裡踱步。終於,柏世寧忍不住了,快走幾步到裴若跟前,「我……」這個字剛出口,柏世寧就委屈上了,忍不住癟嘴,忍著鼻酸,「我就這麼不讓你信任嗎?兩年了,兩年了,你一點不信我對你的心?聽別人一句,你就要拿刀傷自己?」

她抽了抽鼻子,剋制自己哭出來的衝動,「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拿刀抹脖子的時候,心快跳出來了?我……你要是沒了,讓我怎麼活?」

裴若心裡極為熨帖,又特別心疼,他抱上柏世寧的腰,靠在她身上,「我錯了妻主,你原諒我這回,下次不會了。」

「你還想有下次?!下次你抹脖子的時候我也抹,看誰的刀更快!」

裴若聽著她孩子氣的話,忍住不彎起嘴角,溫聲哄她,「好,不會有下次了。」他把頭抬起來,望向柏世寧,「妻主,我脖子疼。」

柏世寧的臉色慌張起來,極為輕柔地撥開裴若脖頸間的頭髮,「還知道疼?拿刀砍自己的時候頓都不帶頓的,現在知道疼了?……都結痂了你才知道疼?之前幹嘛去了?我脾氣暴腦筋直你也是?不知道早點提醒我嗎?」

柏世寧語氣不輕,鬆開裴若開始翻箱倒櫃去找傷葯,末了小心翼翼地敷上去,「嘴裡還安慰著,」沒事沒事,不會留疤的。」

「有疤你就嫌棄我了啊?」

柏世寧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著他,「嫌棄,嫌棄死了,你要是留疤了,我就去搞個比你疤還大的,絕對配得上你。」

裴若笑了出聲,他直起腰,拉住柏世寧的衣領,附到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只見柏世寧的眼睛越來越亮,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明顯浮躁起來,「你說的啊,晚上不許耍賴。」

她往外看了看天色,有些焦急,今天日色格外漫長。


2

從傍晚開始下雨,到夜間越下越大,風聲呼嘯,遮蓋住了很多聲音,直到雞鳴時,雨聲才漸漸歇去。

柏世寧從暖融融的被窩裡睜開眼,先是猛眨了幾下,眼前逐漸清明,眷戀地多躺了一會兒,手在被子里摸索一陣,將裴若往自己懷裡拉了拉,裴若尚在睡得沉沉,無意識地嚶嚀一聲。

柏世寧無聲的傻笑,腦子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將他脖子周圍的被子掖好,躡手躡腳起了床,被寒氣激了一個冷顫,細細地幫裴若全身的被子掖好,確保不會受涼,只將他一個頭露在被子外面。

做好這一切,她直起腰,打了個哈欠,裴若迷迷瞪瞪睜開眼,含糊地叫了一聲,「妻主。」

柏世寧讓他乖乖躺好,手隔著被子給他按了按腰,「還早,你多歇會兒,我把菜送去就回來。」

裴若再次睡過去,眼底一圈青黑,柏世寧關好了門,洗了個冷水臉,從櫥櫃里拿了兩個干餅,想了想,又多拿了一塊,往柴房走過去。

柴房兩處透風,裡面那個身形單薄的男奴蜷縮著瑟瑟發抖,見有人進來,抱著膝蓋瑟縮了一下,只留雙眼睛在胳膊外邊。。

柏世寧擰著眉,將干餅給他,看他眼睛只盯著卻不伸手拿,想著自己還要趕時間,就把餅放到了他身前,轉身離開,過了一會兒又進了來,遞給他一件褪了色,打著補丁的襖。

男奴手裡的餅所剩無幾,嘴被堵得嚴嚴實實,地上掉著殘渣,看著眼前的衣服回不過神來,右眼底下大塊的胎記快要蓋住半張臉。

「昨日事多忘了你,等會兒你吃好穿好,去灶房燒些熱水,等夫郎醒了端去給他洗漱……挑水劈柴這些重的活兒也不需要你做,你仔細不要讓他碰冷水。」

柏世寧往外看了看天色,不放心又叮囑一句,故意兇惡著口氣,「安分點,別想著逃跑,在這個地兒我閉著眼睛也能抓到你。」

「知,知道了。」

柏世寧見他還算聽話,挑起兩框菜鎖上了大門,在晨露里大步穩健地走向集市。村裡人都起的早,有人已經下地,也有人坐上了牛車,拉著菜和人,籃子里還放著些自家養的雞鴨,看見柏世寧挑著擔子走過來,招呼著。

「潑皮,坐車吧?」

柏世寧腳步沒有停,只撂下一句,「不坐。」

「人家錢都攢著給男人買下人了,可不是咱,只會享受坐車,不疼夫郎。」

這種陰陽怪氣的話這兩年柏世寧沒少聽,只要不涉及裴若,他統統當作耳旁風,但凡他們有半句議論到裴若的不好,那當天必然就得和柏世寧打一架,或者說單方面挨打,女人提是女人挨打,男人提,是他們女人挨打。

柏世寧從小混賬,除了她爹的話誰也不聽,東村西村,鄰近的村子裡都有她打過的架,無他,只因為她娘娶了小的,欺負她爹,心疼她爺倆的少,多是看笑話,悄悄摸搞點茶餘飯後的談資。

小男人懷孕時想吃魚,攛掇著讓她爹去河邊撈,結果她爹失足落水,大病一場還落下病根,天冷的時候疼得都下不了床。

柏世寧看著小男人洋洋得意的臉,一拳被她娘攔了下來,還被打了一巴掌,隔天天沒亮,雞還沒叫的時候,她就拿著銅鑼,從村頭敲到村尾,把她娘和小男人罵得狗血淋頭,天天如此,她娘每天受街坊鄰居的指桑罵槐,一氣之下要和她斷絕母女關係,正好如了她的意,帶著她爹搬到村頭破草房安頓下來,每天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早上去到鎮上給人家做打手,晚上再回草房照顧她爹。

省吃儉用給她爹看病,把草房翻修了兩遍,末了她爹也沒支撐兩年。

柏世寧賣掉擔子里的菜回到家時天已經大亮,她剛一進門裴若就迎了上來,給她遞上了熱毛巾擦手擦臉。

「怎麼起得這麼早?」柏世寧接著毛巾,站得離裴若遠些,「我身上涼,你等會兒再靠近。」

「還早啊,再晚起會就只趕得上晌午飯了。」

屋裡比外邊暖和些,裴若露著脖子,露出那道刀傷,還有昨晚留下的斑斑紅痕,柏世寧喉嚨緊了一下,「昨夜……不累著你了么。」

裴若倒水的手一頓,似笑非笑看向柏世寧,「妻主也知道?」

柏世寧頓時心虛,摸了摸鼻頭,手已經被捂熱了,她伸手從懷裡掏出今早賣的菜錢,遞給裴若,「傷口上藥了嗎?」

裴若嗯了一聲,收下了錢,想到今早端著水候在門口的男奴,臉色發黃,一點精氣神也沒有,即使穿著柏世寧的舊襖,也還是瑟瑟發抖。

「妻主不該買那個男奴回來的,攢了那麼久的錢,你買個車早上去集市就輕快很多了。」

柏世寧渾不在意,感覺自己身上暖和了些,她猛灌了一杯熱水,舒服的長舒一口氣,「我不打緊,走路都走習慣了,你年年手都凍裂口子,看著都疼。」她想起來男奴今早的樣子,「他現在在哪呢?」

「灶房煮著粥,他看火呢。」裴若抱出一捧的衣服,有新有舊,「既然把他買回來了,那還是把他安頓好,我這些衣服也穿不過來,拿去給他就行了,你的衣服他穿著不合適。偏房我也收拾出來了,晚上讓他去那裡住吧,他看起來就瘦弱,該是吃了不少苦。」

那捧衣服多是她給裴若挑的,有幾件沒見他穿幾次就要給其他人穿,心裡微微泛酸,「我就是不想給他穿你的衣服,才把我的衣裳給他的,你倒是大方。」

「怎麼?」裴若挑眉,眼角眉梢都帶著打趣,「妻主捨不得給我買新的了?」柏世寧木這臉的樣子別人看到了或許會害怕,裴若卻不是別人,她把衣服放到偏房,才過來給柏世寧整了整衣領,「我還不想別的男子穿你的衣裳呢,你說給就給,想過我樂不樂意了嗎?」

柏世寧面色稍霽,兩臂一伸將裴若攬在懷裡,額頭抵上去,「過幾日空了就帶你去買新的。」

門帘被掀開,鑽進一陣冷風,來人看清室內的情形,臉色一變,立馬放下了帘子退了出去。

「等等,小棗。」裴若從柏世寧懷裡退出來,自己打開了門帘,看外面的男奴手無足措地低著頭,露出來地側臉泛著紅,許是被爐火烤熱,臉色看起來比清晨時好了很多,聲音依舊細弱蚊蠅,「夫郎,粥燒好了。」

裴若柔和了聲音,「我在偏房裡給你放了衣服,這會兒不燒火了怕是會冷,你去換上見暖和的,把身上這件給我。」

小棗怯生生抬頭看了眼裴若,裴若正彎著嘴角對他笑,眼中儘是包容寬和,絲毫沒有昨日歇斯底里拿刀殺人的樣子,像是被感染了一樣,小棗也微微露出了笑臉,「知道了夫郎。」

「這孩子看起來年紀不大。」裴若邊盛粥邊對熱菜的柏世寧說。

「不小了,人牙子說已經十七了,估計長時間吃不飽,看起來小。」我當時去的時候,說是馬上要送去勾欄院里相看……」柏世寧的聲音越說越低,止不住拿眼瞟裴若,看他臉色沒有什麼變化,才鬆了口氣接著說,「我想著要買來伺候你,年紀太小的手腳不麻利,年紀大的心思又多,這個看著老實,而且因為面上那塊胎記,賣的不貴。」

裴若嘆了口氣,待小棗穿戴整齊,從偏房出來,眼裡還氤氳著水汽,走到裴若身邊站著,垂著頭不敢亂看。

「坐下來一起喝粥。」

堂屋門開著,吹著桌上碗里的粥,熱氣裊裊從碗里飄上來,小棗看了眼粥,舔了舔嘴皮,又去覷柏世寧。

「夫郎讓你坐你就坐,看我幹嘛?」柏世寧一出聲,又把小棗那個眼神給嚇了回去,忙不迭坐下,捧著碗粥張嘴就要喝,結果被燙出了眼淚,又不敢出聲,整張臉皺到了一起。

「別著急,不用怕,她不會打人。」裴若腳尖輕輕抵了兩下下柏世寧的腿,給她使了個眼色,柏世寧卻沒懂什麼意思,滿臉寫著,「你踢我幹嘛?」

裴若扶額,柏世寧這才恍然大悟一樣,眼裡泛起了異樣的光彩,嘴角綳直,臉頰聳動,忍著笑意,露出了驕傲的神情,不顧小棗在場,湊到裴若耳邊,「放心,我只對你一人好。

裴若被嗆了一下,下意識看向小棗,整張臉都快埋進了碗里,裴若給柏世寧剝了個雞蛋,「吃……」

大門處傳來拍門聲,小棗在兩個人還沒反應的時候站了起來,小跑出去開了門,來人纖細身材,半紅著張臉,沒有說話,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見到門開了,兩行清淚就流了下來。

「柏……你是誰?」

小棗被他的變臉唬了一下,聽到身後的動靜,轉頭去看。

柏世寧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個咬了一口白雞蛋,面色不善,對著來人說,「你臉不疼了?」

李三郎的眼淚繼續掉下來,看得小棗一愣一愣,「柏姐姐,我是來道歉的,昨天是我不對……」

他踏進了門裡,兩隻手擰著袖子,朝柏世寧一步步走過去,有淚珠掛在臉上,要掉不掉,一雙淚眼朦朧,看得柏世寧直皺眉頭。

「你是來道歉還是來嚎喪的?哭成這樣讓你娘看見,又說我這個潑皮欺負你,當你李家沒人。」柏世寧說完就回頭讓裴若在屋裡待好。

「柏姐姐你不要怪我娘,她也只是心疼我,畢竟,長這麼大也沒人打過我。」李三郎站在庭間,掏出一方白色手絹,微微垂頭給自己擦眼淚。

「難怪做不出人事,原來沒被人教訓過。」柏世寧兩口吃完了雞蛋,感覺到有些噎得慌,又回去喝起了粥,還向小棗招手讓他回來。

李三郎得臉色微微發青,今日為顯得楚楚可憐,他穿的比較少,可以顯出他的身形。昨晚下了雨,天一下涼了好多,他站在院子里被風一吹,渾身得雞皮疙瘩就起來了,說話聲都帶著顫,「柏姐姐,我錯了,昨日我不該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阿若是妓。」他吐出最後一個字猛然收聲,像是小孩子做錯事了一樣慌張不安,揪著手帕,低頭抬眼,看向最裡面的裴若,「阿若,我昨天是無心之失,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日後我還想和你做朋友,我還是想和你一起說話。」

裴若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垂下眸子,「你倒說得不錯,我確實是勾欄里出來的,沒有誰不知道,只是他們怕妻主,沒人敢當面說罷了。除了你以外,沒人想和我呆在一處說話也是真的,只有你願意來找我。這兩年來,多虧了你給我解悶。」

「阿若!」柏世寧手裡的碗猛地一擲,發出聲響,裴若朝她安撫一笑,接著看向李三郎,滿眼失望,「可我原來以為對我的出身沒有芥蒂,沒想到你心底里那樣想我。若你覺得我不配,那我們還是不要再來往了,看著你口不對心的和我親親熱熱,我心裡也不是滋味,何必多委屈你一個呢?」

「不是的,阿若,我昨日是被柏姐姐嚇到了才胡說的,我沒有真的那樣想你。」

「豁,這還是我的錯了?」柏世寧突然喝了一聲,讓李三郎一怔,「那我對不起您,也沒臉見您,以後您也別來我家了,我怕再嚇著您,你又說出什麼真心話。」

李三郎手裡的帕子被擰成一團,想要繼續給自己辯解,張口卻打了一個噴嚏。

這倒是意料之外,院子里有半晌寂靜。

他捂著嘴,被打過的沒被打過的臉頰都燒紅起來。

柏世寧的語氣悠然,「快回去吧,我還以為你穿這麼少不冷呢。」

李三郎低著頭,咬了咬嘴唇,儘力克制著哆嗦說,「我下次再來道歉,柏姐姐,阿若,你們消消氣。」


3

柏世寧沒把李三郎的事放在心上,每日照常下地幹活,清晨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去賣菜,賣菜回來再正經吃一頓,帶點饅頭干餅之類的下地,天黑回來和裴若一起吃上晚飯。

「都快過年了,你歇歇吧,哪能一年到頭都這麼累,」裴若有些心疼,往她的碗里夾了好些菜。

柏世寧毫不在意,「過年了,價錢貴,趁這時候多賣點,還能多買些東西過年。」他從碗里露出臉來,「到時候帶你下館子。」

「我又不在乎那點吃的。」裴若的出身大家都知道,有什麼男子做的活計其他人也不願意告訴他,他前些年存了錢,但為了讓柏世寧有足夠的錢給他贖身,差不多也貼乾淨了,現在只能在家做點綉工,讓柏世寧帶到鎮子上的綉館賣,家裡的收入大頭靠柏世寧頂著,她不得不那麼勞累。

「那,那給小棗吃,你看他瘦成什麼樣了,不能讓人家覺得咱們虐待孩子對不對?」

小棗突然被提,嗆得小臉通紅,裴若瞋了她一眼,柏世寧嬉皮笑臉看回去,「行行行,我少幹些,不讓夫郎心疼。」

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微微傾身問道,「阿若,你和小棗在家怕不怕?」

裴若看她小心翼翼試探的樣子,心裡直想笑,「先前我一個人在家都沒事,你有話就直說。」

柏世寧傻笑了一聲,「地里不知道哪跑來一條大狗,長得可威風了,一直在那附近轉悠,我就餵了兩天現在跟我可親了。」

「別是人家家裡的吧?」

「不會,在那裡呆了好幾天了,看著不像是有人家的,而且一開始它眼睛一直在流膿,我薅了草給他擦了才慢慢好起來,可能就是因為它眼睛的事原先人家才不要它的,怪可憐的,我還聽到其他地頭上的人在商量把它打了吃了……阿若……」

「我說你這兩天回來的越來越晚,原來外頭有小東西牽住你的心了,」裴若抿著笑,「你想養就養,別把我搞得像個壞人。」

柏世寧一聽喜不自勝,跳了起來,繞道裴若身後猛抱了他一下,「就知道你會同意,我這就去把它接回來。」

她雷厲風行,沒一會就在門口引導著一條大黑狗進院,快有半人高,小棗巴拉在堂屋門後不敢出來,伸著腦袋眼巴巴打量。

「若哥哥,狗會咬人吧。」他伸手拽了下裴若的衣角,一臉擔心。

裴若拍拍他的腦袋,「不怕,妻主離得近,要咬也會先咬她,你看準時機逃跑。」

小棗撅起了嘴,柏世寧好不容易把狗誘進了院子,找了繩子把它套了起來,狗一時不安起來,瘋狂掙扎,柏世寧便躲閃邊安撫,好半天狗安靜下來,柏世寧累了一頭的汗,錘了錘腰站直,得瑟地對裴若招手,「你看,威風吧。」

裴若嘴上說著是是是,從灶房裡找出閑置的盆,倒上了剩飯剩菜,「先關到柴房裡吧,等熟悉了再放出來,這麼大塊頭,怪嚇人。」

柏世寧聽話,哄著大黑狗進了柴房,把盆放到了他的跟前,看它先試探的湊近,抬起眼皮打量柏世寧和裴若,確認了沒有惡意,便大快朵頤。

柏世寧看著狗傻笑,「我老早就想養狗了,就是一直遇不著,這條這麼大,我還怕你不同意我養。」

裴若見她開心,也禁不住笑,「我在你眼裡膽子那麼小嗎?」

「不小不小,」柏世寧不再去看狗,眼裡含著打趣的意味,「刀架脖子上,眼睛眨都不眨,沒幾個人膽子能比你大。」

裴若臉微紅,「去你的。」

一樁心愿了去,柏世寧幹活更加賣力,仗著自己年輕力壯,就想多掙些錢,自打她和她爹脫離了柏家,他深刻意識到沒錢不行,當初為了給她爹治病,恨不得豁出命去賺錢,現如今日子安穩,她收斂了很多,但沒錢傍身,她還是不安心。

在裴若的日日勸說下,在過年前幾天她沒再幹活,帶著裴若和小棗上了趟鎮子,買了米面,過年的年貨,又去成衣店裡給裴若買了套成衣。

東西買的多,回去的時候不得不坐上牛車,上面有一個村的,也有別的村的,柏世寧坐在外面,把裴若和她們隔開,一堆人坐在一起說些家長里短,倒也沒有故意排擠柏世寧,有時還會故意問她幾句話,奈何柏世寧不善於交流,便多以「嗯」「對」這種話敷衍過去。

別人不惱,換個人接著說,到了村口,柏世寧和裴若把東西搬了下來,回家的路上就看到有人邊說話邊走路,朝他們這個方向走過來。

見到了她們三個,眼裡的可憐還未褪去,又帶上了點其他意味。

柏世寧沒有探究的打算,她們卻走了過來,「世寧,你要不回家去看看?」

「我們這就是要回家。」

「不是你們家,是你娘家。」

柏世寧一臉莫名,聽到「娘」這個字眼,直接皺起了眉,嫌惡不言而喻。

「發生什麼了?」裴若問。

那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嘆了口氣,「你妹妹掉河裡了。」

「幾個小孩看河上結了冰,結果你妹妹就掉進去了,現在都去你娘家看她去了。」

裴若的心沉下來,看著柏世寧的臉色,除了憎惡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地情愫,「妻主。」

「關我什麼事?以後她們家的事情不要和我說。」

她自顧自地拎著東西走,連裴若都忘記招呼。

裴若對著兩個人歉意地笑了笑,帶著小棗追在她身後。

這件事似乎沒有影響她的心情,到了家,把東西放置好,她又開開心心和裴若一起炸丸子做飯。

到了夜間,裴若收拾好,吹了燈,鑽進被窩,柏世寧給了挪開了溫熱的地兒,覷了她的臉色,「妻主怎麼給我這個臉色看?」

柏世寧面上陰沉沉的,嘴角下垂,眼裡沒什麼光彩。

裴若支起上身,「是我今天花了太多錢,妻主不高興了?」

柏世寧給他面子露出了個笑臉,將他拉下來蓋好被子,身子往下縮了縮靠到他的肩上,「阿若,我很討厭柏慧還有趙駿。」

「嗯,我知道。」

「可是她們閨女……還可以。」柏世寧沒有認這個妹妹,一個村子碰到了也當沒看見,她料想到那個小男人肯定不會對她們閨女說她的好話,也沒打算做聖母姐姐,毫無芥蒂。

村裡的小孩子多少聽說了些什麼,童言無忌,只顧著好玩笑話過柏世安,把她給氣哭了。柏世寧不過是路過,嚇跑了那群小孩,柏世安就跟著跟屁蟲一樣跟在她身後,姐姐長姐姐短。打著她的名號還成了村子裡的小霸王。

見到她就對她笑,也不管她的臉色是不是好看,別人都怕柏世寧,大人有顧忌,小孩見了他就跑,只有柏世安像是不知道她的名頭一樣巴巴跟上來。

裴若知道柏世寧心裡的彆扭,趙駿就是仗著自己懷了柏世安才敢指使柏世寧的爹幹活,下河,導致了她爹卧病在床,疾病纏身而亡。

錯不在柏世安,但是柏世寧心裡過不去這個檻。

「妻主,別人都因為我在勾欄里呆過看不起我,你覺得這錯在我身上嗎?」

柏世寧眼裡警覺了一下,抬起頭,「我可從來沒這麼覺得過。」

裴若摸了摸她的頭髮,嘴角彎了彎,「做錯事的人是那個男人,世安只是從他肚子里出來了而已。」

他輕輕捏了下柏世寧的臉頰,「不放心就去看看,即使你不作為她姐姐,一個村的人去看望一下也應該。」

柏世寧沉默,伸手摟住裴若的腰,「睡覺睡覺。」

一夜無話,清早裴若醒來的時候,身旁已經沒有人了。

柏世寧在柏家門口旁的樹下站了好久,有不少起得早的人都看見了,她站在樹底下,望著這扇門,她已經九年沒進去過了,呆了十六年的地方,此刻也有幾分陌生。

「吱呀」一聲,門從裡面打開,柏慧從裡面出來,轉頭就對上了柏世寧的臉,母女兩個皆沉默了半響。

在漫長的沉默中,柏慧別開滿是愁容的臉,「進來吧。」

柏世寧跟了進去,裡面的人聽到腳步聲,從屋裡傳來問話,「誰來了?」

院里的陳設已經大變,當初她生活過的痕迹也被掩蓋,柏世寧心中沒有惆悵,只有冷淡,她跟著柏慧進屋,趙駿見到她臉色一變,帶著明顯的戒備和敵意,「你來幹嘛?看我們笑話的嗎?」

柏慧伸手拉了一把趙駿,把床上的柏世安露了出來,「一直發著燒,就是醒不過來。」

「大夫怎麼說?」

趙駿在旁邊哭了起來,「和你有什麼關係?要你在這裡假好心?」

柏慧給柏世寧使了個眼色,她們離開了內屋,柏慧蹲到台階上,頭低了下去,整個人佝僂成一團,「看老天爺的了。」

柏世寧手指蜷縮了一下,將一個物件扔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給他找其他大夫看。」


4

過年那天天還黑著,村裡就響起了劈里啪啦的鞭炮聲,裴若早起煮棗茶,下餃子,柏世寧擺好貢品香案拜了神佛,天才蒙蒙亮。

村子裡已經有人走動,去各家拜年,柏世寧帶著裴若去了柏家長輩家裡拜年,大過年的,也不會有人故意陰陽怪氣。

往年都是柏世安帶著群小孩來找柏世寧,然後賴在她家裡要東西吃。今年柏世寧還是買了很多的糖,可是院子里卻沒有以往過年那樣熱鬧。

柏世安初二的時候醒了,燒退了,命算是撿回一條,趙駿抱著她哭得不能自已,柏世安卻愣愣地沒什麼回應。

柏慧當即就去叫了大夫,大夫檢查完,面色凝重,「燒到腦子了,可能沒以前那麼機靈,也可能,成了傻子。」

趙駿接受不了這個結果,暈到過去,醒來又鬧著去找那群小孩的大人要說法。

柏世寧去看她的時候,她坐在地上沖她傻笑,柏世寧把那些糖都給她帶來。柏世安用手指慢吞吞撥著那些糖塊。

「可以吃,甜的。」柏世寧給她撥了一塊放到她嘴裡。

柏世安便含著糖,重複的說,「甜的,甜的。」

趙駿對她有意見,她也不想多呆,放下糖她就走了。柏慧蹲在門口抽著煙桿,煙霧繚繞,遮擋了她面上的頹靡。

柏世寧從她身邊經過時,她說了句,「沒事就回家看看吧。」

柏世寧沒有停頓,心裡卻在發笑,這是她哪門子的家?

大黑很溫馴,奈何長得嚇人,小棗膽子小,每天給大黑喂飯的時候都要找根長棍子把大黑的飯盆划過來,倒上飯再用棍子退去。他的遠離不妨礙大黑喜歡他,一見到他過來就會支吾叫一聲支起前爪,每回都把小棗嚇得不輕。

柏世寧下地的時候喜歡把大黑牽到地里去,解開它讓它撒歡,柏世寧和大黑接觸的時間最長,但是大黑最喜歡的人是裴若,喜歡蹭到他身邊去搖尾巴,一時之間,柏世寧都不知道該吃誰的醋。

「柏姐姐。」

柏世寧聽到這個聲音不自覺就面露無奈,這個人怎麼英魂不散。他吹了個口哨,大黑從遠處飛速地朝她跑過來,吐著舌頭哈氣。

李三郎靠近的腳步一頓,站得離柏世寧遠了些,「柏姐姐,這是你養的狗嗎?」

她擼著狗頭,將李三郎忽略了個徹底。

「柏姐姐,這都晌午了,你吃飯了嗎?」李三郎手裡提著挎籃,想走上前,又害怕大黑,只能留在原地,看不出他不被待見一樣,笑著問,「我這給我娘帶多了,你要吃一點?」

柏世寧剛坐在樹底下休息沒多久,即使沒緩過勁,這也不想休息了,她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灰,「不用,阿若給我準備了。「

她兀自往前走,大黑跟在她身後,身後傳來了李三郎質問的聲音,「你現在這麼討厭我是因為阿若嗎?「

柏世寧嘖了一聲,「原來你看得出來我不待見你,還往我跟前湊做什麼?找不痛快?我記得之前你不是見到我就躲嗎?怎麼不怕了?」

李三郎見她和他說話,眉稍帶了幾分笑,不自覺向前走了兩步,「先前是我對柏姐姐有誤會,可現在看你對阿若那麼好,我就知道當初我誤解你了,而且當初和你退親是我娘做的主意,我心裡不是那樣想的……「

「我管你怎麼想,「柏世寧不想和他墨跡,「我成親都兩年了,你現在還提什麼退親,還有,我不待見你是我的事,你又提阿若做什麼?」

「你別再來找我,也別去阿若面前晃悠,看著就煩。」

柏世寧和阿若成親一年後,李三郎又找了另一門親事,很快又散了,然後他就時不時去找裴若,打著做朋友的幌子,說著膈應人的話,柏世寧一開始沒有明白,可回回李三郎來一次,裴若就消沉一次,次數多了,她再聽李三郎的話就不對味了。

什麼叫他們從小一起長大?

雖說他們住在一個村,可是平日基本接觸不到。

柏世寧也可以拍著良心發誓她也沒有如李三郎所說照顧他過。

她擔心裴若多想,對李三郎的臉色就更加不好看,又不能直接讓李三郎別來,好歹能和裴若說說話,便一直忍著,等他一走,她再旁敲側擊試試裴若有沒有不高興。

扇了他一巴掌明面上都鬧掰了,還以為能擺脫李三郎,卻沒想到他還能接著追上來。

李三郎拎著挎籃,手死死捏在一起,眼睛已然變紅,「柏姐姐不是因為阿若才討厭我,那是因為什麼?先前沒有阿若的時候,柏姐姐也不這樣對我。」

柏世寧整個人都不知道說什麼了,好像她說什麼李三郎都只能繞到裴若那裡,「隨你怎麼想。」

她拋下李三郎去干自己的事,回到家裴若和小棗已經擺好了飯菜,大黑拖著繩子掙開柏世寧的手,扭著屁股竄到裴若身邊做狗腿子,張嘴接住了裴若丟給它的菜葉,吧唧吃了下去。

一雙烏黑的眼睛裡寫滿了「再來一個。」

小棗不敢靠近,緊繃著自己的身體時刻注意著大黑的動向,柏世寧把大黑牽走,洗了手落座。

裴若給她遞了筷子,坐下道,「今天有人說柏家的那幾個長輩都去那家了。」

柏世寧哦了一聲,沒在意,沒注意到裴若眼睛裡隱隱的擔心。

「阿若,今天李三郎又來找我來著。」柏世寧隨口說著,眼睛卻打量著裴若的反應。

裴若一愣,心裡感到有些好笑,「怎麼,找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值得說的,就是覺得該告訴你一聲,」柏世寧微微搖頭,「你以後也別見他了,他來找你你也別理他,他現在感覺有些魔怔了。」

裴若笑著應下,心裡想著,這些時日都沒見著李三郎,還以為他已經收了心思。

小棗來了之後,家裡的針線活計都是他去買,今日他忙著洗衣服,裴若就自己出了家門去村裡的雜貨鋪。

路上沒幾個人,有的人會給他打個招呼,有的人當作沒看到,裴若遇到和他打招呼的就會回應,對他視若無睹的他也不會多熱情。

從雜貨鋪回來的路上,裴若看到對面一群小孩圍成了一個圈,走得近些聽清了他們的話。

「真成傻子了?」

「看著有點兒像。」

裴若加快了步伐,那群小孩見到裴若來了,聚到了一起,露出了中間的柏世安,傻傻的對人笑。

「我們沒欺負她!」他們跟著柏世安見過裴若,知道他和柏世寧的關係,連帶著也有些害怕,一見到他連忙證明自己的清白。

裴若見柏世安衣著乾淨鬆了口氣,「她怎麼出來了?」

「不知道啊,我們來這就看到她了。」

柏世安有點痴傻之後,柏慧就不讓她出門,若是出門也一定會看緊了,從沒有讓她一個人出來過。

裴若走過來牽住柏世安的手,「我送她回家,你們以後在外面見到她也把她帶回家好嗎?」

一群小孩在那裡點頭,有個年紀稍長的怯怯問了句,「她真的傻了嗎?」

「她只是變成更小的小孩子啦。」

裴若聲音溫柔,帶著柏世安往柏家走,轉了個彎就遇到滿臉慌亂的趙駿,他一下子看到柏世安衝過來把她攬到懷裡。

「你去哪了?把爹都要嚇死了。」

柏世安懵懵懂懂,將手心裡的糖露出來,對著趙駿說,「甜的。」

裴若瞥了眼她手心裡的糖,看著有幾分眼熟。

趙駿驚慌過後才注意到旁邊的裴若,他站起來,面色不自在,「謝謝了啊。」

因為柏世寧,裴若對趙駿沒好感,冷冷淡淡點了個頭就離開了他們,他想到那顆糖,感到有些不對勁,頓住腳步回頭看,趙駿還蹲在原地,攥著袖子擦柏世安被他牽過的那隻手。

他睫毛顫了顫,若無其事的接著往回走。

路上遇到了村裡有名的無賴,和柏世寧的那句潑皮不同,柏世寧因為做事霸道,但別人不得罪他,他也不會去招惹人,而這個無賴貪財好色,慣會做些偷雞摸狗,遇到男子就要往人家跟前湊上去,占不到手腳上的便宜,也要過過嘴癮。

那個無賴看到裴若,眼睛一眯就走了過來,裴若繞開他接著往前走。無賴緊跟上來,故意碰到裴若的肩膀,「多少錢一晚上?」

裴若面上浮起厭惡,這個無賴害怕柏世寧,平日里見到他最多也就是吹吹口哨,用下流的眼神打量他,從來不敢上前。

「柏潑皮一天到晚下地幹活,晚上還有體力滿足你嗎?要不找……」

「滾。」

聲音雖低卻帶著十足的狠厲,裴若眼神里的厭惡冰冷將無賴驚得怔愣在原地。

那個眼神,像是隨時都可以動手殺了她。


5

裴若見過太多女人,這個無賴他不放在眼裡。

他照常做事,連提都沒有和柏世寧提。只是回家的時候問她,「你把糖都給了世安,她別貪嘴吃壞了牙。」

柏世寧道,「這種東西柏慧都會放在柜子頂上,她夠不到,頂多一天給她兩顆,到現在也該吃完了。」

裴若尋思了一會兒,「今天我出門的時候,遇到世安了,就她一個人,沒人跟著,看著怪不安全的。」

「趙駿會看好她的,你放心。」

「我今天看她一個人在外面,手心裡還有顆糖,別是有人故意哄她出來,她現在沒以前機靈,要是有別有用心的人,她不安全。」

柏世寧的腳從洗腳盆里出來,她邊擦乾邊說,「村子裡沒什麼生人進來,誰會對她一個小孩做什麼,而且這次世安自個跑出去,趙駿肯定會更注意的,你就別操心了。」

她端著洗腳盆出去了。

裴若看柏世安現在大大咧咧的樣子有些無奈,想到了他們第一次相見,顫抖著手,紅著耳尖,卻冷著臉強作鎮定,分明是個雛偏要裝老手,在他這個見慣風月的人面前著實有些好笑,他欲要引導卻被她拒絕,眼裡都是強硬和深深的防備。

裴若咬著牙任她予取予求,心裡想著日後再也不接這種沒經驗的,結果後面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但哪一次都沒見過她有什麼好臉色,她用一張臭臉和滿嘴的惡言惡語,把她自己與世界隔絕開來,若是沒有那個雨夜,他也不會想走進她的心,打破對他的那堵高牆。

「想什麼呢?」柏世寧倒完洗腳水回來就看到裴若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邊問時自己也不自覺跟著笑。

「想你當初第一次進春風院,不懂裝懂,特別可愛。」裴若在燈邊縫補柏世寧的褂子,歪頭對她說,話語里都是笑意。

柏世寧想起往事,老臉一紅,很快便動了壞念頭,她幾步走過來,把裴若手裡的針線衣服放到籃子里,兩手插到裴若腋下,將他抱起放到床上。

手摸進衣服里,觸及皮膚,邊摩挲邊使壞,「我現在也不太懂,哥哥教我。」

裴若不甚清楚的聲音在夜深時響起。

「懂了……你現在懂了。」

……

裴若發現最近那個無賴總會出現在他的視野里,視線觸及時她便對他發出淫邪的笑,肆意的打量像是帶著勢在必得。

他想了想,往籃子里放了把刀,用布蓋好,才出門去給柏世寧送飯送水。天氣熱了,流汗多,裴若還會摘些青竹葉燒些竹葉茶。

從村子到地里有段路程,來往的人不是很多,在看到裴若後,或睜大眼睛,或皺起眉頭,來回掃視,待裴若走遠再與身邊人發出竊語。

身後散漫的腳步聲還有不成調的小曲都讓裴若有些心煩,他借著拐彎的遮擋,微微側頭,瞥到身後,和另一道視線不期而遇。

無賴看到了他在看她,咧著嘴對他笑。


裴若心知這不對勁,無賴跟著他,擺出一副與他糾纏不清有所曖昧的模樣給其他人看,他的名聲想來一般,若是再和她牽連到一起……

他找到柏世寧的時候,無賴已經不在他身後,他與柏世寧一同坐在地頭,籃子被他放到身體另一側,將那把刀掩在籃底,他一樣一樣把東西拿出來,放到他和柏世寧的中間,嘴上與她說著話,卻有些心神不寧。

大黑從大老遠跑過來,搖頭擺尾,柏世寧呵了一聲,「沒叫你呢就自己跑過來,真是狗鼻子。」

裴若抬手,大黑鑽到他的手掌底下求撫摸,撒嬌打滾,裴若摸著胖了不少,他拍了拍大黑的頭,「再去跑幾圈去。」

有腳步聲穿過來,裴若聽到了卻沒有在意,盯著大黑撒歡的背影,可腳步聲突然消失,停頓許久,他循聲望過去,李三郎挎著籃子立在那裡,扯起的笑頗為不自然,似是意外裴若會出現在這裡。

「阿若,你今天怎麼想到給柏姐姐送吃的了?」不過片刻,李三郎臉上又揚起單純無害的笑容,他自然地走過來,坐到裴若身邊,饒是裴若,也不得不在心底佩服李三郎強大的心理素質,百折不撓的精神,刀槍不破的臉皮。

「天氣熱了,我給他來送些竹葉水。」裴若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李三郎飛速地看了眼柏世寧,移開視線後用手撥弄自己的頭髮,顯得有些羞澀,「我前幾天來的時候,柏姐姐吃的都是又涼又乾的東西,沒什麼營養,所以想給她做點好吃的……阿若,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誤會,我只是想讓柏姐姐吃些好的。」

他睜大著眼睛,露出無辜的神色,手指不安地揪著地上的草尖,「你不會怪我吧?」

裴若笑笑,「三郎你多心了,我怎麼會怪你,只是……你一個沒議親的男子還是不要和有家室的女子走得太近,村中人都說妻主是個潑皮,他不要臉沒關係,但你一個清白男兒家還得要面子啊,」

他手覆上李三郎的手背,神情懇切,「你不能光想著她,也得為自己想想不是?」

一通話下來,李三郎的臉色逐漸難看,揪草的指尖被染上綠色的草汁,滲進指甲縫裡,他笑得牽強,「姐姐若是怪我,直說就是了,何必拐彎抹角罵我不要臉皮?」

裴若嘴巴微張,受驚道,「你怎麼會這樣想?」

李三郎紅著眼眶走到柏世寧旁邊,「柏姐姐,想是阿若不歡迎我,我走便是了,不過,除了吃食我還帶了別的,」他解下身側的荷包,從裡面拿出糖來,沒有遞給柏世寧,而是直接放到了地上,「我聽老人家說,累的時候吃些糖會好些,就給你帶了點,柏姐姐記得吃。」

柏世寧皺眉看裴若一臉吃驚,「你看你說的那是什麼話!」

李三郎嗚咽,「我沒事的柏姐姐。」

「直說不就行了,還七繞八繞,人家自己是什麼人,心裡不數著么。」

裴若看著李三郎僵硬地離開,柏世寧拾起那兩塊糖,手一揚,作勢扔掉。

裴若伸手攔住,「給我吧,小棗也愛吃這些。」

柏世寧嫌棄道,「我明天買不就行了,何必要他的?」

說著將那兩塊糖放進裴若手裡,她吃飽後,裴若收起東西往家裡走,日頭高照,曬的人眼前發閃,他注意著身周的動靜,回頭看了一眼,垂眸而笑,極富技巧,勾得人神思離體,痴痴跟著他走進樹林里。

周圍剛一幽清,無賴便急不可耐地脫下自己的衣服,張手向裴若抱去,口中焦急,「想清楚了?跟姐姐肯定比跟那個潑皮舒服。」

裴若輕巧躲開,眼波流轉,食指來回沿著領口摩挲,「我都跟你來這兒了,你還著什麼急?」

「這怎麼不急,我急。」無賴追在裴若身後,只顧看他不顧腳下,被樹枝絆了一下,跪在地上。

「你真的急?」裴若抬腳搭在無賴肩上,在她的手摸上來之前,腳上用力將他蹬翻在地。

無賴順勢倒地,當是裴若在與她調情,「日想夜想,急得口乾舌燥,只想……」

「我看你是騙我,」裴若的手伸進籃子里,語氣嬌柔含怨,「你要是真想我,怎麼才來找我?都不知道,我一直……」

話休意未休,嗔怪的一眼讓無賴心肝發顫,她連聲心肝喊出來,「我倒是想,那潑皮見誰打誰,把你護得和眼珠子一樣,我沒機會啊!」

「都是借口,」裴若靠在樹上,腳尖繞在無賴的胸膛,引她的手去追逐,「現在你就不怕她打你了?」

「誰怕她了?我一直就沒怕過她!」

「反正你要給我個解釋,我等你好久你不來,過了兩年才來,讓我好等,你若是解釋不清,咱倆也是不能成的。」

裴若要把腳拿開,被無賴一把握住腳踝按在她的胸膛上,「你別著急醋啊,」聽到裴若的話,無賴臉上凈是驕傲得意,卻又故作懊惱,「先前是我魔障了,前些天我才清楚了你的心思,讓你等苦了。」

「如何清楚的?」

「是……」無賴猛然頓住,眼神里泛起警惕,打量裴若。

裴若臉色一變,用力抽回腳,「好啊你,這樣不信任我,讓我怎麼把自己交給你?以後你也別來找我了。」

無賴著急爬了起來,跟來裴若身後想攀上他,被裴若甩開,「你不說便不要來招惹我,若是還來,我就去告訴妻主,讓她打斷你的腿。」

「我說還不成嗎?」無賴著急妥協,看這四周無人,還是要佯做神秘,湊到裴若跟前,離得及近,氣息都呼到裴若的臉上。

「是李家三郎來找的我,他說你心中羞澀,又惱我不夠主動,所以才不告訴我,」她嘿嘿笑,「多虧了他,不然我都不知道你的心思,不過他說他只想偷偷促成咱倆的好事,你別告訴他我和你說了。」

裴若微不可聞地磨了磨牙,拉開了和無賴的距離,眼眸微轉,他歪頭伸出食指抵在無賴的胸膛,「這麼說,你也不是自己主動的,我不高興。」

說來說去,無賴沒了耐性,直接就要撲上來,「回頭我再好好哄你,咱們先親熱親。」

話音猛然頓住,他矮著身子,渾身僵硬,斜眼努嘴看著自己脖頸上的刀,「你這是?」

裴若掩嘴笑了一下,「瞧你慫樣,」他的手顫了顫,刃往下沒了一點,嚇得無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裴若彎下腰和她平視,手裡的刀扔扣在她的頸間,輕聲細語笑著說,「我在那裡呆了那麼多年,學的花樣可多了,這東西……」她又掂量了下手中的刀,無賴身子一顫,「也可以做道具哦。」

刃上見血,無賴兩股戰戰,冷汗冒了出來,裴若詫異道,「你這麼害怕做什麼?我只是想和你玩點刺激的,這你就不行了?」

「這會死人的,心肝,你把刀放下,它已經割到我了……」

「你不喜歡這樣啊……」裴若有些遺憾,「還以為可以玩的盡興了呢。」他收了刀握在手裡。

無賴剎那間脫力了,劫後餘生坐在地上喘氣。

「不玩這個的話,那我也不太想做了。」裴若看著刃上的血,滿眼都是不舍,忽然間,他想到了什麼似的,眼睛一亮,「那我們玩點別的吧。」

「三人行……你覺得如何?」裴若用刀背點了點無賴的肩膀,每點一下都都引起刀下身軀的一陣顫抖。

「三,三人行?」無賴害怕歸害怕,但裴若終歸沒傷害她,她的色心超過了害怕,眼裡現出疑惑和期待。

「嗯,三郎其實,也很仰慕你的洒脫不羈呢。」

「他?」無賴的理智還沒有完全喪失,「他看著不像那種人。」

裴若嘴角微揚,浮出譏諷,沒讓無賴看到,「哪種人,放浪的人?有句話叫人以群分,村裡男子都躲我惡我,只有他樂於和我一處,你說,他是哪種人?」

6

傍晚時分,在李三郎驚慌失措來找裴若的時候,裴若心裡沒有任何意外,但他佯做驚慌借著拿錢的借口讓李三郎在門外等了會,回屋囑咐了小棗,才匆匆跟著他跑走。

演戲,李三郎的戲在他面前只算是笑話。

李三郎跑起來的途中躲避著人,裴若偏要在有人的時候驚慌失措地問,「妻主傷到哪裡了?」

李三郎支支吾吾,借著慌張的樣子不回答他的話,直接把他帶到了人跡罕至處,無賴早已經在那裡等好。

裴若打量四周,心道也虧他們能找到這個地方。

無賴擋在李三郎身前,急色道,「這也太慢了吧。」

李三郎抬起胳膊擋住她的靠近,「你離我遠點!」

裴若悠悠在他們身後站好,「你輕點,三郎沒經歷過,照顧些他。」

李三郎臉色巨變,扭頭去看裴若,對上他善解人意的笑容,心中一陣冰涼,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瞬間站起,他心尖戰慄,沒注意躲閃已經被無賴抱在了懷裡,令人窒息的吻咬密密匝匝落到他的臉上頸上,衣服也在被大力拉扯。

他回神過來,想要大聲尖叫,卻被無賴用嘴堵住,驚恐求助只化成了無力的嗚咽,眼淚剎那間就落了下來。

他聽到裴若的聲音,像是地獄中的惡鬼,「三郎還是頭一次,你溫柔點,現在都把他嚇到了。」

「唔唔唔唔。」李三郎瘋狂搖頭,眼裡源源不斷地落下,糊了一臉,也落到無賴的臉上。

無賴嘴離開了,李三郎失聲叫起來,卻被她按倒在地,無賴聽到叫聲,又分出一隻手捂著他的嘴,「心肝,我的小心肝,你叫的我心都碎了,你別怕哈,我會好好對你的。」

裴若看著眼前的鬧劇,四處踱步,走到李三郎可以看得見的地方,對他笑道,「你們找的這個地方真好,沒人過來,打擾不了你們。」

裴若眼見李三郎的驚恐更甚,身上的衣物已經被無賴撕碎得差不多,大片肌膚裸露在外面,無賴的手不甘只捂著他的嘴,一放開李三郎痛苦的聲音又讓她害怕,終歸是有些心虛。

她隨手撈起一團衣料塞進李三郎的嘴裡,更專心地運用兩隻手,將他掙扎的手一併綁上,「別怕哈。」

她膝蓋抵開李三郎的腿,眼裡的色慾瘋狂,李三郎偏頭朝裴若哭喊,瘋狂眨眼,裴若卻只他對笑顏如花。

兩腿被分開,李三郎逐漸絕望,掙扎也逐漸微弱起來,裴若的笑意越來越冷,他離開這個地方,無賴已經顧不上他。

在無賴以為自己的小意溫柔已經差不多時,他準備進行最後一步,猛然後腦一痛,眼前發黑,失去意識倒在李三郎的身上。

李三郎驟然得救,眼神渙散,眼淚似是流不盡一般,淚眼朦朧的向上掙扎,想要遠離無賴,視線里卻出現了一個他想不到的人。

嘴裡的布料猶在,手仍然被束縛住,肌膚裸露在外,他看著倒在那裡生死不明的無賴,渾身顫抖,發出抽泣。

裴若扔掉手中的棍子,拍了拍手,臉上沒有笑意,卻是輕快無比,他解開自己的外衣,披到李三郎的上身,眼神依舊那般的溫柔,細聲細氣,手卻不帶憐惜,掐著李三郎的下巴,「三郎啊,你知道我是哪裡出來的吧,你覺得那裡出來的人,會是個菩薩?」

李三郎心臟像是被捏緊,他顫抖著搖頭,眼裡都是恐懼。

裴若滿意地笑了,拍了拍他的頭頂,「乖,別再有下次了,不然我就把你搞到勾欄里去,千人騎,萬人枕,可比和這個無賴刺激多了。」

李三郎的眼淚洶湧地更加厲害,整張臉都浸濕了。

遠處有狗叫傳來,裴若擋住李三郎,把他嘴裡的布料拿出來,李三郎的嘴驟然微合。

「對了。」裴若又道,感知到李三郎猛地發顫,他的手安撫性地順著他的頭髮,「你拿糖誘哄世安想做什麼?」

李三郎的瞳孔驟縮,顯然不願意說,倏忽頭皮一痛,裴若拽著他的頭髮,像是哄小孩一樣,「又不聽話了嗎?」

「柏,柏家想認回柏姐姐,趙姨不同意,只要……世安出事了,他們肯定會去認,認柏姐姐……柏家肯定不會同意……你這樣的媳婦……」李三郎哽咽著斷斷續續說完,聽到裴若的輕嗤,害怕地求饒,「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這,這樣了……」

他崩潰了,卻也只敢細碎地嗚咽重複求饒的話,裴若露出心疼的神色將他摟在懷裡,身後的腳步聲近了,大黑率先衝到他身邊不斷地嗅來嗅去,柏世寧隨後趕到,看清情形,想要抱起裴若。

「我沒事,」裴若眼角含淚,看了眼李三郎,「他是為了救我才差點被無賴糟蹋了的,我……」

柏世寧聽到裴若沒事,看了眼哭的凄慘的李三郎,走到無賴跟前蹲下,將她翻了過來,探了探鼻息,「還活著。」

她挽起了袖子。

「等等妻主,現在不是找她算賬的時候,我們要先照顧好三郎。」

柏世寧正欲動手,聽到裴若的話就停了下來,裴若接著說,「你先回家,去拿一套我的衣服回來,現在天已經暗了,其他人也不會注意看,讓三郎先穿我的衣服回去。」

柏世寧不太放心,小棗這才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他只來得及看清這裡的情況便被柏世寧指使,「回家拿一套夫郎的衣服過來。」

「哦。」小棗忙不迭地點頭,又往回跑走。

「這個人怎麼辦,送官府嗎?」柏世寧狠踹了無賴一腳。

「不行,事關三郎的清譽,不能把這件事情鬧大。」裴若否決,「等他醒了,嚇他一陣,最好讓他離了這個村子,三郎才安全。」

柏世寧若有所思,「交給我。」

李三郎沒有立刻回家,而是被帶去了柏世寧家裡,裴若細細周到,讓他洗了澡,將他一切都打點好,還給他上了妝掩飾了哭過的痕迹,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這事你不要往外說,知道了么?」

李三郎不敢對上裴若的眼睛,只會點頭,一個手掌覆上他的頭頂,慢慢的撫摸,「三郎,你是個好孩子,都過去了,不要怕。」

李三郎怔怔,心神都處在極度緊繃的狀態,過度緊張,反而忽略了身邊的人話。

「嗯?」

「好。」

裴若關懷的眼神沒有離開過李三郎,關切的照顧任誰看都得說一聲盡心儘力,他又陪著李三郎走了一段路,親眼看到他進了家門才回去。

「你打算怎麼處理無賴?」裴若問柏世寧。

「揍一頓,在威脅送官,」柏世寧成竹在胸,「她沒什麼膽子,引著她走不是件難事。」

裴若點頭,兀自走路,天暗路黑,路上也沒有行人,裴若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住,他調了下姿勢,變成十指緊扣,「怎麼了?」

柏世寧收緊的手微微放鬆,「沒事,你沒事就好。」

裴若笑了,另一隻手勾上柏世寧的胳膊,將頭靠了上去,兩個人能都走得極慢,夜色里,他們能聽到彼此的呼吸,以及自己的心跳聲。

柏世寧眸色複雜,看裴若一臉幸福,不禁隨著他笑起,帶著釋然。

「你沒事就好。」


7

裴若十三歲被他繼父買進春風院,掙扎過,逃跑過,絕望過,一切徒勞,最後只換回自己的一身傷痕。

麻木之後他開始往上爬,和院里的其他男子搶客人,花光心思,用盡手段,與一個個女人周旋,取得她們的青睞,在院里有了一席之地,有了一點點的權力,攢了銀錢,他從來沒有放棄過離開這裡。

柏世寧是他規劃里的意外。

春風院里的男娼可以被客人帶出去,再送回來。裴若晚上被帶出去,第二天也夜裡才被送回,身上早就失了力氣,他坐在轎子里,頭靠在轎壁上,手搭在座沿無力的蜷縮。

顛簸的轎子讓他胃中翻滾,嘔吐感自下而上,流入四肢百骸,渾身上下都叫囂著噁心。

太難受了,裴若閉著眼睛,眼眶發熱,咬著嘴唇,壓抑著那股噁心的感覺,眼角的淚珠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滑落了下去。

縱使裴若一遍遍告訴自己所為是不得已,但還是太噁心了,他不想接受卻不得不接受,忍著嘔吐嬌笑調情,做出別人喜歡看的,挑起加深別人慾望的姿態,去迎合侍奉。

這一切都讓人生厭,憎惡,包括他自己。

轎中沉悶,他吐出一口氣,手拂開窗帘,外面夾著雨絲的風撲面而來,降低了他面上的溫度,他閉著眼睛吹風,雨落到他臉上和他的眼淚混到一處,面上的濕潤感讓他覺得自己在被清洗,在慢慢變得乾淨。

一聲響動,轎子猛然停了下來,裴若身子晃蕩了兩下,抬轎的轎夫過來一個,滿臉憨厚,有幾分尷尬,「抱歉姑娘,實在著急想去方便,我一會兒就回來。」

裴若點頭,轎夫一走,其餘三個也找了處地方避雨,他想放下窗帘,手卻被一隻粗糲的手握住,摩挲著他的指節。

「遠遠的看著就像是你,走近一看果然沒瞧錯。」那個女人抬手就要吻上他的手背。

裴若把手抽開,臉上又是一貫的風流,「還想平白佔便宜,錢帶夠了嗎?」

女人咧開嘴笑了,「咱倆什麼交情,親親小手犯不著算那麼明白吧?」

「誰跟你有交情了,沒帶錢免談。」

裴若今晚沒有心思氣力和別人周旋,只想快點打發走這個人,轎夫卻遲遲不來,女人沒那麼會看眼色,還想探頭進窗子里。

「好纖纖,給我個地方避雨吧。」

裴若心裡惱恨著人不識時務,臉上的笑露出了幾分浮躁,他伸出兩根指頭按上他的額頭,「這麼多地方,你偏要往我這個小轎子里擠?」

女人色迷迷的表情讓裴若作嘔,她往前伸了伸脖子,身子卻開始往後退,臉上是驚愕的神色。

裴若看了眼她身後的人,覺得有些眼熟,也是夜色朦朧,雨絲遮掩,他看不太清楚。

那個女人被她揪著衣領,臉上染上薄怒,猛然轉頭看清對方的臉後,啞然失火。

她帶著那個女人走了,也沒和裴若說話,只在離開前轉頭看了他一眼,涼涼的不帶感情,裴若對上她的視線,心中瞭然。

是她呀。

在柏世寧再一次找上裴若的時候,裴若開始織起了網,腐蝕她的壁壘,悄然無聲又不容抗拒地走進她的心裡,將她牢牢套住,成為他的盤中餐。

……

柏家要認回柏世寧的消息在村子裡傳了起來,柏世寧就對此嗤之以鼻,對各方人的試探統統以不知道不在乎不可能回絕,她隔絕了外界喧囂,一心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別人卻不想她那麼好過。

柏家族老是如今柏家裡輩分最大的一位長輩,她帶著柏慧和其他四五個人浩浩蕩蕩進了她家,裴若和小棗給她們忙前忙後端茶遞水也沒有得到什麼好臉色。

裴若想拉著小棗出去,給她們留空間說話,被柏世寧一把拉住,坐到了她的旁邊。

「要我認回去也可以。」柏世寧看柏慧眼裡發出驚喜的目光,冷笑了一聲,「我爹能活過來,趙駿滾出柏家,我就認回去。」

趙駿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這時就更加難看,看著柏世寧的眼神里閃爍著惡毒。

柏慧的臉一下變得鐵青,一掌拍在桌子上,「你爹是你爹,我就不是你娘了嗎?」

「你配嗎?你不配。」柏世寧眼神輕蔑,氣得柏慧揚起了手掌,對上柏世寧無所畏懼的眼神,在空中滯停很久才被其他人攔下。

她們倒是和和氣氣,「有話好好說,母女之間,那麼大火氣幹什麼?」

「世寧啊,你認不認她總歸是你娘啊。」

「總歸是總歸,不認就是不認。」柏世寧站了起來,要下逐客令,「我地里還有很多活呢,沒有其他事你們就走吧。」

眾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大好看,族老坐在主座用拐杖敲了兩下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世寧,你還是姓柏,身上流的血還是我們老柏家的血,我知道你心疼你爹,可你爹已經去世那麼多年了,你也該放下了,他在天上也會希望你活著有人照顧。」

柏世寧很想說些大不敬的話,可看在族老那張長滿皺紋的臉,到底沒說出口,「我現在也有人照顧,不勞你們現在費心。」

「現在」這個詞讓在座的人躲閃起了目光,柏世寧見狀冷嗤,「家裡太小,容不下各位,沒別的事就請回吧。」

趙駿臉上是隱藏的興奮,嘴裡卻嚷嚷著,「世寧夫郎,你勸勸她啊,她肯定聽你的話。」

眾人找了到新的目標,矛頭都指向了裴若,一個賽一個的親熱,好像她們之間有多熟悉,交情有多好。

「我聽妻主的決定。」裴若先是垂眸,躲開了那些人的殷切視線,然後盈盈望向柏世寧。

「也不能什麼事情都聽,認祖歸宗這是大事,世寧夫郎,你該懂事些,世寧性子犟,你該勸著她。」趙駿不依不饒,「她肯定聽你的,你在那種地方她都把你贖出來了,誰都看的出來她在意你,兩年了你肚子都沒動靜,她也……」

「碰!」

碗在趙駿腳底下碎裂炸開,碎瓷飛濺,他嚇得往後一縮,躲到柏慧身後。

柏慧回頭怒瞪了她一眼,本來是打算徐徐圖之,先讓柏世寧願意認他,再想辦法休了裴若。趙駿那麼一說,直接把柏世寧給搞毛了。

柏世寧直接走向了趙駿,滿臉怒火,好像隨時都可以動手打人,柏慧攔在她身前被她推開,她直接拎著趙駿的領子往外拖走。

趙駿尖叫著掙扎,一群人卻都攔不住柏世寧,眼睜睜看著趙駿被扔到門外,趴到地上,吃了一嘴塵土。

族老用力敲了敲拐杖,看這丟人場面,拄著站了起來,對柏慧說,「你自己想辦法吧,老朽丟不起這個人。」

有人連忙過來扶上她,跟著一起走了,院里零零落落走盡,只剩柏慧一人站著,趙駿坐在外面抹著眼淚抽泣,有同村的男子過來扶他,被他推開,哭哭啼啼道,「是我的錯,世寧怨我是應該的,我該在這裡求她原諒,不管世寧夫郎還能不能生孩子,世寧總歸是柏家的種,因為我她不願意認祖歸宗,我……」

趙駿是柏慧的夫郎,比柏世寧高一輩,讓一個長輩哭成這樣,眾人心裡的惻隱之心生起,譴責的眼神看向柏世寧。

「你是真的想讓妻主原諒你認祖歸宗嗎?」

裴若按下柏世寧握緊的拳頭,輕聲細語,讓人如沐春風。

趙駿心裡略微不安,但還是硬著頭皮哭道,「當然,讓我做什麼都行,不能讓柏家的血脈流落在外。」

「什麼事情都願意?」裴若步步緊逼,到趙駿跟前蹲下,兩人平視。

「是。」趙駿咬牙,他不信柏世寧能放下那些恩怨回到柏家。

「那你去死吧。」裴若眼裡沒有笑意,讓人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爹會卧病在床,纏綿病榻,鬱鬱而終,都是因為你,你去死吧,一命換一命,妻主就不再計較那些年因為你吃的那些苦,也不會再因為你而不願意回到柏家了。」

「這……」

場面寂靜,所有人都被裴若的言論嚇到,後背好像竄上股涼風,頭一回意識到這個向來溫和的男子似乎不是個好惹的人。

「我不是有意的。」趙駿喃喃。

有回過神來的人在那裡幫腔,「這就過分了,世寧夫郎。」

裴若看了那人一眼,微微歪了下頭,「剛剛他自己說做什麼都可以的,原來只是說給別人聽的……」他沒有多糾結,退讓了一步,「那好吧,不一命償一命也可以,你離開柏家,讓你的妻主休了你,如何?」

趙駿咬著牙,恨恨的看著他。

裴若有些遺憾,「也不行啊,可是爹確實是因為你才去世的。其他的補償這麼些年來您也沒做,現在我們也不需要……」

裴若臉上帶著為難,兩手扶上趙駿的兩臂,用力將他攙了起來,接著走到幾個街坊跟前面露歉意,「抱歉,讓各位看笑話了,沒想到那位會直接在這裡哭成這樣……妻主太莽撞了些,雖說心裡記掛著爹的死,又想護著我不被說,但也確實弄疼了他,日後我會讓妻主注意些。」

他轉過身,對立在原地的趙駿說,「至於認祖歸宗,妻主心裡已經有決斷了,您也不要再在我們門前或者街坊面前說什麼,妻主想要的你做不到,您也別再說什麼什麼都願意做這些話,在別人面前掉那麼多眼淚,別人嘴上不說,心裡也會計較妻主不懂事,可憐了您了,最後也稱不了您的意,妻主還是不會回去,何必浪費這些眼淚呢?」

裴若直接把趙駿的心思挑開,拿出手絹給他擦臉上的淚珠,被他躲開,便收回了手帕,「這到底還是家事,該關上門來說。」

街坊臉上若有所思,一個接一個的借口離開,柏慧臉色青黑,拽著趙駿就走了,她心裡也有點盼望趙駿可以借勢把柏世寧壓迫回去,哪想到他這麼不中用,連個裴若都應付不了。

人群走了乾淨,裴若對上柏世寧的視線,灼熱的快要把人燙傷,他對著柏世寧莞爾,「不認識我了?這麼看著我。」

柏世寧幾步走到跟前,把裴若一把抱起,引起輕呼,她喊了一聲,「小棗,出門遛大黑去。」

她抱著裴若走到屋裡,放到在床上附身上去,臉埋在他的肩窩裡,深吸一口氣,「阿若,我很高興。」

裴若抬手放在柏世寧的後腦上,一下一下的輕撫,「這是我應該做的呀。」

柏世寧頭轉了一下,對上裴若的耳朵,張嘴抿咬,舔弄,手由上往下,輕解衣裙,撥開雙腿,分花拂柳。

「我做些我該做的。」

裡頭熱度升溫,低喘吟哦。

外頭小棗牽著大黑瑟瑟發抖。

「大,大黑……」

大黑跳了起來,想要竄到小棗身上,小棗尖叫,扔掉狗繩,轉身就跑,可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的。

大黑吐著舌頭跑到小棗的左邊,又竄到小棗的右邊,不時嗷嗷叫幾聲,小棗只顧著悶頭逃跑,方向沒選,路也沒記,直到是在跑不動,搭手在樹上喘粗氣,連害怕都顧忌不到。

「汪!」大黑髮出了勝利的呼喊,支起身子,舔了小棗一臉口水。


先起個名:《病嬌皇夫愛上我》,以女主視角展開的流水賬,很平淡很無聊。

1.

「妻主,能不能不要納侍。」

裴喻小心的握著我幾根手指這麼問時,漂亮的小臉上滿是凄楚,委屈得幾乎要哭出來。

  我實在扛不住這麼個美人楚楚可憐的撒嬌,立馬反握住那隻軟滑的小手,一股腦兒的連聲說好。

  美人當即破涕為笑,晃花了我這個顏狗的眼。

  「妻主真好。」

  他又軟乎乎的倚過來,我像是抱著個大熊娃娃一樣抱著他。腰被勒的有點疼,動了動,一頭霧水的問他:「我什麼時候說要納侍了?」我怎麼不知道?

  裴喻把我抱得更緊了,真不知道他一個嬌嬌弱弱的小美人哪來的這麼大力氣?我掙了半天居然都沒掙開,有點鬱悶,乾脆癱著不動了。

  算了,愛抱就抱吧,反正我又不吃虧。

  「是,」裴喻偷偷看我,眼神閃爍,吞吞吐吐的說:「我聽人說,妻主要為香香樓的若素公子贖身,迎他進府。」

  不知道為什麼,聽他提起若素我就有點心虛,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心虛。哈哈乾笑兩聲,「瞎說,我可沒那麼多銀子。而且我今天就是路過香香樓,他說要請我吃飯,推辭不過我就去了,吃完飯我就回來了。我們可是清白的!」

  「而且我還給你帶了醬肘子呢,你嘗嘗,可好吃了。」

  我砸吧砸吧嘴,回味醬肘子的軟嫩美味。懷裡的小美人一聽這話就笑了,笑得可好看了,眼睛彎彎的湊過來啾了我一口,「妻主真好!」

  那當然。( ̄へ ̄)

2.

  大家好,我叫xxx,現任女尊國九皇女,對面這個喂我吃肘子的是我明媒正娶的皇夫。

  是的,我這具身體十七歲,卻有了個皇夫。他今年十五,比我還小兩歲。

  他是我那不管生也不管養的女皇媽心血來潮賜給我的,雖然說婚姻大事不可兒戲,但說真的,我真覺得我們倆在一起是過家家。

  我當新郎,他當新娘。

  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我是有點慌的,結果發現原身就是一小透明,連失憶梗都用不著,根本沒人發現換了個芯子,吃吃喝喝上街溜達也沒人理會,只要偶爾去朝堂上站一站,打個盹兒就完了。

  本來我以為就這麼混吃等死一輩子當米蟲了,誰知道女皇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她還有個女兒沒結婚,就把裴丞相的小兒子賜給了我。

  天啦嚕!我這還未成年呢,就要結婚了!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一度以為女皇也被人穿了,不然她就是腦抽了。

  裴丞相是誰?

  那可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女皇的肱骨之臣,女皇的左膀右臂,是我騎龍都趕不上的人。

  她家唯一的寶貝兒子還是傳聞中的第一美公子,怎麼看這棵水靈靈的玉白菜也輪不到我這個背後沒爹沒勢力的野豬來拱。

  賜婚聖旨一下,所有皇姐都把我給想起來了,嚇得我好幾天都沒吃飽飯,還以為女皇是想把我當靶子,不過她這可就選錯人了。

  我可不想當女皇以後過勞死,而且我有自知之明,讓我招貓逗狗還行,皇帝是真當不了。守成都守不住,龍椅沒坐熱乎呢就得被人拿下了,要想亡國選我准沒錯。

  於是我向野心勃勃的姐姐們鄭重發誓,這輩子只想當個閑散王爺,實在不行給我塊封地打發我走也行,就是別忘了發俸祿。要不然我吃什麼,喝什麼?

  姐姐們看起來是相信了,畢竟我對她們真的沒什麼威脅,女皇讓我背詩都背的磕磕巴巴,就這樣的,她們還真沒放在眼裡。

  我也終於放下了心,去美味樓大吃特吃,以慰這段時間惴惴不安的小心臟,和我餓扁了的肚子。

  誰知道一不小心用力過猛吃撐著了,滿大街的遛彎消食的時候路過裴府,想起我未來老婆。

  一時起了好奇心,想看看第一公子是怎麼個美法,就順著裴府牆外那棵大柳樹爬了上去,扒在牆頭往裡瞧。

  嘿,你說巧不巧?裴小公子他就在院子裡頭繡花,聽見動靜抬頭看了過來,那小臉蛋,嘖嘖。

  被裴府的幾位姐姐當做採花賊嚇得抱頭鼠竄的時候,我心裡還美滋滋的想:這婚結的不虧!

  而且裴小公子人可真好啊,他姐姐橫眉冷目過來要把我叉下去的時候,他還攔了來著。

  3.

  之後沒過幾天宮裡舉辦賞花宴,要各家帶著男眷前去。

  這種大型眉來眼去現場一向和我沒什麼關係,每次我都是鬆鬆腰帶去吃飯的,但這回吃著吃著發現好像有人在看我。

  嗯?低調如我,今天居然被注意到了嗎?

  扭頭一看,正對上裴家那邊裴小公子亮晶晶的漂亮眼睛,他還對我笑了一下,我吃到一半的豌豆黃都掉了。

  他看見了,還抿著嘴笑,又和旁邊的侍從不知道說了句什麼,那侍從退下後沒一會兒就端著好多吃的送過來。好大一盤的豌豆黃。

  我也咧嘴朝他笑,心想,他臉紅紅的真好看。

  那樣看起來大概不太聰明,因為他旁邊的裴姐姐們好像不忍睹目的扶著額頭閉了閉眼睛,再次看向我的眼神有點嫌棄。

  宴會到一半,我吃飽了就有點想睡覺,眯著眼睛打哈欠時卻被人給叫走了。

  叫我的人是裴姐姐之一,她上下打量我,冷峻的臉和女皇有的一拼,眉頭都能夾死蒼蠅。

  我下意識挺直了腰。

  呃……

  吃的有點多了,挺直腰時腰帶就有點勒得慌。

  許是我的表情太古怪了,裴姐姐深吸了口氣。

  那樣子,我還以為她要打我,或者說一些你配不上我家寶貝弟弟之類的話,結果都沒有,她忽然彎腰作揖,行了個大禮。

  這可把我嚇了一跳,雖然是個皇女,但誰見了我也沒行過大禮呀。

  我趕緊去扶她,卻沒扶動。

  這就有點尷尬了。

  「哈,哈,裴將軍果然身強體壯。」是的,裴姐姐,是個將軍。那蒲扇一樣的手要是往我腦瓜子上一揮,指定就跟切西瓜一樣簡單。

  我縮縮脖子,心裡頭有點發怵,沒辦法,我就是這麼膽小如鼠,鼠目寸光,光陰似箭,健步如飛……

  歪樓了。

  不過這要是真被她打一下,可就不是疼不疼的問題了。

  裴姐姐盯著我,沉著嗓子說:「阿喻年紀小,一心傾慕殿下,還請殿下好好待他。」

  「不,不必如此。裴公子漂亮可愛,我也挺喜歡他的。」

  裴姐姐臉上終於露出點欣慰,沒打我也沒問我為啥爬她家牆,就放我走了。

  我如蒙大赦,埋頭就往家跑,半路上又碰上了裴小公子,裴喻。

  他看見我好像很高興,小跑過來停到我面前。

  這還是我第一次離這麼近看他的臉,果然十分好看。想想這麼好看的人是我男朋友,還有點飄飄然呢。

  這要是擱現代,哪能輪到我呀?

  「這是我繡的荷包……送給殿下。」

  裴小公子紅著耳朵這麼說。

  哦哦,不僅好看,還心靈手巧。我賺了!

  4.

  第二天我就把那個精緻的愛心荷包掛在腰上,大搖大擺上街去了。

  給未來老婆挑禮物時,街上一陣馬蹄飛揚,吹起的灰弄得我灰頭土臉,聽到旁邊百姓議論說邊疆的官員回京述職,也沒放在心上。

  我是誰啊!

  朝野皆知的小透明,我管這事幹嘛!

  而且現在還有別的事要做呢。

  我抹了把臉,問:「老闆,便宜點行不行?」

  不是我摳,是真窮。

  當我哼著小曲兒著砍價買來的玉佩要送給未來老婆,趁機看美人時,半途被人給「請」走了。

  我這才知道,原來回京的那位官員姓裴,是裴喻的二姐。

  哦,那天的裴將軍是他大姐,裴喻一共五個姐姐。

  好歹我也是個皇女,但被人當街帶走時不僅沒人救我,反而還聽到附近攤販嘀咕,

  「嗨!這摳門皇女什麼時候雇打手啦?」

  沒錯,摳門皇女說的就是我。這是熱情似火的百姓們給我起的外號,從側面反映了我的愛民如子親如一家。不然你看,他們敢給其他皇女取外號嗎?

  不過我覺得他們說錯了,我才不是摳門,那明明叫勤儉持家!

  領著我的大姐顯然受過專業訓練,目不斜視都不帶笑的,且身高體壯十分彪悍,對比之下我就像個發育不全的小雞崽子。皇姐們也總說我軟趴趴又爺們唧唧的,不像個女人。

  路上我試圖和她們搭話,但她們除了「二小姐請殿下到府中一敘」就啥也不會說,好像個直立行走的復讀機。

  當然這槽我可不敢當面吐,畢竟我是一個識時務的人,這可是我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嗯???

  她剛剛說什麼?

  後知後覺想起來她說要帶我去裴府,我心想還有這好事?

  一進去就抻著脖子四處找裴美人,結果大姐們自動上前,一左一右小山似的擋的嚴實。

  好嘛,不讓看就不看咯。

  侍衛大姐們把我「請」進了屋就杵在門口不動了,我在屋裡被硬邦邦的凳子硌得屁股疼,想出去溜溜,結果剛往門檻那伸出條腿,對方一撩眼皮子,腰側一把明晃晃大刀。

  「啊,這個門框可真別緻啊,不愧是丞相府邸!」

  我收回腳放棄掙扎。

  算了,在屋裡溜達也是一樣的。

  ……

  我可能有史以來是最慫的穿越女了吧?

  沒等多久,把我弄來的正主終於到了。輪廓和裴大姐有點像,皮膚是常年駐守邊疆的粗糙,走過來的身影像海嘯一樣撲來。

  我感到了彷彿被一團米飯噎到的窒息。

  「裴二小姐。」我咧出八顆牙齒自認為標準的笑容,「不知裴二小姐有何貴幹?」

  裴喻和他的姐姐們都不太像,裴大姐裴二姐走的是粗獷路線,說直白點,都是一拳能捶死我的類型。

  裴三裴四裴五我也見過,說話彎彎繞繞雲里霧裡,一看就心眼賊多,反正都沒有裴喻長的漂亮。

娘耶,娶個媳婦可真不容易。

  丞相府終於得了一個男孩兒,丞相對五位姐姐說:寵,給我往死里寵。

  「九殿下。」裴二打量我,目光和刀子似的,「果然名不虛傳。」

  我真不知道我能有什麼名聲,想問問吧,估計也不是什麼好話?還是不問了。

  乾脆商業互吹誇回去:「裴二小姐也是英武不凡啊哈哈。」

  我笑了,我裝的。

  裴二沒笑,是真的。

  「我原是不同意這門婚事的,這京中女兒沒有一個配得上阿喻。」

  自家孩子都是天下第一好,我懂我懂。

  「何況殿下這般,如何能將阿喻後半生交付於你?」

  我怎麼了,「我覺得我挺好的……」聲音越來越小,有點心虛。

   再說了,這婚是女皇賜的,不滿意你去找她啊。

  哦又忘了,她剛才已經找過了。

  不知道女皇怎麼說的,看裴二這個態度,說不定要我和裴喻退婚。

  唉,我就說天上哪能掉餡餅呢,好好個美人還沒捂呢,啪一聲,沒了。

  「還請殿下知情識趣,主動去推了這門婚事,不然,」她的手摸著刀柄逐漸捏緊,眼神森森,「就與裴某切磋一場,也好叫我心甘情願將弟弟託付於你。」

  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我心想這年輕人不講武德!你看我像能打架的樣嗎?

  你還不滿意,還沒人問過我想不想結婚呢。說綁人就綁人,說拔刀就拔刀,真當我麵糰捏的沒脾氣呢?

  退婚就退婚,你不想嫁我還不想娶了呢!

  哼!反正單身那麼多年我也習慣了。

  我脖子一昂,「我知道裴二小姐看不上我,這婚事是本宮高攀了。既然如此,煩請同我,本宮一道進宮和陛下說明。」

  當我傻啊,我才不自己去呢,要是我自己去,指定又被女皇抄傢伙打腦袋。上回我躲了一下,她就罰我跪。什麼人呢,被打還不許躲了?

  想想就委屈,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跑這來遭這個罪?

  遂了裴二的願,她卻並不高興,陰測測的盯著我,從牙縫裡擠出來個冷笑,「我倒不知九殿下竟如此洒脫!」

  我:what?

  不是你說要一拍兩散的嗎,怎麼又是我的鍋了?

  「我裴府男兒如何配不上你了!說!」

  「?(黑人問號臉)」

  刀鋒划過我的腦門,掀起了我的頭髮,完整露出我懵逼的表情,雪白鋥亮的刀身映出我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身影。

  不是,這思維到底是怎麼跳躍成這樣的,我怎麼跟不上了?

  姐們,我有精神科醫生電話,你需要不?

  「枉費阿喻一心想要嫁給你,你卻棄如敝履。如此負心人,倒不如了斷了乾淨!」

  眼看著那把大刀離我脆弱的小脖子越來越近,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裴二瘋了!

  「二姐住手!」

  就在我和那把刀即將親密接觸的時候,門口急匆匆跑來一個人,他一眼就看見了我,和表情猙獰,宛如梅超風再世的裴二,當即狂奔著把我拉過去提溜到他身後。

  門口兩侍衛大姐意思意思攔了一下,當然也沒攔住。

  裴喻攥著我胳膊的手很用力,我有點疼,但沒吭聲。

  他胸口劇烈起伏,「二姐,你要做什麼?」

  「我替你殺了這負心女子!」裴二指著悄咪咪從裴喻背後探出頭的我,嚇得我又趕緊縮了回去。

  寶寶委屈,寶寶還什麼都沒幹呢。美人的小手都沒摸過,怎麼就負心了?

  裴喻連忙摸摸我的腦袋安慰,「殿下待我很好,我喜歡她願意嫁她為夫。」

  裴二恨鐵不成鋼,「可你看她,畏畏縮縮,膽小如鼠!居然躲到你身後要你保護,這般文不成武不就的草包有什麼好的!你讓開!」

  雖然是這是事實,可你也別吼辣么大聲呀,外面人都聽見了。我也是要臉的。

  「我不。我就喜歡保護她。」裴喻張開手臂老母雞一樣護住我,我貓著腰抓著他的衣服躲在他身後不出去,裴二也只能無能狂怒。

  我覺得我們仨現在就跟老鷹抓小雞似的。

  「就算她什麼都不會又怎麼樣,我會作詩會武功,不需要她會。我就是喜歡她,就算是草包她也是世界上最好最可愛的草包!」

  我:???謝謝誇獎?

  「你!執迷不悟!」

  裴二明顯被戀愛腦的弟弟給氣到了,把刀重重插回腰間,猶不解氣,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你剛剛也聽見了,我不過嚇她一嚇,她便要退婚。」

  我明顯感覺到了裴喻的身體一僵,好一會兒他才壓抑著哭腔悶悶的說:「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他這個語氣聽得我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5.

幸得裴喻相救,我全須全尾從裴二的房間里出來了,有心想問問他之前的話是什麼意思,可看看旁邊人垂下的眼睫,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兩人默默無言,周圍走過的侍從不敢多看,良久才聽到裴喻開口,輕聲說了句對不起,「二姐把你帶來,你嚇壞了吧?」

  他側頭看我,眼神柔軟,然而眼角泛紅,又十分脆弱。

  我搖搖頭,「還行,其實也沒那麼害怕。何況她也是關心你。」也就親姐姐能幹出這種事了,我能理解,還有點羨慕。

  踟躕片刻,還是惦記之前的話,小心問了一句:「那個,你為什麼要嫁給我?你先前說的……」

  裴喻停下腳步抬眼看我,漂亮的像個瓷娃娃。

  「裴二小姐說的沒錯,我不思進取,胸無大志,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你嫁我等同於自毀前途。」我不像其他穿越女主那麼聰明,不堅強不勇敢,是非常平庸的普通人,扔進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種。

  「你剛才說的話是權宜之計還是真的?或者是你認錯人了?其實你喜歡的是我三皇姐?我們倆長的有點像……」說不下去了,再說裴喻可能真的會當場哭出來。「誒誒,你別哭啊。」

  裴喻吸了吸鼻子,側過頭,「我沒哭。」

  行吧,沒哭沒哭,你漂亮你說了算。

  「那你到底為什麼要嫁給我啊?咱們倆不是女皇賜的婚嗎?」

  「……是賜婚,也是我求來的。」裴喻擦擦眼睛,耳朵有點紅,「三年前元宵節,我偷跑出府觀燈,路上被人糾纏,是你上來替我解圍。」

  聽到這想必大家都以為是是個英雄救美,然後美人以身相許的故事,可惜裴喻是美人,我卻並不是英雄。

  「你上前與那人理論,被她推了一下,是我扶起的你。後來侍從趕走了那人,你說月亮真好看。」

  我有點尷尬,「你別說了。」

  這事我當然記得。

  那時候我剛穿越來沒多久,聽見外面熱鬧就跑出去白嫖,看見有人借酒調戲美人,熱血上頭就沖了過去,想和人打一架抒發不能回家的鬱悶心情,結果剛上前就被人推了一把,摔了個四仰八叉的屁股墩兒,對方還嘲笑我矮冬瓜。

  最後是裴喻把我扶起來,裴府找來的侍從把那人趕走的。

  我那時候都要被氣哭了,但看看街上人那麼多只能憋了回去,為了緩解尷尬就說今晚月色真美,結果抬頭一看。得,今天壓根沒月亮。

  「我覺得你很有趣,和其他女子都不一樣。之後又遇見了幾次,不知不覺便……」

  其實並非如此,裴喻一個大家男兒,哪裡能去和九皇女偶遇?是他總能聽幾位姐姐和身邊侍從提起。

  今天三姐回來說九殿下御前失儀,原因是她閉著眼睛邊睡覺邊走路,一不小心被台階絆倒趴在了女皇腳邊,被女皇罰了半年俸祿,在朝臣後列吸了一個朝會的鼻子,站她前面的大臣都受不了了,下朝後從身上佩戴的荷包里抓了把金瓜子給九殿下;

  沒一會兒又偶然聽見採買的下人私底下討論,說九皇女在街上拿金瓜子買白菜,還擼袖子和人講價;

  過一會兒四姐抄著手帶著一群下人往府里搬東西,據說是九皇女府的假山石,九皇女都給便宜賣了,打七折;

  傍晚五姐風風火火回來吃飯,跟他閑聊說看見九皇女偷偷摸摸去賣話本子,是她自己寫的,掌柜說故事沒意思字太難看,不收。

  裴喻托著腮聽的興緻盎然,忍不住笑出了聲。

還有一次裴家開倉施粥,他戴著帷帽和幾個姐姐同去,在人群中看見一位年輕姑娘,雙眼明亮,東張西望的樣子很是可愛,霎那間便和元宵燈節那人的臉重合,同時聽到身旁姐姐驚訝出聲,

「九皇女怎麼在這裡?」

她局促的笑了兩聲,「這不是,來喝粥嘛。」

「這三位,可是殿下的侍從?」

「哈,哈。我家沒米了嘛。」合著還是拖家帶口來蹭飯的。

那是裴喻第一次在大姐臉上看到無言以對的表情,連忙咬住嘴唇止住笑,親自上前,給她盛了滿滿一碗。

九皇女歡呼一聲,端著碗就到旁邊吃去了,身邊還蹲著三個埋著臉不敢抬頭的侍從。

  當然這些他都沒說,以免打擊妻主的自尊心。

  (我:感情寧就喜歡看我出醜?)

  ……

  我不知道裴喻為什麼忽然滿眼笑意的看著我,但總算明白賜婚的由來了。

  雖然不知道裴喻為什麼說喜歡我,但是,

  「那個,我之前說的都是賭氣的話。如果非要結婚……成親不可,我覺得你就挺好的。」我把一直揣在懷裡的玉佩給他,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看著好看就想送你。」

  裴喻愣了許久沒動靜,我偷偷瞟他一眼,見他直直看著我,慢半拍才接過玉佩,慢慢收攏握緊,「……我很喜歡。」

  不僅耳朵,臉和脖子都紅了。

  美人羞澀的樣子太好看,我可恥的又看呆了。吸溜了一下口水,爪子蠢蠢欲動握上裴喻的手。嗷嗷嗷好好摸!(*/?\*)

  「你嫁給我,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裴喻抑制不住嘴角瘋狂上揚,也緊緊抓住我的手,「嗯!我也一輩子都最喜歡殿下!」

6.

  人心易變,誓言如鏡花水月,那個說一輩子都最喜歡我的男子也變了。

  「肘子都不給我吃,還好意思說喜歡我。」

  我眼睜睜看著裴喻命人把香噴噴的大肘子端了下去,敢怒不敢言。

  他過來坐到榻上,抬起我的腦袋擱在他腿上,一隻手伸過來給我揉肚子,「妻主向來貪食,這般不知節制的吃下去,待會兒又要叫嚷著肚子疼了。」

  我自知理虧,只哼哼唧唧不說話。

  裴喻最近又長大了不少,手也比以前更加骨節分明了,我拿起一隻和我的比了比。好傢夥,人家這指節修長若蔥削才配叫手,我這個,只能叫豬蹄。

  裴喻在我腦袋上輕聲笑,收攏手指和我十指相扣,伏下身親昵的碰了碰我的額頭,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沖我放電,他還故意壓低聲音問:「妻主今日與若素公子同桌用餐了?都說了些什麼?」

  他這樣說話我整個人都不對勁了,奈何沉迷美色不可自拔,又捨不得起來,暈暈乎乎的回答,「我聽說那邊街上新開了一家點心鋪子就過去看看,恰好路過香香樓。若素在二樓叫我上去喝茶,我說沒錢不去,他說請我吃飯,我說好啊哪家?」

  裴喻從臉蹭到我的脖子,含糊「嗯」了一聲。

  我有點痒痒的縮了縮脖子,「我們倆坐對面,離得可遠了,也沒說什麼。而且還有木環跟著,不信你問她。」

  木環是裴喻帶過來的侍從,被裴喻放到我身邊保護我(雖然我覺得這完全是多此一舉),但他的好意還是心領了。

  木環在我這沉默寡言啥也不說,到了裴喻那就小嘴叭叭叭的,我的什麼芝麻大小事都倒給裴喻聽,比起保護,似乎監視的意味更大一些。

  這事我知道,卻也沒放在心上,反正木環好用就行了唄,我得過且過的性格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也是因為這樣,府里傳八卦都說我被皇夫吃的死死的,我聽了就想反駁。

  瞎說!明明府里我說了算,我讓裴喻喂葡萄,他不敢給我吃桔子。

  厲不厲害?

  「可我想聽妻主說嘛~」尾音拖的長長的,裴喻半是撒嬌半是誘哄的在我側臉磨蹭,豆腐一樣嫩的小臉蛋近在咫尺,嘴唇紅紅的看起來就很好親。

  我啊嗚就啃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他問我最近好不好,你怎麼樣。說他呆在香香樓里很寂寞,很羨慕你,想和你做朋友來拜訪你,但是你身份高貴他不好意思來。」

  裴喻目光幽幽的盯著我,手心裡還抓著我的一縷頭髮把玩,「那,妻主是怎麼回的?」

  「我就說咱倆都挺好的,他要是無聊就去外面逛逛,再不就買話本子看打發時間。他不好意思來也沒關係,下次我帶你去香香樓,咱們仨還能一起打撲克牌,教會了他,以後他就能和其他人一起玩兒了。

  「然後我又給他推薦了幾本話本子,但他好像不太喜歡,後來都沒說話。」

  裴喻噗嗤一聲笑了,撅起嘴過來親我一口,笑盈盈的,「妻主真可愛。」

  估計全天下就他看我可愛了。

  少年美貌天成,奈何眼神不好。

  7.

  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成親這麼久,我和裴喻還沒圓房。

  當然不是他不行,他行的,這我知道。

  問題主要在我。要知道他嫁給我的時候才十五歲,我這個社會主義接班人實在啃不下這棵幼苗苗,就和他約定成年之後再探索生命哲學,剛開始裴喻因為這事兒還跟我鬧了一場,因為結婚當天我倒頭就睡,還因為不習慣旁邊有人半夜把他踹下了床。

  他把我搖醒,淚眼婆娑的問我是不是不喜歡他,不然為什麼不碰他?我睡得正香,無奈也只好爬起來給他了一堂生理課,跟他說年紀小還沒發育好,等長大了再來。

  確定我不是討厭他,裴喻這才高興了,張開手腳把我勒進懷裡,我一掙扎,他就委屈兮兮的問我說抱一下也不行嗎?

  我:哎,好吧。

  小美人能有什麼壞心眼呢?他只想親親抱抱蹭蹭而已。

  美人在側又親又拱還能坐懷不亂,說真的,我都佩服我自己。

  那天晚上我感覺好像被熱氣騰騰的大蟒蛇給纏了一圈又一圈,都沒能睡好覺。裴喻還不老實,害得我只能背了一遍又一遍的乘法口訣。

  ……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小妖精倒是睡得好,第二天精神奕奕容光煥發,反觀我一臉萎靡,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偷偷吸了我的精氣。

  不過娶了老婆是真不錯。

  要知道我原來是真窮,滿府的嘴就指著那點子俸祿,我想把皇女府賣了租個小院住就行,但估計行動之前我就得被女皇揪進宮挨訓。

  皇女府不能動,得留著充面子,於是我四處搜羅,把府里的假山石頭啊錦鯉瓦片什麼的都便宜賣了。再有就是伺候的人,別只指望我養她們。

  我可不像原來的九皇女,打腫臉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欠了一屁股外債。

  剛來的時候我不信她一文錢都沒有,趴在地上找了好幾天,在床底下找到了個盒子,打開一看好多的紙。還以為是銀票呢,這給我美的,結果班介面無表情的跟我說那是欠條。殺千刀的九皇女,我還得砸鍋賣鐵替她還債!

  你問班介是誰?

  她是我唯一的侍從,在我爬裴府外牆時,還在底下託了我一把。

  我把其他人都開除了之後,府里就剩下了看門的老大娘和做飯的老大爺,以及她們的女兒班介給我當侍從。

  我們四個緊巴巴的過日子,好歹是不用喝西北風。就是府里院子沒人打理野草瘋長,我和班介只能撅著屁股拔草。

  你問我堂堂王爺為何如此窮困潦倒?這可真是誰來誰知道!

  別的皇姐都有公差或者自己找私活,趁機中飽私囊,還有底下人孝敬,自然不愁吃喝。

  可我一不會辦公差,二接不著私活,三沒人理我,所以才如此尷尬。

  真的,別以為當了皇女有多幸福,看我就知道了。實在沒辦法我還得寫話本子維持生計,班介都說辛苦殿下了。

  不過自從裴喻嫁過來後,我終於摘掉了困難戶的帽子,從此過上小康生活!

  他帶著一長串宛如貪吃蛇一樣的嫁妝進府時,我都想給皇女府圍上紅布打上標語了,就寫:歡迎扶貧幹部下榻!

  而且裴喻不僅長的好看會做衣服,還會管家做生意。

  他名下就有好幾家日進斗金的鋪子,還經常給我零花錢,可比女皇給我的俸祿多多了。不過我也花不了多少,就偶爾買點吃的,再不就買些小玩意給他帶回去。裴喻就很高興,不僅會給我更多零花錢,還會親我一下。

  說起來還怪讓人害羞的。不過他的身材可真好啊。

  天天摟著這麼個國色天香的美人睡覺,雖然他總是擠我,但不得不說,還是挺享受的。

  就是剛開始幾天我很不習慣,提議要不分房睡,結果剛開了個頭,裴喻就拉下了臉。

  他那小臉蛋面無表情的時候還挺能唬人的,我有點被嚇到了。然後他嘟著嘴過來問我為什麼,我說睡不開,他沒吭聲,只抱著我腰哼哼。

  然後第二天我例行上朝站崗回來後就發現原來的床沒了,換了張更大的。

  有多大呢?皇帝的床也就這樣了,都夠一起睡好幾個妃子了。

  裴喻邀功似的把我拉過去看,還說底下墊了好多軟墊。

  我之前抱怨過床太硬。

  他讓我坐下去試試,問我喜不喜歡。我說喜歡,還在上面打了個滾。他也學著我的樣子滾了兩圈,捧著我的臉啾啾了兩下,一邊一下。

  這種奢侈的生活不僅我享受到了,前兩天班介還眼淚汪汪的過來說,幸好我走狗屎運娶了裴小公子,他來了,銀子也來了,她再也不用去池塘里摘蓮蓬充饑了!

  阿彌陀佛,是我虧待了她。

  於是我大手一揮,告訴她不僅不用吃蓮蓬了,以後要娶媳婦的聘禮也不用愁了,我都出了。她想要幾個就要幾個,左擁右抱不是夢!

  然而聽我這麼說,本來還和我執手相看淚眼的班介卻一個哆嗦,面如土色,顫顫巍巍的朝我身後喊了聲:「皇、皇夫。」

  裴喻嗯了一聲讓她退一下,這個賣主求榮的扔下我就撒丫子跑了。

  「想娶幾個就娶幾個?左擁右抱不是夢?」

  不等我轉過頭,裴喻就從背後抱住我,邊說話還邊咬我耳朵,又慢條斯理的掏出手帕擦我的手,賭氣似的說:「不許你碰別人,女子也不行。」

  裴喻哪裡都好,就是看我看的太緊了些。不過沒關係,誰讓他又美又會撒嬌呢?我不爭氣的軟倒在美人香香的懷抱里,還藉機揩油蹭了蹭他,嘀咕:「我那不是說她嗎?我又沒想過。」

  裴喻改咬為舔,磨磨蹭蹭。我有點臉紅,問他:「你是不是想……那個?」

  裴喻哼哼。他哼哼的聲音可比我的好聽多了,聽得我腿都軟了,「不不行,說好了等你十八歲。」

  裴喻嘟了嘟嘴,親了親我的耳後,「知道了。」

  ……不,我覺得你不知道。

8.(2020.2.15)

  上朝,是我穿越以來最難以忍受的一件事,比讓我吃不上飯還難受,比裴喻這個小妖精還磨人。

  這並不僅僅是罰站的事,偶爾女皇心血來潮還要拋出幾個問題考驗皇女們,我是一竅不通,每次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比面對教導主任還可怕。畢竟教導主任可不會抄起摺子砸我腦袋。

  但自從娶了裴喻後,這事似乎也不那麼痛苦難捱了。

  他雖然年紀不大,但做起當家主夫來像模像樣。買侍從修園子,從裡到外整理得井井有條,同時還能照顧我這個四體不勤的廢物,讓我從此過上大爺般的天堂生活。

  每次上朝的清晨我都睡不醒,以往班介敲鑼打鼓掀我被子,就差對著我的耳朵吹喇叭直接送我走了,因此每個早晨我都醒的格外驚嚇。

  而且由於生活拮据,迎接我的早飯只有小米粥鹹菜,連個茶葉蛋都吃不上。

  我問有沒有肉,班介就頂著一張死人臉硬邦邦的回答說,「夢裡有,殿下一會兒去上朝時不如做夢吃點。」

  聽聽,聽聽,這是人能說的話嗎?

  但是現在可不一樣了,我,鹹魚,翻身了!

  不近人情的侍從換成了嬌妻小甜甜,裴喻打濕毛巾擰乾了過來給我擦臉擦手,溫聲軟語的叫我起床吃紅燒肉。

  我迷迷糊糊睡眼朦朧,想再耍賴躺一會兒,他就從被子里挖出我的腦袋,捧著一頓吧唧吧唧。

  我被他愛的親親給親醒了,醒來後美人還對我羞澀的笑,跟我說除了紅燒肉還有獅子頭,又問我今天上朝要帶什麼零嘴去,讓我起來挑。

  他說這個我可就不困了,蹦起來去選好吃的。裴喻跟在我身後給我披上外衣,給我看擺的滿滿當當的飯桌,笑盈盈的拉我坐下給我夾肉吃,自己小口小口的吃青菜。

  這可不是我虐待他不給他吃肉,是他自己習慣吃素。他說未嫁前教養先生說過,男子食肉易長胖,身材走形妻主就不喜歡了。大家男兒都是這樣,用餐有很多限制。

  我心想有錢有什麼用,還不是吃不到好吃的。

  把自己面前的肉往他那推了推,「給你吃。」又和他說吃瘦肉不會胖,裡面有人體所需的蛋白質。這麼說他可能聽不懂,我又換了個說法,「想吃就吃,就算胖了你也是最好看的。而且到時候我們還可以一起減肥,我感覺我最近好像有點胖了……」

  裴喻愣了下,又笑魘如花的誇我:「妻主才不胖!妻主最好了!」

  每天都被他洗腦式的說好,開始我還謙虛謙虛,現在已經能很坦然的點頭應下了。

  沒錯!

  我就是好!

  我老婆說的!

  一頓飯吃的高高興興其樂融融,就是中途發生了一點小插曲——

  一個侍男端茶時不小心把水灑我身上了。

  幸好茶水不燙,就是衣服濕了好大一塊,要是我是個男的,這看起來就像尿褲子了。

  看那侍男跪在地上嚇得淚眼朦朧,不停道歉要給我擦,我連忙擺手說不用,拽著衣襟躥到後面七手八腳脫下來換新的。

  幸好,裴喻為了我能有充足的時間磨磨蹭蹭耍賴不去上班,會在要上朝的前一個晚上沒收我的話本子讓我早睡,第二天也會提前很久叫我,現在剩餘時間足夠我去換另一套替換的朝服。

  裴喻進來幫我換衣服,他手指靈活,穿的比我自己快多了,我乾脆就張開手臂一動不動當自己是個假人,看看時間要到了,和他說了句我先走了,就抄起堅果小荷包往外跑。

  大街上人多,木環牽著馬穿過人群,我就坐在馬背上嗑堅果。去了外殼的堅果把荷包塞得鼓鼓囊囊,塞進袖子里後只要我動作不大,就能成功在女皇眼皮子底下摸魚偷吃,讓我莫名有種成就感,這個時候的堅果也格外好吃。

至於會不會被女皇發現?

呵呵!

玩的就是心跳!

刺激!

—————(分割線)

  曾經的我玩命狂奔,

  如今的我不疾不徐。

  我悄悄的早睡早起準時打卡,然後驚呆所有人。

  剛開始那群沒老婆的土老冒果然被精神奕奕的我嚇到了,前面的大臣笑呵呵的說我娶了個賢內助,我一挺胸。那當然!

  其他官員也湊過來和我說話,但是我都不認識她們是哪個,只好一陣瞎j8聊,尷尬得我都能用腳摳出一座皇女府。

  正想偷偷溜走時,裴丞相領著幾位姐姐浩浩蕩蕩經過,態度和善的沖我一點頭。我受寵若驚,再看那些順勢和丞相大人問好的,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就說我什麼時候這麼受歡迎了,感情是沖著裴家去的。

  我可不喜歡和這些把我當梯子的老狐狸們打交道,也不想給她們牽線。

  和丈母娘與幾位姐姐打過招呼,我就嘚嘚嘚的回家去嘍。

  今天,也是平靜祥和的一天呢。

  好久沒被女皇罵,還真有點怪怪的。這段時間只要女皇不順心要點我名,幾位姐姐都會給我解圍,看在裴家的面子上女皇也不再動不動就打我了。

  這就是上頭有人罩著的感覺嗎?也太爽了叭!

  小人得志.jpg

9.(2.18日更新)

  路上有一二三四五來邀請我去喝酒,無一例外我都拒絕了。

  我吃飽了!

  我家有飯,再也不用去蹭吃蹭喝了!

  驕傲!

  坐在馬上晃晃悠悠,轉著腦袋四處掃視的時候,餘光捕捉到街上許多賣風箏的,我才想起現在正是放風箏的好時機。往年沒錢不過節,但今年的我已經脫胎換骨了。

  別說一個,就是十個風箏我都不放在眼裡!

  當即就買了兩個最大最漂亮的,興高采烈往家跑,木環在後面牽著馬追我,「殿下,殿下。」

  我呲溜一下鑽進府里。

  「裴喻,裴喻,喻喻——你看我買什麼了!」

  咋咋呼呼蹦蹦跳跳,這府里最沒規矩的就是我了。

  大廳里一片死寂,侍從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地上跪著的侍男瑟瑟發抖,裴喻坐在上首動作優雅的撇著茶沫。

  「皇,皇夫,奴並非有意……奴絕無二心!」

  裴喻稍稍抬眼一瞥,唇角帶笑,語氣卻透著涼意,「並非有意?絕無二心?」茶盞輕輕擱在桌上的聲音清脆悅耳,侍男卻是一身冷汗。

  「枉你處心積慮引起妻主注意,只可惜妻主卻不懂這些。也是我平日里待人和善,叫你們忘了規矩……妻主也是你能肖想的?……敢和我搶」

  「抬起頭。」起身踱步到侍男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對方顫顫抬頭,露出一張秀麗臉龐。裴喻彎唇,目光幽幽,「膽子不小。」

  從裴家帶過來的侍從安靜垂首,新買來的侍從則臉色煞白,眼睜睜看著那侍男被捂住嘴拖了出去。再看那位漂亮得好似會發光的小公子,俱是一陣心驚膽戰。

  直到遠遠傳來熟悉的呼喚聲音,裴喻雙眼一亮,迫不及待跑出去,屋裡眾人才大鬆了口氣。

  「妻主,我在這兒呢。」

  裴喻在園子里朝我招手,周圍奼紫嫣紅的花都沒有他笑起來的樣子好看。

  我一溜煙跑過去,背著風箏一臉賊笑,「你猜我買什麼了?」

  風箏很大,不可避免從背後露出了邊,但我不知道,看裴喻苦思冥想猜不出來,越發樂不可支。

  「妻主就告訴我吧~」

  裴喻可憐巴巴的沖我撒嬌,我拽出風箏舉給他看,「噹噹噹噹——是風箏!今天天氣好,咱們倆去郊外放風箏吧。」

  「去外面放風箏?」裴喻兩個眼睛忽閃忽閃的。

  「對啊,府里太小了放不開,我知道外面有個好地方。走,我帶你去玩!快去換衣服,你這衣服不行。」

  裴喻被我推搡著進了屋,我翻箱倒櫃,左右看看。他的衣服又漂亮又華麗,沒有能出去玩的,乾脆找了件我自己的,「你穿我的吧,正好你不是想騎馬嗎?穿這個能騎馬。」

  「真的嗎?」裴喻捏著衣服不可置信,「我可以騎馬?」

  「當然了。」

  我麻利的給自己換好衣服,看他還呆站著就過去幫他套上,「伸手。」

  這裡皇女們上朝都騎馬,我自然也隨波逐流。有一次裴喻聽說過,他幼年和姐姐們學過騎馬,想能夠暢快馳騁一番,可惜教養先生不讓,說大家男兒應該安靜嫻雅,怎麼能騎馬呢。因此還罰他抄了許多次《男戒》《男訓》。

  我對這話不以為然,反正他現在嫁給我了,自然以妻為天。

  我說可以騎馬可以騎,我說可以吃肉就可以吃。

  「誒你拿這個幹嘛?」

  才一眼沒看到,裴喻就拿了帷帽要往腦袋上戴。我問他,「這樣多不方便啊?」

  裴喻一頓,還不等他說話,屏風外的老先生(相當於嬤嬤)就開口了,「殿下與皇夫要去哪裡?大家男兒豈可拋頭露面!」

  只聽聲音,我都能想像到他那張嚴肅不贊同的臉。

  老先生十分嚴厲,這也不許那也不讓,不過他身體不太好,我和裴喻都讓他去歇息,因此很少到跟前伺候。

  他是裴喻帶過來的,從小照顧他長大。看他年紀那麼大了我也不跟他犟,只悄悄對裴喻說:「你不想戴就不戴。」

  又輕咳一聲說知道了,先生先回屋休息吧,那邊木環班介就是跟乖覺的把老先生給請回了屋。

  裴喻咬了咬唇,聽到老先生走遠的腳步聲,小聲問我這樣會不會不好,別人會在背後議論我的。

  「害,我怕這個?她們說我的還少了?快點快點,咱倆偷摸從小門走,不讓先生知道。」

  裴喻雀躍的笑起來,「那,我就不戴了?」

  「別戴了。外面空氣可清新了,你總在屋呆著都呼吸不到!」

  我們倆就偷偷摸摸去選了馬,出了城。

  城外有一處青青草地,因位置偏僻鮮少會有人去,我還是在偷偷練習騎馬的時候發現的,之後就成了我自己的秘密基地,現在又多了一個裴喻。

  城中人多騎馬放不開,到了城外便能四處撒歡兒,我不敢騎太快,就慢慢跟在後面,看裴喻從生疏到熟練,跑了一圈又一圈,嘴角一直掛著燦爛的笑,眼睛亮晶晶的像顆小太陽,心裡就十分滿足,又特別有成就感。

  他跑著跑著看,我慢悠悠跟在後面,忽然調轉馬頭朝我奔來。

  《男訓》《男戒》中要求男子笑不露齒,裴喻偷偷和我說過他討厭那些老舊規矩,但家裡人雖然寵他,卻也並不允許太過出格,只有嫁過來後他才露齒笑過,但我也很少能看見他笑得這麼爽朗歡快,他的喜悅清楚的傳遞給了我,

  ——直到我被他拔蘿蔔一樣,從馬背上拔下來。

  「哎哎哎?媽呀呀呀——」

  裴喻穩穩騎在馬上,探過身,雙手掐著我的腋下,把我舉了起來。

  我被嚇得吱哇亂叫的同時還不忘手忙腳亂護著風箏,又伸長了胳膊死命勒住他的脖子。

  「風箏,風箏,要掉了。」

  看我像只被抓住的螃蟹一樣張牙舞爪亂七八糟,裴喻不客氣地笑出了聲,撈起要掉下去的風箏,放到我那匹馬的馬背上,把我按在他身前,一聲招呼都不打的,一夾馬腹竄了出去。

  措手不及被灌了滿嘴風的我:(表情猙獰)「嗷嗷嗷嗷嗷嗷嗷——救命!」

  摟著我腰的裴喻:「哈哈哈哈哈哈哈!妻主真好玩!」

我:shift!

—————————

  等裴喻終於瘋夠了,我也癱了,一臉獃滯的被他從馬上又舉了下來。

  「傻了?」

  裴喻拍拍我的腦袋,給我整理亂糟糟的頭髮,抱著我晃悠了兩下,還好意思問:「好玩嗎?」

  我吸吸鼻子:「好玩。」

  雖然和我來之前想像的「紅塵作伴,瀟瀟洒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我滿了,你滿了我就漫出來了」都不一樣,但云霄飛馬也挺刺激的。

  幸好我騎的那匹馬性情溫順聽話,所以當我們找回去的時候馬沒丟,風箏也沒丟,我們倆還能在草地上放風箏。

  就是,我四肢不發達也是真的。

  因為只顧著放風箏,就被石頭給絆倒了,一頭栽進草地里。

  看我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裴喻小跑過來緊張兮兮的把我腦袋抬起來,然而我一抬臉,他撲哧一聲就笑了。

  我:?_?

  你看我這是什麼表情?

  裴喻一邊咬著唇忍笑,一邊把我從地里摳出來,體貼的把腦袋上的草拔掉,還拍了拍我身上的灰。

  我心想沒事沒事,這裡就我們倆人,在裴喻面前丟臉也就丟了,反正我大概早就沒有什麼面子可言了……

  嗚嗚。

  總感覺笨手笨腳這四個字是刻到我腦門上了。

  唯一慶幸的是雖然臉著地,但沒有摔毀容。本來就生的一般,這要是再毀容了,旁人就更要說我和裴喻是鮮花插牛糞上了。

  至於誰是鮮花誰是牛糞,就不用我細說了吧?

  「呀!妻主!」

  正在彎腰給我整理衣擺的裴喻忽然尖叫一聲抱住了我,聲音都有些哆嗦:「妻、妻主,這是什麼東西!」

  看他小臉煞白面露驚恐,我心想什麼啊?低頭一瞧,

  嘿,我當是什麼呢?原來是一隻毛毛蟲!

  裴小公子從小嬌生慣養,生命裡頭一回出現這種渾身都是腿和毛,長相奇怪,還一拱一拱往他褲子上爬的生物,嚇得花容失色,死命往我懷裡鑽。

  我勉強摟住他顫抖的小身板,感覺自己此時十分高大,「沒事,就是一隻小蟲子,我給你弄下去!」

  我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這個時候用無比明確的認識到,這是生在了女尊國的男子。

  我折了樹枝把那條毛毛蟲給挑下去,裴喻把臉埋在我的脖子里,全程沒敢抬頭。我說好了沒有了,他才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瞟向自己的褲子,大大鬆了口氣,又抱著我甜言蜜語:

  「妻主真好!」

10.

  在現代時我就是個宅女,不善言談不善交際,大多時候更願意呆在家裡,但和裴喻在一起後,我出去的次數就增多了。

  別懷疑,我沒出軌,這完全是因為我要帶他一起出去玩。

  雖然時間足夠磨平我的一些稜角,但我從骨子裡還是厭惡著一些封建制度,所以我不會限制裴喻出門,相反,我喜歡帶他出去,帶他去看看他所居住的這個地方。

  雖然能走的地方不多,但也好過一生都被關在朱紅大門裡。

  只是這裡對男子的要求十分苛刻,即使是成了婚的男子,也不會輕易上街。於是機智的我出了個主意——

  讓裴喻穿上我的衣服,又往他胸口裡塞了倆饅頭。

  裴喻十動然拒,擔心他這樣拋頭露面對我的名聲不好。

  但我根本不在意這些,因為我真的沒有什麼名聲可言。

  套好衣裳,又固定住饅頭確定它不會掉後,我推著咬著唇磨磨蹭蹭的裴喻讓他去照鏡子。

  「妻主……這樣真的可以嗎?」

  他揪著衣擺眼神不安,水光粼粼。嘴唇被他自己咬的紅紅的,配上鼓鼓的胸脯,漂亮得雌雄莫辨。

  我被美色所惑,湊到他唇邊啄了一下,他抿唇露出小小的笑意,習慣性往我身上膩過來,然而胸前的兩個東西擋住了他的動作。

  裴喻一頓,緩緩低下頭去,凝視胸前的鼓起。半晌有點獃滯,又好奇的戳了幾下。

  我離得近,聽見他小聲嘀咕:「沒有妻主的軟……」

  咳咳!

  「來,我給你化個妝塗黑點。」

  這個世界只有男子才會妝扮,但裴喻並不需要這些,除了新婚那天他被喜郎上了妝外,其他時間都是清清爽爽的。

  他看我的動作還很不理解,但也閉著眼任由我在他臉上畫來畫去。

  我不是專業化妝師,但給他膚色塗黑一些,故意化丑一些,還是能做得到的。

  裴喻睜開眼看到鏡中的模樣時還有些嫌棄,用袖子遮著臉,讓我不要看他。說太丑了,無顏見我。

  我哄了半天他才肯轉過來,只是仍十分擔憂,一個勁兒的問我是不是很醜?

  其實並不醜,只是比起之前美色天成的樣子,確實暗淡了許多。但我是不會這麼說的。

  等我們這副裝扮打開門,在門口守著的班介和木環都驚呆了,裴喻姿態從容的從中間走過,轉頭就和我從小門溜了出去,沒再讓其他侍從照面。

  說起侍從,忽然想起上次灑我一身水的那個,之後我好像沒再見到過他。

  不過府里那麼多人,我也記不住誰長什麼模樣。現在回憶,也根本記不起對方的臉。

  慚愧慚愧!

——————

  不知道裴喻第一公子的名聲是從哪裡傳出來的,但好在百姓都不認得他。我們倆大搖大擺在街上走過,除了有人在我背後說「看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摳門九皇女」外,一切安好。

  怕人聽見他聲音不對,裴喻一路都沒敢開口,聞言挑眉一笑,斜睨我一眼,端的是眼波流轉。

  臉雖是畫丑了,不過身材氣質仍在,我忽然想親親他蘊滿笑意的眼睛。

  嗯,等回家洗乾淨就親。

  裴喻起初還有些放不開,後來發現根本沒人注意他後就徹底放飛自我了,哪都想進去看看,我一眼沒看見,他就在香香樓門口探頭探腦。

  我問他想不想進去看看,他卻一把熊抱住我,頗有幾分蠻不講理,「我才不去!妻主也不許去!」

  我:「好好好你快鬆手,有人在看咱倆。」

  看著那些眼神閃爍的圍觀群眾,我都能猜到之後又會傳出什麼流言:摳門九皇女棄第一美人於不顧,當街與陌生女子摟摟抱抱,疑似磨鏡!

  ……唉!

  這樣頂著饅頭一連往外跑了幾天,直到有一日,我們倆終於翻車了。

  「……阿喻?!」

  彼時我和裴喻正頭碰頭蹲在書肆里挑選話本子,這一聲夾雜著遲疑震驚的聲音不大卻清晰,整個書肆的人都看了過來,我拉著遮著臉的裴喻趕緊跑出去,慌不擇路被一群侍從堵進了小巷子里。

  「……」

  「……」

  「……」

  沉默。

  從轎子里走下來的裴三姐表情太深沉,我看不懂。

  「阿喻。」

  「不是不是你認錯人了。」我慌忙否認,裴喻卻乾脆放下了袖子,很有義氣的站出來擋在我面前,說是他自己要這麼做的,不關殿下的事。

  把我感動得淚眼汪汪,我抱住他的胳膊,他又用另一隻手抱住我,我們倆擠成一團。

  「是我出的主意!饅頭也是我塞的!我,我是他妻主,我說了算!」

  沒錯,我就是這麼硬氣!

  「不,是我。是我要求妻主帶我出來的。」

  「是我!」我拚命擠眼睛示意。

  「是我。」裴喻倔強的別開腦袋不看我,挺直脊背面對他三姐,以及一眾沉默無言的侍從。

  裴三姐看著我們倆,許久,長長、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是你們的家事,不該由我來管,我只是來告訴你們一聲,過幾日抽空回家一趟。阿喻,父親想你了。」

  原來是自作多情。

  我訕訕道:「好的,明天就帶喻喻……阿喻回去。」

  裴三姐背負著手,一言不發地坐進轎子里走了。

  她自小聰慧,名冠京城的弟弟,終究還是被帶上了一條不歸路。

  (裴三姐:傻,是會傳染的。)


「妻主,能不能不要納侍?」宋珏紅著眼求我,頗有些我見猶憐的味道。


他與我來人間玩,巧的是來了個女尊國,我和他也算是進入角色,我自然擺著架子拒絕他。


宋珏輕輕一笑,咬了咬我的耳垂,「那看來是我不夠努力,惹姐姐不滿意了。」


還沒等我解釋,這人已經堵住我的唇,不讓我反駁了。


誒,說好的角色扮演呢?


【已完結~HE】甜虐文!糖中帶著玻璃渣,專騙眼淚一百年!畢竟哭過之後吃糖更甜~質量保證,狗血是不可能的!

一、


我是姜國公主頤寧,國破那日,我站於城樓自刎,不跳下去自然是怕死相難看,毀我一世英明。


只是我不曾想到,我變成了一隻鬼,還被困於姜國皇宮不能踏出半步。


斗轉星移,我也不曉得在那裡待了多少年,見了多少朝代更替。


終於,我等到了宋珏,唯一一個看得見我的少年郎,宋朝不受寵的七皇子。


那次,宋珏燒得神志不清。我已看慣生死,本不想管他,誰曉得這小孩竟然直勾勾地盯著我,「姐姐是要帶我走的嗎?」


他看得到我?我已經孤獨寂寞幾千年了!我太激動了,一把撲過去,「小孩,你看得見我?」


宋珏紅著臉點點頭,微微避開一些。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更令我驚喜的是,我能碰到他!幾千年了,我再一次感受到人的體溫,簡直愛不釋手。


「姐姐。」宋珏啞著聲,頗為委屈地叫喚了一聲。


我看他年紀輕輕就頗具風華的姿容,心裡甚是滿意,並沒有在意他的抗拒,像得到了一個愛不釋手的玩具。


宋珏臉越來越紅,直到失去神志,我才驚恐回神,這小孩還病著呢,大意了!


我好歹是一隻活了幾千年的艷鬼,修為還是不錯的。


我摸到太醫院,自己選了幾味葯在那兒煎了起來,要不是此刻夜深人靜,準保把人嚇死。


我把葯餵給那小孩,看著他又忍不住摸了摸,說是幫他守夜,實則是興奮得睡不著。


天蒙蒙亮,我有些倦意,小孩倒是醒了,皮子變得跟玉似的白。


我笑著擠上了他的床榻,「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孩你要以身相許知道嗎?」


宋珏驚得挪開身子,臉色一紅,「姐姐不要這樣。」


我哪裡肯依,拉過他摟在懷裡,「我可是為你守了一夜,生怕你哪兒不舒服,快給我摟著睡覺。」


宋珏不掙扎了,我美滋滋地睡過去。


人,真的好溫暖又好軟啊。


好些年沒睡那麼舒服了。作為一隻鬼,我感受不到溫度,但是碰到宋珏,我就記起被我遺忘了幾千年的溫度和觸感。


我美滋滋地醒來,拉著宋珏修長的手把玩。他臉倒是一派平靜溫和的樣子,除了耳尖有些紅。


「既然你叫我一聲姐姐,從此以後呢,你就是我的人了。」


還不等宋珏拒絕,我就開始誘惑他,「姐姐我很厲害的,你做了我的人,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誰欺你辱你,我就取他性命,可好?」


宋珏整個人愣住了,獃獃地看著我,似乎被我蠱惑了,我笑得更深了一些。


「姐姐想要什麼?」


小孩子家家,倒是通透。


我看著他盈盈一笑,「你能給我什麼?不就是陪我睡睡覺,說說話?」


宋珏與我拉開距離,「不行。」


我從做人到做鬼,就沒被人忤逆過。


我臉色一沉,「你敢拒絕?」


宋珏沒被我嚇到,別過臉去,「君子不無媒苟合。」


我朗笑出聲,我非他不可,自然是因為只有他能看到我,只有他能被我摸到,但現在我發現,這小孩本身也實在有趣。


「哈哈哈,姐姐我看不上你那個小身板,就是單純的睡覺,你知道的,我是鬼,比較貪戀人的溫度。」


其實我只是陳述事實,並沒有刻意賣慘。宋珏靜靜地看著我,有些可憐我的意思,他輕輕地說了句「好」。


我也不管他是不是可憐我了,達到目的便成。


我笑著揉了一把他的頭,起身牽住他的手,「走,姐姐帶你去吃好吃的。」

二、


宋珏很乖,平素就待在寢宮不出門,看看書。


我呢,除了給他在宮裡搜刮各種寶貝和好吃的,以示我對他的寵愛以外,便就只有黏著他、摟著他、摸摸他這些個愛好。


宋珏顯然並不習慣,每次耳尖都紅紅的。


我不在意,我開心就行。


我餵了宋珏一顆葡萄,撐著臉看他,「真是越長越好看呀。」


宋珏翻書的手一頓,沒看我,我正好能看見他那紅得彷彿會滴血的耳尖,「姐姐若是閑得很,不如拿本書看看。」


我鳳眉倒豎,「你在嘲諷我?」


宋珏聽出我生氣,放下手中的書看我,笑著哄,「不曾,姐姐誤會了,我是真怕姐姐無聊。」


我身子朝後一仰,「總歸無聊幾千年了。」


宋珏眸子凝在我身上,「姐姐沒想過離開嗎?」


我沒告訴他,我離不開。我把玩著腰帶,懶洋洋地回他,「剛死的幾百年,我日日夜夜都守在皇宮門口,撞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也沒能出去。」


宋珏第一次主動摟我,我聞見他身上清冽的香,「那姐姐便一直留在我身邊吧。」


我環住他的腰,「是你,要一直留在我身邊。」


宋珏在我頭頂輕輕地笑,「好。」

三、


宋珏是個如玉君子,智多近妖卻待人有禮,雖背後無母族,但這些年,也漸得他父皇重用。


但是宋珣那個不長眼的蠢貨,偏偏還要惹宋珏。


我在宮中給宋珏搜完寶貝回來,就見宋珏被宋珣帶來的人壓著,似乎要他跪下,氣得我扔了一手的寶貝,施法揮開那群玩意兒,怒氣森森地抬手將宋珣一遍一遍往牆上撞。


他們在喊,鬼啊——


雖然青天白日一般無鬼出沒,但是我這種境界的鬼,自然不怕太陽。


宋珏走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好了姐姐,放了吧。」


我怒瞪他一眼,還是依言放了,那群玩意兒嚇得立馬跑了去。


我氣得獨自轉身進屋,宋珏緊緊跟在我身後,一把拉住我,「姐姐彆氣了。」


我回頭凶他,「你為什麼那麼好欺負?我不在怎麼辦啊!」


宋珏先一愣,隨即笑得溫潤和煦,「姐姐不是會一直在嗎?」


哼,他也就只能靠我。

四、


我自然是不能放心這麼柔弱不能自理的宋珏,送了他一把銀劍,「以後每天起來,跟姐姐學功夫,聽見沒?」


宋珏笑著接過劍點了點頭。


宋珏平素會鍛煉,底子也沒差得離譜,我日日天不亮就隨他起來練功。


不然怎麼說他聰慧呢,能文能武,進步神速。


我看著在樹下練劍的宋珏,滿意地笑了笑。


宋珏收了劍朝我走來。


他身形修長,面容如玉。我難得地心跳亂了亂。


「姐姐覺得如何?」他站在我近前,笑著問。


「很好,都快出師了。」我微微別開臉誇他,只聽到他清潤的笑聲。

五、


這日,我在皇宮遊盪,搜尋寶貝。


一人執黑色綉金紋骨傘款步朝我走來,傘面極大。


走來時,我瞧不見他的臉,但是能看到他一身白衣,玉帶束腰,纖細有力,行走間,玉玦相擊,別有一番美態。


我忍不住眯起眸子。他,不是人。


這人不緊不慢走到我面前,我才看到他的臉。


禍國殃民,妖艷異常,還有一絲眼熟。


他輕輕地笑,不曉得怎的,我竟聽出幾許絕望的悲凄。


「殿下將我忘了?」


幾千年了,我盯了他許久,才想起他是蕭詞——我的准駙馬,當年滅我姜國的蕭朝開國皇帝。


也許當年我對他有滔天恨意,可幾千年過去了,那些情緒都散在漫長的歲月里,恨也好,愛也好,我都放下了。


「差不多了,什麼事?」我懶洋洋回他。


蕭詞臉色沉了沉不太開心的樣子,「來幫殿下離開皇宮。」


我嗤笑一聲,「我都困於此處幾千年了,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此時來假好心?」


蕭詞伸手想碰我,被我避開,「惡不噁心?有事說事。」


蕭詞到底是皇位坐久了,如今混得也不錯,是以沒被人這麼對待過。


他周身威壓下來,竟然將我壓得跪在了地上。他修長的手一把抬起我的下巴,笑得不大開心的樣子,「殿下總是這麼刺人。」


我受制於人,自然不故意惹怒他,是以只看著他,並不說話。


蕭詞泄了氣似的鬆開我,「不離開便算了。」


這話沒落下他就走了,背影挺拔清瘦,漂亮卻寂寥。


我沒想到他來去如此匆匆,彷彿鬧著玩似的,也更是不曉得他這般作態意欲何為。


不過弄不清的事,我素來不愛花工夫糾結。


但是等第二個人來找我時,我就有些詫異了。


我看著面前的小神仙,掏了掏耳朵,「算命的小神仙,你說什麼?」


那小神仙臉一紅,「在下司命!」


我敷衍地點了點頭,司命正色道,「宋珏是天庭三太子,下來歷劫的,這情劫系在姑娘身上,若是姑娘能助三太子渡情劫,姑娘也可功德圓滿得道升天了。」


誰能不心動呢?


我答應了。


只是這情劫竟是要將宋珏折磨得肝腸寸斷,我有一絲不忍心。


我與宋珏,明明挺好的,但想著以後我就能從鬼成仙,再次感受到溫度,被人看見,能同人說話,能享受美食,我怎麼能不心動?


我是自私的,我承認。


況且,宋珏也該渡劫回去,何故與我在這下界浪費時間呢?

六、


我沒想好該怎麼辦,渾渾噩噩間,皇帝駕崩,宋珏登基,一切發生得如此之快,快得我還未曾反應過來。


看著龍袍加身的宋珏,我想著,這小孩或許也沒那麼簡單,想著往後要誆他,我還有些心虛。


國喪過後,選秀在即。


宋珏立在那邊批奏摺邊問我怎麼看。


我按下心頭不快,「你看著選唄,我哪裡知道,挑你自己合眼緣的。」


宋珏面色有些冷,聲音也有些冷,「是嗎?」


我胡亂點點頭。


也不知宋珏對什麼樣的女子合眼緣,挑的妃子環肥燕瘦,什麼樣的都有,怪繽紛的。


這夜宋珏翻了劉美人的牌子,我終歸沒坐得住,盪到劉美人宮裡,卻間劉美人跪在床上,神色期期艾艾,而宋珏正冷著臉處理政務。


宋鈺抬頭看見我,眉眼間郁色化開,笑得溫柔而多情,「姐姐怎麼來了?」


我不答反問,「那你怎麼在外間批奏摺?」


這人跟踢蹴鞠似的,「姐姐覺得呢?」


我扭頭就走,開玩笑,跟我玩?


剛出殿門我就被人拉住,箍在懷裡。他尖尖的下巴擱在我的肩頸間,「姐姐氣性真大。」


我輕哼一聲,抓住他摟著我的手,「那你受不受著?」


宋珏笑了起來,「受著。」


那熱氣鋪灑而來,搞得我面紅耳熱,心癢難耐。


我這人素來不矯情,聽他這麼說,自然轉過身子,笑著看進他溫柔的眼睛裡,真漂亮啊,我伸手遮住他的眸子,另一隻手輕輕拉住他的衣領,將他拉得彎下腰來,就那麼覆上去,他的唇又薄又軟,有些涼又有些甜,顏色淺淺的,好看也好親。


沒等我細品,宋珏卻扣著我的腰開始攻池略地,也不曉得多久,這人停下來抱起我就走。


我下意識就勾住他的脖子,其實我本想說,我是鬼,能自己飄回去,但此刻氣氛曖昧,宋珏眼尾通紅顯得十分艷麗勾人,我索性就窩在他懷裡欣賞美色。


這人低頭看我,聲音有點啞又有點欲,「姐姐別這麼看著我。」


還不待我和他探討個所以然來,這人就將我扔進床榻之間,身體力行地告訴我為什麼不能那樣看他。


我啞著嗓子喊,我以為鬼不會累的,我錯了,我在宋珏身上能感受到體溫,在他身下自然也能感受到累,「不要了啊!」


我覺得我喊得兇狠,這人卻咬了我一口,「姐姐這麼叫,不是在勾引我?」

七、


宋珏吃飽喝足,一夜沒睡還神清氣爽地去上朝了。而我一個修行幾千年的大鬼卻病懨懨地躺在榻間補眠。


難道這就是神仙?連下界歷劫都這般天賦異稟?


等我懶洋洋地醒過來,赤著腳走出去,便見到宋珏坐在外間批奏摺,燈影綽綽。


宋珏抬起頭笑看我,「姐姐不穿鞋?」


我抬抬腳,無所謂道:「我是鬼,不冷。」


宋珏食指在奏摺上點了點,「我是覺得姐姐在勾引我,不是擔心姐姐著涼。」


「滾!」我怒呵一聲,拔腿就跑,只聽見那人在後頭笑。


宋珏要去祭天,我不能去,一個人很無聊。


他看著我,摸了摸我的頭,有些沒大沒小,「姐姐要不要再試試。」


我瞥了他一眼,「試什麼?」


宋珏只笑著,沒說話,我明白了,是要我試著出去。


那幾百年的痛苦和絕望,我並不是很想嘗試,推開他的手,朝裡頭縮了縮,「不去!」


宋珏顯然是一個會得寸進尺的人,他朝我這靠,蠱惑道:「姐姐既能看見我,說不準能被我帶出去呢?」


我來了興緻,又起了希望,「好!」


宋珏遮住我的眼睛,「姐姐。」他這一聲,輕嘆而無奈,寵溺而心動。


我心提著,被宋珏牽著,出了皇宮,我激動地撒開他朝前跑,迫切地想要感受外頭的景象,卻又被一股大力吸了回去。


宋珏飛身過來牽住我,我飛射回去的身子才停住,很是鬱悶,「還離不了你了?」


宋珏挑眉側頭看我,神色是難得一見的有些陰鬱,「難道姐姐想離開我不成?」


我心裡一咯噔,畢竟,我可是答應了司命的,見我還不說話,宋珏那漂亮的小臉越來越陰沉,牽著我的手也緊了些,我這才回神,「怎麼會!」說完扳過他的臉吧唧一口以示安慰。


陪宋珏祭天,我自然是堂而皇之地站在他身邊,反正也沒人能看到我。


這人一身暗紅色龍袍,顯出幾分不屬於他的妖艷來。


借著陽光,我眯了眯眼,發現了一個讓我心驚肉跳的事實,宋珏身上的陽氣淡了一些。


祭天結束,宋珏將我摟在懷裡,靠得很近,「姐姐可是無聊了?怎麼心不在焉的?」


我輕輕推了推他,與他拉開距離,側身看他,「你同我在一起,身上的陽氣淡了。」


在一起這三個字我說得頓了頓,想必宋珏應當聽得明白我所謂的「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他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聲音也有些啞,「姐姐難道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我疑似聽出了威脅的意味,不由好笑地挑眉,「你覺得呢?」


宋珏本還勾著的唇角僵住,「不行。」


我覺得他甚可愛,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你可是我的人了,生也是,死也是,我自然不會放手。」


況且,我已經知道,該如何帶宋珏渡情劫了。


宋珏聽了我的話,漂亮的眸子里情緒暗涌,一把掐住我的腰就吻,吻得極為用力且兇狠。

八、


宋珏不僅僅是大宋江山之主,更是天庭三太子。


如今我吸食他的陽氣,哪怕並非本意,卻也修為大增。


而他,雖然身子骨沒問題,可我這麼一隻大鬼日日夜夜宿在他身側,同他交頸纏綿,他的帝王之氣隱隱約約開始破碎。江山禍事頻出,甚至民間也有了他非正統龍子、天庭降怒的謠言。


風雨飄搖。


可宋珏明明是個金枝玉葉的嬌貴人兒,是個內有乾坤的朗朗君子。


我心情低落。我明明說好不讓別人欺負他的,到頭來,卻是我在欺負他。


甚至,有不知死活的惡鬼成群結隊地向皇宮撲來。


這夜宋珏還在外頭批著奏摺,我倚在裡頭看話本子,突然感到森森鬼氣捲入殿內。


我扔下書就飄了出去,宋珏看我行色匆匆,眉頭輕蹙,「姐姐幹什麼去?」


如今他本就政務繁多,外頭來了不知死活的東西,我自然是不想他煩神,是以笑了笑,「弟弟好好乾活就行,我去去就來,乖一些。」


宋珏微微勾了勾唇,難得有些依賴的意思,「好。」我估摸著他也是猜到了什麼。


總歸幫他歷劫,我也是要飛升的,哪能只他一人受累。


出了門去,一抬眼就望見外頭黑壓壓一片牛鬼蛇神,總歸宋珏的陽氣還是太吸引人了。


召出宣金,摸了摸它幾千年沒見過血的黑金刀面,我冷冷看著面前的惡鬼,「上趕著來送死?」


領頭的鬼,我看著也是活了得有千年,想著他也是不太容易,死了委實可惜。


不過他顯然感受不到我的慈悲,桀桀地笑出了聲,「這位鬼姐姐,縱然你修行多年,可今兒裡頭的天子,可是引得我們成千上萬的同伴都來了呢,姐姐還能殺光不成?」


有何不可呢?


而且我最喜歡的事,叫殺雞儆猴。


我朝這位大鬼一笑,趁他愣神的一瞬,飛身上前,用宣金直刺他的頭顱,以手化爪,森森死氣盡數灌入。


他剛剛還白凈可愛的模樣,瞬間成了一攤骷髏。


我順手將骷髏扔在腳邊,輕輕抬腳,狠狠碾碎,這才將這不知死活的東西真正殺死。


其實左右也沒一會子功夫,但是倒足夠這群嘍啰愣神不已。


我吹了吹寶貝宣金上並不存在的血跡,輕飄飄地看著他們笑,「都殺光呢,也只是浪費時間而已。不如諸位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如何?」


他們一陣嘰嘰喳喳,竟然還要討論?


果真不把我頤寧放在眼裡了。


要說我雖只是千年大鬼,可這天賦就屬實了得。


宣金更是昔年曆劫的天庭武神之長明湮所贈。我得武神之長指導良多,平時不顯山露水,今天可教這些鬼魅知道我是什麼水準。


我抬手以宣金割破空氣,撕裂到眾鬼身前,應著裂空聲響起真正的鬼哭狼嚎,我眯著眼睛望著他們,「滾。」


這會子終於鳥走獸散。


不管是人,還是鬼,終歸是賤,不疼到他們身上,就不曉得怕。


我摸了摸宣金,收了起來,推門而入,宋珏還迎著昏昏燭火看奏摺。


燈下觀美人,前頭殺伐的戾氣盡數消散。


宋珏瞧我進來,抬頭柔柔一笑,「姐姐先進去歇著吧,不早了。」


我點了點頭,也未曾打擾他,就進去團坐在床上。


就算我為他趕走惡鬼,卻也是,我給他帶來的無盡災禍。我心裡不免總是有些悵然若失。


宋珏處理政務直到深夜,看見我依然坐在榻間,笑著過來將我摟進懷裡,「是這些日子冷落姐姐了嗎?」


我勾著他脖子難得溫柔,「沒有,我就是心疼你。」


宋珏輕輕地吻了吻我的眉心,「姐姐一直陪著我,便是對我的心疼。」


宋珏那麼好,我還要玩弄他,我真不是人。哦,我的確不是人。


宋珏在我耳邊喘著氣,那麼勾人,我被弄得迷迷糊糊,隱隱約約竟然看到了蕭詞,忍不住睜大眼睛低叫了一聲,「蕭詞?!」


可我這麼一喊,那人又沒了蹤影。


宋珏整個人僵住,臉色有些白,這場情事草草結束,他緩緩開口,「蕭詞是誰?」


這回輪到我僵住了,我該如何形容蕭詞是誰?


我懶洋洋地趴著,隨口回了一句,「生前故人。」


宋珏把我摟得很緊,輕輕說了一聲「是嗎」,似乎不打算計較。


若不是我次日在宮裡飄蕩,看見宋珏把一大仗史官喊去,我真以為他沒在意。


是以我自然乖乖在殿中坐著,等他來問我,哪曉得,這夜他都沒曾回來。


天蒙蒙亮,我便睡去,等再見宋珏時,這事似乎就這麼過去了。

九、


宋朝將要亡國,任憑宋珏怎麼努力,似乎也抵擋不住大廈將傾的頹然之勢。可他見我時,還日日掛著淺笑,一派溫然的樣子。


直到他想牽我手的時候,那修長的手從我的身體穿過,我第一次在宋珏臉上看到了如此鮮明的情緒——那是絕望、害怕,那是天崩地裂。


我心裡猛地一抽。


這是我早就預料到的事情,可他那麼難過,我到了嘴邊的話就咽了下去。


宋珏抿著唇,有些乞求,「姐姐,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他竟怕我離開。可我怎麼捨得。


他神色可憐,我卻也及時清醒,故作冷漠,漫不經心地挑眉,「當然了,你可是唯一能看到我的人,等你看不到我了,我才會走。」


宋珏聲音有些抖,「我對姐姐而言只是如此嗎?」


我笑了笑,忍著酸澀,沒有說話。


宋珏看著我,也沒有再問,那眸子里的光碎成了塊,散在昏黃的燭光中。

當叛軍火燒禁宮的時候,我靜靜立在宋鈺不遠處,此時距離他看不見我已過去月余。


還記得他那日回寢殿沒看見我的時候,那慘白的臉色,似乎被人抽走了所有生機。


宋珏靜靜看著我站的方向,笑得如初見一般溫柔。


我心下一驚,以為他看得見我,定睛一瞧,卻發現他那漂亮的眸子里滿是悲凄,空洞而無望,「頤寧,我是真的恨你。」


明知他看不見我,我卻還是沒敢轉身。


我陪他立在大火中,看他身上亮起歷劫成功的淡淡流光。


宋鈺飛升,我亦入了天庭。


因著在下界驅鬼有術,又與武神之長明湮有些熟識,我被封了武神。

十、


我自號清詞。


原因無他。那日成神,我才曉得,千年來,我被困於皇宮不得踏出半步,皆是因為蕭詞。


昔年他將我的屍體封於皇宮地下冰室,還叫人做了法。


可惜他當皇帝那些年,我還是個小鬼,整日渾渾噩噩,腦子不清醒,只曉得自己想出去。掙扎百年,有了修為,才曉得自己原來是前朝公主。


我同蕭詞可真是血海深仇了,不滅他,難消我心頭之恨。


只是這人做人時是個人物,做鬼時也很了不起,已經混成十殿鬼王之一了。


我成天悶在自己的神殿里修行,除了明湮叫我去斬妖伐鬼,平日都不太愛出去,一是想報仇,二嘛,我有點怕碰到宋珏,畢竟再多理由,我終歸有些對不起他。


可偏偏怕什麼來什麼。


天君壽宴避之不得,我躲在一旁祝壽,很是低調。但明湮總是叫我幹活,說是怕我悶著,搞得我殺伐太盛,凶名遠揚,總是有同僚偷偷打量我。


被看得心煩,我匆匆躲進天后的桃林里喝酒,等到了時辰再回去。


喝酒誤事,畢竟我從前是鬼,幾千年沒喝過酒,酒量屬實不行,沒喝幾杯就暈暈乎乎分不清今夕是何夕了。


也不曉得宋珏是怎麼了,跑進桃林里來,撞到我這麼個醉鬼,我當時還以為,我與他還在人界,還在宋朝,還在那困我千年的皇宮裡頭……


我醉得委屈,抱著這人精瘦的腰肢就哼哼唧唧地哭,哭著哭著,手很不安分地解了他的外衫。


一夜荒唐。


等我揉著頭醒來,實在是有些懵,姑且把這趟事當成是與他重修舊好,但看宋珏這反應,我才曉得修得委實不太成功,他恨不得把我殺了,好似我辱了他清白一般。


可他清白明明早就給我了。


我嘴上說不跟他計較,可堂堂天庭三太子,縱然我是武神,也未必打得過他,他要取我性命,我自然得跑。


就是這心裡挺不是滋味。


我記得他說他恨我。

十一、


十殿鬼王排行老二的上弦要成婚了,喜帖發到了天庭來。


天庭與冥界素來井水不犯河水,沒什麼交集,這喜帖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宋珏領了這個差事,天君點文神、武神各一隨行。


不過天君倒沒指名道姓,講究自願,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思,我去了。只是和我出於一樣心思的還有一人,隨行的文神沐陽神君——宣毓。


我站在南天門等著宋珏,卻見他與宣毓一道款步而來,二人皆是一身白衣,眉眼溫柔,看著倒是郎才女貌,我心裡忍不住酸了酸。


要說這宣毓,我還是略有耳聞。她愛慕宋珏不曉得多少年,宋珏沒歷劫之前,見著她是能避則避。歷劫時,宣毓聽司命說宋珏歷的乃是情劫,哭著要下凡去,被司命哭著攔住。歷劫之後,就我現在來看,宋珏對宣毓,倒也沒有那麼無情了。


許是經我一事,看明白誰才是可愛之人吧。


我忍不住摸了摸衣帶,宋珏已經走到我面前,那臉色冷得似要把周遭水汽凍結成冰,開口也頗具嘲諷,「神君不惜與我同行,也要見見舊情人?」


我與宋珏的人間二三事在天庭也不算是個秘密,誰都曉得宋珏與我不對付,但我的舊情人不是他嗎?


是以我一愣,沒回過神來。


宋珏顯然只是為了刺我一刺,並不想得到答案,已然偏開臉去。


我後知後覺曉得他說的原是蕭詞,不過卻也無從解釋了。


這一行真是難受,我許是腦子被饕餮吃了才會來。


宋珏不想理我,宣毓也看我不順眼。


宣毓總是跟個花蝴蝶似的圍著宋珏,我看宋珏明明不想理她,卻還是礙於姑娘家面子意思意思。


我輕嘆一口氣,也不曉得,我同宋珏之間,還能如何。


冥界入口有人迎接,老遠我就看出是蕭詞,原因無他,那把黑金骨傘而已。


我眯了眯眼睛,有些不解,我做鬼時都不懼陽光,這蕭詞去人間時打傘也就罷了,許是不喜陽光,但在冥界怎麼還打著,這是什麼毛病?


蕭詞朝我們三人微微施禮,看著人模狗樣的,而宋珏對他的不喜卻已經是完全寫在臉上。


蕭詞也不在意,看著我笑,有些說不出的溫柔,「沒想到殿下竟然會來。」


我划了劃眉心,眯著眼笑得有些陰森,「得看看蕭郎過得好不好。」


蕭詞彷彿感受不到了我的不善,收了剛剛那副溫和的情態,笑得如慣常一般漫不經心,「殿下不在身邊千年,我又怎麼會好呢?」


還沒等我刺他,宋珏就面無表情地出聲打斷,「敘舊還是再續前緣,二位可夜中私下裡談,煩請四殿鬼王帶我們入冥界才是。」


聲聲刺耳,我從來不曉得,宋珏可以讓我這般難受。我的手忍不住想抬起捂住胸口緩解酸澀,卻堪堪忍著,在袖中握成拳。


蕭詞卻是笑意深深地向宋珏致歉,領著我們進去。


我被安置在了冥界的客居殿,蕭詞有政務要忙沒有多留,宋珏自己進了內殿。宣毓不知好歹攔住了我的步子,「清詞神君,原是同四殿鬼王有舊情?」


我冷冷瞥了她一眼,「與你何干?」


宣毓不在意地笑了笑,「希望神君離殿下遠些,殿下自誕生起,還沒吃過這樣的苦頭,殿下歷劫回來時,去了忘川,強取忘川水,致使忘川伏屍百萬,天君震怒,施八千天雷以作懲戒。」


宣毓微微施禮,笑著離開。她說得輕飄飄,而我卻如遭雷擊。


原來宋珏真的,不愛我了。


他縱然記得我與他昔日種種,卻也對我早已忘情,除了厭,再無其他。


我忍不住以手覆面,原來淚這麼咸啊。


我蹲下身子抱著腿,還是覺得冷,冥界真的好冷,我想回去。


「你在幹什麼?」宋珏清清冷冷的聲音從後頭響起。


我忍不住偏過頭看他,我曉得自己剛剛哭過很難看,可我還是想問問他,「宋珏,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緊緊地盯著他,生怕錯過他任何一點表情。他只是看著我,久久才回,聲音好聽卻無情,「我與神君有什麼嗎?」


我站起身子,忍不住搖晃了一瞬,從他面前走過。


經他身邊時,我忍不住頓了頓,拉住他的袖子,「是不是沒有機會了?」


宋珏低頭看著我拉他的手,未曾說話,就是這麼看著。


看得我心漸漸冷去,緩緩鬆開,慢慢向前,「對不起。」

十二、


上弦大婚,冥界雖然陰沉,卻也難得熱鬧。


我同宋珏如今比來時還尷尬,只能彼此隔著一小段距離去參禮。


新娘已經被接過來,據說是上弦在人間碰上的,人鬼相戀,一番愛恨嗔痴,姑娘死了倒和他圓滿了,真是陰差陽錯。


我倚在一旁看二人拜堂,心裡生出幾許羨慕。


蕭詞在殿內倒是未曾撐傘,沒了傘面陰影覆蓋,看上去更為蒼白美艷。


這人不曉得什麼時候靠在我身側,聲音很輕,似感嘆、似遺憾、似不甘、更似難過,「說起來,我與殿下之間還欠一場大婚。」


我心下冷笑,偏頭涼涼看他一眼,「幾千年的爛賬,我不想跟你算,你還得寸進尺?」


蕭詞輕輕地笑,低低說了句什麼,散在滿室熱鬧里,「我巴不得殿下同我算。」


我耳聰目明,挑了挑眉頭,「你別急啊,困我千年這事,我自然銘刻心頭,莫不敢忘。」


誰曉得聽我說這話,蕭詞卻不如剛剛輕慢,臉色更加白了些,抿著唇不搭話了。


我懶得理他,偏過頭去,恰好與宋珏視線相撞。不知他看了多久,只曉得那漆黑的眸子里滿是深色,似乎要將我吸進去。


我心尖一顫,張了張嘴,想解釋,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上弦的婚宴持續了七天,我與宋珏、宣毓準備離開時,被一殿鬼王思行帶人扣住。


我心中其實也不大意外,冥界的鬼王各個桀驁,冥界平白被天庭壓著,當作天庭的下屬機關,他們素來都與天庭沒什麼好臉色。


上弦成婚,怎麼也沒道理那麼鄭重其事地請咱們天庭的人來賀。


原來是指望把我們三個倒霉蛋扣下來,向天庭宣戰,爭取完全分裂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和宋珏勢單力薄,也只能任人宰割。


宣毓沒有武力,我與宋珏又不好將她丟下,而思行帶來的也不是什麼蝦兵蟹將,倒是三殿鬼王和五殿鬼王。


我看了宋珏一眼,只見這人手腕一轉,似捏了個訣,還不待我看清弄明白,他就冷著臉看著思行,「走吧。」


思行笑著說殿下識時務,將我們三人壓入冥界第十重地獄。這裡極為空曠,昏暗有光,只壓了我們三人。


宣毓是個文神,還是個膽子小、身子弱的文神,此番已經昏了過去。


如今只有我與宋珏二人面面相覷,「你剛剛捏的……?」還不待我把話說完,便聽到了一陣沉穩而熟悉的腳步聲,是蕭詞走了進來。


蕭詞皺著眉,似乎有些不快,目光在我和宋珏之間停了停,「殿下,我來接你出去。」


我覺著此情此景我應該陪著宋珏同生共死,但我素來沒這覺悟,況且得了自由才好辦事。


縱然我私以為我與蕭詞應該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不過礙於蕭詞這人愛玩面子上那套,我到未曾與他撕破臉皮。


我點了點頭,暫時從了。


蕭詞在前頭領路,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宋珏,雙唇微微動了動,說了一句「等我」,也不知他看沒看見。

十三、


我被蕭詞帶去了他的四殿鬼王宮。


這兒的布置讓我隱隱有些熟悉,但是活了幾千年,我腦子裡真不大記事了,也只是略感疑惑地挑了挑眉。


我懶得與蕭詞虛與委蛇,一個直球扔過去,「你們冥界,這是要挑事不成?」


蕭詞輕輕撥弄了一下養在殿中的曇花,「殿下聰慧。」


「那你把我放出來幹什麼?」


「既捨不得殿下在十重地獄受苦,又不想殿下和三太子在一起。」蕭詞沒看我,說得輕輕的,像在自言自語。


我跟宋珏之間……呵,但是蕭詞可別說這種話噁心我了,「我與他不是還要多謝你成全嗎?」


蕭詞本就有些病態的白,但如今肉眼可見的臉色更為慘白。


蕭詞這人脾性差,我是曉得的,但我這般刺他,他竟然只是匆匆就走,留下一句輕飄飄的「殿下隨意挑個宮殿歇下吧。」


我總歸是懶得想蕭詞的,慢悠悠走進去選了座宮殿就寢。


也不知蕭詞是真傻,還是裝傻。他應該知道,我要有那實力,遲早滅了他。他竟然還來招我,只能罵他一句「傻 x」。


蕭詞日日來我眼前討嫌,比如這一刻,他將那個晶玉的玉蘭簪子遞到我面前,笑得難得溫柔,「殿下,試試嗎。」


我推開他的手,瞥他,「你雕的?」


他耳尖有些紅地「嗯」了一聲,我忍不住嘲諷,「你是不是有病?我們什麼關係你知道嗎?」


蕭詞臉色有些難看,手上簪子差點沒抓住。


我又繼續刺他,「而且,我喜歡宋珏,很喜歡。多謝你將我困在皇宮千年等到了他,多謝你的成全。」謝他當然不是誠心的,那幾千年,沒遇到宋珏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話音剛落,蕭詞怒意染上眉梢,拿著簪子掐住我的臉,強迫我看他,他聲音又啞又碎,「殿下弄清楚,你現在是階下囚,還惹我生氣?」


我一字一句,「我在陳述事實。」


這廝眼尾通紅,勾起一抹頗帶殘忍的笑,低頭就吻我,那威壓盡數釋放出來,叫我反抗不得,掙扎不得。


我咬他的唇舌,咬得鮮血淋漓,他也不放開。


良久,他才輕輕喘著氣放開我。


血將他的唇染得嫣紅,平添妖異。


蕭詞有些蠱惑我,「殿下,你從前愛我,往後自然也能。」


我驚訝於他的自信,滿腔怒火都變成對他的嘲笑,「蕭詞,我其實不太記得你了,若不是成神知道是你困我幾千年,你對我,只是一個有些熟悉的故人。」


殺人誅心。


蕭詞眯著眼笑,讓我脊背生寒,他強行拖著我來到第十重地獄,並差人將我壓在一旁。


「殿下讓我不高興了。」蕭詞蹲在我面前,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


我下意識地看向那邊的宋珏。


面色如常,既冷又無情。


倒是蕭詞氣笑出了聲。


冥界的刑罰,自然是花樣繁多。蕭詞把刑罰變著法地往宋鈺身上招呼。


我紅著眼掙扎,恨不得殺了此刻正在折磨宋珏的蕭詞,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怨恨和心疼而變得沙啞至極,「蕭詞你怎麼不去死!我他媽噁心你都噁心吐了!」


宋珏臉色極白,渾身都是傷痕血跡,卻哼都沒哼一聲。


我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蕭詞的手段根本就不停。


我啞著嗓子開口,「求你了,蕭詞,不要這樣對宋珏,我受不了。」


蕭詞整個人僵住,而還沒反應過來,宋珏卻開口了,他聲音有些輕,聽著溫柔,如金玉相擊,說的話卻讓我覺得我分外可笑,「神君何故如此?」


我愣住,看向宋珏毫無感情的臉,那張臉明明那麼漂亮,像個精緻的瓷娃娃,但怎麼就那麼冷呢?


蕭詞卻停了對他的折磨,走來將失神的我撈起,「殿下,太子既然對你已經忘情,不如殿下還我一場婚禮,我便將太子放了如何?」


我也不知是不忍宋珏被繼續留在這裡折辱,還是有那麼一絲絲最後的僥倖,我緊緊盯著宋珏,說了聲「好」。


宋珏除了微微頓了頓,再無反應。


我努力扯了扯嘴角,蕭詞將脫力的我半摟半抱地帶了出去。


蕭詞這人有一點好,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


放了宋珏,就好。


嫁給蕭詞?


不可能。


千年前,亡我姜國,就算作前塵往事,可千年來,困我於皇宮,我怎麼能忘!


大不了,玉石俱焚。


反正也沒人在意我是不是活著。


我早該死了。


帶著蕭詞一起,也算了了夙願。

十四、


蕭詞近些日子忙得焦頭爛額。


估摸著是放走宋珏惹得其他鬼王意見紛紛吧。


我這日正在殿中偷偷布陣,一道天界禁術,能叫蕭詞與我同歸於盡的禁術。


哪曉得蕭詞突然進來,我心下一慌,站了起來,勉強維持鎮定,「你來做什麼?」


蕭詞笑著瞥了我一眼,還有幾許風情,「殿下在忙什麼?」


我倒了杯水,壓下緊張,邊喝水邊回他,「我能幹什麼?」


誰曉得蕭詞就這麼走近我,一把扶住,或者說掐住我的腰,「殿下不如忙著綉綉嫁衣。」


我輕輕嗯了一聲,這人低頭看我,目光中好像有審視,隨即一笑,我沒懂是什麼意思,他便又走了,來去匆匆。


臨近成婚的日子,整個冥界氣氛很是不對。


原來天庭攻打過來了,這倒也不是秘密,並無人瞞著我,領兵的,還是宋珏。


我晃了晃神,繡花針一不小心刺進了手指里,血珠子冒了出來,也不曉得蕭詞是何時來的,一把抓住我的手,拉過去,輕輕地吮了吮。


我皺著眉抽回,這人也是臉色一僵,眯著眼睛不大高興的樣子,「殿下在想什麼?」


我繼續低頭綉嫁衣沒理他,他卻有些說不出的諷刺,「便是天庭打到四殿鬼王宮,殿下都是要嫁我的。」


我與蕭詞的婚禮,同當初上弦成婚比起來,屬實寒酸。


倒不是布置寒酸,我光瞧這宮殿,不得不懷疑蕭詞是不是掏出全部家當來辦這場婚禮了。


寒酸的是,門可羅雀。


為什麼沒人來,我雖有些好奇,我卻不想問。


蕭詞只是牽著我,笑意盈盈,步履輕輕,心情甚好,也似乎不打算管有沒有人來。


因著沒什麼人,禮成之後,蕭詞便與我一道入了洞房。


他挑開我面前的金色珠簾,將銀白色的酒杯遞過來,看著我,很是溫柔蠱惑,「殿下,飲合歡酒吧。」


我看了一眼酒杯中銀綠色的液體,沒接,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麼?」


蕭詞將我的手牽起,硬塞進來,「忘川水呀,殿下不認得?」


宋珏飲忘川水之事在三界都不是個秘密,我覺著蕭詞在諷刺我,伸手欲將酒杯摔去,蕭詞卻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輕輕將我攔住。


我抬頭看他,「不喝。」


蕭詞終歸不是什麼好脾性的,笑得已經有些不好看了,「那我喂殿下。」說著他將杯中水飲下,就朝我吻過來,掐著我的下巴,撬開我的牙關。


我拚命推拒,卻還是喝下了一些,我急忙趴在床邊嘔,試圖將它吐出來。


什麼也沒吐出來,我紅著眼抬頭看著蕭詞,發現他的神色既不生氣也不陰冷,而是落寞,他輕輕說了一聲,「不是。」


我愣住了,隨即覺得倒也是,剛剛糾纏間,蕭詞也喝了不少,當不是忘川水,我慶幸地摸了摸胸口,也懶得問那玩意兒是什麼。


當蕭詞慢悠悠地解開自己的腰帶時,我腦子裡的弦就綳了起來。我緊緊地盯著他,他脫衣很美,我卻顧不上欣賞,右手背在後面慢慢結印。


蕭詞一直笑著,脫到還剩下裡頭的紅色中衣時,便伸手為我將滿頭的金釵拿去。


當蕭詞的吻落在我光裸的肩頭時,印已結成,我也不必與他裝模作樣,靜靜看他,「和我一起死吧,蕭詞。」


蕭詞頭也不抬,只是又輕輕偏過來吻我的脖頸,聲音有些啞,「好。」


他這話音落下,同殺陣的光就慢慢亮起,我感覺到了刺骨的疼痛,忍不住死死掐住蕭詞的腰,流下了應激的眼淚。


蕭詞卻像感受不到疼,輕輕吻我的淚,還哄我,「殿下別哭。」


我感到生機一點一點流去,忍不住囁嚅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我與他明明恩怨極深,無論生前還是死後。


在我神智快要消失的時候,竟然看到宋珏冷著臉色闖進來,他一身白衣帶血,一臉寒霜帶痛。


我想和他說話,卻開不了口。


宋珏一把將我身上慘白將死的蕭詞推開,將我摟進懷裡,手很抖,聲音也很抖,「姐姐你又不要我。」


他眼尾通紅,我想伸手摸摸他也沒力氣。


這人,原來沒忘了我啊。


一直在裝,一直在怪我,一直故意冷我,真壞。


他還念著我就好。


可我突然又希望,他忘了我。


我輕輕偏頭,看見蕭詞在笑,笑得有些說不出的絕望。


最後失去神智時,我看見他掐碎了手中握著的兩枚珠子中的一枚,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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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主,能不能不要納侍」

白玉眼角微紅,眼淚汪汪,穿著一身白跪在下面,楚楚可憐。

「不能。」

我坐在上面喝了一口茶,冷冷地看著他。

「明天我就要把人帶回來,你讓人把西院騰出來給他。」

他跪著一步一步過來,拉住我的衣擺。

流著淚說道:「妻主,你當初娶我的時候,對月發誓,說一生一世一雙人,說永遠只愛我一個人……」

我皺了皺眉,我確實說過這話。

但我當時不是剛穿來女尊嗎,頭昏腦熱人生地不熟。

至於現在,我只不過是犯了女尊女人都會犯的錯誤。

更何況納侍這在女尊國也不是錯誤。

「阮竹他是個好孩子,你們一定能好好相處的。」

我不敢看白玉,甩手就走。

我剛寫完這段文字,就被我阿弟怒罵:「說好的甜文!說好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呢!」

我辯解道:「……你想想怎麼可能,如果條件允許,能同時娶兩個美男,為什麼不呢?守著一個男人過日子,那多單調啊!」

阿弟指著我罵道:「渣女,渣女,就是因為天下的女人都跟你一個想法,所以才有那麼多不幸的男人。」

我哼了一聲,「你管我,我是作者,愛怎麼寫怎麼寫!再說了,讀我書的女粉絲多,我只不過是在寫她們喜聞樂見的情節。」

阿弟漲紅了臉:「李作舟,你好樣的,我詛咒你新書撲街。」

我:「啊!小小男子,竟如此惡毒。我的書要是撲了,咱兩就得一起街上喝西北風。」

……

「我的書真的撲了……」

「對不起,姐姐。」

我跟阿弟蹲在街上,看著街頭的人流涌動,似乎都去往一個地方。

我攔住一個大娘,「大娘,你們去幹嘛呢?」

大娘滿臉橫肉,「別攔我,白宰相家的少爺要拋繡球選妻呢。」

「不是吧,你這麼大把年紀還去,不怕家裡夫郎知道啊。」

「哼,他一個小男人也敢管我,等我做了白家的乘龍快妻,就立馬讓他下堂。」

大媽步履匆匆的跑了。

「嘖。」我搖頭嘆道,「阿弟,你看這就是女尊國的女人,認清楚她們的真面目,以後不要被騙了。」

阿弟:「hetui,我不嫁人了!」

我:「走吧。」

阿弟:「去哪?」

我:「去湊個熱鬧,運氣好說不定能做鳳凰女。」

阿弟:「飛上枝頭做鳳凰嗎?」

「也差不多了,如果能給白玉為堂金作馬的白家相中,以後的日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哪。」

「不行,姐姐,你怎麼能抱著這種想法!這對你未來的夫君不公平!」

「生活所迫嘛,不然怎麼辦?我們已經在街上飄蕩三天了,現在的樣子跟乞丐差不多。」

阿弟:「唉,就當去看熱鬧好了,反正白家少爺估計也看不上你。」

我倆站在那棟漂亮的高樓下,人潮湧動人擠人。

白家少爺一出來,眾人驚嘆。

文相家的兒子書卷里養大,一身書卷氣,溫潤如玉,又生的眉目如畫,清逸出塵。

與尋常的胭脂俗粉不同,像是迎風飄揚的茉莉花,一直飛到山谷,然後變作仙人降臨世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是沒有看見中意的人。

新科狀元紅袍加身,騎駿馬遊街過來,年輕有為,看著便與白家公子女才郎貌。

阿弟:「果然,阿姐,這樣的人家不是我們能肖想的,我看今天這新娘官肯定是這位新科狀元娘了!」

那繡球確實向新科狀元跑過去,只不過中途居然被使輕功的一個人截胡了。

沒錯,那個人……就是我!

「哇——你這個人怎麼如此狡詐!」

書坊的老闆穿過人群,「哇!李作舟,你一個讀書人居然使這種下作的手段。」

我:「怎麼了,讀書人也要吃飯的嗎?再說了,有哪條規定說不準搶繡球了,你們沒本事怪誰呢。」

路人甲:「你簡直是無恥無賴!」

我:「謝謝誇獎!」

一群僕人出來,「這位小姐,我們家主夫請你進去。」

僕人攔下阿弟,「這位小公子,你不能進去。」

「阿弟,你放心,在之前的家門口等我好消息就行。」

我舉著繡球大聲嚷嚷道:「大家記好了,我李作舟,金陵人士,年方十八,搶到了白家少爺的繡球我,李作舟,搶到了白家少爺的繡球。」

我跟著僕人進了屋,不知走過多少到門,終於到了主廳。

堂上坐著一對雍容華貴的男女,應該是白家的主母和主夫。

白夫郎看見我似乎很生氣:「來人,把她給我拿下!」

白家小公子出來制止,聲音雖急卻清潤好聽,如玉石相擊:「母親,父親,這是為何?是她接了我的繡球。」

白夫郎:「此等干出搶繡球這種事的地痞無賴,難道你真的要嫁給她嗎?」

白家公子:「但是大庭廣眾之下,確實所有人都看見了是她接住了孩兒的繡球。既然規則如此,那孩兒就要遵守。」

白夫郎:「胡鬧!簡直胡鬧!不行,我決不允許你嫁給這種乞丐叫花子!」

白相安撫了轉而又對我說道:「這位小姐,隨便開出什麼樣的條件我都答應你,哪怕是黃金萬兩,但是我不能將自己的兒子嫁給你,這關係到他終身幸福。」

我:「不,我對錢不敢興趣。我不要黃金萬兩,我就要娶你家金枝玉葉的白少爺。白相出了名的一諾千金,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麼多年的好名聲,不會因為這個就毀於一旦吧。」

白主夫:「你!你簡直無賴!來人,將她亂棍打死!」

「白相,白主夫,剛剛我進門之前,街上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我李作舟搶到了繡球,如果我今天死在白家,大家會怎麼看白府呢?白相朝堂上的政敵又會怎麼攻訐白相呢?」

白主夫:「你閉嘴,如果不是打聽到新科狀元會經過這裡,我怎麼會讓我的玉兒拋繡球選妻,來人,快給我打死她!」

「夠了,父親,也許這就是我的命。你們不要再說了……我嫁!」

「玉兒……」

白相府的們合上了。

白玉冷冷說道:「你沒想到我一件東西也不帶吧。你的美夢落空了。」

「怎麼落空了,白家少爺就是最大的寶貝啊!把你買進青樓,肯定能得一個好價錢。」

白玉臉色蒼白:「你!」

我抽下他頭上的玉簪子,「開個玩笑的,那樣我的夫郎不就沒了嗎?再說了,這還不是有玉簪子嗎?」

這玉簪子成色好,拿進當鋪,果然換了一大筆銀子。

「……這是我父親在我十五歲生辰的時候送我的玉簪子。」

「嫁妻隨妻,你的就是我的。」

我看白玉又慘白著一張臉,眼裡含淚,掂了掂銀子,「你放心,三天之內會給你贖回來的。」

帶著白家少爺回家一路,怕那相貌引得麻煩,讓他帶了戴上白斗笠。

不少認識我的人聽說這件事,都說我好福氣。

我就知道自己交的狐朋狗友肯定覺得我做得沒錯。

我淡淡回道:「還行吧。」

房東:「呦,李作舟,你回來了,聽說你娶了白家少爺,發大財了吧。」

我:「三天到了,諾,承諾給你的房租。」

房東:「鑰匙給你,屋內的擺飾都沒動,這位白衣公子是……」

我:「管那麼多幹嘛,麻溜滾。」

房東:「好。」

「你連房租都交不起……」白玉道。

「有什麼好奇怪的,這個世道餓死的人都有,窮鬼千千萬,又不是只有我一個。」

進了屋子,庭院里有個大水缸養著魚。

「阿弟,把這魚殺了,今晚加餐。」

「哦,好。」

白玉:「我去幫忙。」

「不用,你去幫我整理書房。」

「書房……」

白玉看著我那一堆書,「你居然是個讀書人?」

「不然你以為呢?」

「我以為你是個……」

我:「地痞無賴,流氓小混混。」

「啊,不……」

「其實也可以這麼說,幫我把這本書放在那邊。」

「哦,好。」白玉接過書,卻好似燙手似的把書丟掉了。

「做什麼,這可是珍藏本。」我心疼的撿起書,拍了拍灰。

白玉紅著臉,垂眼說道:「這是,這是不正經的書……」

「你怎麼知道,你看過?」

「聽,聽人說過,此類書儘是淫詞艷曲,盅惑人心,讓人萎靡不振,誤入歧途……讀書人是萬萬不能讀的。」

「雖然但是,這是我寫的。」

————————更新—————————

「啊,抱歉,我不該說那些的。」

白玉看著我,他麵皮薄,一臉紅外人就看的很真切。

「有什麼好道歉的,你只是說出了心裡話而已,我寫的書確實不入流。」

「……你為什麼要寫這樣的書。」

「為了賺錢唄。」我看看了看手中的書:「雖然這書不入流,有不少淫詞艷曲,污言穢語,但是大家喜歡看,卿卿我我,男歡女愛,哪不比讀聖賢書有意思。」

「非也,聖賢書是聖人之言,治國安邦,造福百姓,教人美德,發人深思,讀之令人茅塞頓開豁然開朗。」

我放好《漢高祖記》,「嗯嗯,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到你母親。你母親是天底下最信聖賢書的人,因為她完全是靠著那些書才走到了今天這樣的地位。只不過她表面上是為了踐行聖人一諾千金的美德,實際上還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她遵守冰冷冷的聖人之言,卻沒有半分聖人的溫情。願意捨棄黃金萬兩,甚至願意捨棄自己的兒子,但是卻不願意捨棄自己的好名聲,給他兒子換一個更可靠的妻主。」

「你不準這麼說,是我……自己願意的。」

白玉說這話,自己都沒有底氣。

「那行唄,反正是我撿了大便宜。總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不過我挺好奇的,你怎麼就願意跟著我?不會也是被聖賢書忽悠瘸了吧?。」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不講規矩。」

「這話我可就不同意了,我從來只守對我有利的規矩,這是我活了這麼久,為人處世的原則。」

白玉一邊整理書,一邊說道,「再說了,你也並非不是良配。 」

「嗯?」

「首先,你的輕功很不錯。再進我們家之前大張旗鼓的告訴大家的舉動,也非常聰明,雖然你是普通百姓,但是面對我母親,鎮定自若,從容不迫。」

我坐在書桌上,轉著毛筆。

「沒想到你能杜撰出我那麼多優點來,看來書也沒白讀,不過你有沒有想過?」

「想過什麼?」

「也許我這個人只是單純的臉皮厚呢?」

「……」

白玉瞪大了眼睛,顯然這超出了他知道的範圍。

我拿起毛筆沾了墨水,自顧自的在畫上題好字蓋好印章。

「幫我把這幅畫掛在那。」

「這……是你畫的?」

「嗯。」

白玉捧著那幅畫,如獲至寶:「你居然畫的這麼好?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形神兼備,栩栩如生。」

他眼中閃著星光,倒是無比真誠。

我饒是臉皮厚也被誇的有些臉熱:「就是一副隨手畫的用來裝飾的畫而已,飯差不多也好了去吃飯吧。」

……

阿弟:「來,嘗嘗我做的松鼠桂魚,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

阿弟看著白家小公子,又看看我,嫌棄的說了一句:「嘖,咱家真是祖墳上冒了青煙!」

白玉看著阿弟,阿弟自來熟介紹道:「你好,我是李作舟的弟弟,我叫李糯,今年十五歲。」

「你好,我叫白玉,年十六。」

我低頭挑魚刺,挑好了夾到白玉碗中。

「小公子,沒有刺了,放心吃吧。」

阿弟:「……李作舟,我沒看錯吧,你居然會幫人挑魚刺!」

我:「怎麼了?」

「沒,我只是覺得,你不像是幹這種事的人。」

我繼續挑著魚刺:「不然你覺得我是幹什麼樣事的人?。」

阿弟摸摸下巴:「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是娶個夫郎回來,會讓他幫忙挑魚刺的人。」

白玉低聲笑了一笑,像茉莉花開一樣,淺淺的香甜。

我眨眨眼,不懂,這有什麼好笑的。

……

晚上洗完澡,白玉坐在燈下看書。

他從書房問我拿了一本詩三百,看得全神貫注,津津有味,很認真。

他披著白色的衣袍,在燈的映襯下,有一種朦朧的美感。

「你在看桃夭這一章。」

「是,你……你是……誰?」

他站起來退到一邊,手裡拿著書緊張的看著我。

我納悶道:「我是李作舟。」

白玉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之前你亂糟糟的,頭髮擋住眼睛,臉上也有泥,所以你這一洗完澡,換了一身衣服,我都認不出來了。」

「哦,還行吧,長相不重要,畢竟我行走江湖主要靠氣質。」

白玉又繼續盯著我看,「那……你到底是女人還是男人?」

被質疑性別不能忍,我:「我當然是女人了!」

白玉:「那你為什麼長得這麼……好看……」

這邊的男人生的清秀美麗,精緻好看,女人則生的粗獷英氣,奇形怪狀。

以前有一個女人笑話過我郎郎腔,後來她去參加起義軍了,這麼多年沒消息估計死了。

「謝謝誇獎!但我真的百分之百是女人,你看我胸不就知道了,不是假的。吶,我拉下來給你看。」

我非常豪爽的拉了一邊的衣服,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和豐滿的胸脯,這對於女尊國的女人來說沒有什麼,你上街還能見到上邊不穿衣服的。

白玉轉身,緊張的耳朵都紅了:「知知道了。」

「睡覺吧。」

我拉著他上了床,「你睡裡邊。」

「早點睡覺,明天我們還要去集市買東西。」

「哦,好。」

蓋上棉被就閉著眼睛睡覺。

過了好久,白玉終於抵不住困意睡著了。

畢竟是養在深閨里的少爺,突然到了人家,自然格外緊張。

我看著白玉的睡顏,輕輕的起身,看著窗外飛來的鴿子,取下綁在白鴿腿上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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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的是甜文,但是女主看上去感覺真的很渣女(??益?)其實她跟我們一樣是現代人,本來也是個好女孩子,但是從嬰兒時期就穿越到女尊國了,所以被那裡同化的差不多了,行事作風就跟那邊的女人差不多,而且有時候說話看著就很歧視男人的樣子,性格挺矛盾的。但其實她還是喜歡男主的,畢竟白玉是各方面都好的人,誰會喜歡……

啊,越說越感覺好不靠譜(* ̄m ̄)

゜(′;ω;`) ?誰讓我寫的時候,滿腦子想的是薛平貴跟王寶釧゜(′;ω;`) ?啊,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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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弟做好早飯,清粥和一碟咸蘿蔔。

阿弟:「白玉呢?」

我:「他還在床上睡。」

「哇,姐姐,你也太禽獸了吧。這才第一天,就做得人家那麼嬌嫩的小少爺下不來床,懂不懂憐香惜玉啊。」

我停下筷子:「李糯……我真想撬開你的腦袋看看你一個男孩家,整天腦里想得是什麼?」

「這有什麼好撬開腦袋的,我當然是關心你們睡沒睡唄。」

「沒睡!」

「為什麼?為什麼?那麼好看的跟天仙一樣的夫郎,我是個女人我都想睡……阿姐,你……你是不是不行啊……」

我黑臉咬牙道:「……李——糯——」

……

「你醒了。」

白玉聽到我的聲音,轉頭朝我看過來。

「嗯。」

大約是因為剛醒,所以神情還有些呆。

我剛去院子里摘了幾株新開的月季花,插在房間的花瓶里。

轉身看見白玉坐在床邊,漂亮柔順的墨發如同緞子一般,映襯的臉越發白凈晶瑩。

我整理花束,心不在焉,折了一株開的做好的月季花,走過去簪在他的耳邊。

白玉的青絲就如同流水那般柔美,簪花的耳朵白嫩精緻,又因為如玉一般的肌膚泛著月亮的清輝。

……果然是嬌生慣養的小公子。

可是他又乖又安靜,單純的像一張白紙一樣,用那雙乾淨澄澈的如同江南的水一樣的眸子看著我。

「呀!」

白玉終於反應過來,面頰緋紅,像小兔子受驚了一樣,縮在床一角。

「你,你這是做什麼?」

「小公子,你說我要做什麼?」

我慢慢靠近過去,看著他長長,濃密的睫毛一顫一顫的,面紅的像快要充血一樣。

又退回到床邊,淡淡說道:「小公子,你都睡到日上三竿了,大戶人家的公子都這麼懶的嗎?」

他倒是好脾氣,用軟軟清脆的聲音答道:「不是的,我之前都是起的很早的,每日丑時都會向母親父親晨昏定省的,只是昨日實在睡得太晚了。」

白玉看著我回答道,他身上的衣服是阿弟的,對於他來說有些短。

所以露出白里透粉的腳踝,骨節分明的白嫩嫩的腳,又因為睡覺而有些零亂的上衣,是漂亮分明的鎖骨和雪白纖細的脖頸,光潔小巧的下巴,還有一開一合的朱唇,潔白整齊的貝齒……

我轉頭不看他,「哦,難怪一起床臉上黑眼圈那麼重,皮膚也那麼差,可真難看。」

「你!」

「快起來吧,小公子。吃完飯,我們還要去集市呢。」

沒多久阿弟找了過來,「你們好了嗎?再不去飯都快涼了。」

「應該差不多了吧。」

我靠門邊,若無其事的瞥了一眼:「他正在梳頭髮。」

看到白玉坐在銅鏡前,對著手中的月季花,猶豫再三,還是別在耳邊了。

阿弟看了看房中的白玉,揶揄地笑著用胳膊捅捅我,「不錯嘛阿姐,知道給夫郎送花,可以啊。」

「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給的,是他自己摘了花瓶的花。」

阿弟:「……那是我想多了!果然不能指望你們女人懂半點浪漫!」

我:「我們女兒家志在四方,是要建功立業成大事的。怎麼能像你們這些男子一樣整天想那些無聊沒用的事情,浪漫又不能當飯吃。」

阿弟:「……你!」

「抱歉,我睡得太晚了,害得你們還要等我。」白玉走過來說道。

阿弟:「沒關係,午飯也才剛剛好呢,我們去吃吧。」

白玉:「嗯,好。啊,對了。」

「謝謝你給我的這朵花,很漂亮。」

我:「……」

阿弟:「嗯?」

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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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小的一更π_π,謝謝大家喜歡。我會加油的(?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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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邊集市上,人聲鼎沸,非常熱鬧。

叫賣聲,說話聲,來來往往行人的腳步聲,車馬聲。

還有地痞無賴收保護費的聲音。

賣大餅的武大娘:「對不起,韓大娘子,但是我現在真的沒有錢。」

韓大娘子:「武大娘,你有錢娶漂亮夫郎蓋房子,沒有錢給我交保護費,你說這話誰信呢?」

說著用力拍了一下燒餅桌子,「今兒我韓祁一定要收到保護費,天王老子來了,都幫不了你 」

武大娘求情道:「冤枉啊!我是真的沒有錢,至於我那漂亮夫郎跟房子那都是張大戶給的。」

韓祁道:「哦——這麼說你是撞大運了?那就更應該給錢!不然我砸了你這破攤子!」

……

阿弟:「前面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怎麼圍了一群人看熱鬧?」

一個喜歡八卦的老伯說道:「哦,就是那個身高八尺相貌堂堂,成天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父親在的時候天天在家啃老,父親死了差點餓暈在河邊,空有一身力氣卻好吃懶做沒什麼作為,都二十八歲了還沒有夫郎的惡霸韓祁,她在跟身長不滿五尺、面目醜陋,頭腦可笑,上身長下身短,撞大運得了一個漂亮夫郎跟一間房子,靠賣燒餅為生的老實人武大娘收保護費。」

阿弟:「哦,不愧是老伯,知道的就是詳細。」

老伯給了阿弟一個腦瓜子:「什麼老伯,我才40歲,還年輕著呢,現在年輕人,真沒禮貌。」

說完就離開了。

阿弟:「姐姐,那我們現在怎麼過去啊?一堆人在這圍著。」

說完人群騷動起來。

原來是韓祁將武大娘整個人拎了起來,「我說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幫不了你,趕緊把保護費交出來。」

我:「讓開,你擋住我的路了。」

韓祁:「哪個不長眼的敢這麼跟老娘說話?」

我:「韓祁,你睜開你的狗眼給我仔細看看,我是誰,幾天不見膽子變得這麼大了,敢跟我稱老娘!」

「哦,是,是大姐呀。你今天怎麼有空上街了,一起去喝酒啊。」

「不了,我還有要去買東西。被你在這擋了半天路了。」

「哦,好。」惡霸韓祁乖乖的提著武大娘到一邊了。

我正要走被人拉住了衣袖。

白玉:「你就這麼走了,不幫幫忙嘛?」

我:「幫誰?」

白玉:「……自然是幫被保護費的武大娘,不然你要幫誰?」

我:「哦,好……韓祁!」

「是!」

「你跟我們一起走吧,幫忙拿東西。」

「哦,好。」

韓祁放下武大娘,武大娘咚的一聲摔了一個屁股墩。

「武大娘,今天姑且放過你,算你運氣好!改天記得準備好錢!」

……

韓祁:「這位戴著斗笠的白衣公子是……誰啊?」

我:「是我夫郎。」

韓祁:「哦哦,原來是姐夫!姐夫好,我叫韓祁,今年二十八,是個好人。」

白玉:「……」

「算命!算命!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不準不要錢!」

四人具被這聲呦呵聲吸引過去。

阿弟:「誰啊?這麼狂?」

原來是一個在路邊擺攤算卦,長的倒是挺清秀的,可惜是個瞎子。

阿弟走了過去:「算命的,你說你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那你給我算算,說好了,如果不準的話,我可不給錢!」

「好,請您用筆在這紙上寫個字吧,隨便哪個字都行。」

阿弟拿著筆寫了一個「財」字。

算命的年輕女子用骨節分明大大長長的手,摸了摸字,又用手順著墨水描了一遍。

「是個財字……」算命的:「小公子,你是大富大貴、長樂安康的命。」

阿弟:「切!果然是騙子,所有算命的都這麼說。」

算命的女子擺擺手,溫和的笑著說道:「不不,小公子,我從不騙人,你就是大富大貴,長樂安康的命。」

阿弟紅了紅臉,「姑且相信你,那我的姻緣如何?」

算命的女子又說:「姻緣也好,恩愛美滿,女兒雙全,只是可惜……」

阿弟:「可惜什麼?」

「可惜小公子未來嫁的妻主……是一個瞎子。」算命的雙眼無神,淡淡說道。「不過人生就是這樣,不可能十全十美,小公子,我算完了,您覺得如何?」

「簡直胡說八道,我怎麼會嫁給一個瞎子,你這個江湖騙子,算得一點兒也不準。」阿弟杏眼怒圓。

算命的被這麼說也並不惱,只是依舊溫和的笑了一笑 。

她是一個穿著青色布衣的年輕女子,生的清秀溫潤,讓人見了便情不自禁的生出幾分好感來,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可惜瞎了,沒有神采。

「小公子,你要是覺得我算的不準,現在不必給我錢,等到哪日我算的事情應驗了再給我錢。」

韓祁:「哇,你這個人這樣做買賣,那不是要虧死?比那賣燒餅的武大娘有時候賣了燒餅不收錢一樣離譜,你賺不到錢,我以後怎麼找你收保護費?」

「這樣吧,小姐,那我給你免費算一卦,就當我交了錢。」

「……行吧,看你是個瞎子。我也不難為你。」

韓祁:「……我不會寫字……」

「沒關係,我會看手相。」

說著,算命的拿起韓祁的手,摸掌中的紋路。

「幼年喪母,青年喪父。」

「你居然說對了,不過這種事稍微打聽一下也知道。」

「日後會苦盡甘來,建功立業,封侯拜相,可惜短命無福享受,一生無夫無女也無子。」

韓祁:「……」

阿弟:「算命的,我還以為你只會說好話,原來你這麼誠實。」

算命的:「小公子過獎。出來混,不過靠的是一顆真誠待人的心……」

還未說完,韓祁就起身:「我砸了你這破攤子!」

「韓祁,何必當真。」我攔了一下。

韓祁鎮定下來:「有沒有破解的方法?」

「……」算命的認真想了一想,「方法倒是有 。」

「你說。」

「那就是,不要去招惹別人的夫郎。」

「……你不是說我無夫無女嗎?」

「是啊,所以我說的是,不要去招惹別人的夫朗。」

韓祁皺了眉頭:「雖然我二十八歲了也沒有夫郎。但是我不會自己娶一個呀,我又不是喜歡人夫。幹嘛找別人穿過的破鞋。」

「小姐,我話已經說了,至於你信不信,那就是你的事了。」

我:「白玉,你要算算看嗎?」

白玉:「啊?……那,那就試一試吧。」

他在紙上寫了一個「玉」字。

「……」算命的摸著字,沉默了好一會兒。

白玉:「怎麼了?是有什麼不妥嗎?」

「……」

阿弟:「算命的你快說呀!剛才還神神叨叨的,半天不說話。」

「這位郎君,以後是要鳳臨天下的命。」

白玉:「……」

阿弟:「……」

韓祁:「……」

三人被震的沉默了好一會兒。

阿弟開口道:「你在開什麼玩笑,白玉是我姐夫,他要是以後當鳳君,那我姐姐豈不是就是要當凰上。」

白玉忙看看左右,小聲道:「李糯,不可以這樣說。」

「既如此,不如讓這位郎君的妻主來測測吧。」

我坐了下來,寫了一個「李」字。

「……」算命的抬起頭來看著我,「閣下的想做的事情只要去做的話,雖不是一帆風順,但是必定馬到成功。」

阿弟:「我阿姐她想做什麼事情能馬到成功?她寫一本書都能撲街。」

算命的:「寫書?那真是大材小用。」

我掏出一兩銀子來:「這是我們四個人的錢。」

算命的接了過去:「給多了。」

我:「無事。你這個人挺有意思的,就當我跟你交一個朋友,請的喝酒錢。我叫李作舟,金陵人士。」

算命的:「我叫蕭念,青田人士,年二十,未娶夫。」

阿弟:「算命的,誰關心你有沒有娶夫,盡說一些廢話。」

「是。」

我:「好了,我們走吧。」

阿弟:「……等等……我叫李糯,李是李子的李,糯是糯米的糯。」

蕭念:「嗯,小公子,我記住了。」

阿弟:「你一直都在這嗎?」

蕭念:「是。」

阿弟:「哦……我之後還會來找你算命的。說好了,你要是算不準,我可不給錢。」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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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出現了新的人物,武大娘,大家應該能看出她的原型,(σ′▽‵)我腦袋裡想像的武大娘的夫郎是真的漂亮;至於韓祁和蕭念她們都是女尊土著,韓祁是個身長八尺有肌肉收保護費的大姐( ̄▽ ̄)蕭念是個身長七尺清秀溫潤沉穩的算命小姐姐ヾ(? ° ? ° ?)??謝謝大家喜歡呀ヽ(*′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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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是布料店了,哇,那麼多人生意一定很好。」

阿弟停了下來,看一看。

「我覺得不太像是生意好……反而她們應該是在鬧事和看熱鬧的人。」韓祁說道。

「你怎麼知道?」阿弟問。

韓祁指了指前面:「為首的那個又高又胖神情兇悍笑容猥瑣的女人叫張秦檜,幾個月前認了一個比自己還小五六歲的三品高官做乾媽,原先就仗著家裡有點權勢成天作威作福,欺女霸男,買東西從來不給錢,後來就越發變本加厲,有她在的地方一般都不安生。」

阿弟:「啊……那我們還要去賣布嗎?」

我:「當然去。」

白玉拉了拉我的衣袖,擔心道:「你不怕招惹上麻煩。」

我挑了挑眉,頗有些「小人得志」道:「小公子,怕什麼,她是三品高官的義女,我也是當今宰相兒子的妻主,也算是宰相半個女兒嗎,再說了,論仗勢欺人,誰有我在行。」

白玉驚得鬆開了拉我衣袖的手,停在半空,「你……你……」

他咬牙切齒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小公子,我不是孺子,我是李作舟。」

我拉起他的手,快步向前走:「走吧,多好呀,又有熱鬧看。」

「湊熱鬧有什麼好的。」白玉道。

我:「小公子,有熱鬧看,日子才不無聊嘛,平平淡淡的,多沒意思。」

走進前去,發現張秦檜正拉扯著一味漂亮男子,言語污穢。

我:「唉,我這種文化人真是聽不得這種污言穢語。」

白玉:「那你捂著我的耳朵做什麼?」

「……抱歉。」我松下手。

看來捂耳朵也還是能聽見話。

「潘雲,你跟了本小姐,保證讓你快活的欲仙欲死,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你看你這麼年輕漂亮,又風騷,嫁給了那個身長五尺的武大娘,多可惜呀,簡直是好好一塊羊肉落到狗口裡。」

「你放開我!」

「裝什麼貞潔烈男呢,看你這樣子就風騷的要死,耐不住寂寞,肯定沒少在外面偷女人。反正一群女人睡是睡,一個女人睡也睡,你不如就跟本小姐睡一睡,啊嗯,本小姐會好好疼你的。」

「混蛋,你放開我。」

潘雲用力掙扎,可是男人的力氣畢竟不如女人大,無論怎樣也掙脫不開。

旁邊聚集的一眾人,嘰嘰喳喳看熱鬧,女人大多恨不得騷擾潘雲的是自己,反正是個萬人睡的男人,如果自己也能睡一睡就好了。男人則幸災樂禍暗罵潘雲活該,誰讓他生的那麼漂亮風騷,一個眼神就能勾得女人們魂不守舍。

閑言碎語就如同淅淅瀝瀝的春雨,把一個無辜的男人推向無盡深淵。

他沒有過錯,命苦卻生的美麗,被壓迫卻無法反抗命運,這些都不是他的過錯,而是他的可憐……

錯的是嫉妒,是誹謗,是人心。

「求求你,放開我。」

沒有人幫忙,因為除了看熱鬧的人,還有張秦檜的一眾家僕。

「有沒有人來幫幫我。」

潘雲看著周圍一眾看熱鬧的人,聽著人們細細碎碎的議論,面色逐漸變得蒼白,落下淚來。

眼看潘雲就要被拉走了,人群中衝出一個身長八尺的女人把又高又壯的張秦檜打倒在地。

「誰,誰敢打老娘!

「韓祁,你這個狗爹養的,敢打我!」

張秦檜一手捂住發青的眼,在僕人的幫助下,艱難的起身。

「艹你爹的,張秦檜,敢罵到你韓祁奶奶頭上。」

說罷,又一拳要打上去。

「愣愣著幹什麼,快攔住他!」

一個女僕在前擋了一拳,暈倒在地。

「都給我上!往死里打!」

場面一度混亂,看熱鬧的人如同驚弓之鳥全都散了。

阿弟趁亂把在混亂中心的潘雲拉過來。

「潘哥哥,你沒事吧。」

「……李小弟……」

潘雲話未完,淚先落。

「多謝你。」

他穿著一身淺藍布衣,姿態謙卑,眉目溫順,看著倒是像個良家婦男,但是生的一雙丹鳳眼生的嫵媚多情,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頭髮烏黑,皮膚雪白……

舉止間又有無限風情,這樣的美人生在窮人家,又是個男孩,在這個吃人的封建女尊社會恐怕免不了藍顏薄命,顛沛流離的可憐。

白玉拿了帕子出來,「給。」

「謝謝。」

「韓祁,你再怎麼厲害能以一當十,你能一下子打二十個人嗎?你們都給我上,打!給我往死里打,打死了有賞!」張秦檜氣得頭髮豎起來。

我看過去,韓祁被一群人圍攻,她天生神力,力大如牛,一拳能將人打倒在地,不過畢竟沒有系統學過功夫招數,只是靠著蠻力去打,寡不敵眾,還是有點力不從心,果然空有力氣卻不知道怎麼高效的使用還是不行的。

白玉一直看著我,即使隔著斗笠白紗我都能感覺到那直勾勾射過來的眼神,讓人無法忽視。

我依舊看著前面,撫了撫鬢角,淡淡說道:「做什麼?我知道我生的天生麗質,英俊瀟洒,風流不羈,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是你也沒有必要這樣一直看著我。」

「……我在看你什麼時候去幫忙嗎?」

「……小公子,我李作舟向來不是多管閑事的人。日行一善,我今天已經做過一次好事了,好事做多了可不行,要是成了大善人……那可就麻煩了。」

「什麼叫多管閑事,韓祁她不是你的朋友嗎?」

「嗯,那我就更不用擔心了。小公子,我了解她,雖然她吧,成天遊手好閒不做事,但是天生神力,力大如牛,力拔山兮氣蓋世,打架以一當十……絕對……沒問題……」

我還未說完,白玉甩了一句:「你不去我去。」

就走了……

……

我回過神趕忙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誒誒,小公子,你幹嘛呀,你又不會功夫,能幫什麼忙?」

「呵。」他冷笑一聲,「湊巧,我剛好會一點。」

我聽這一聲冷笑,瞳孔微睜,心下一沉。

「你……只會一點功夫,你也好意思上前去……」

「怎麼不好意思,比不得有些人,身為一個女人,路見不平不伸張正義,反而膽小如鼠,貪生怕死,在一旁當縮頭烏龜,連朋友有難都不相救。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你,一定是害怕張秦檜,對不對,錯不了,你一定害怕她。心裏面怕的要死,怕她生的壯碩,力氣比你大,你跟她對上輸了難看。」

「……你是說……我……怕她?」我鳳眼微眯道。

「不然呢?」

「呵,小公子,」我冷笑一聲,「不要用激將法,我可是聰明人,這招對我沒用。」

「我不幫忙不是因為我怕,純粹就是覺得沒必要。再說了我怕我一出手,不,我都不用出手,就能不戰而勝,並且還能讓張秦檜跪在地上叫我三聲姑奶奶,可是我這樣做了,韓祁怎麼能得到鍛煉實戰的機會呢。」

白玉抽回了手,一邊理了理衣袖,一邊平靜的說道,「就會說大話,裝腔作勢。」

我皺了皺眉,「誰說我說大話,小公子,我告訴你,我李作舟從來不說大話。」

白玉並不回話,站在那,安安靜靜的如同深谷蘭花,遺世獨立,看得出來,他不太想理我。

「行,我現在就上去讓你好好看看,你妻主我……」我拍了拍胸脯,「是怎麼大顯神通的!」

「哦……」

我平靜下來心緒,「你別不信,敢不敢賭。」

「賭什麼?」

「賭我不戰而勝,賭那廝待會一定跪下來求饒叫我三聲姑奶奶。」

「那我可贏定了。」

白玉聲音依舊悅耳動聽,清脆溫軟又不失沉穩。

「哦,是嗎?那我們事先說好……如果我贏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轉動了一下眸子,微笑道,「放心,不是什麼過分的條件,怎麼樣,小公子,敢不敢賭?」

「可以,反正你也不會做到,如果我贏了,同樣的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嗯哼,可以。但是你那條件可能沒機會提出來了。」說完我走向前去:「你且看著吧,小公子,可別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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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好呀(*▽*)?沒想到有這麼多贊,真是受寵若驚⊙︿⊙本章出現了一個小反派,給她取名字的時候怕有的小可愛跟這個小反派是同名,本來想叫張三的,後來想了想,還是改了歷史上秦檜的名字,加了一個姓,應該……沒有人重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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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祁與一種家僕廝打,我淡然的邁著長腿直直走過混亂的打鬥中。

我走的越近,張秦檜看著我的面色就越發蒼白。

「李李李……李作舟!」

張秦檜結結巴巴,拿著扇子的手抖個不停。

「好久不見哪,張秦檜。看來你如今混得不錯。」

「還還還……還行……」

我看了看她的頭,發已及肩。

面無表情地說道:「頭髮比之前也長出來了不少嘛。」

張秦檜面色白到發青,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我看了看韓祁,下面還在打,但是韓祁慢慢落了下風。

我:「讓她們停下」

張秦檜點頭哈腰道:「是是……停下,你們都給我停下。」

家僕們應聲停下,站著的只是三三兩兩,多數已經被韓祁打倒在地,爬不起來了,不過韓祁也好不到那裡去,唇角流血,面上有傷,已經有些精疲力盡,跪倒在地上。

我看著站在不遠處的白玉,挑了一個眉,笑了笑。

又轉身看向張秦檜,「出門帶錢了嗎?」

「帶……帶了。」

我伸手示意,她領會並從胸口衣服內掏出三張百兩銀票來。

「就這麼些?」我接過銀票。

「是是。」

「嗯?」我看著張秦檜如同地獄地黑白無常看著將死之人一樣。

說罷她又肉疼地從袖子里掏出五百兩銀票來,我接過看了看塞進胸口衣服內。

又抓住她的肩膀,張秦檜一下子僵的不敢動彈。

「倒是真發達了不少,讓我看看,嘖,這些年還胖了不少嘛……」

我就那麼一用力,輕鬆地一轉,就讓張秦檜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

「我就知道惡人又惡報這句話是假的,你看你,吃得好睡得香飛黃騰達還活著,什麼報應也沒有。」

「李李李作舟……啊,不,李姐,李大姐,你,你饒我一命吧,我錯了,我錯了。」

「你錯了什麼了?」

「我,我……」張秦檜緊張的扇子掉了,「當年金陵那件事,我有錯,但是,但是並非我一人為之,而且我之前已經受到懲罰了。聽說之後你下落不明,真沒想到在長安天子腳下還能碰到你……求求……你,高抬貴手。」

我垂眸拿出帕子擦了擦那隻抓了張秦檜肩膀的手,「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是是。」

張秦檜聽了忙像哈巴狗一樣點頭。

「過去的人也死了。」

「……是……」

「要我放過你……也不是不可以。」我抬眸看她。「你跪在地上叫我三聲姑奶奶,我就放過你。」

張秦檜愣住了,看了看左右,因還是在街市上,所以有不少人。

「李李作舟,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張秦檜如今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能說下跪就下跪呢!」

我擦完手將帕子扔在地下,扇了她一巴掌,她沒有站穩就腳軟跪倒在地。

「叫你跪,你就跪。」我蹲下來低聲說道:「張秦檜,當年那麼多人只有你活下來,你知道為什麼嘛?就是因為你識時務。如今莫不是日子過好了,忘記自己當初像狗一樣痛哭流涕跟我求饒的時候!」

我又站起來道:「快點給我磕三個響頭叫三聲姑奶奶,然後趕緊滾。別讓我等得不耐煩,不然我今晚就送你去見她們。」

張秦檜遲疑了一會,馬上「砰砰砰」地磕了三個響頭,小聲道:「姑奶奶饒命,姑奶奶饒命,姑奶奶饒命。」

「大點聲。」

「姑奶奶饒命!姑奶奶饒命!姑奶奶饒命!」

「很好。滾!」

張秦檜爬了起來,掩面跑入人群,連扇子也來不及撿起來,家僕也緊跟在後面。

人群熙熙攘攘。

「這人是誰呀?竟然能從惡霸張秦檜手中搶錢還讓她跪下來磕頭求饒?」

「能從惡霸手中搶錢還讓惡霸磕頭求饒的,那肯定是惡霸中的惡霸。」

「我知道這個人,她叫李作舟,好像是個讀書人。」

「李作舟?聽說昨天搶了宰相家小公子繡球的就叫李作舟,那繡球本來是要拋給新科狀元郎的,結果半道被一個乞丐模樣的女子截胡了,真是可惜了。」

「但是那日搶繡球的人是乞丐模樣,而且能做出搶繡球壞人姻緣這種事情估計人品也不太好。可是今天這位小姐,生的風度翩翩,一表人才,顧盼生輝,眉目含情,文採風流,猶如潘安在世,宋玉轉身,一看就是飽讀詩書懲惡揚善的大好人,我覺得她一定就是話本里說的踩著七彩祥雲拯救苦命男主角於水深火熱的大英雄!」

「呵,都不認識只看外表就覺得她是個好人,你們男人就知道看臉,簡直膚淺。真不懂這種小白臉有什麼好的,長得跟個爺們似的,郎里郎氣,一點女子氣概都沒有,以後怎麼保家衛國!」

「我不懂了,難道像你這種三十天不洗澡,渾身臭味連香囊也壓不住,生的如同夜叉在世的油膩老女人就算有女子氣概了嗎?真是好笑。」

「現在世道真是亂了,男人不待在家裡面相妻教女,反而拋頭露面,還敢跟女人頂嘴,像你這種男人擱在前朝,那可是要浸豬籠的。」

「閉嘴吧,大媽。我妻主都沒管我,輪得著你一個外人說三道四的。一個女人在這唧唧歪歪的,跟個大爺似的。」

「怎麼,你妻主難道也是武大娘,管不住夫郎在外面發騷。」

「你!」

「天哪,是李作舟!我原先就聽說她是個讀書人,頗有才華,但是成天不務正業,不思功名進取,而是寫些淫詞艷曲,還跟不少地痞無賴混在一起,稱姐道妹,交了一堆狐朋狗友。今早到處收保護費的韓祁就是她的姐妹之一。據說她昨天搶了宰相公子家的繡球還完好無損的走出來了,今天霸王張秦檜又這麼懼怕她,看來她絕不是池中之物。」

「等等,所以今天的這位好看的小姐跟昨日的乞丐是同一個人,那那位戴斗笠的白衣的小公子是?」

「不會就是宰相家的小公子吧?」

我一把拉起韓祁,然後獨自一人走到白玉面前。

周圍的人盯著白玉看,我頗有些不悅,作勢一腳踹過去,踹了人群中一個大媽。

「看什麼看,小心老娘打斷你們的腿,都給我滾。」

人群如眾鳥作散。

我轉身對白玉得意道,「怎麼樣小公子,你妻主我剛剛是不是很厲害,很威風?」

「厲害。」

「嗯。」

「威風。」

「嗯。」

「不過……張秦檜為什麼那麼害怕你?」

「嗯……呃……」我拉著白玉的手,向布料店走去:「此事說來話長,咱們還是先辦正事要緊。走吧,乾淨買完布,還要去買別的東西呢。」

潘雲也進了布料店,他跟韓祁道了謝。

「多謝你仗義相救。」

韓祁摸了摸頭道:「不用謝,路見不平匡扶正義是一個女子應該做的。」

……這傢伙上午還在找別人的妻主收保護費。

潘雲又過來謝謝我,「李小姐,多謝你。」

「不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阿弟:「說起來,潘哥哥,平日都不怎麼見你上街,我想找你和小念玩也不行。」

潘云:「妻主說我在家做家務照顧孩子就好,出門不安全。只是念兒那孩子過些日子就是他的生辰了,家裡經濟一向不寬裕,他是個男孩子,連幾件好衣裳都沒有,於是我就想著哪怕買塊布給他做件新衣裳也是好的,實在沒辦法,這才出門來了。」

韓祁:「我說我怎麼之前怎麼沒見過你。」

阿弟:「那我可以上你家找你們玩嗎?」

「當然,隨時歡迎你。」

潘雲雖生的艷麗,說話卻是溫和柔順的。

白玉李糯潘雲他們三個人再看布,我坐在一旁喝茶,看著韓祁也跟著在那一旁摻和。

韓祁:「這匹不錯,粉色的,好看!」

李糯:「韓大姐,這粉色……不太行……」

韓祁又看了一眼布:「會嗎?粉色的多好看,男孩子穿最合適了,一定很好看。」

李糯:「粉色顯黑。」

韓祁:「是嗎?我看姐夫跟潘雲都挺白的呀。」

李糯:「……」

韓祁愣了愣,補了一句:「李小弟,其實你也挺白的,加油!」

李糯:「……」

布店老闆這時從帘子內走了出來,她是一個中老年的微胖女人。

對潘雲說道:「對不起,潘夫郎,我不能賣布給你。」

潘雲怔了一下,難過道:「為什麼?」

布店老闆:「你剛剛招惹了惡霸張秦檜,她要是知道我賣布給你,到時候來找我的麻煩,在我店裡鬧事,那我的生意就是徹底做不成了。」

李糯:「這是什麼話,你怎麼知道賣布給潘哥哥張秦檜回來找你麻煩。」

布店老闆:「小公子,鄙人做生意這麼多年這點眼見力還是有的。」

韓祁走過來提起布店老闆,凶神惡煞道:「有眼見力就賣給他,不然讓你嘗嘗韓祁姑奶奶拳頭的厲害。」

布店老闆顫顫巍巍,「可是張秦檜那裡……」

韓祁提起拳頭,「嗯?」

布店老闆忙點頭道,「好,好的。」

潘雲很快挑好了一塊布,是一塊石榴紅的布,雖然布料普通,並不名貴,但是顏色鮮艷漂亮,看著也順滑舒適。

布店老闆:「誠惠,二兩銀子。」

潘云:「二兩銀子?」

「老闆,你怎麼不去搶!」李糯道。

布店老闆解釋道:「小公子,你有所不知,現在這世道不比以前,各地起義軍起來了,亂得很,咱們長安還好,往南邊物資匱乏,別說二兩,二十兩銀子都買不到一匹布了,益州那邊的疫情比當初金陵的還要厲害,米糧和布比人命還值錢。上邊的只管印銀票,奢侈花銷,哪管咱們老百姓的死活,總之這銀子是越來越不值錢,物價漲了,織布工人的工錢也漲了,我這布是石榴紅,雖不是什麼名貴布料,可是勝在顏色好,布料舒適,染色需要的技藝也高。那成本高,自然價格也高。」

李糯:「行了,行了,別跟我廢話,你說了這麼多,我也聽不懂,我就聽出來,你不想便宜是不是!」

布店老闆:「小公子,沒辦法,這已經是誠惠價了。」

潘雲拿出一個精巧的荷包,倒出一堆銅錢和一點碎銀子,看來是攢了很久的錢。

「我只有這些,老闆,你看夠不夠。」

布店老闆讓夥計拿去算了算。

「不好意思,潘夫郎,還差五百文。」

「……五百文……」潘雲聞言,又自己親自數了數錢。

他行動之間,露出白色的手腕,上面又一道明顯的血痕,看著應該是鞭痕,當時與張秦檜的拉扯間,手臂上也有不少傷口,新舊都有。

韓祁一直看布,挑中了一塊天藍色的絲綢質地還綉了仙鶴祥雲紋的衣裳高興的走過來。

她攤開布料,誠懇地說道:「潘雲,我覺得這塊布適合你,你要是做成衣裳穿在身上肯定很好看。」

布店老闆:「那是上好的天青雨,誠惠價,十兩銀子。」

韓祁:「十兩銀子,你怎麼不去搶,我一個月收保護……不是,我一個月的工錢都沒有那麼多!」

她拿著那塊名叫天青雨的布又看了看,又對著潘雲比了比,「真的,潘雲,我覺得你穿這個肯定好看,我覺得你這麼好,就應該穿很多很多美麗華貴的衣服。」

潘云:「多謝韓小姐好意,但是我沒有那麼多錢,今天只要能為念兒買布做一件衣服我就心滿意足了。」

韓祁猛女懊惱道,「哎呀,可惜今天的錢沒收上來。不然說不定就有錢可以幫你了。」

李糯:「……」

白玉:「……」

我去拿了一匹石榴紅上好的布料,走上錢付了銀票,「一匹赤煙霞,一匹天青雨。」

布店老闆:「誠惠,二十兩銀子。」

我:「還沒有挑完,先記著,讓夥計趕緊去錢莊幫換一下銀票,看情形應該能換到七十兩。」

「是。」

我將布料給了潘雲。

「給。」

潘云:「這……李小姐,無功不受祿。」

「我早聽阿弟說你繡的東西比最好的綉君還要好,因此想要勞煩你替我阿弟和我的夫郎做兩身衣裳,這個就算作酬勞。」

「我與李小弟交好,況且你們剛剛幫了我,為你們做衣裳作為回報,乃是分內之事,況且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下。」

「況且日後我阿弟還要跑去你家天天叨擾,這個就算做我給阿弟朋友還有小孩子的見面禮,若是你妻主問起,就說是我阿弟送的,收下吧。」

阿弟將錢收好在荷包里,「是啊,潘哥哥,收下吧。你沒聽那老闆說現在人工很貴,所以呀我姐姐花二十兩完全是值得的。更何況我們兩個玩得好,就當是我這個當哥哥的給小念送的生辰禮。」

潘雲感激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真是多謝你們。我會好好做衣裳的,一定給你們做的漂漂亮亮的。」

我:「行,等他們挑好了之後,我們回去的時候正好順路送過去,辛苦你了。」

潘雲家中還有孩子要照顧,因此先行一步。

「我送送你吧,萬一路上不安全。」

我:「韓祁,有什麼不安全的,武大娘家就在這條街上。」

「啊?就在這條街上?」

潘云:「是,我家就在街角那邊。那我先告辭了。」

我:「嗯,好。」

送走了潘雲,我跟韓祁坐在一邊等了半天,韓祁沒有耐心,撐著臉。

「大姐,你說他們男人為什麼挑個東西能挑這麼久呀。」

我活動了一下,身體有些麻。

「你身上還有錢嗎?」我問道。

韓祁左摸摸又摸摸終於掏出了錢,放在手心一個一個數一數,「還有十五文。」

我掏出了一張銀票,「諾,剛從張秦檜那裡搶的,新鮮的,記得去錢莊兌成銀子,現在銀票越來越不值錢了。」

韓祁接過了前,雙眼一亮,高興的跟大傻子一樣。

「一百兩……大姐不愧是大姐,一出手就不同凡響。嘿嘿。」

她傻笑著又低落起來,「要是你剛剛給我就好了,那我就能幫潘雲付錢了,還能把那匹很貴的布送給他……」

「你想什麼?我一個有夫郎的人送都不妥,何況你沒有夫郎的人,還嫌別人說潘雲的閑話不夠嗎?」

「說的也對哦。」韓祁答應了又皺了皺眉,「不對,潘雲的妻主……是武大娘?」

「是呀,你才反應過來。」

「……為什麼,武大娘長得跟老樹皮一樣,蒜頭一字眼酒糟鼻河馬嘴,腦子笨人也傻,可是,可是潘雲長得跟花一樣好看,脾氣也好,武大娘哪裡配的上他,哦,我想起來是張大戶給的……張大戶為什麼不給我,雖然之前武大娘幫她家做工,但是我也幫張大戶催過好幾次債呢,潘雲……潘雲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嫁妻隨妻,嫁狗隨狗,他已經是武大娘的夫郎了,就安安生生過日子,不然還有什麼辦法呢。」

「既然是武大娘的夫郎,但是我在看熱鬧的人群中好像隱隱約約看到了她,她為什麼不上前幫忙。」

「你看的沒錯,確實有她,但是她之後又悄悄走開了。」我無聊的打了一個哈欠。

韓祁生氣道:「她還是個膽小鬼,連自己的夫郎也不敢幫。」

「她連你都怕,何況張秦檜。」

「不能和離嗎?」

「你是武大娘,能娶到夫郎還是那麼漂亮的一個夫郎,你會跟他和離嗎?」

「……不會……」

「何況潘雲原先是奴籍,那麼武大娘手上應該有潘雲的賣身契吧。」

「大姐真不愧是神通廣大,連這都知道。可是為什麼張大戶要把潘雲給武大娘呢?她那麼好色,沒理由呀。」

「得不到就毀掉吧……韓祁,你對潘雲很感興趣嗎?」

「啊……沒沒沒有啊……」韓祁老臉一紅。

「沒多久之前算命的才說過,不要想別人的夫郎。」

「不,我只是……我只是為他感到可惜。」

「他是個破鞋,還有個孩子。」

韓祁瞪圓了眼睛,「大姐,你怎麼能這樣說話!太不尊重人了!」

我喝了口茶,「是你之前說的原話……我又不是喜歡人夫。幹嘛找別人穿過的破鞋。」

「我……我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話……」

「唉,韓祁,別想了,這一百兩也夠上幾回南風樓,算了,再給你一百兩吧,去南風樓找一下他們那兒的花魁,聽說叫江什麼來著,雖然不能過夜,看一眼還是夠的,去見見世面吧。」

說完我起身,坐久了腿都有些麻了。

我:「你們挑好了嗎?」

白玉:「還沒有。」

阿弟:「姐姐,你覺得這個青色的好看,還是水綠色好看。」

我瞄了一樣,「這兩種顏色有區別嗎?」

阿弟氣鼓鼓,「當然有,這種青是小草青青,就像春雨過後的春筍,春草那樣的嫩青色,這個綠就像……」

我隨便指了一個,「這個青好看,很適合你。」

阿弟:「……」

我:「白玉,你呢,這都快一個時辰了。」

白云:「抱歉,我還沒選好。」

我冷臉道:「幹嘛選那麼久?」

白玉:「我……我不知道哪一種更便宜更好些……」

「明明你隨便穿哪種都好看。」

「啊?」

「天青雨,石榴紅,月白,赤煙霞……都挺合適的。」我一個一個的比了一下,「不如都買了吧。」

「我怕你破費了,本來家裡也沒什麼錢,以後還要過日子,還是省著點吧。」

我:「怕什麼,我們有錢,諾,剛剛從張秦檜那裡敲詐了一筆錢。哦,對了,當簪子的錢還剩不少。」

「……這個錢……要是花完了,那我的簪子……」

「放心,我說了三天之內給你贖回來,說到做到。相信我,我看這匹錦緞白色仙鶴祥雲也不錯,都買了吧,結賬。」

阿弟:「阿姐,這個青色和綠色……」

我:「都買,結賬。」

阿弟:「哦,好。」

夥計回來,「一共換了七十兩銀子。」

老闆撥了一下算盤,「誠惠,您再付五兩銀子就可以了。」

我正要付錢,阿弟攔住了我。

「等一下!」

只見他擼了擼袖子,似乎準備打一場大戰。

經過阿弟的不懈努力……跟老闆足足較量了兩刻鐘……

……

……

結果是,我不用付那五兩,老闆還多送了我們半匹布和幾個荷包。

阿弟砍價一向都可以的。

白玉:「接下來我們去哪。」

我:「去東市。」

韓祁:「那裡可是有名的黑市,三教九流的聚集地,人口買賣,賭場暗館,在逃罪犯,亂得很,去那做什麼……」

阿弟:「是呀,去那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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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更???!(??????) ?我去查了一下銀子的匯率,各個朝代不一樣,想了想頭大,就算了。


1.

「妻主,能不能不要納侍?」少年的表情痛苦又決絕,直挺挺地跪在雨中,一身白衣都被淋濕了。

「楚連笙,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麼?」望著眼前的少年,姚素昭一臉冷漠。

兩行熱淚從楚連笙臉上滾下來,和亂砸下的雨點混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氣,重複了一遍:「妻主,能不能不要納侍?」

盯著那張臉半響,姚素昭只問了一句:「怎麼?你現在知道本宮是你妻主了?」

姚素昭頓然上前一步,踩起一串水花,語氣也似那冰涼的雨滴一樣硬,直直砸到楚連笙臉上:「楚連笙,你不是恨本宮嗎?」

「你不是覺得本宮納你做駙馬是在折辱你嗎?」

她笑容沒有一絲溫柔:「楚連笙,你當年沖本宮又吼又鬧的勁兒呢?本宮納個侍不是正好不用再糾纏你了嗎?不是遂了你的心愿嗎?」

那些句子一個個過了楚連笙的耳朵,刀一樣插到他的心上,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望著眼前的那個女人,她一臉的清冷,宛如盛開在水中央的白色菡萏,楚連笙有些絕望。

忽然,他唇間吐出一句話:「阿昭,別納侍……」

阿昭!

那兩個字像驚雷一般在姚素昭心中炸開。

他竟然敢這麼叫她!

那一刻,姚素昭就要站不穩了,她腦海里一一浮過少年時兩個人相處的歡樂場景,總角之宴,言笑晏晏……

「楚連笙……」沉默了許久之後,姚素昭才緩緩說道,「來不及了。」

2.

平央公主納侍那天,正好是農曆的五月二十。

那一天,姚素昭穿著大紅色的鳳冠霞帔,等著穿著硃紅色袍子的新侍進門。

整個平央公主府的下人為了喜慶都穿了紅色的衣服。

只有楚連笙,那個寧可死也不肯承認自己平央公主駙馬身份的男人,一如往昔,穿著他白色的衣裳。

嗩吶聲聲在楚連笙耳邊響起,他看見外面人來人往,都在籌備今日公主納侍的典禮。

他靜靜地坐在屋中,沒有出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很久,接著新侍的轎子終於來了。

姚素昭一身吉服站在院子中央,只等裡面的人出來和她一起行婚禮。

看著這盛大的場面,她心中感慨萬千。

她還沒有過這麼盛大的婚禮呢。

當初她和楚連笙這個正牌駙馬行婚禮的時候,都是草草了事。

那時的楚連笙恨她入骨,別說和她好好地拜堂成親,上轎子都是姚素昭命人將他綁上去的。

如今她倒也想明白了,不再為難他了,又怎知楚連笙那日竟然上演了這麼一出。

思緒紛然間,轎子里的人出來了,一身紅衣,眉眼明艷,甚至說是妖冶,和楚連笙的清冷全然不同,卻是一樣的傾國傾城。

「初岳……」她向面前的人抬起了手。

梁初岳一臉嫵媚,體面地說:「公主……」然後他也把手伸了過去。

兩人手掌馬上要相觸時,忽有銀光閃來,一把劍橫在兩人手間。

姚素昭抬眼,是楚連笙。

3.

手中握著那把銀劍,楚連笙的目光陰冷至極,像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死神。

「楚連笙,你要幹什麼!」姚素昭瞪圓了眼睛,緊張地看著楚連笙。

此刻的楚連笙瞪著梁初岳,就像要把他殺了一般,反倒是梁初岳臉上仍笑盈盈的,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我身為平央公主府駙馬,來看看這新侍夠不夠格踏進公主府中。」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承認自己是駙馬了?

那一刻,姚素昭愣在了原地。

被楚連笙拿劍指著的梁初岳只是笑吟吟地站在原地道:「楚兄你有所不知,公主殿下封我的是平夫,位同駙馬的。」

聽完這句話,楚連笙的血涼了一半。

他看向姚素昭,眼眶開始變紅。

不要這樣啊……

梁初岳補充著:「公主說了,平央公主府的駙馬整日閉門,難以料理公主府中事務,還需另選嘉夫,接替駙馬您的職務呢。」

聽他說這一番話,楚連笙的嘴唇緊抿著,拳頭也緊緊地攥著。

是真的嗎?

他抬頭望向姚素昭,眼神里流露出一種卑微的渴求。

不要,阿昭,不要這樣……

姚素昭終究是沒敢看楚連笙的眼睛,只是不帶任何感情地說:「繼續吧。」

繼續?

那一刻,楚連笙又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繞過直直站在原地的楚連笙,梁初岳走向姚素昭,牽起她的手:「公主,當初大婚您沒什麼體驗,這一次,卑下會讓您滿意的。」

4.

整個平央公主府的人都穿著一身紅衣,只有楚連笙站在人群中間,一身白衣,格格不入。

他望著姚素昭牽著梁初岳的手進到喜堂中間拜堂,心中刺痛得很。

那場景就讓他想到了他和她拜堂的時候。

那個時候,無論是天地還是高堂,他一個都不想拜,雙腿筆直地站在那兒,就像一尊雕塑一樣。

氣得姚素昭的弟弟定西王姚念承甩出了一根黑蟒鞭,就要抽他,想將他抽跪在地上。

那個時候,姚素昭還在維護他,小心翼翼地拽著他的衣擺,對他說:「連笙,要不你還是拜吧,別被承兒傷到了。」

可即便是她那麼小心翼翼、低微地求著自己,他也只是妥協著微微彎了彎膝蓋算是行拜。

就是因為他死活不跪,平央公主姚素昭的婚禮成了滿京城人的笑話。

駙馬是被人綁上轎子的,禮數也是草草了事,金枝玉葉的公主,婚禮全然沒有婚禮的樣子。

不過,那會兒小心翼翼地維護他的姑娘,已經不見了。

現在的姚素昭心冷了,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卑微地對待他了。

楚連笙忽然想到了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他跟姚素昭連堂都沒拜過,他們根本就不能算是結婚。

此刻的喜堂內,已經有序地進行著婚禮步驟了。

「一拜天地!」司儀官喊著。

楚連笙看見姚素昭牽著梁初岳的手,跪了下去。

不要!

那一刻,楚連笙的心哀慟極了,那一幕身影就像把他的心生生扯碎。

5.

「二拜高堂!」

姚素昭的父皇母后已逝,他們只能對著靈位跪拜。

「夫妻對拜!」

她和梁初岳轉身看向對方,相互行禮。

那一刻,楚連笙忽然想到,天地、高堂都沒有見證過他和阿昭的禮拜,連阿昭自己也沒有。

所以無論是皇天后土,還是先皇之靈,哪怕是姚素昭自己,都只見過梁初岳是她的丈夫,絕不會認他楚連笙!

心臟劇烈抽動了一下,楚連笙的心中滿是窒息感。

眼看著梁初岳和姚素昭正對拜著還沒起身,楚連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他一個箭步衝上去,推開了正在給姚素招行禮的梁初岳,衝到了姚素昭面前,彎下腰,和姚素昭行了夫妻對拜禮。

天地不認我罷了,高堂不認我也行,但是阿昭,你一定要認我這個駙馬,也要給我時間彌補過錯。

所以楚連笙跟姚素昭行完了這個對拜禮。

當姚素昭抬眼看見眼前的一身白衣時,錯愕不已。

「楚連笙?」她秀氣的眉毛皺緊。

「阿昭……」楚連笙動了動嘴唇,神情凄楚極了。

可是,姚素昭並沒有給楚連笙機會,她連忙把擔憂關切的目光投向了被推開的梁初岳,問:「初岳,你沒事吧?」

梁初岳的目光和楚連笙對上一眼,撞擊出殺意騰騰的火花。

很快他又把目光移回來,放到姚素昭身上,然後笑說:「公主殿下,有人沒眼力見兒衝撞了我們的婚禮,咱們再拜一次吧。」

6.

幾乎沒有遲疑,姚素昭就點了點頭:「好。」

於是,牽著梁初岳,姚素昭與他又行了一次對拜禮。

禮成之後,姚素昭與梁初岳便走向新房。

楚連笙自然也疾步跟著走了過去。

走到無人的地方,姚素昭還沒說話,梁初岳先停住了腳步,回身望著楚連笙說:「駙馬大人,你到底有什麼事?」

他目光灼灼,盯著楚連笙,很有攻擊性:「難不成在下和公主圓房,你也要跟著?」

姚素昭也跟著看向楚連笙,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面姚素昭新納的侍,楚連笙沒有一絲一毫的卑微,只是用同樣兇狠的目光回擊過去:「按著先來後到的順序,也是本駙馬該先和公主圓房。」

「你?」梁初岳輕蔑地打量了楚連笙一眼,道,「今日又不是駙馬和公主成婚,哪裡輪得到駙馬的公主圓房?」

然後,他又添了一句:「要圓房,駙馬和公主成婚那天怎麼不圓?」

楚連笙眼中憤怒的火焰更加劇烈了。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和公主成親那天的傳聞,到現在他自然也沒碰過姚素昭,他不曾想到這件事情竟然會拿來被梁初岳恥笑。

「本駙馬就是喜歡在新侍進門的日子和公主圓,如何?」他不甘心地說道。

見這二人你來我往、爭執不休,一直沉默不語的姚素昭終於說話了:「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

她看了看楚連笙,又看了看梁初岳:「今日本宮自己睡。」

7.

梁初岳立刻扯了扯姚素昭的衣角:「公主……」

那動作那語氣都透著委屈十足的意思,實在讓人不忍心。

姚素昭轉向他,柔聲安慰著:「今日你和本宮都很累,好好休息一下,之後還有機會,不是嗎?」

這話說的倒對,但是梁初岳還是很不甘心。

這時,姚素昭上前一步 主動抱住梁初岳,拍了拍他的後背,又藉此兩人近距離接觸時,將嘴巴湊到梁初岳的耳邊,吐氣如蘭:「本宮……怕疼。」

說完這四個字之後,她就把身子收回來,臉上還多了一抹若隱若現的紅霞。

梁初岳見公主臉上的駝紅十分可愛,嘴角便掛著戲謔的微笑:「那……好吧。」

二人這親密無間的樣子,落在楚連笙眼裡刺得他眼眶發疼。

他的阿昭可能是真的喜歡上那個男人了,她不是在故意跟他賭氣。

想到這裡,楚連笙的心更疼了。

好在,姚素昭說今晚不宿在梁初岳那裡,這還讓他稍稍寬慰了些。

看了看不遠處,自己的屋子,姚素昭說:「你們先回去吧,本宮也要回去休息了。」

「妻主,」梁初岳立刻問,「要不臣夫過去伺候您更衣?」

他問出問題的那一刻,感受到背後來自楚連笙的目光兇狠地投了過來。

姚素昭輕聲說:「今日你也很累,就不必你來伺候了。」

她這樣說,梁初岳也只能壓下一顆躁動的心,恭恭敬敬地說:「那臣夫恭送妻主。」

8.

姚素昭剛進到寢宮,就聽下人來報:「公主殿下,駙馬求見。」

聽了這話,姚素昭本能地不想見他:「不見。」

說完這句話以後,她就坐在案邊歇息了。

檀香裊裊燃了半柱,半炷香之後,下人又來提醒說:「公主殿下,駙馬還沒走呢。」

倚著自己的胳膊,姚素昭問:「嗯,沒讓他回去嗎?」

下人答道:「奴婢們勸也勸了,駙馬就是不走。」

沉吟片刻,姚素昭說:「那便讓他進來吧。」

得了下人的通傳,楚連笙很快進到了姚素昭的寢殿中。

才一進去,他就看到了她正慵懶地倚在榻上,美極了。

「阿昭……」他盯著她的側影痴痴地說。

「叫妻主。」姚素昭冰冷地說。

「嘶……」空氣中傳來了楚連笙倒吸一口氣的聲音,良久,他跪了下來,「臣夫參見妻主。」

看見他身上那件白衫白得晃眼,姚素昭問:「你到底有什麼事情?」

「臣夫……」楚連笙頓了頓,「來道個歉。」

道歉?

這兩個字從他的口中說出來,讓姚素昭恨不得當場冷笑。

「道什麼歉?有什麼可道歉的!」她黑眸眼底儘是譏諷。

「過去臣夫不知妻主的好心,多有冒犯,還望妻主……恕罪。」他說得十分悲愴。

這道歉來的太遲了。

如果說這道歉像是針線,想縫補他曾對她砍下的傷口,那他過去的行為更像是一刀直接砍掉了她的皮肉肢體,用針線是縫補不了的。

9.

也許就是不想原諒楚連笙的吧,姚素昭揉著太陽穴,語氣很蒼老,還帶著嘲諷的意味:「九皇子的道歉,本宮實在是配不上。」

聽到她這麼嘲諷自己,恍然之間,楚連笙覺得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

九皇子,已經好久沒有人這樣叫過他了。

從他的王朝被她的父親傾覆之後,他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九皇子了,他一朝淪為了階下囚。

如果不是姚素昭和他青梅竹馬,那時候心裡愛慕他,和她的父皇相抗,非要留下他娶他做駙馬,此刻他的命可能已經沒有了。

可是被她娶進公主府之後,他把國破家亡的怒氣全部撒在她身上,前前後後一直在大鬧公主府,讓她在京城眾人面前難堪。

直到他真的把她鬧到傷心了,鬧到讓姚素昭愛上了梁初岳。

「臣夫……」楚連笙低下頭,眼眶微紅,「自知已經不是九皇子了。」

他又忽然抬頭,看向姚素昭:「臣夫只知自己是公主府駙馬。」

你知道的太遲了。

姚素昭閉上了眼睛,神情再不似原來祈求他那樣卑微,而是帶著公主的高貴和端莊。

她睥睨著跪在地上的楚連笙說道:「連笙,你要知道公主府不僅有駙馬。」

她閉上的眼睛又頓然睜開,裡面射出炯炯的光芒:「還有平夫!」

她承認了梁初岳的位置,這給楚連笙一擊沉重的打擊。

楚連笙顫抖著嘴唇說:「公主殿下,你要知道梁初岳他……目的不純!」

10.

梁初岳他……目的不純!

楚連笙是怎麼知道的?

姚素昭沉下臉色,質問楚連笙道:「你憑什麼這樣說?」

看向姚素昭那張素凈的臉,楚連笙一字一句地說道:「他是齊王派來監視公主殿下的,這件事情齊王殿下曾在酒後無意中吐露過,恰好被臣夫聽到了。」

到底是不是恰好,姚素昭可不敢保證。

保不齊就是他看梁初岳來氣,想查一查他呢。

齊王向來小心謹慎,姚素昭並不覺得他會隨隨便便把這種事情說出來。

所以在姚素昭心中,她更加認定的是楚連笙暗暗查過梁初岳的底細。

其實在姚素昭心中,她並不介意楚連笙查梁初岳,為情吃醋能有什麼大事。

她真正介意的是楚連笙身為前朝九皇子,現在竟然還有能夠調用的人手,能輕易查到齊王派給她的男寵的底細。

不用想也知道,為了把梁初岳送到她身邊來,齊王肯定是要費一番心思,首先一個,就是要把梁初岳是他手下的人這件事情瞞得死死的。

在消息封鎖的這麼嚴實的情況下,楚連笙還能知道這種事情的真相,證明他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現在的姚素昭對楚連笙幾乎沒有什麼感情了,原本她想著和楚連笙和離的,但是剛剛楚連笙的一番話,讓她改變了主意。

她還是願意留楚連笙一命,甚至於再給他一些甜頭。

不為別的,就因為他手上還有可利用的人,還能幫助平央公主府。

11.

關於楚連笙知道梁初岳底細這件事情,姚素超覺得自己要好好想一想,不過這並不耽誤她不想原諒楚連笙。

「是的,沒錯……」姚素昭抿了抿嘴唇,「本宮早就知道他是齊王的人。」

那你怎麼還……?

楚連笙皺起眉頭,滿眼的擔憂。

姚素昭彷彿知道他想問什麼,淡淡地說:「但是他未必就是來監視本宮的呀。」

「阿昭!」他的眼中充滿了急切的關心,甚至還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若留他在身邊,萬一他對你有什麼不利,那一切都晚了。」

姚素昭平淡地擺弄著自己的袖子,輕聲說:「多謝駙馬關心,不過本宮心裡有數,能掌控好一切。」

她相信她自己,也相信梁初岳。

在姚素昭說完這番話之後,楚連笙便不知道說什麼了,姚素昭也看出了他的尷尬,直接對他說道:「你若沒什麼事情,就回去吧。」

我有事。

楚連笙在心中暗想。

他今天來自然是來討伐梁初岳的,他希望他的阿昭別被那個妖艷的男人迷昏了頭腦,希望她離他遠一點,然後……回到他身邊。

可惜楚連笙不懂,姚素昭現在最後悔的就是她曾經被他迷昏了頭腦。

不過,既然姚素昭已經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楚連笙也不能再繼續逗留了,他只能嘆了口氣,再站起身子,又擔心地看了姚素昭一眼,對她說:「阿昭,你一定要小心梁初岳!」

姚素昭不願意與他過多爭辯,只說:「知道了。」

12.

楚連笙來找自己,姚素昭能夠想到,所以楚連笙不來,她一直心神不寧,而和楚連笙溝通完一番之後,她的心便安定了許多,在屋中中靜靜休息了一番。

姚素昭原以為,楚連笙走了,今天的事情就算完了,可是誰知他走之後,姚素昭才休息起來,侍女就告訴她梁初岳想見她。

梁初岳來找她幹什麼?

姚素昭心中有些疑問。

難道是他聽說了楚連笙發現了他的身份,急著來辯解?

梁初岳生來俊美非凡,嘴又格外甜,確實是招人喜歡。

但是姚素昭對於梁初岳的喜歡和曾經對楚連笙不一樣,她曾經對楚連笙的那種喜歡是純粹的、沒有任何雜質的。

那是少年感情的積澱,不會因為楚連笙到底是俊美還是不俊美,嘴甜不甜而發生改變。

唯一能讓那份感情變質的,只有楚連笙自己的不珍惜。

想起她在他身上枉費的那些心思,姚素昭便感到心痛。

她不想再想了。

恰好此刻,梁初岳也進來了。

看見姚素昭,梁初岳畢恭畢敬地行了禮,聲音婉轉:「臣夫參見妻主。」

姚素昭莞爾一笑:「起來吧,不必多禮。」

想想自己的表情,姚素昭才發覺,至少她面對梁初岳的時候,臉上還能有笑臉,不像面對楚連笙,她的表情永遠都是緊繃的。

能讓自己笑,梁初岳到底是不是真心又如何?她開心便好了。

13.

梁初岳起身,輕輕答姚素昭的話:「妻主,禮數不到可不行,臣夫若是禮數不到,又該讓駙馬挑毛病了。」

聽到他說這話,姚素昭在心中暗笑。

她勾了勾手指:「初岳,你過來。」

梁初岳狐狸似的嫵媚,一雙桃花眼立刻湊近過去,裡面閃動著點點曖昧的情愫:「妻主有何吩咐?」

看他這一張絕代風華的臉,姚素昭在心中暗嘆,不愧是齊王精挑細選出的美男子,她還真就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了。

姚素昭細細撫摸著梁初岳的臉,語氣很是淡然:「你剛才說這話,是想和本宮告狀,駙馬讓你受委屈了?」

這便是她暗笑的原因。

這男人說話滴水不漏,看似懂規矩卻是在吃醋撒嬌,如此說話的能耐,讓她想不心疼他都難。

被姚素昭摸著臉頰,梁初岳很喜歡在他臉上那隻柔軟無骨的手。

既然她發現了自己的意圖,那梁初岳也順著她的話繼續說:「臣夫受委屈了,妻主給臣夫做主嗎?」

他眨著眼睛,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就憑那雙水光漣漣的眸子,姚素昭就不忍心說出一個「不」字,不過她也不想讓這小狐狸精這麼快就得逞,所以她笑問:「你且說說,駙馬如何讓你受委屈了,本宮才好替你做主不是?」

一隻手忽然摸到姚素昭腰間,原是梁初岳很大膽地環抱住了她的腰,他整個身子都向榻上的她傾過來:「妻主,他鬧臣夫婚禮,害臣夫都不能和妻主圓房……」

14.

眼看著他一片晶亮的唇就要向自己親過來,姚素昭忽然伸出手指抵住他的雙唇,語氣邪魅至極:「哦?本宮不是說今晚不碰你嗎?」

梁初岳慢慢用修長的手指拉下姚素昭的衣服:「妻主不碰臣夫,臣夫碰妻主如何?」

他的聲音低沉,卻也像飄蕩在山谷間的山風一樣空靈,聽得姚素昭就要醉在他懷裡。

這男人被調教得真好,一副妖精似的面孔,配上絕美的身段和恰到好處的大膽,姚素昭想不喜歡他都難。

在他的勾引下,姚素昭胸腔里的心臟早已經砰砰地快速跳動起來了。

她保持著最後一絲鎮靜,望想梁初岳那絕美的眸子,輕聲說道:「你想要什麼?」

「臣夫想要妻主。」他突出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本就嫵媚的眼中流露出渴望。

凶,好凶!

姚素昭看著他的眼睛,心臟漏了一拍。

她甚至覺得,如果不是她有高高在上的身份,他不敢拿她怎麼樣,這個時候他應該早就撲上來,如惡狼一般要了她了。

默默咽了咽口水,姚素昭對他說:「初岳,駙馬都沒要到的東西,你怎麼能僭越,搶在他前面呢?」

那一刻,姚素昭不知道他是故意還是無意,但她確實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不甘。

梁初岳看向床上的姚素昭,對她說:「妻主,臣夫就是想搶在駙馬之前要,妻主會治臣夫的罪嗎?」

15.

他竟然敢這麼說?

姚素昭確實是沒想到。

這男人明擺著在她眼前吃醋,還真是夠勾人呢。

其實梁初岳還想說「臣夫甚至想把駙馬的位置搶過來」,不過他到底沒敢把心中的這句話說出口。

他也不知道現在姚素昭對楚連笙的絕情究竟是真的還是在和他賭氣。

縱然他討厭極了楚連笙,但是他還是要穩住自己給姚素昭的印象。

聽梁初岳說完了這句話,姚素昭沉默了好久,如黑羽蝶般的睫毛一直眨呀眨,也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

看著姚素昭不說話,梁初岳心中更沒有底了,就在他馬上要跪下認罪的時候,姚素昭忽然笑了起來:「噗,為什麼呢?」

若說只是為了調情而博她歡心,他大可不必冒這麼大的風險,而換一句別的穩妥的話。

為什麼?

梁初岳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只是心中一想到就說出了口。

「因為……」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字:「想。」

只是因為他想而已,沒有什麼別的目的。

這三個字之間蘊含的意思太深長,恍然之間,姚素昭明白了些什麼。

她朱唇輕啟,問:「你想,想要什麼?」

梁初岳輕輕回答:「要一個沒有別人碰過的妻主。」

哦?

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總覺得梁初岳能說這番話,已經算是對她的僭越了,若是為了博她歡心,更是冒險。

姚素昭眉毛微挑:「你又怎知本宮現在沒有人碰過呢?」

16.

這話說得梁初岳心頭猛然一顫,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害怕還是失落。

剛剛姚素昭的語氣不善,似是有些發怒的意味,讓他害怕,眼前的女人畢竟是他的妻主,隨時都可以定奪他的性命。

同時,那句話也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她真的已經被楚連笙碰過了嗎?

考慮到尊卑有別,梁初岳還是跪下,重重地磕了一記頭:「妻主,臣夫有罪。」

在跪下的同時,梁初岳心中又生出一股憤恨,憑什麼!憑什麼楚連笙可以仗著和姚素昭青梅竹馬就在公主府肆意妄為,從來不把她放在眼裡,而他卻要處處卑微小心!

姚素昭看他跪下,只是淡淡地說:「初岳,起來吧。」

下一句話,讓梁初岳倍感欣慰,因為她說:「公主府雖有規矩,不過你已嫁我,成了平夫,你我夫妻二人之間,也不必如此生分。」

眼眶微紅了紅,梁初岳緩緩抬頭,他是故意要讓姚素昭看到他楚楚可憐的模樣的。

「妻主,」他白皙妖冶的面容上眉眼翹楚,「臣夫想著,還是要顧及禮數的,臣夫怕外人覺得公主的男人都很沒規矩。」

喲,這個時候還在暗示她楚連笙沒規矩呢啊。

姚素昭看破不說破,反倒是順著他的話,沖他笑意盈盈地說:「罷了,那也不能委屈了你不是?」

她便把素白的雙手伸到梁初岳眼前,讓梁初岳抓住那隻柔軟的雙手,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17.

「妻主,臣夫確實委屈。」他聲音低低的,裡面透著一絲落寞感。

「新婚之夜……」梁初岳手攀上了姚素昭腰間的扣子,「臣夫,什麼都沒有……」

他靈巧的指尖一拉,就把那扣子解開了。

姚素昭低頭看著他,眉心微蹙:「你要幹什麼?」

「臣夫……」梁初岳的眼睛呈現出可怕的欲紅色,他喉結的輪廓動了動,「想服侍妻主。」

梁初岳……

姚素昭在心中越來越覺得他今日行事大膽,一切都不像齊王派到她身邊的眼線應該有的樣子,他三番五次地像餓狼一樣撲過來,那根本就是一個男人最原始的饑渴,沒有什麼利弊權衡在其中。

姚素昭勾了勾手指:「初岳,過來。」

本來就離姚素昭很近的梁初岳主動把面龐靠過去,兩人幾乎鼻尖相對。

這時,姚素昭莞爾一笑,美得梁初岳心魂蕩漾。

她把青蔥般的手指搭到梁初岳的臉頰上,細細撫摸著他。

梁初岳的目光變得越來越深沉,呼吸也又重又熱:「妻主……」

姚素昭的兩片紅唇微動,吐出的聲音就像狐狸一樣勾引人:「想要,是嗎?」

「是……」梁初岳目光幽幽地看著姚素昭,一刻也不移開。

「本宮賜你個侍妾,可好?」她問。

這句話讓梁初岳渾身上下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嚇得臉色即刻就白了。

「妻主,臣夫不敢!」他忙說。

「初岳。」姚素昭嘆了口氣,「本宮該給你的,不會少的,所以你也別太心急了。」

18.

那之後,梁初岳到底還是走了,姚素昭一個人在屋子裡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

她一直在睡前都還想著今日梁初岳的表現,尤其是他單獨來見她的時候,那實在是不像一個眼線該有的樣子。

第二天醒來之後,身邊的侍女告訴她,楚連笙來了。

他又來幹什麼?

「讓他進來吧。」姚素昭從床上起來,雖然素麵朝天,未著粉黛,卻仍楚楚動人,儀態萬千。

楚連笙撥開簾籠進了來。

按理說,即便已婚,公主也不會讓別的男人進自己的閨房,楚連笙原以為自己已經被姚素昭划進了外人的行列,如今她肯這樣讓自己直接進去,他欣喜不已。

才進到公主的卧室,他便看見姚素昭斜倚在床上,長發宛如黑色的瀑布傾瀉下來,紅色錦繡被子下露出一截白嫩的玉足,像一片潔白柔軟的雲朵,讓楚連笙忍不住多看幾眼。

「你來幹什麼啊?」姚素昭漫不經心地問。

楚連笙沉穩地說:「今日新侍入府,按規矩該來公主房中給公主和臣夫敬茶,臣夫便來了。」

原來是來給梁初岳下馬威來了。

雖說姚素昭給梁初岳封的是平夫,不過平夫只是在權力上和駙馬不分伯仲,論一些禮儀上的東西,還是不能和駙馬相比的。

當初,楚連笙是一年裡面都不給姚素昭留,但是在這上面,姚素昭還是給楚連笙留了一些面子的。

這確實是按規矩該有的程序,姚素昭也不能多說什麼。

19.

這時,姚素昭的貼身侍女進來了。

「駙馬,奴婢要給公主梳妝打扮了。」她說的客氣,意思卻是讓楚連笙迴避一下,省得在這裡礙事。

「妻主,」楚連笙在原地定定站著,「要不,臣夫給您描眉吧。」

這番話讓屋子中的姚素昭和她的侍女都驚了一驚。

夫妻畫眉,閨房之樂,自古以來,文人雅士的約定俗成。

聽到駙馬這話,侍女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便把目光投向了姚素昭,等她的反應。

「哦?」姚素昭眉尖微蹙,只問,「你會嗎?」

「臣夫曾為此練習多日,還望妻主能給臣夫一個機會。」

他說完,姚素昭低頭不語,像是在思考什麼。

想了想,姚素昭點點頭:「好,來吧。」

楚連笙心中暗喜。

他們倆都知道,她若是同意了他給她畫眉,便是同意了夫妻之間的閨房之樂,如此,便也離相互親近不遠了。

既然姚素昭同意了,那貼身侍女也知道些好歹,便不在此地久留,她一走,屋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楚連笙一步一步向姚素昭走過去,拿起梳妝台上的螺黛和筆,淺笑道:「那……」

「等等。」姚素昭忽然道,「方才她退下得太快了,那丫頭還沒給本工敷鉛粉呢,不能就這麼直接畫上眉毛。」

楚連笙直接回身拿起梳妝台上的鉛粉奩,道:「公主,此事臣夫也能做得來。」

20.

姚素昭沉默片刻,便也默許了楚連笙的做法。

或許在她心中,還是給這個青梅竹馬留了一些溫存的吧。

看著床邊擺好的水盆和擦臉巾,楚連笙先把擦臉巾浸潤,然後服侍姚素昭洗臉,洗完之後,把鉛粉拿來,為她細細地敷上。

給姚素昭梳妝的時候,他們兩個靠得很近,彼此都能聽見對方的呼吸。

他們兩個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靠近過了呢。

他的呼吸熾熱,隱隱撲在姚素昭細膩的皮膚上,讓她莫名有些緊張。

她的皮膚在他手下輕顫,楚連笙自然是能清楚地感覺到的。

無論身份多麼尊貴,她到底是個女人呢,楚連笙想著。

既然她能在他的手下發顫,那也就證明,她還是害羞,她肯對他害羞,就證明她心中還是有他的。

「阿昭,」楚連笙一時沒忍住,叫出了那兩個字。

姚素昭猛地睜眼,她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裡面滿是情愫。

「怎……怎麼?」姚素昭攥緊了衣角,手心全是汗。

「沒什麼。」楚連笙笑著放下鉛粉奩,又拿起了螺黛和筆,來到姚素昭前。

他動作確實熟稔,左右各一筆,畫得巧奪天工,美不勝收。

畫完之後,他放下螺黛和筆,輕輕道:「就是覺得,阿昭很美。」

不出楚連笙所料,她的臉果然紅了。

「啊?」

姚素昭也不知怎的,臉也紅了,呼吸也急促了,她甚至不敢看向楚連笙了,直接把頭別過去。

楚連笙笑著牽起她的手:「要不,臣夫給妻主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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